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屠苏挥手说道,关忠自去处置江宁友。屠苏又悄悄摸到厨房,拎来水桶将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再拿了火镰,蹑手蹑脚的来到关厚勤和陶氏的房前,此时正值夜半,院内众人经过几天的忙碌都睡得正香。关厚勤的屋里同样寂然无声,她将袖中的迷香掏出来点燃了,轻轻塞进门缝。然后又将周围邻近的房间也同样点了迷香。待时间差不多了,她折返回来,擦亮火镰,点燃从厨房拿来的干草。此时,关忠那边也开始了行动。当下两边一齐起火,越烧越亮,将整个院子映亮得通红,屠苏怕两人侥幸逃脱,又将门从外面拴住。做完这一切后,她退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光冷笑不已。这对渣男贱妇,你们一起去死吧,去死吧!老子是疯了才会觉得能和你们和平共处。这种人早死一天就是对世人的福音。去死吧,彻底解决了你们,老子也可以睡个好觉了!只是她心中犹不解恨,这三人合该千刀万剐,油炸烹煮才对。

她正看着火光发泄恨意,忽听得关厚勤的新房子那边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走水了!”然后也有邻居看见了火光往这边赶来。接着更多人吵嚷着一起向起火处涌来。屠苏知道这儿不能呆了,她看着关厚勤和陶氏所在房子在最南头,跟她所在的柴房正好连着一道院墙。她赶紧猫身将火引到柴房这边,待烧个小半,也随人大声呼喊道:“不好了,柴房走水了!走水了!”

许是中了迷香的缘故,何氏和吴氏屋里开始时都没什么动静。屠苏一家家的去大声拍门,又顺势将燃放迷香的残痕收走。

救火的村民陆续赶到,喧哗声越来越大,何氏和吴氏这边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吴氏起身推门,一看院内的熊熊大火,吓得尖叫一声,连忙跑进屋去推自家的丈夫和孩子。何氏见此情景也是尖叫一声,险些摔了个跟头。幸好屠苏及时扶住了她。何氏扶着屠苏的手两人快步跑到安全地带。就见众人已经开始在端水救火了。幸亏关厚勤和陶氏所在的屋子是单独的一间,只和厨房离得近些。没牵连到其他房间。

看着大火将被扑灭,屠苏带着哭腔说道:“怎么会失火呢?我住在柴房,满屋子都是柴火,差一点就烧死我了。”说着又应景似的咳嗽几声。

何氏忙又劝着她,两人互相依偎着安慰着,屠苏心里却在想,柴房是何氏安排她住的,不知这件事中何氏究竟扮了一个什么角色?若是她真有参与,自己也绝不会轻饶她!因此,她便借机细心观察着何氏看她有无破绽,何氏一直皱眉皱脸唉声叹气个不停,一会儿说厨房被烧坏了还得重盖,一会儿又说南屋也完了,本来也该分给他家的等等,虽然愁苦异常却并不见其他异状。屠苏再一想以陶氏谨慎的性子,她和何氏往来并不多,也没有到了交心的地步,应该不会轻易授人于把柄。因此心里便把何氏的嫌疑慢慢给排除了,转念再想,陶氏性子谨慎不会提前透露计划,但她可以拿别的事情来支使何氏,何氏一向最贪财,保不准她会见财起意,再者因为以前的事情,何氏对她心存忌惮,她此时说不定是惺惺作态,故意打消她的疑虑。屠苏心中存了一块疙瘩,打算将以后再慢慢查探清楚再说。

大火终于被彻底扑灭,关厚勤盖的新房子也烧掉了大半,不过院里的人大多都安然无事。有几个男人打着火把灯笼先行进入关厚勤的屋了去查看。这时才有人惊呼:“天哪,厚勤大哥和嫂子竟没有出来!”这一声高叫不要紧,其他人也纷纷在人堆里寻找起来,果然,人堆里只有几个衣衫不整的丫头婆子并不见陶氏,那救火的人中也并没有关厚勤。

这时人群仿佛扔了炮仗似的哄响起来,何氏也拍着大腿哭嚎着,吴氏也是大哥大嫂的叫着。

村民中有几个胆大的男人拿了铁揪和木棍去扒开那残粱瓦砾,过了好长一会儿听见人惊叫:“在里面!在里面!”这一声惊喊又有许多人挤进去,等到将人拖出来时,关陶两人早成了一堆焦炭了。有那胆小的吓得立即后退数步,围观的妇人们扯开嗓门尖叫不已。

人群中惊叫连连,屠苏也忙慌作一团的挤进去大声哭喊,众人忙让了一条缝道让她进去。屠苏扑通一声跪下,嚎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责骂自己:“爹啊,都怪女儿睡得太死,若是我醒动一些早看到火,您也不至于此呀。爷奶刚去,您和二娘这又走了,这是天要亡我们关家吗?呜呜…”陶氏带来的丫头仆妇们也一起大放悲声。围观的众人皆叹息不已。

又有人问:“再看看,还有没有伤着的?”脚步声再度杂乱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喊说,关厚勤新房那边也烧死了几个人,看情形应该是江宁友和他的几个贴身小厮。于是众人呼啦一声,又挪去了一半去看新热闹。屠苏仍是哭个不停,这时吴氏和村中妇人一起过来拉劝屠苏。齐婶子和春红此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屠苏还好,当下不禁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地上已盖上白布的关厚勤和陶氏,不由得也红了眼眶叹气道:“这事弄的,关老爷子刚刚去了,又出了这事,唉…”

春红和齐婶子死拽活拉的才把屠苏拉起来,关毛关文此时也得知了这个噩耗,两个默默垂泪不语。屠苏也陪坐在一旁。熬了一会儿,天便亮了。

一大早,村里跟关家有关联的人都聚到关厚德堂屋里议事,一个个垂头丧气叹息不已。

关厚德厚毅兄弟俩红着眼睛对众人拱行道:“爹爹刚下葬,不想大哥大嫂竟出了这事,真是家门不幸,还请大伙多多帮忙,将后事办了。”众人忙又起身劝着他俩。前日协办关耀族葬事的几人被推举出来主持此事。

大伙商量着,先是将两人的尸首挪出来,放在灵堂。然后再让陶家的仆从去云州报丧,另外还得知会江家的人。

经过半夜的折腾,屠苏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现在一想才觉得昨夜所做之事破绽太多,后果也没有考虑周详。陶家已经没有什么得力的亲戚,纵使有关明珠姐妹俩,暂时也翻不了什么大浪。可是江家是个巨富之家,族人亲友肯定不少。断不会就让江宁友这么轻易死去。若是有人去告,官府细心查去,漏洞就多了。屠苏心中思量辗转,心思不宁。众人看她这样都以为她是为父亲惨死而难受,少不了又去解劝一番。

关忠抽了个空隙悄悄说道:“小姐不必担忧,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那陶家和江家的人不去告,这事本就是个意外。”

屠苏问道:“陶家听说没什么得力的亲戚,那江家是怎么个情形我却不清楚。”

关忠道:“这事须得小心查探。”

屠苏皱眉道:“这事不可问别人,以免起疑。不如你抽空去云州看个究竟。”关忠应了,两人怕人多嘴杂,忙转到的别的话上。

两人正说着,却又听见一阵哭声。屠苏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忙迎上去,一看正是关厚齐和桑落扶着大腹便便的林氏过来了。林氏一看到屠苏,面带怒气的拍打着她的背部一边哭一边骂:“昨儿个有人报信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一个人来了!这一夜险些没把娘吓死…”桑落红着眼说道:“娘一大早听说赶集的人说咱们家走水了,烧死了好几个人…娘一下子吓坏了,我们都以为…“桑落看周围不少人在听她说话,连忙将话打住。

林氏又去看两个儿子,再一看他们身上的伤又大哭了一会儿。关毛关文连忙一起劝她。

第六十章机关算尽一场空

报丧的人去了几日,陶家的人还是没来,江家的却到了。江家一干小厮仆人一进来便哭天抢地的嚎叫着,却又不见有几人是真掉泪。他们嘴上又说江宁友是在关家烧死的,一口咬定要关家赔偿。关厚德关厚毅两人哪见过这种阵势?当下吓得嗫嚅着说不出来话。吴氏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向只知道窝里横,一见这些人也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倒是何氏还略好些,硬是忍着害怕,上前打着笑脸说好话:“几位小哥,我们都是庄稼人,哪有什么能赔的。再说,你家公子是我大哥大嫂带来的实在与我们无干呀。你们公子来到这儿后,一应吃住都是由我大嫂安排,就连昨儿个晚上我们家住满了,我跟大嫂说要安排我侄女屠苏到她家新房去住,大嫂死活不同意,说怕吵了江公子清静。平常更不准我们去打扰,不信你问问我侄女。”何氏说着便拖过屠苏。屠苏先是看了何氏一眼,她方才所说的话昨晚为什么没说?屠苏心中对何氏越发起疑,但眼下应付江家人要紧,目前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若真论起赔偿来,怕是他们连关文关毛也赖上。

因此她便带着哭腔说道:“各位小哥,我二婶说的极是。你家少爷的一切行止都是我二娘安排的。当然,我家对这个意外也有照顾不周的责任。只是我家世代务农,财力微薄,纵然我们有心去赔,恐怕你们也看不上。不如你们先将后事办妥,其他再做商量可好?若是这样闹起来,恐怕外人会说不顾去了的人的安宁,只想黄白之物,未免不雅。”

这时有一个小厮问道:“你便是关家的大姑娘关屠苏?”屠苏脸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忙低头答是。

这个小厮小眼一亮,低头伏耳对另一个小厮说了几句话,屠苏只听见什么“云州陶氏甚有家产,家中只有两个姑娘”等等。这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又转过脸接着盘问屠苏:“你上头可是有两个哥哥?”

屠苏心中猜忖两人的意思,一时已明了几分,口中便答道:“我两个哥哥因不肯随我爹回陶家去,被我爹打伤如今卧病在床,我娘又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你们若有什么事,跟我说便可。”

那小厮眼睛又是一亮,问道:“这么说你哥哥都不肯回陶家?那云州陶家的事你们也不去安排了?”

屠苏闻言一脸惊讶的答道:“爹娘合离时说得明明白白,我们四个都归我娘来管。陶家的一切自有我二娘的两个女儿掌管,跟我们何干?况且我娘平日常教导我们,不是自已的一概不准拿。我们这几日忙完爹爹和二娘的丧事便回自家去。”说着又面带悲戚道:“如今我家连逢丧事,各人都乱了方寸,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至于赔偿之事,我们三家自去尽全力筹借周转,只是各家亲戚皆都是家计艰难仅够温饱罢了,恐怕筹借不了多少,还望众位大发善心,回去向江家家主美言几句,高抬贵手,酌情减免宽限几日。”

那小厮见屠苏说话言辞有理有度,谦虚谨慎,不由得赞道:“看来你倒是个明白事理的——果然传言有误。既如此,你就放心,我们江家原不在乎那几两银子,只是心中恶气难出。如今看你们这样可怜,我自回去跟我家二公子禀明,他向来心善定会饶了你们。”屠苏一听,脸上顿现喜色,又上前往那小厮手里塞了一些碎银,那小厮果然瞧不上,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推拒。

何氏一听这话也是喜之不禁,连连向众小厮道谢。那些人也不理会她,只对着屠苏说道:“还有一句话,你且回去转告你两个哥哥,若是他们肯答应,这事以后便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了。”

屠苏忙问是何话,那人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叫他们两个自守本分,千万别管别家的事——尤其是陶家的事。说句实话,他们纵使要管也没甚大用,我只看你是个明白人,提前提点你一句罢了。”屠苏心中明白,恐怕江家的人是想借机占了陶家的家产。她闻言胸中不禁出了一口气,连忙略带些惶恐的答应了。

那一干仆人又筹划了一番,自是满意至极。迅速着人自镇上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装上马车返回云州去了。至于赔偿事宜一概没提。关家老二老三两对夫妻皆是长松了一口气。众人接着料理关厚勤和陶氏的后事,办白事的银子倒也没什么难处,只将关厚勤新房里的家具车马折卖一半便足够了。何氏和吴氏想多贪些银两,丧事所用之物皆是最便宜的,跟关耀族和高氏的丧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待棺材买好,尸体入殓后,又等了两日,陶家仍无人来,不但没人来,连那些去报信的丫头小厮也一并不见了。关家诸人便也懒得再等,让人扶着关毛起来守灵打幡,挨着关耀族的新坟草草葬了完事。出殡之日关文也勉强起身跟着前去,屠苏更是哭得差点晕过去,一时乡人皆赞关家兄妹孝顺宽厚。

至于关厚勤留下的一些家私,关毛关文连提没没提,屠苏更是嫌晦气也不说要。这倒便宜了关厚德兄弟俩,爱贪小便宜的何氏和吴氏这会儿为了几张桌椅一口锅的小事没少费口舌,终日吵闹不停。屠苏才不去管他们。将一切事情打理完毕,他们一家人扶了关文和关文乘车回家,关毛关文两人自去安心养伤,林氏的身体也越发不便,在家养胎。一家人这才彻底清净下来。

只有屠苏心中略有些不安,事后,她又多次悄悄去烧毁的地方查探,又将痕迹一一除掉后才略略心安。待家中事毕,她又交待关忠以做生意为名悄悄去云州打探陶江两家亲戚的行止。果然这两家如今正像乌眼鸡似的争夺财产,谁也顾不上去想这三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先说那陶家,陶氏和关厚勤下葬时没一个人前来,现在却突然冒出一大帮亲戚来,有的远的都扯不上边儿也照样凑上来,乱哄哄的,你没唱罢我登场,像一群见了血的绿头苍蝇似的扑将上来。

关明珠关明媚姐妹俩自小被陶氏娇养,虽然性子飞扬跋扈但都没什么大主意,再加上年纪都小,一时间都被这阵势给吓得不知所措。陶府的下人也做不了什么主,有的干脆卷点财物私逃了。正在陶家众人闹得不可开交时,那江家却又半路杀出,只说江宁友是因为陶氏安排不周而死,理当用她陶家的家产做赔偿。这江家比陶家的亲戚还狠绝,干脆连铺子房子仆人全占了。江家势大,陶家的远亲根本不敢惹,关厚勤平日所交的都是一干酒肉朋友,此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还做不及,谁肯仗义执言?陶老爷生前倒有几个生意上的伙伴,但人走茶凉,谁肯去为一个死去的人得罪气焰正大的江家?一时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坐看陶家家产被占。关明珠姐妹俩最后也不知去向。

屠苏听了只是笑笑,陶氏这就叫做机关算计,不但误了卿卿性命,反倒把家产女儿也搭了进去。她泉下有灵,不知会不会气活过来!她才不会管这些事,她不去推上一把已算仁慈了。按照关陶两人的做法,她怎么报复都不为过。但她想着,冤有头债有主,陶氏虽然可恶至极,那关明珠姐妹俩也好不到那儿去,但毕竟两人跟她没有太大的仇怨。所以她也不再去找两人麻烦,至于她们以后的命运如何,那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再说那江家,江宁友并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个堂兄弟。他这一死,那些早就觊觎他家产的堂兄弟们便像群狼争肉似的扑上来,将他家中的铺子房子各式古玩字画娇妾美姬一齐瓜分完毕,尔后又将那些帮着江宁友为非作歹的小厮恶仆也拉出去卖了。屠苏听了解气不已,这叫人贱自有天收。

时光如白驹过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关毛关文的两人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林氏的产期也越来越近。

因为再没有人来烦她,屠苏也把心收了,一心一意的谋划赚钱。关家食肆的各式火锅烧锅子以及烈酒米酒卖得愈发红火,家中进项一日多过一日。

恰好那经纪行的张中人又来告诉她说,关林镇东南头有一处荒地要卖,共有三十多亩,里面有一个山包,两个池塘,十几亩中田,十几亩坡地,还有几亩荒地,一共作价四十两。屠苏去看了一回,自觉很满意,又抽空带着林氏和关文等人看了一回,全家也都很满意,她便做主买了下来。屠苏又想着在食肆后院住着毕竟不便,便打算等开春时干脆靠着山坡和池塘另建一座房子,这样也宽敞些。还能扩大酒坊。她在家里是做主惯了的,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林氏和关毛关文没有不答应的。

这一日,屠苏正在家中刷刷点点的画新房子的图形。就见食肆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原来正是好久不曾上门的吴氏。

屠苏一愣,不知这人此来何意,自从高氏和杨氏之事事发后,吴氏也自觉无脸上门,所以一直不曾来过。即使他们一家有事去村里,见了面也没没说上几句话。屠苏倒也没冷落她,脸上带着笑意让人倒来热茶,招呼吴氏往屋里坑头坐下。

“三婶怎么有空来了?”

吴氏干笑两声,眼睛迅速在屋里打量了几眼,说道:“大侄女,瞧着你们这屋里也怪空旷的,怎么没添些家具?”

屠苏随口答道:“眼下还没闲钱,等过两年再说罢。”

吴氏趁势说道:“要我说你们家也真是的,放着那现成的不要,还要攒钱去买。”屠苏听她话里有话,停下来笑着看她,只等她往下说。

吴氏也不再拐弯抹脚,直接说道:“你爹和二娘留下的那些家什,论理是不是该你的两个哥哥接收?可眼下竟有那见钱眼开的人愣是将东西给昧起来了。”屠苏知道她说的自然是何氏。

她脸上却仍然露出一丝困惑道:“那房里还有什么吗?我听人说为了办丧事不是都给卖了吗?”

吴氏立即嗤之以鼻:“卖了?怎么可能卖得完?那个女人早就耗子搬家搬到自个窝里去了。前几日回娘家时还穿金戴银的去炫耀。路上碰到你的前二婶,还将她狠狠奚落了一顿,两人差点没打起来…”吴氏越说越眉飞色舞,说到一半立即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连忙将话扯回来,往屠苏跟前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大侄女儿,我听你春红她娘说,你爹出事的那晚,你说你要去齐婶子家跟春红睡去,她不让最后偏给你安排到柴房是不是?”屠苏听到这话,心中一凛。脸上仍是如常,漫不经心的答道:“确有这事,她当时说,我身上戴着孝去别人家不方便,我一想也是,便按她的安排睡在柴房了。”

吴氏冷哼一声道:“哼,这话你也信了?即便你不方便去你齐婶家,难不成跟我或跟你妹妹们挤一间也不成吗?我跟你说这事有古怪。”

第六十一章夜半惊梦

屠苏心中有所触动,忙问是什么古怪。吴氏故意卖了个关子,又朝她凑了凑,悄声说道:“那日晚饭后,你弟嚷着饿,我去给他拿吃的,就看见你二婶和你二娘在那儿说悄悄话,你二娘好似塞给她一包东西…后来村里有人说,你二娘因为怕你鼓动你二哥不让他认族归宗,便想让人把你烧死在柴房,谁知竟把自己给烧死了…”屠苏闻听此言,心中暗忖,这个借口倒好得很,反正现在是死无对证,还不是随她怎么编?她得先占住舆论的制高点再说。

屠苏面上先做出一副很惊恐万状的模样,喃喃说道:“我竟没想到二娘竟如此狠心,若不是三婶好心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幸亏上苍有眼,将那作恶的人收了去…”吴氏忙附和她说一起说。

屠苏一副欲言又止的无奈神色:“唉,按理我做为晚辈不能说长辈的是非,况且这人都去了,一切又死无对证,我若是再揪着不放,世人不免又说我不孝…三婶,这些话就烂在我们娘俩肚子里吧。你也千万别和人说去。”最后一句话纯属是屠苏为自己宣传造势,她太深谙“女人的嘴里没有秘密”这句话了。

她转而又怒骂何氏:“二婶真是可恶!枉我一片真心对她,她也不想想她能过上这种日子是谁的功劳?我当时就是看她心善人又可怜才给我娘提了提,然后我娘又让人说给我二叔。现在她竟然跟那毒妇合谋来害我!”吴氏见屠苏动怒,心中畅快无比。她还待说什么,就听林氏在里屋问道:“屠苏,是谁来了?”

吴氏只得起身与林氏相见,林氏对她不冷不热的,吴氏又坐了一会儿,自觉没意思,便起身告辞。屠苏将她送出去,回来后便将她的来意跟林氏略提了提。林氏说道:“这叫‘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也别理会她们,让她们自争去。这点东西咱家才不要。”屠苏忙笑着说是。

屠苏低头想了半晌,又踟蹰着说道:“娘,三婶方才说…”屠苏便将吴氏的话添油加醋的说给了林氏听,林氏一听不由得怒目圆睁道:“怪不得她让非让你一个女孩家去睡柴房呢。原来是心藏奸计。哼,那姓陶的女人死得好,我早就料想她肯定不肯放过你,竟没往这上边想。还有那个何氏,我家与她无怨无仇,她竟和那陶氏狼狈为奸,待我去找她算帐!”林氏说着就要起身,屠苏忙拉着她劝道:“娘,您有孕在身,如何能去?而且眼下二婶也是身怀六甲,况且这事也没个证据,到时略有冲撞她反咬一口我们怎么办?”林氏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只好重新坐下,但心里仍觉不甘皱眉说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屠苏说道:“那陶氏做恶自有天收,说不得这何氏也一样。我们且冷眼看她能横行到几时!”林氏叹着气坐下,黯然不语。

屠苏想了一想又接着说道:“陶氏本有心害我,谁知却烧了自个儿。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上苍有眼,神目如电。可是,万一将来有宵小闲人诬陷说火是我放的可怎么办?”

林氏忙说道:“怎么可能!你就放宽心吧,娘到时拼了命也要护你,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不说,还要被人冤枉成这样,我看谁个敢这么说,我不撕他的嘴才怪。”屠苏连忙又安慰林氏,只说自己只是这么瞎想的,未必就真有人这么说。林氏被她好声劝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娘俩又说了几句家常。屠苏借口要去酒坊才脱离身开。她这么说,就是提前先打预防针,万一将来事发,她须得让家人全力相信自己,然后才有余力慢慢周旋。没办法,她虽然在心理上已经把她们当成一家人,但她同时又非常清楚,他们的思维方式仍是古人,无论怎样也跳不出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就像她对付关厚勤和陶氏的法子,关文和关毛是不可能用的。他们不能用,自然也不会理解她。所以不让他们知道,也是一种保护吧。

路上,她将吴氏的话前后想了一想,又将当日的事情细细梳理了一番,已经认定何氏心中有鬼。她正想着怎么借机惩戒一下她。不承想没隔几日便传来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何氏竟然掉进了村前的大池塘里了,虽然及时被人救了上来,但孩子却是流掉了,人也丢了大半条命。何氏醒来一口咬定是关大妞推她下去的。那厢关大妞却死不承认,两家争个没完。关老二和何氏的娘家纠合了一群无赖去胡员外家要钱,胡员外如今更比不了从前,哪肯舍得银钱?他被人一闹,心中气愤不平,回去便拿杨氏母女三人出气,杨氏等人的日子越发难过。屠苏对于这些只坐壁围观,任他们斗去。

自从没了这对渣男贱女的搅和,关家的日子越过越顺心。林氏的身子越来越沉,产期预计大概是过年前后。屠苏心情一好,便日日泡在厨房里指挥着桑落和几个厨娘做各式各样的小吃炖汤给林氏补身子。屠苏因为关忠及时相救之事,心里对他愈发看重,连日来是赏钱不断,点心和酒每次都有他一份。苏中晨与他相比,待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关忠每每不忍,悄悄将东西藏下送给苏中晨。屠苏还承诺说,将来要还了关忠的卖身契,还他一个自由身。关忠脸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里却暗想,小姐的事他知道得那么多,别说她不放心自己是自由身,就是自己也觉得不踏实。

当晚关忠便抽空带着屠苏赏下来的果酒和点心到苏中晨的房里将心事说给他听,苏中晨听罢淡然一笑道:“你知道她的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肯定不会放你出去的。好好呆在这儿吧。”

关忠说道:“只要是少爷在这儿,小的一辈子都愿在这儿,这儿——其实也不错。”说着,他又斟了两杯酒,递给苏中晨一杯,自己一杯,他品一口酒又捏颗炒蚕豆进嘴,嘎嘣嘎嘣的嚼着,心情惬意之极。苏中晨扫了关忠一眼,淡笑道:“你如今怎么跟你的主子越来越像了。”关忠闻言不觉一惊,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说道:“不是吧,真的吗?”苏中晨肯定的点点头。关忠哭丧着脸说道:“别,千万别像她。”

苏中晨看他这样,忍不住轻笑起来:“像她大约是你跟着她时间久了,其实像她又有什么不好?”关忠仍是苦着脸,他看了看苏中晨试探着说道:“我说句实话,少爷其实也越来越像那苏公子了,若不是小的从小就跟着您,别人做梦也想不到您曾是个风华…风流倜傥的公子,嘿嘿。”苏中晨闻言,浅浅一笑:“俗话说,‘养移体,居移气’。我眼下就是个帐房和穷酸孺子,其实想想,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挺有意思——每日百事不想,只管读书,说话必称‘诗曰’,每月为了几百工钱欢呼雀跃,跟众伙计去争得小东家的宠…”苏中晨越说,脸上的神情越轻松。关忠也笑道:“小的当初差点没笑死…”两人忍不住抚今追昔起来,说着说着便闲叙到了眼下的光景,提到眼下自然少不了一个人——他们共同的东家屠苏。

关忠顿了顿又不由得记起屠苏虐杀江宁友的情景,他心中一直压着一块疙瘩,此时更是不吐不快:“小的现在想来还在害怕不已,看她手起剑落割男人的那个物事就跟割鸡腿一样自然…”关忠说话时不由自主的并拢双腿,生怕谁割了他一样。

苏中晨脸色一凝,忽的敛起笑容,郑重说道:“她做得极好!这世上最可恶的事情便是坏人清白。你想想,那姓江的若是得逞,她的…一生便彻底毁了…”关忠又是点头又是咂舌。隔了半晌,又小声说道:“可是小的已经制止住了,一切都没有发生——”

苏中晨脸色变了几变,冷声说道:“那是你赶得及时,若是你来不及制止呢?他没有得逞是因为别人的制止,而不是他自己良心发现。这种人凭什么要饶过他,这次饶过了他,下一次呢?每一次都那么巧会被人救吗?杀恶人就是做善事,做人绝不可以有妇人之仁,否则一失足便是…千古恨。我用那么多的悲惨经历才悟出这个道理,你以前不也是这样想过吗?为什么如今又是另一种想法?”关忠听苏中晨的语气隐隐有凌厉之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他,突然又想起前事,略有所悟,他羞惭的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少爷,我该死,我怎么竟提起这事来…”苏中晨半闭着眼睛,并无其他反应。

关忠又微弱的辩解道:“小的也并不是非议东家小姐,只是同为男人,大概是物伤其类吧…”

苏中晨神色黯然的摆摆手说道:“你别自责,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如果我在一开始发现那人的心思时就用雷霆手段,或许就不会有夏棋的惨死…”关忠突然也想起了夏棋,眼中隐隐含泪,低头啜泣不已。一时间两个人都是神思恍然,心情凄然低落至极。

关忠想了一想,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少爷,明日便是夫人的忌辰了,我们…”苏中晨神情略有所动,低声说道:“我一直想着呢。明日准备去墓地祭拜——好歹我名义上也是她的远房侄子,即便是祭拜也不怕人疑。”说罢又自嘲的笑了笑,他如今只能用别人的名义去祭拜自己的生母。两人心中怏怏不乐,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关忠怕呆得时间长了不好,便起身说道:“我先下去了,公子要小心保重。公子必得好好活着,夫人泉下才能心安。”苏中晨默然不语,沉默半晌又抬手将酒坛推回去说道:“拿回去给那兄弟俩吃去,记得让他们睡熟些——今晚是我娘的生辰,我要在这她原来的房间为她老人家庆贺…”关忠的脚步趔趄了一下,一脸惭愧的说道:“小的竟忘了。”

苏中晨惨然笑道;“这不怪你,你进府时,她已经不在了。”关忠垂首默立不动,苏中晨再三催他才不得不走。

入夜,月明星稀,人声寂然,关家众人都在睡梦中,连看院的大黑也因吃了“带料”的肉骨头,睡得死熟。

屠苏却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伸手一摸,背上竟出了一层粘汗。她拥被坐起,回想着梦中的熊熊大火,不由得心有余悸。在对付关陶两人的事上,她从不认为自己做法不妥,直到现在她一想起当时的情景,胸中仍会涌起排山倒海一般的恨意和愤怒。如果事情重来一遍,她还会这样做!可是为什么?她竟然做起恶梦来?梦中的情景是那样逼真可怕!难道,她的心底其实是恐惧的?她平时也是在下意识的压抑自己的恐惧?

屠苏不由得又想起前世,以前的她也是心狠手辣的,在那个时代,她所处的位置是人不狠站不稳。但她所处一个法制基本健全的社会,所以行事都是小心翼翼一直游走在法律边缘,用的都是文明手段。绝不似现在这样,亲手沾上血腥…也许,她只是不习惯罢了。屠苏思索半晌无果无终,心中烦闷不已,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她突然想找一个人畅诉这种想法,可是理智提醒她,她谁也不能倾诉,林氏不能,桑落不能,所有的亲人都不能!她索性披衣起床,踱步到院中。此时,月华如练,疏星寥落,夜风呜咽而过,树叶随之簌簌作响。

屠苏靠在桂花树干上,望着夜空出神冥想。

忽的,她发现东院的梧桐树上似有一个人影。屠苏当下吓了一跳,心道:“难道这人是个高明的贼不成?”她有心喊人又怕惊动贼人逃脱,就在她思索对策的时候,那树上的人也注意到了她。

第六十二章疑窦丛生

屠苏只听得耳边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道:“唉,东家何故夜半偷窥小生?”屠苏闻听此言,如被焦雷轻劈了一般,她愣愣的看着坐在树叉上晃来晃去的苏中晨,觉得有一种很违和的别扭感觉。她板着脸沉声问道:“你半夜三更爬到树上做什么?”

“我在赏月。”

她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继续问道:“赏月要爬那么高吗?”

“爬得高看得远。”

“…”

屠苏接连问了几句,苏中晨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小生先下。”说完就像只熊猫一样抱着树干慢腾腾的往下滑。

屠苏想骂他一通,但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他人吵醒,到时不好解释。但就这么放他回去,她心里又觉得很别扭,她看看四周,院门已经插上了,她也懒得去开,她想了一会儿,索性一脚踩上墙边的椅子,然后手脚并用,灵活的攀上墙头。苏中晨惊讶的看着她这一连串娴熟的动作,屠苏骑上墙头,心中思量一番,伸开双臂命令低声命令道:“快过来接着我!”她可以趁此机会摸他一把——当然是查探一下他有无功夫。苏中晨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居心叵测,只是闷声不响的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屠苏也不与他废话,咬牙往地上轻轻一跳,好在东院这边草多,地上又暄又软,她落到地上,声响并不大。苏中晨也已从树上下来,他呆站着愣愣的看着屠苏,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屠苏不等他说话,一溜烟地跑进了他的房里,苏中晨心中一紧,急忙亦步亦趋的跟上来。屠苏似进自己的屋子一样,没有一丝不自在处。

苏中晨在后面跟着,嘴里不住说道:“瓜田李下,孤男寡女,实不该进。”屠苏恍若未闻,就着微弱的灯光,在屋里乱翻一气,苏中晨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翻箱倒柜。屠苏转了一圈,目光盯在了屋角的一处。书桌上最里面的一角被一块白布蒙上。屠苏忙移步去看,身后的苏中晨脸色微变,连忙出声阻拦,奈何屠苏眼疾手快,已经掀开了白布,只见桌上摆着几酒果子点心,并一壶果酒。中间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亡母苏氏。屠苏不由得手一抖,再回头看苏中晨,他此时颜色变更,再不似从前那种呆呆傻傻的模样,转而有一种悲戚伤感之色。屠苏也觉得有愧,连忙劝道:“既是祭母,何不正大光明的祭祀?害得我忍不住翻你的屋子。”苏中晨像木头人一样靠墙而立,合目不语。

屠苏本来有一肚子的探索兴致,见此情形已减去**分,连刚才的怀疑也暂时压下,只干巴巴的说道:“好啦,我走了,你继续吧。”说完,她摇摇头,抬步离开。

走到门口时,只听苏中晨低声说道:“我娘的生辰是在子夜时分,我之所以爬上树,是因为我幼年淘气时最喜欢爬上树躲起来,让我娘到处找我…今夜,我想再一次躲起来,看我娘的魂魄会不会也来找我…”

屠苏听得心中恻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缄默半晌才幽幽叹道:“我能明白,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我幼时最喜欢玩火,我爹什么事都依着我,就是不准玩火,一点火他一准会吼我…后来他去了,我就把邻家的柴垛点了,我就是想让他出来吼我。可他再没出来,我娘赶来把我揍了一顿…”说到最后,屠苏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说漏了嘴,急忙打住,遂又拿别的话来劝慰他。好在苏中晨只顾着伤心感怀,并没有留意到她话中的漏洞。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屠苏怕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也不告辞,只轻轻掩上门,悄悄出去了。她刚到院墙边,苏中晨也默默跟了过来,她照旧手脚并用的攀爬墙头,苏中晨不声不响的在下面用手托起她的双脚,将她用力向上一送,屠苏轻松爬上墙头,踩上墙边的椅子下去了。

屠苏刚回房,就听得林氏那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林氏和关厚齐低低的说话声:“你再看看有没有人,我真的听见有人在说话。”

“玉娘,你肯定听差了,若是有人大黑肯定会叫的。”

林氏仍不放心,又举着灯过来将两个女儿的房窗查看了一遍,才由关厚齐扶着慢慢回房去。

屠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此时毫无睡意,转而静静的思考起刚才的事情:苏中晨的生母生辰是在半夜,姓苏。一时间她觉得脑中似乎有一点头绪,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她将这个念头暂时按下,又想起自己方才在西院和他说话时,声音故意压得极低,可他每句都能回答得上,这说明他的听力强过一般人。再有上次在江宁友快要动手时,关忠似乎是被人扔过去的。如果是被扔,那么就说明,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那人会不会是他呢?还有他和关忠的微妙关系…屠苏越想越觉得疑惑越多。这么想了很久,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翌日,屠苏起床后,精神稍有些不济。林氏再三询问,她只说自己做噩梦没睡好。对于苏中晨,她仍和往常一样对待,苏中晨果然向她告了假说要去上坟祭拜姑母。

到了晌午,客人渐多,屠苏闲来无事,便坐在柜台处收帐。今天吃饭的人中有一个叫叶二郎的,此人家在关林镇,几年前去了京中亲戚家做店小二,近日回乡有意炫耀一下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识,一边吃饭一边说个不绝。

有那好听闲话的汉子问道:“叶二郎,你自京中来,可有什么新闻趣事说来给我们开开眼界?”

叶二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故作淡然的说道:“唉,这天子脚下,那新闻秘辛每日听得数不胜数,不知从何说起,就是不知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那闲汉笑道:“什么有趣说什么呗?”

叶二郎低头略想了一想,双手一拍道:“对了,我与你们说说和咱们镇上有关的一件事。”众人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忙问是什么。

叶二郎略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前些日子肯定知道些,说的就是这间食肆原来的老东家苏老汉的独生女的事情…”

众人一听这个,兴致有些下降,一齐说道:“这个听过听过。”

叶二郎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众人的兴趣又被重勾了起来。有人忙讨好的为叶二郎斟上一杯酒。叶二郎仰头饮了,赞道:“嗬,这酒真不错。和京中的酒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有人等不急了催道:“快说快说,今儿我做东,管你喝个够。”

叶二郎这才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屠苏在柜台后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事情,她家在刚开店时就有人提过:这家食肆在二十年前是一家姓苏的,那苏老头有个独生女儿叫苏掌珠,苏掌珠遇到了陈世美——那个陈世美叫什么来者?屠苏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姓程…

她伸长耳朵,听着叶二郎的话。听到中途不禁眼前一亮,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看到满屋子的伙计和食客又觉得不方便。她一直等着众人谈兴阑珊,即将散去,才招手叫过一个伙计,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伙计忙笑着到叶二郎面前说了几句。叶二郎愣了一下,不禁大为欣喜,然后便乐颠颠的跟着伙计到后院去了。屠苏让人替了她的位置,尾随着叶二郎进了院子。

她一进来便殷勤笑道:“叶二哥,一向可好?”叶二郎虽然刚回来,但也从众人嘴里得知了屠苏的大半事情,便也笑着起身问道:“方才你家伙计说你二哥叫我,怎么不见他?”

屠苏笑道:“我二哥前日对我说,咱们镇上年轻一代中就数叶二哥有出息。他准备抽空向二哥请教一番,奈何学里事杂一直没抽出空来。我见他老是念叨,便自做主张请叶二哥进来闲叙一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二郎一听这番奉承话,心里高兴得没了边儿,搓着手笑着,忙又谦虚了一番。

屠苏又让人端来了一壶好酒,两碟肉脯和点心招呼叶二,然后又装作好奇的向他打听京中的事情。叶二郎有心卖弄自己的见识,屠苏每有问,他必尽心回答。

“叶二哥,我方才在厅中听你说话,好似对这家的老东家苏老汉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二郎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我爷爷在世时跟苏老汉很合得来,我们两年当年常有往来——我爹还差点成了苏老汉的女婿呢…”

“那苏老汉之女叫苏掌珠是吧?”

“对对。”

“那你知不知道她的生辰?”

叶二郎也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好似知道,但时间一久却忘了,容我想想。”说到这里他又疑惑的问道:“我说小掌柜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屠苏忙笑道:“我不是被那些传言给吓住了?说凡是在这儿开铺子的没一个长久的,我便想着是不是老苏家一家有什么不足,我娘准备在他们一家三口的祭日或是诞辰时烧些纸钱,图个心安。”

叶二郎笑着点头:“小掌柜想得倒是周到。”

突然叶二猛的一拍大腿道:“唉呀,我想到了,那个苏掌珠是生在半夜,我听我娘说过,她因为是夜半时生的,所以最初是叫苏夜珠。但后来有算命先生说这名字不好,便又改成苏掌珠。”屠苏心中一阵惊涛骇浪,但面上神色仍旧如常,

她又接着问道:“那苏掌珠的相公是姓程吧?叫程什么来者?听说她后来生了一个儿子?”

叶二郎笑道:“她相公叫程胜宏,当年的榜眼,后来娶了礼部侍郎的女儿,苏掌珠得知消息上京告状,程老爷不得不把她娘俩接入府中。不过,她家那个儿子真不错,生得极好看,人又聪明。当年在这个镇上长到六七岁,无人不爱。那苏老汉夫妻俩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

叶二郎一边吃酒一边说个不停,直到半壶酒将饮完,那关文仍是没回来。屠苏只得笑道:“哎呀,我二哥肯定是有事绊住脚了,真是对不住,让你白等半日。我看等他回来再请你罢。”

叶二郎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反正我是闲人一个。”屠苏又送了一壶好酒,那叶二略让了让便收下了,欢天喜地的自回家去。叶二郎刚走不久,苏中晨也回来了。

屠苏观察了他一阵,发现他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状。但是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易消散,一连几日屠苏一有空闲便暗暗观察苏中晨的举动,然后心中慢慢推演。苏中晨被她看得莫明其妙,继而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屠苏一看他,他就一阵脸红羞涩,最后竟一见她出来便住用书遮住脸。

第六十三章扑朔迷离

众人将此情景看在眼里,再看向两人时,目光中都不约而同的带了点意味深长的含义,连林氏也开始警觉起来,最后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的问她是不是对苏中晨有别样心思。屠苏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私下里警告苏中晨:“苏呆子,你下回别那样了?”

苏中晨一脸呆样,迷茫不解的反问道:“别哪样了?”

屠苏低吼:“我看你时,不准脸红羞臊。”

苏中晨仍是发呆,挠挠头喃喃说道:“这个…会控制不住。”

屠苏气得直翻白眼:“你别用书挡着脸,这总能控制住吧?”

苏中晨认真想了一下,正色道:“我看东家还是控制住别看小生罢。小生脸皮薄,经不住。”屠苏狠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我看你不是皮薄,而是有两层皮。你就装吧,装吧。终有一天,我会将你扒得精光。”苏中晨被她吼得战战兢兢,屠苏懒得理他,吼完,洋洋得意的离开了。

不过,屠苏自此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对他照旧颐指气使,呼来喝去。这样大家才觉得自然起来,林氏也出了一口气。习惯的力量如此强大,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