关耀祖本就装模作样的问问她,哪里是真征求她的意见。他冷声说道:“你若是提前几月说种话,我倒真信了你,现在…你把人都招来了,所有人都知道你跟那胡员外不清不白,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屠苏听完这话,恨不得把这老头的舌头给拔下来,这真是跟他老伴一条心哪。

林氏的脸更白了,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公公,哑着嗓子问道:“公公不听媳妇的分辨,便自个儿认定媳妇的罪名是吗?”关耀祖躲开了林氏的目光,色厉内荏的拍了一下桌案说道:“非是我不相信你,现在都传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你也好好想想,那胡员外倒也不错,而且人家还说,你也可带着四个孩子嫁过去。虽则大毛和小文是关家的骨肉,但我和你娘年岁已大,留在家里也无力照料他们,你带着也好,咱们乡里人也不讲究那么多。”

“爷爷…”关文上前一步,对着关老头施礼,关耀祖冷淡的点点头,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径自说道:“好好劝劝你娘,另外再管管你妹子,省得到时候真嫁不出去!”说完还冷冷的看了屠苏一眼。

关厚齐实在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堂叔——”

关耀祖一看关厚齐,把眼一瞪道:“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还嫌丢脸不够是不?还是说你有那不该有的想法?”关耀祖这一句话把关厚齐给逼急了,他红着脸不管不顾的反驳道:“我一直以为堂叔是个明理的人,想不到却如此糊涂,竟把自己的儿媳妇和亲孙子孙女往外人那儿推,您这么做,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堂婶和堂兄!”

“这是我们老关家的事,你跟我滚出去!”关耀祖像发怒的黑熊一样咆哮着。

“我也姓关!”关厚齐倔强的抬起头反驳道。

“你给我滚出去!”

屠苏抬起头,直视着关耀祖的眼睛,扬声说道:“我昨晚梦见我亲奶奶了,她说她会让天上看着我们。爷爷,你这样做,就不怕死后无脸见我奶奶吗?我爹好歹是你的亲儿子,他身死异乡,尸骨无存,百天未过,你就想着打发我们一家子,你摸摸你良心何在,我希望你死后最好蒙上老脸,别让我奶奶和爹以及关家的列祖列宗看到你!”

“大胆!给我请家法,往死里打!”关耀祖气得身子晃了一下,朝着屠苏怒吼道。

“爷爷——”

“堂叔——”

“公公——”众人一起喊着,林氏和关文更是变了脸色。

关文上前去劝关耀祖,关厚齐也去拉着。

屠苏丝毫不惧的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关耀祖,眼里冒着火,她又指着高氏骂道:“还有你,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主谋,你这狠毒的妖妇,你就等着报应吧。我娘要是被你逼出个好歹来,我就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你信不信?”说着她猛的起身,上前逼近高氏:“有种你试试!大不了一起完蛋算了!”高氏吓得直往后退,一边退一边放声大哭:“这没天理了,这是忤逆呀。”

屠苏的嘴角挂着冷笑:“我就是忤逆了你怎么样吧,对于你们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孝顺,我娘孝顺了十几年,还不是落得这么个结果!我们一家子今天在此立誓:和你们老关家断绝一切关系!以后你们的手休想伸到我们家来!娘,二哥,妹妹咱们走。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呆!”屠苏说完,上前拉着林氏,关文和桑落一脸诧异的看着屠苏,虽然他们心里对此事异常愤怒,但却没想到屠苏会说得那么决绝。但是不得不说,他们也觉得心中很痛快。

林氏木木的站了起来被屠苏推着往外走。

关耀祖气得老牙欲碎,突然,一只粗瓷大碗朝着屠苏的后脑勺飞来。林氏和关文等人都是背着关耀祖,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等到屠苏觉得不对劲想回头时,那碗已快到了眼前。就在这时,关厚齐斜着身子窜了过来。那碗咂在他的面门上,啪嗒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成了碎片,白资红血,令人怵目惊心。

“厚齐…”

“五叔…”大厅里一阵大乱。

屠苏转过脸狠狠盯着关耀祖,胸脯一鼓一鼓的,良久没说话。关厚齐生怕她一冲动再做出什么来,急忙劝道:“快走吧,我没事…”屠苏和关文扶着他快步走出了院子,赶紧去村里的王老头家里治伤。王老头一看关厚齐脸上的伤也吓了一跳,赶紧弄来药汁涂上。

林氏说道:“厚齐,你还是跟我们回镇上吧。”关厚齐摇摇头:“不用了,我伤在脸上耽误不了什么,你们赶紧回去吧,万事小心。”

林氏看着他,冷声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不等关厚齐回答,她又苦笑着叹道:“当年厚勤对我不好,我忍着;公婆妯娌对我不好,我也忍着,纵然厚勤不在,我还是想着孝顺他们,可是我得了什么?他们就是想把我和四个孩子往死里逼啊。钱财就那么重要吗?连亲孙子孙女都不要了…”说着说着,林氏突然哭起来。关厚齐无措的看着她,想劝却又无从开口,屠苏静静地看着又哭又笑的林氏,她知道林氏平常有什么委屈总喜欢憋在心里,也许她哭出来也好。

她看看关厚齐又看看林氏,一个计划开始在她脑海里生成了——关老头一家子不是惦记着让林氏改嫁吗?那就嫁,就让林氏嫁给关厚齐,他为人老实忠厚,对自己兄妹几个又好,又没有父母和子女,跟她娘真的是太合适了,这样既成全了林氏,也省得那些贱人总惦记着。

林氏哭够了,自己慢慢停下来。几个人赶着驴车往镇上赶去。林氏回去后便回房躺着去了。

桑落在关毛和苏中晨面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关毛气得牙都咬碎了,他恨不得此时再回去跟他们拼了。

桑落见他那样子连忙劝道:“即便你回去了又有什么用,若是别人咱们就上前跟他拼命,可是那是咱们的爷奶,你能怎样呢!”关毛无奈又沉重的叹着气。

苏中晨却摇头晃脑的说道:“非也非也,虽则百善孝为先,却也不能死孝。父母长辈爱护晚辈,德行无亏,晚辈自然该尽孝心。反之,则当以直报直…”

桑落不由得对苏中晨刮目相看,她以为这个苏呆子一定会死守着古书上的孝悌律法呢。

“苏呆子说得对,你们以后都学着点,别被这些狗屁孝悌道义牵着鼻子走?”屠苏在一旁评价道。

桑落有点担忧的说道:“万一爷爷真告咱们忤逆怎么办?”屠苏狠声说道:“让他告,老娘奉陪到底!”兄妹几人都有点呆住了,屠苏以手作扇,扇着风,似乎要把心中的郁闷扇出来。自从来到这里,她一直在尽量的忍,忍这里的规矩,忍着极品奶奶,二婶三婶…她忍出什么结果来了?难道不忍就会死吗?她实在是受够了,去他爹的名声,去他爷的古代规矩,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忍了,谁挡她,她宰谁?

第二十五章对策

“苏呆子,你给我找一本本朝律法的书,找完给我誊抄出来,我要关于守寡的儿媳妇怎么对付坏公婆,孙子孙女怎么对付坏爷奶的条文。”屠苏招招手吩咐道,她得防着关老头和高氏去告林氏忤逆。

“小生遵命。”苏中晨大概是被屠苏凶狠的表情给吓住了,连忙唯唯诺诺的答道。

“东家,其实,小生觉得东家大可不必非要渔死网破,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什么余地?”苏呆子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本《孙子兵法》。

“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锦囊妙计…”不等苏呆子念完,屠苏就朝他吼道:“给我停,妙计你个头,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拽文!”苏中晨像受了惊的小鹿一般,不敢再出声。

屠苏慢慢冷静下来,关文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大妹,你觉得这事是不是有些奇怪?”

“肯定有猫腻,不但是关老头那儿,那个胡员外也有。关键是他们怎么勾结在一起的。”关文闻言点点头,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屠苏点点头。

胡员外,屠苏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她自然听说过这个人,胡员外所在的胡家村就在关河村的北边。胡员外这人在方圆百里内也算是个名人,他是以吝啬出名,据说全家上下除了他自己和那傻儿子以外每日的伙食都要控制,他的妻子穿着还比不上寻常村妇。第一个妻子得了重病,胡员外不舍得花钱,硬硬拖死;第二任妻子,因为喜好打扮,胡员外怪她乱花钱,每日打骂不止,此女抑郁而终;第三任妻子生子难产,本来当时可以保住大人的,但胡员外坚持要保孩子,于是也一命呜呼。

他们家和胡员外七不粘八不连,他怎么会好端端的看上她娘了呢?这里头一定有鬼。自已家又有什么可供他算计的呢?林氏既不年轻也不貌美,家里也没有万贯家财,他的动机…蓦地,她想起了当日吴大山对他的劝告,要她小心何掌柜和胡掌柜的事情。难道他和胡掌柜的有什么关联不成?

想到这里,屠苏一阵风似的出了院门,去旁边馒头铺里找白大娘。她买馒头时状似随意的提了提他们邻村的胡员外。

“大娘,您说他和咱们镇上的胡掌柜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白大娘眯眼想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道:“我隐约记得那胡掌柜就是胡家村的。”

“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觉着他们有点像。白大娘可真厉害,镇上的事没有你不知道的。”白大娘和气的笑笑:“等你住久了,什么也都知道了。”屠苏拿了馒头回来。

今天这事闹得他们无心开门,更无心做饭,到晌午时,桑落才去厨房拌了两个凉菜,就着馒头凑合着吃,林氏好说歹说才勉强吃下半个馒头又合衣躺下。

屠苏坐在后院的犁树下翻看本朝律法书。

她不看还好,一看这些律法,气得不禁又大骂起来。她没想到古代的“忤逆”处罚竟然这么重:被确定为逆子的罪犯,所领的极刑比凌迟还要残酷,即是“剥皮揎草”、“磨骨扬灰”。还要送到邻县去游街,以教育民众,千万要孝敬父母。

她翻来翻去,却没有父母爷奶虐待子女孙子孙女的处罚,估计在古人看来,子女只算父母的附属物,父母打死子女也不算犯罪,所谓既然我既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去他娘的!”屠苏啪的一下把书扔出去老远,扔完仍觉得不痛快,索性用脚狠踩。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苏中晨进来一看到屠苏整在狂踩律法书,心疼的连忙上前阻止。

屠苏也不理他,蹙着眉头坐着。苏中晨将书擦了又擦,又小心的吹吹灰尘,然后在她面前站定了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律法虽是这么规定的,可是父母却很少有人去告子女‘忤逆’的。”

“是吗?”屠苏顿时又来了兴趣。

苏中晨背着双手,踱着方步,侃侃而谈:“告忤逆的父母要上衙门去告状,必须有娘家兄弟或是堂兄弟去告,逆子的父母是没有资格的。因为父亲母有教养儿女的职责,《三字经》说:‘养不教,父之过。’因此,父亲去告的话,反而会受到官方申斥其“管教不严”呢!况且一旦上告,这个家族必要背上不好的名声,以后子女的婚嫁、仕途都会受到牵连。一般人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告的。就算去告了,官府也会实地考察,根据实情,酌情发落。‘忤逆罪’对儿子的惩罚最重,儿媳次之,寡媳再次之,之后是孙子。”

“那孙女呢?”屠苏心中涌起小小的雀跃。苏中晨接着说道:“世人很少有人告女儿、孙女的。一则因为历代女子一般都很温顺,在家从父从兄。二则是世人对女子的名声颇为看重,未嫁之女若是惹上这等名声,便再无男子肯娶。”

“也就是说,我除了名声被坏以外,其他事都没有?”屠苏目光炯炯的看着苏中晨。

苏中晨迷惑不解的看着屠苏: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不在乎名声的女子吗?慢慢地,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恍悟。

“可是,东家你要为以后着想啊…”

屠苏也懒得跟他解释,她豪迈的挥挥手:“苏呆子,我今天才知道,其实你还是挺有用处的,这事若是成了,我定会大大的赏你。去吧,继续钻研这本《律法》。”

“哦。”苏中晨睁着一双死鱼眼,怔了一会儿,才身形僵硬的回身。

屠苏看着他那僵尸一样的动作,心里不由得一阵叹息,这家伙的动作怎么那么别扭。一举一动无不透出个“呆”字,言必称诗书,唉唉。她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没功夫关注他。

屠苏先去看了林氏,细细劝解她一番,林氏勉强支应了几句,躺在床上半闭着眼不动弹。桑落在一旁坐着,眼圈红红的。她自然又得安慰几句,出来时便拐进了关文关毛住的院子。关厚齐脸上敷了药正蹲着编草篮。他一进屠苏进来就问道:“你娘怎样了?”

“没事,她不过是气不顺。”

关厚齐叹着气说道:“我这人嘴笨,也帮不了你们怎么,但凡用得着我的,你说一声就行。”

“五叔别这样说,你已经帮我家许多了。”屠苏笑道,她来到这里后,除了自已的家人也就关厚齐对她最好。昨天更是为了护她受伤。

屠苏看着他脸上的伤处说道:“昨日若不是您护着我,受伤的就是我。”提到昨天的事,关厚齐的脸色一沉说道:“你爷爷太过份了,还好砸到的是我,皮糙肉厚不要紧,若是你,一个姑娘家的可怎么办!”

两人说着话,到未时一刻时,林氏自觉起床。喊着屠苏去前厅切肉串肉串。按照惯例,一到申时,客人就该陆续来了。他们白天一天都没做生意,此时便不想错过。无论事情怎么闹,日子还得过。

“娘,要不你还去歇着,我自己就行。”

“娘没事。”林氏沙哑着嗓子说道。

“你二哥呢?”林氏打量了一眼大厅问道。

“哦,他出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吧。”苏中晨看着三人忙碌不堪,也赶紧净了手上前干活。

林氏赶紧劝道:“中晨快放下吧,我们自己来就行。”苏中晨坚持要干。

屠苏接道:“让他干吧,以后走投无路时还能做个小生意,省得又去卖字画。”

半个时辰后,关文带着一身暑气回来了。

他进屋先灌了一大碗凉茶,坐到林氏旁边,边串肉边说话,倒也没提别的事。大家故意不提上午的事情。

屠苏默默观察着关文的神态,她猜出他此行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第二十六章真相

屠苏寻了机会询问关文,关文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小声将今天打听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原来,那胡员外果真是和镇上的胡掌柜以衣高氏勾结在一起的。胡掌柜原本早就想寻关家的麻烦,但他看到何掌柜家的遭遇,遂打消了直接上门闹事的念头,便决定另辟蹊径,妄想弄出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恰在此时,胡掌柜回乡偶遇胡员外——两人是同族,酒桌宴席上,胡掌柜无意中流露出自家的不如意处——生意被关家打压。

胡员外听罢,不由得细细询问个中详情,一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关家他自已也认得,因为关厚勤在世时,他俩还有过来往。胡员外安慰胡掌柜时,也说出了自己的不得顺心处——三度丧妻,勤恳节约、会过日子长相又不差的女子都不肯嫁他,余下肯嫁的他不是嫌人家好吃懒做、贪图享乐就是嫌弃对方容貌粗陋上不了台面,总之是没个合意的。两人借着酒劲互诉衷肠,关系越拉越近。

忽地,胡掌柜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便说道:‘老哥哥,你缺一勤俭持家的妻子,我合家的生计被人抢夺。今儿小弟我想出一个一石三鸟的好主意来,你且听听。’胡员外自是洗耳恭听。胡掌柜的绝好主意便是:把林氏配给胡员外为妻,顺便把屠苏配给胡员外的傻儿子,这样,把不光把胡员外的眼前之忧给解决了,连后顾之忧也没有了。胡员外如何不高兴?他一听当即拊掌称赞。这两个一丘之貉,当下悄悄商议许久,最后商定由胡员外出面,派人去关河村关耀祖家试探口风。

高氏一听也是喜不自胜。原来,她早就看这大儿媳妇一家子不顺眼。眼看他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家却沾不上一丁点便宜,每次厚着脸去,都是被两个孙女给挤兑得灰头灰脸。给老头子诉苦,他除了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也是毫无办法。至于另外两个儿子儿媳妇,都是有嘴无脑子的,除了会说些闲话,骂架斗狠外一无用处。高氏心里头一直憋着火,一听胡员外这话,便知机会来了。她为了促成此事,可谓是费尽心思,从数落关厚勤生前的不是再到林氏和屠苏兄妹的不孝,又接着哭诉二子三子两家的难处。关耀祖本就对大儿子没什么感情,更别提林氏和她的几个儿女。再经高氏这一番窜掇如何不动摇?

关耀祖唯一顾虑的便是世人的议论和自己的名声。谁知那高氏似早料到他的顾虑,当下便说道:‘你是玉娘的公公,四个孩子的亲爷爷。人言常道‘百善孝为先’。做儿女的就当顺从父母,厚勤不在了,他婆娘儿女也该是这样。你顾忌名声不好拿她怎样,万一以后她以后改嫁了,她家的铺子、地可都会全带走,说不得连孩子都跟人家姓呢!那四个孩子现在都还姓着关呢,都不把咱老俩口入在眼里,以后指不定会怎样呢。关耀祖想起前些日子,两个孙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再想想那两个孙女言里言外的意思。不由得心念越发动摇了起来。

高氏一时没有劝下关耀祖,倒也不急,她像那滴石的水滴似的,日复一日的去磨。她怕一人之力有限,又说动两个儿媳妇并两房的孙子孙女时不时的去苦穷诉苦。最终将老伴的心思全牵了过来。高氏和胡员外各怀鬼胎,私下里没少谋划。只不过,高氏比胡员外更毒更狠,她在原先的谋划里又添加了一项:即把关毛关文和桑落也弄去胡家。她的劝词一下子就打在了胡员外的心坎上:关毛关文两兄弟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那都是干活的劳力,先头给他们一点甜头先笼住心,日后只管当不要钱的长工使。屠苏自然是留给胡员外的儿子的,桑落长相不赖,过了两年随便配给哪个富商员外当小妾又是一大笔进项。高氏替胡员外谋划得周周全全,当然,自家的便宜也不少。他们一家入胡家后,关家的房、地、铺子自然要收回本家…

关文将这些好容易打探来的消息细细说给屠苏听。屠苏不听还行,一听气得五脏冒火、七窍生烟。这三家人打得真是绝妙主意。一个个为了自己的一已之私,将那么将他们一家人给轻巧的打发了,顺带将她们姐妹俩的终身也给定了。她若是再忍,那就是一纯种傻冒!

屠苏听完关文的话,霍地站了起来。

关文拦道:“你干什么去?”

“把全家人都召集了,把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关文有些犹豫,站着没动。

屠苏说道:“若是不让他们知道真相,以后再遭算计,又如何防备?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种事情合当全家齐心协力,共御外贼才是…”

屠苏的话没说完,就听门外的关毛激动的大声说道:“大妹说得极对,我们是一家人就该有难同当。”他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林氏、关毛和桑落一同进来。关毛的神色激动义愤,林氏脸白如纸,唇色发紫。桑落的眼中则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就连紧跟在后面的关厚齐和苏中晨也是一脸的愤慨和惊诧。

苏中晨连忙作揖打千:“对不住,我实在是无心路过…”

屠苏不介意的挥挥手:“这算什么,反正你早晚得知道。一边呆着去。”

“现在我们来说说该怎么办?”屠苏适时把话题又转了过来。

“怎么办?”林氏先是喃喃自言自语,渐渐地,她的神情越发坚毅起来,她青着唇一字一字的说道:“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们去胡家过那腌臜的日子!”

“娘,我…”

“…”

话头一开,众人纷纷嚷嚷,各抒己见。屠苏在一旁静静听着,听来听去,她觉得林氏这人太正直,不擅长和这些阴险小人缠斗,即便心里再恨,也想不出那阴狠毒辣的招来。关毛更不用提,他能想到的就是上门拼命。关文似乎略有主意,但也只是揭穿这些人的阴谋而已,远远达不到惩罚的标准。凭什么?他们做出这等肮脏阴毒的事情却只得到这些不痛不痒的惩罚?等龟缩几日风波平息后,又继续出来兴风作浪!他们一家还要不停的提防再提防?

她也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她要让他们从此也翻不起浪来!关文打量着妹妹变幻不定的神色,心中明白,她或许已有了更好的计策。

屠苏想了半晌,最后下定了决心,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对着林氏说道:“娘,你最近精神不好,就别操心这事了。我和两个哥哥都大了,这事就由我们来办吧。”

“你们说是不是?”屠苏对着关毛关文说道。

关毛率先答道:“好。”关文也回过神来连声答应。林氏以手扶额,她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女儿和越发稳重的二子,思索半晌,终于还是将信将疑的答应了。屠苏当下并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她只推说要好好商议。

到了晚间,食肆里的活计忙完时,关文便到了屠苏的房里。

“你给我说说你的计划?”关文开门见山的说道。

桑落怕两人赶她出去,连忙说道:“我也是关家的人,我也有份。”屠苏看了看她,倒也没出口撵她。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指指凳子说道:“你们坐下,我慢慢说…”

屠苏依靠着桌子,语调舒徐的将自己的计划全说了出来。

两人听完,当即呆愣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桑落才激动的轻拍手掌:“姐,太好了,你的脑子真好使。这才叫一石二鸟!”

关文沉默片刻,略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是不是太狠点了?”

“狠吗?”屠苏冷哼一声,说道:“若论狠,该是他们才对。你可曾想过,如果此事真的发生,我们一家的命运该当如何?以娘的性子,定然不会屈服?后果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他们为了私欲可以罔故人伦血脉,而我们只是被迫反击。一切都是被逼的。我们为什么要愧疚?该愧的是他们才对!别人已经将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却在考虑打伤他是不是太狠,你这话真让人可笑!”一席话说得关文低头不语。

屠苏怕关文心思不坚定,于是便拿话激他:“二哥不必为难,你若是不愿,只管退出。一切自有我来筹划。我不在意名声,也不会有良心的谴责。我只知道,谁伤害了我和我的亲人,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我宁愿做一跎狗屎也不愿做那任人踩踏的泥巴。总之,为了一家人的安全,这个恶人我当定了!”

桑落一脸坚定的说道:“姐,我来帮你。”

关文被她这一番话刺得无地自容,妹妹比自己还小,她还是女孩子,她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他有什么可犹豫的!她说得对,别人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他却还在考虑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越想越无地自容。

关文脸上的犹豫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屠苏,二哥惭愧,幸亏你提醒了我。”屠苏见他已经上道,连忙将方才那疾言厉色的神情收起,声音和态度都柔和了许多说道:“我能理解,像二哥这么善良的人肯定有所顾虑。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这么做,只是他们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我只是担心咱们毕竟一体,如果关家出了这等事,说出去对你们也是好说不好听。”关文慢慢说出自己最后的顾虑。

屠苏自信的笑笑;“这个无需担心。人长一张嘴,随你瞎转动。他们会造谣惑众,我们就不会吗?一个君子,当然斗不过小人,但是一个伪君子和真小人,难道还斗不过他们吗?”关文和桑落闻听此言,不禁若有所思,桑落突然会心一笑,似乎领略了什么心得。

关文以手指东边:“娘那边…”

“娘和大哥那里先瞒着,不是我信不过他们,而是他们心性太直,此事断不能让外人知道。”

“我晓得。”关文和桑落同时答道。

三人达成一致后,屠苏开始调兵遣将,安排各项事宜。

第二十七章螳螂捕蝉

“二哥,桑落,你们分头去镇上各大药铺买来蒙汗药的药材,一会儿我写给你们方子,我出去打听点事…”

关家三兄妹这边在紧锣密鼓的筹划着。那边,胡员外和高氏等三人也是怕夜长梦多,催促得越发急了。期间,高氏还特意带着两个儿媳妇大张旗鼓的来镇上劝林氏,她的目的就是将此事扩大,最好弄得人尽皆知,林氏最后骑虎难下,不嫁也得嫁。屠苏试过去找上衙门说理,哪知,那衙门官差却只推说这是家事,他们不方便管。屠苏也彻底打消了旁的念头,一心一意的施行自已的计划。

胡员外也来了一趟,他倒没提出见林氏,只是装着和颜悦色的慈祥模样,跟屠苏兄妹四人说话套近乎。屠苏意外的没有赶骂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付着。

“哎哟,大侄女啊,你以后也要跟你娘去享福了啰,等将来当上了当家奶奶,可别忘了你二婶我呀。”杨氏眯着眼,扭着肥重的屁股阴阳怪气的说道。屠苏皮笑肉不笑的接道:“二婶,你尽管放心,我是决计不会忘了你的。”

“大侄女呀,你可比从前懂事不少哇。”屠苏本想说,我马上就要报答你了。但她又怕杨氏听出什么端倪来,便忍着没说,脸上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扬长而去。杨氏还沉浸在即将实现的发财梦里,自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连劝了几日,林氏始终不吐口答应,她一见高氏便哭闹不止,回关河村找关家族长,族中几个主事的,早得了高氏的好处,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林氏一日比一日绝望。关家闹成这样,食肆也无心再开,索性歇业关门。

关家后院,关厚齐跟在和关毛林氏争论着。

“玉娘,我带着你们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好不好?”林氏绞着袖子,神情踟蹰。思索半晌答道:“我不嫁,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抬着我去!”

“玉娘,咱们走吧。”关厚齐想着高氏那胸有成竹的气态,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他又不会劝人,只一个劲的劝她走。到最后不由得急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拖上林氏就走。

就在这时,就听大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就见高氏带着杨氏吴氏还有几个面带凶意的粗壮妇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

林氏心中微慌,面上装作镇定的迎上前去问道:“婆婆这是何意?”

高氏冷笑:“何意?自然是送你上花轿。”

林氏已猜出了几八分,她小时在娘家看到过婆婆绑着寡媳改嫁的,却没想到如今竟轮到自己头上。当下又惊又气,大声喊道:“我不嫁,我还不信你能绑着我去!”

高氏记着何掌柜的嘱咐,也顾不得作态,高声冷笑道:“我不扛着你去,我是架着你去!”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关厚齐上前一步,伸手拦着高氏,怒视着对方。

高氏瞥了关厚齐一眼,嗤笑道:“厚齐侄儿,事到如今,你还有着念想呢!今儿我明白着告诉你,这是我们老关家的事,跟你无关,你跟我闪开!”关厚齐站定不动。

“动手!”高氏不跟他啰嗦,手一挥,很有范儿的指挥着那几个壮妇上前去抓林氏,林氏百般挣扎着,关厚齐怒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他的话并没有吓着那几个壮妇,关厚齐忍无可忍刚要动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原来后面竟跟来了几个壮汉。

林氏这才后悔莫及,她万没想到自己的婆婆竟会真来硬的。那几个男子将关厚齐团团围住,关厚齐虽然身手不错,奈何双拳敌不了四手。不多一会儿,便被那四人给擒住,那几个壮汉倒也没下狠手,只图捉住他了事。旁边的四个壮妇也已得手。林氏挣扎无望,左看右看,竟然不见自己的四个孩子,她厉声质问:“老妖妇,你把我的四个孩子怎么了?”高氏闻言不觉一愣,她也很奇怪一进来竟然没见着林氏的四个孩子,又一想,也许胡掌柜已经另做了安排也不定。这么一想,便阴笑道:“你且放心,胡员外定会好好的待你的四个孩子,人家可是早安排好了。”

高氏带着四个壮妇押着林氏硬上了花轿。镇上那做生意的,赶集的将她们围了一大圈,他们虽有不平,但又认为这是人家的家事,也没人上前来打报不平。

杨氏和吴氏趁着关家大乱之时,熟门熟路的钻进了食肆和后院企图顺手牵羊,占些便宜。谁知,前厅空荡荡的,除了桌椅概无他物。两人又直奔后院,在屋里乱翻一番,还是什么都没有。两人暗骂高氏,占便宜成精,竟然一点不留。最后,她们在厨房看到了几篮子藏在柜子里的吃食。

那两人争枪了一番,各有所获。杨氏本就十分嘴馋,一看到那满篮子的喷香食物,不觉食指大动,狼吞虎咽的连吃了半盘肉,小半条鱼。吴氏倒还收敛点,随口尝了几口便挎着篮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