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吧。”看来宫里有敖儿的内线,所以他终究是知道了自己的决定,月荆霄无力的收回手,再一次的看行身前的月敖,迈开步子往回走去。

“皇上起驾。”龙仗起,太监宫女紧紧的跟随在后。

月敖却慢慢的走在了最后面,远远地看着被众人包围下的父皇,那样高贵而威严的气势,却阻断了自己和他的亲情。

上书房,气压低的很沉闷,似乎要在冥冥之中扼杀什么。

月荆霄摈退了左右,静静地看着月敖带回来的盟约,连连焦虑的神色此刻终于缓解了,有了四大家族的联盟,胜利的曙光已经远远的可以看见。

“皇儿,果真没有辜负父皇的重托。”赞赏的目光带着柔和看向月敖。

“父皇言重了,自古君为臣纲,纵然是父子,却也是君臣有别,儿臣又岂敢违背父皇的命令。”月敖冷冷的说着,眸光冰冷,语气尖锐,话里别有玄机。

他这是在隐语即将而来的指婚吗?哀叹一声,月荆霄道:“一路劳顿,敖儿先回宫休息吧。”

月敖静静的凝视着龙椅上的父皇,难道坐在了这个位子上,真的要绝情绝爱吗,如果真是如此,他宁愿永远的离开皇宫,离开这张世人都羡慕的龙椅。

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月荆霄无力的挥挥手,示意月敖退下。

第七十三章

金銮殿,四周围绕着沥粉金漆的蟠龙柱,皇帝的御座设在殿内的高台上,大殿的前面建造了造型美观的仙鹤、炉、鼎,龙椅后面有精雕细刻的围屏,精巧而大气的布局,将整个大殿装饰得金碧辉煌,庄严绚丽。

大殿下,全臣低声的交谈着,面色迥异,惟有彦少卿神色镇静的站立在一旁,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今天之后,很多事情都要改变了,忽然间感觉气息有些困难,似乎有什么缠绕在心头,伴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彦相,江南一行是否查处了那些徇私舞弊的贪官?”

周侍郎低声的走向彦少卿,随后沉声问道,此话一出,四周倏的沉静下来,群臣的目光都看向彦少卿这边,瞬间各自又都掉回了目光,依旧继续的交谈着,只是探询的眼光不时的瞄了过来,希望从彦相口中探听到一点内幕。

正所谓一荣具荣,一损具损,地方官谁不巴结着京畿的官员,所以每次查贪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实在太巨大,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朝廷不稳。

可这次皇上居然派二皇子亲自去江南不说,而且连一向事务繁忙的彦相居然也丢下朝廷里的政务,陪同二皇子一同前往江南查贪污舞弊案,甚至连镇南将军孟玄澈也陪同去了,看来皇上是下定了决心要肃清官场。

由此推断,这江南舞弊案件一定非同寻常,心胸傥荡,平日里两袖清风的官员倒不曾有什么害怕,可那些贪污了朝廷的银两,每年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地方官送来的孝敬的官员,这些日子可谓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终日惶惶不安,而且自从二皇子离京到了江南之后,皇上的情绪也阴阳不定的难以捉摸,看来这次定是难逃一劫,只怕是头顶的这乌纱帽也戴到头了。

彦少卿朗然一笑,神色淡定的扫过众人拼命压抑惊恐的脸庞,低声安抚道:“各位大人无须挂心,二皇子已经做了做妥善的安排,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也都就地正法了,我朝看来要应来一个清平盛世。”

彦少卿低沉的嗓音如同一缕春风一般吹散了众臣心中的不安,就地正法的另一面不就是死无对证。

众臣都舒缓下心里,在官场都打混这么多年,谁不明白彦相口中就地正法,这四个字的深意,看来却是有惊无险,众人此刻都轻松的笑了起来,了解的对着颜少卿颔首道:“彦相一行辛苦了,卑职们紧记彦相的恩情,日后若有用的着下官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

“各位大人言重了。”彦少卿摆手笑了起来。”本来这些罪臣都要押回锦官,由皇上亲审的,不过二皇子念及圣上的身子,怕圣上劳累了,所以才就地审问处决的。”

“二皇子的孝心可表天地啊。”明白彦少卿话里的涵义,立即有人附和着赞叹道。

“各位大人,今夜可以好好休息了,明晚少卿在揽月楼摆了筵席,还请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彦少卿知道自己要传达的意思已经送了出去,立即转移话题,向众臣道,离京也有一个多月了,朝中的事情他正好趁此机会打探一番。

“呵呵,彦相客气了,该是卑职们为彦相接风洗尘。”又是些虚伪客套的寒暄,知道危机已经解除,大臣们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谈论着朝中的事情。

“彦相。”尚书钱正见众人散去后,这才向彦少卿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阴暗的钱正,彦少卿明了他要说话的话,三两步走上前去,以只有二人才能听的到的声音道:“钱尚书,人多眼多,今夜到府中再议。”

收到彦少卿的话,钱正会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用眼神示意其他的几个大臣稍安毋躁,彦相如此做定有他的用意。

“皇上临朝。”在鄂达的呼声中,群臣立刻止住了议论,依次站好向走上金銮殿的皇上和随行一同走出的太子和二皇子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生。”月荆霄正坐在龙椅上,傲视着殿下的众臣,目光在扫到月敖和月也站立在一起的身子后,心中一痛,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皇上,江南舞弊一案已经告破,贪赃枉法的相关官员也已经认罪伏法,该刑法的已经刑法,极其恶劣者也就地正法了,江南的士子和百姓都称颂圣上英明神武,此乃我朝百姓之福,月荛王朝之福。”彦少卿压下心中的不安,淡定自若的回禀道,随后递出手中的奏章,“这是详细的记录,还请龙颜御览。”

“鄂达呈上来。”月荆霄赞赏的目光看向彦少卿,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作为,在官场中不但可以左右逢源、而且游刃有余,有此可见少卿的行事谨慎、果断,朝中的各方势力对他都忌惮三分,就算是自己当年,也不能有彦少卿的作为和城府。

放眼整个月荛王朝,除了月敖,彦少卿算是满朝里最出色的一人,幸好彦家三代忠良,一心效忠朝廷,否则以彦少卿的手腕和谋略,若有二心,必定会是一方枭雄。

“彦相为国为民辛苦了,鄂达宣旨。”随着月荆霄的令下,鄂达开始宣读对彦少卿的赏赐口“臣谢主龙恩。”彦少卿恭敬的跪拜,丝毫没有一点的功高震主的傲气。

“彦相快请起。”月荆霄定了定心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冷笑的月敖,这才缓缓开口道:“楼西国为了和我朝修好,因此派遣公主塔莎前来和亲,以示友好。”

月荆霄语气不自觉的顿了一下,却见月敖依旧是一派的冷然,淡漠中没有了往日里的惬意,而站在一旁的太子月也却是满心欢喜的神色期待着自己的下文,月荆霄深邃的眼中染上无奈,为什么也儿永远都无法洞悉自己的想法。

轻微的叹息一声,在月也期待的目光中,月荆霄沉声道:“二皇子月敖江南一行功不可没,特恩准敖儿择日迎要楼西公主为皇妃。”

月荆霄此话一出,朝堂震动,众臣都迟疑的对望一眼,心思翻转,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思后,震惊的脸庞上都换上了笑容,随即向月敖祝贺道:“臣等恭祝二皇子,愿二皇子和公主百年好和,鸾凤合鸣。”

月敖微笑的扬起嘴角,接受着朝臣的嘱咐,可惜眼中却是冰冷一片,浓郁的化不开的神色里是满满的悲伤,这就是他的父皇,他终究还是要把自己给逼上绝路。此刻,月也僵直的身子久久的不曾移动,喜悦慢慢的自苍白的脸上退下,眼神呆滞,看向月荆霄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的痛苦,母妃说父皇已经答应把塔莎嫁给自己为妃,如今为什么会变成二皇弟迎娶?

议完政事后,大殿上的朝臣也都散了,连左右伺候的太监也散了去,彦少卿对着月敖点了点头,随即也走了出去,诺大的宫殿里,只剩下月氏父子三人。

月敖冷冷地看着月荆霄一眼,随即跪身行礼,“儿臣还有些事情要和彦相商议,这就告退了。”

不等月荆霄回应,月敖冷然的转身离去,决绝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月荆霄的眼睛,敖儿是在责怪他吗?或许身为一个父亲,他确实很残忍,可身为一代君王,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一步步,月敖僵直着身子走出了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面容上是一片哀莫,冷然的由内心深处而透露出的冷漠,是对父子亲情的失望,还是对帝王之家的无奈,可惜在这时,什么都晚了,他注定了要迎娶塔莎公主,也注定要亲手毁灭那个安宁的国家,或许自己的江南一行根本就是个错误,是他太低估了父皇的野心,不曾想父皇居然会这么快的就要行动。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琉璃瓦上,大片大片的明亮灼伤了月敖的双眼,这代表帝王之家,代表皇室的金黄色居然是这么的刺眼。

每行几步,便有遇见的太监、宫女,和巡视的禁军侍卫恭敬的跪拜,口呼着千岁,月敖嘲讽的笑了起来,抬起头,高傲的目光迎视的正上方的太阳,普天之下,多少人都羡慕自己一出生就身为皇子的幸运,有多少人羡慕自己手中的权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权利该有多大的诱惑力,可谁又明白,在他的眼里,在他的世界里,不需要权利,不需要尊贵,他只希望可以潇洒的笑傲江湖,携手自己最爱的女人,平淡的过一生。

这强烈的情感在遇见了水水以后就更加的炽热,想起彦水水,月敖心中一阵刺痛,他不在乎水水的过去,不在乎她心里隐藏的那段深沉的感情。

因为为了水水,他可以等,等到她的眼中终于有了自己的身影,等到她可以为了自己而放下曾经的一切,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少卿的牺牲又能换来什么?

如今他就要新婚了,迎娶楼西的公主,所以他连追求的水水的权利都失去了,在她还没有接受自己的上时,他却已经在他们的面掘出了一条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的沟壑。

依稀记得钟丫头威胁玄澈的话,他若是敢有三妻四妾,她钟灵就敢养三四个野男人,如今想来,这钟丫头的感情让人多羡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自己如今除了一声长叹,还能做什么?

等到月敖离开后,死一般的沉寂再次的在殿宇中蔓延开来,月也静静地看着陷入沉思的父皇,低声问道:“父皇,为什么会这样?”

声音里有着压抑的颤抖,月也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金口玉言,朝堂之上已经颁发了圣旨,想必在同一时刻,这道圣旨也快马加鞭的送向了楼西国,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秋栖院,塔莎还满心期待着自己的回应,月也沉痛的垂下目光,眼前似乎清晰的浮现出他们相处的一幕幕。

虽然时间短暂,可对他们而言,却像认识了一辈子那么久,她的温柔,她的娴静,和不经意间眸中流露出的忧愁都让自己挂心、疼惜,他甚至许诺会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归宿,可如今一切都破碎了,这一道圣旨,如同一道屏障隔开了他们,让他们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也儿,此话何意?”月敖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了,月荆霄这才收回目光,镇定自若的看向月也,同样的目光,可月敖眼眸中的冷漠,竟让人不种震慑的压迫感。而也儿的目光却少了份浑然天成的犀利。

听到月荆霄的话,月也微微的一错愕,难道母妃没有和父皇提及自己和塔莎的事情?“父皇,那日母妃来上书房可曾向父皇提起儿臣和塔莎公主的事情。”

月荆霄目光一沉,看来是慧贵妃有意误导了也儿,希望借此让也儿和敖儿反目吗?看来她的心计倒也深沉,只是却忘了一个最大的疏漏,若是也儿和自己对质的话,那她你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了?

月荆霄想到此,面色瞬间阴郁下来,慧贵妃在宫里已经潜伏了十多年,由此可以推断她的心机和头脑必定高与常人,又怎么会杞这重低级的错误,看来她这上孤注一掷,就算是因此暴露了自己,可至少已经让月也和月敖有了隔阂。

如此缜密的计划,看来她背后还有更厉害的高手,那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是月荆霄不理解的是,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做呢,确切地说,慧贵妃和凤凰门到底有什么关系,而自己和凤凰们又有什么样的仇恨,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来挑拨也儿和敖儿的关系。

慧贵妃到底是从入宫开始就已经是凤凰门的人了,又或者是后来才加入到凤凰门,他们挑起宫中的内乱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看来慧贵妃此刻还得留住,毕竟她是目前自己能掌握的和凤凰门的唯一关系,断不得。

“慧贵妃确实提起了塔莎公主的事情,而且对她赞不绝口,所以父皇这才决定让你二皇弟迎娶公主,毕竟身为一个皇子,敖儿也该收收心了。”月荆霄四两拨千斤的诉说着,平淡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闻言,月也的心更加的低落,“可父皇,儿臣和公主两情相悦,还请父皇让儿和公主联姻。”

“胡闹!”月荆霄忽然严厉的呵责一声,犀利的目光带着失望看向月也,“身为月荛王朝的太子,居然沉溺在儿女情长中,自古温柔乡,英雄冢,也儿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第七十四章

察觉到月也也面容上流露出的愧疚神色,月荆霄叹息一声,继续道:“父皇圣旨已下,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也儿断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而忘记了身为一个太子该有的担当。”

看来是父皇有心要将塔莎嫁给二皇弟,失落染上了眼中,月也沉痛的垂下头,无力地道:“儿臣明白,此事断不会再提起。”

月也颓败的退了出来,满眼悲伤地看了一眼秋栖院的方向,痛苦瞬间像一张大网一般,牢牢的将他捆绑起来,压抑的不能呼吸,只余下心头一阵高与一阵的痛苦。

“皇兄。”月敖目光怔怔的凝视着失落的月也,刚刚因为自己心绪不定,没有注意到皇兄诡异的神色,可刚刚德喜告诉自己,皇兄和塔莎公主走的很近,月敖这才想起月也刚刚难堪的神色。

“二皇弟。”月也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等候自己的月敖,凄苦的笑了起来,可祝福恭喜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也毫不掩饰的挣扎落进眼中,月敖目光阴寒地看了一眼远处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父皇,你为了江山,居然同时将两个儿子都给算计了,果真是绝情绝爱!

“皇兄,你不恭喜皇弟吗?”月敖敛下心头的痛楚,懒散的笑了起来,悠远的目光慢慢的聚集在月也痛苦挣扎的脸上,皇兄,你终究是幸福的,当自己挥兵楼西的时候,皇兄至少不要去面对楼西公主的仇恨,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就让自己来背负一切。

“二皇弟,你见过塔莎公主吗?”父皇的话,忽然响在耳边,他身为月荛王朝的太子,所以不能儿女情长,可自己若不是太子,是否就可以和塔莎永远的在一起。

“不曾见过,皇兄,无须烦扰,日后你会有佳丽三千,又何必执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楼西公主。”月敖淡淡的说起,随意的笑容深处却是身为皇室子嗣的无奈。

犹豫片刻,月也忽然发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不当太子,随后嘲讽的摇头,诚挚的目光看向月敖,“二皇弟,皇兄不曾求过你什么,今天皇兄求你好好的对待塔莎公主。”

闻言,月敖摇头叹息一声,“皇兄,若是其它的事情,皇弟都可以答应,惟独此事,皇弟是无论如何不能许诺皇兄。”

“为什么?”月也错愕地看着神色平静如常的月敖,却知道他为何会口出此言。

“为什么?”月敖重复着他的话,他该如何去说。告诉皇兄,自己这个楼西国的东床快婿,将在父皇的旨意下,带领着月荛王朝的铁骑,践踏那一方平静的土地。

“二皇弟?”月敖忽然的沉默,让月也心中瞬间不安起来,看着月敖的目光里有些焦躁。

“不瞒皇兄,皇弟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所以对于楼西的公主,皇弟也只能抱歉了,纵然不得不去娶。”言尽与此,月敖无奈的叹息一声,这高墙大院之中有多少的无可奈何!

入夜后,彦少卿静静的伫立在窗前,凝神观望着一池的春水,轻风抚过,碧绿的水面漾出一圈圈柔美的涟漪,和着月华的倒影,显得分外的美好,可自己却在平静的水面下,看见了惊涛骇浪。

寂静中,门轻轻的被叩响,打断了彦少卿的沉思。

“进来。”低沉的应了一声,眉头挑起又放了下来,收敛下面容里的烦忧,彦少卿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彦水水悄然的推门走了进来,月光自窗棱中倾泄而下,悉数的将窗边的人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下,乳白色的光华衬托着他修长的身影,恍然间,她似乎有一种错觉,感觉眼前的人是那么的虚幻,似乎只要自己一伸手触摸,一切就烟消云散一般。

久久的不曾有声音,彦少卿蓦然回首,却见一双清幽的眼眸紧紧的瞅着自己,带着淡淡的哀伤,淡淡的迷离,伸出的小手僵直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的停留在自己的身前。

彦少卿探询的目光落进了眼中,猛的一个回神,彦水水才发觉自己竟然无意识的将手伸了出去,惊慌之下,彦水水错愕的收回手。

可惜彦少卿却早一步的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中,紧紧的似乎永远都不愿意放开一般。

“大哥。”低低的唤了一声,彦水水默默的要抽回手,却发觉他握的是那么的用力,无论自己怎么的挣脱,却依旧不能自他掌心里抽手。

彦水水错愕的目光凝视着彦少卿淡泊的面容,刀斧般凿刻的五官清晰的落进了眼中,却不知道为何,心里竟隐隐的有种不安的感觉,挥不散,却也道不明。

彦少卿失神地看着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内心挣扎许久之后,最终无力的放开,心痛地看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抽离,一点点的离开自己的掌心,似乎随着自己放手的动作,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破裂,黑眸黯淡下来,拢上无限的感伤,那里面是自己才可以感知到的切肤之痛。

“水水,找我有事吗?”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彦少卿在瞬间已恢复了一贯的姿态,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别处,不再看她一眼。

“我……!”彦水水开口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她来找他到底是为了说什么?

只是因为心头隐约的不安,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感知到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临了,可心中却是惶惶的不安,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却又像走进了一团迷雾中,看不清前面的路,所以才潜意识的来找他,希望他可以带自己一丝的光线。

第一次见她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情,秀眉懊恼的蹙起,目光有些飘散,张合着小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那样迷惘的神态,把她往日里的冰冷都掩盖住了,这时的她,更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小丫头。

彦少卿淡然的笑了起来,嘴角微扬,目光里也噙着些许的笑容,伸过手温柔的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她终于在他面前终于放下了冰冷的面具。

“大哥……”本已经有些迟疑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此刻他亲昵的动作让她竟然更加的惶恐,随着他手中的温暖,脸在一瞬间染上了红晕。

彦少卿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淡淡的玫瑰色爬上了她雪白的脸庞,他倒不曾知晓她居然会有这么害羞得一面,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水水。”手自她的眉头落了下来,轻柔的抚摩她这布满好霞的脸庞,彦少卿动容的描绘着,眷刻着她的容颜,慢慢的由掌心刻进了心头,忽然这一刻,彦少卿明白了她害死依柔的原因,切肤之痛莫过如此。

七年前,她才多大,心性终究不成熟,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七年之后,彦少卿明白眼前这个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七年的时间,她用冷漠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情绪,用一双空洞的眼神凝视着身边的一切,可他终究还是要负了她,这一次,彦少卿清楚的明白,她再也不会如七年前那般的冲动,那样的不顾一切,她只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压抑在心中,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品尝着忧伤和悲痛,可这样却更让他心痛。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彦水水抓不住心头的困惑,便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彦少卿收回手,若是有,那也只是怀中那根一直未来的及送出来的珠钗。

被他抚平的眉头又轻微的皱了起来,虽然他眼中澄清的可以映出自己的身影,可彦水水还是感觉出了异样,虽然那只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爷,钱大人求见。”管家的话及时的传了进来。

“好了,快回去睡吧。”淡若清风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漾开,彦少卿宠溺的拍着她的头,分别的时刻即将要到了,他要多久才可以见到她的容颜。

“恩。”没有躲避他的动作,彦水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可三两步之后,却又不放心的回眸,他依旧保持着刚刚的笑容,温柔的目送着自己离去。

“请他们进来,若是公子来了,让公子去花厅里稍息,不要让钱大人他们和公子遇见。”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彦少卿这才收敛去笑容,淡漠的向管家说着。

片刻之后,来访的众人都进来了。

“彦相。”钱正和一同进来的官员向彦少卿颔首行礼。

“各位大人请坐。”彦少卿已恢复了朝堂之上的姿态,笑容和煦的对着众人招呼。

“彦相,为何不趁着这次的机会,彻查到底将朝中那些蛀虫一举歼灭。”说话的是员外郎张择舟,入朝莫过与两年,在钱正的提携下官拜五品,只是为人性情耿直,若不是朝中明暗势力均衡,暗中又有彦少卿在朝中周旋,怕以他的性子,早已经流放回乡了。

“择舟,三思而言。”钱正对于这个自己的学生又气有喜,他耿直刚正的性子是他所喜爱的,可张择舟却耿直过了头,朝中两年,也吃了不少的暗亏,可依旧还学不来圆滑,有什么说什么,只要是不平之事,也不管自己的能力有限,定要一吐为快。

“无妨。”彦少卿对着钱正示意,“择舟有话尽开说来,不过先听我一言。”

彦少卿正色道:“正所谓牵其一,而动全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尤其是在现在,皇上断然不能将他们悉数的连根的拔起.”

知道张择舟心中的愤恨不平,彦少卿淡然的说着,目光有些深远的看向夜色,心中已定下了决定。

“可彦相,这些人平日里搜刮着民脂民膏,占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难道还要姑息吗?”张择开依旧很事故愤慨,丝毫没有理解彦少卿话里的深意。

“择舟无须如此,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至少要等过了这段非常时期,再说朝中的势力也需要这些人来平衡,尤其是现在,战事一触既发,皇上更是要稳固朝政,好全心全力的一致对外,一举拿下楼西国,随后又要兵发日照,看来只有等到战事之后,等到休养生息之后,才可以专心的来处理朝中的事情。

“可民生无小事,皇上要等到什么时候?”张择舟愤慨的质问。

“择舟,不得无礼。”钱正疾言厉色的喝住情绪激动的张择舟。

“哈哈,择舟也是忧国忧民。”彦少卿不在意的摇头大笑了起来,“众位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肃清朝纲也非一两日的事情,而且这朝中谁人没有三分的关系,所以诸位大人还需要多忍耐些时日,等待时机,再一一的铲除。”

“只要有彦相在,我等相信一定可以等到拨开云雾见日月的那一天。”众人会意的点头应许。

彦少卿又和众人交代了一些朝中的琐事。

“那就散了吧,彦相今天才回,一路劳顿了,也该休息了。”钱正见众人已定下心来,这才催促道。

“是啊,彦相一路辛苦,我等就退下了。”

“各位大人好走.”彦少卿默默地看着众人的身影,朝中多亏有了这些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清官,月荛王朝才有今日的强大。

彦少卿目光里有些湿润,人生匆匆,上不愧与君,下不愧与民,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彦相。”钱正离而复返,面色担忧的看向彦少卿,彦相虽然刚刚隐匿的很好,为一朝为官这么多年,彦相眼中隐匿的深沉他不会看错。

“知我者,钱大人也。”彦少卿淡然的说着,目光里有感动,随后合上了门。

“既然钱正虚长彦相十多岁,今日就放肆一回,不知道彦相在忧虑什么?”钱正从彦少卿和二皇子一出行就隐约的感觉到不安,随后竟然只是把那些贪官就地正法,而没有尽一步的行动,如此看来,这江南一行,这贪污舞弊之案必定是个幌子,而且彦相刚刚说,时机未到,难道说朝中要有什么变故?

钱正目光一沉,凝眉思索着,定然如此,否则以现在清平盛世而言,正式一举拿下那些贪官的最好时机,彦相口中的时机又是指的是什么?

“钱大人。”彦少卿执起茶壶,亲自为钱正满上了茶水,这才缓缓道:“大人在朝快三十年了,日后这朝中一切还要仰仗大人,如同择舟那样的清官,大人也要费心费力的多加的教导。”

听到彦少卿状似叮嘱的话语,钱正心中倏的悬了起来,彦相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退出朝廷。

“彦相,钱正虽然为官四十多载,在尚书一位也十多年了,可论起谋略断不能和彦相比,朝中若是没有彦相,定同大厦少了基石,航船少了风帆”钱正诚恳的说起,目光紧盯着彦少卿的面容,希望从他脸上可以窥探出一二来。

彦少卿淡笑不语的抿了一口茶水,白色的水气中,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的悠远,“钱大人无须多问,日后定会明白这番话里的涵义。”

钱正再次地看了一眼沉默的颜少卿,点了点头,默默的退了出去,书房瞬间安静下来,彦少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容上是不再掩饰的忧愁,虽然那会是一条不归路,但他也踏上去。

“爷,公子和孟将军都来了,在偏厅等候多时了。”见到钱正离开,管家这才急急的走过来禀告。

“恩。”彦少卿站起身来,一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举步往花厅走去。

“少卿,都走了吗?”月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公子,都离开了。”彦少卿回道,“今日圣旨已下,不知道公子该如何的面对?”

“少卿,你选择今夜就和钱正等人会面,看来你比我更懂父皇的心思。”月敖冷然的笑了起来,眼中落上满满的嘲讽之色。

“兵贵神速,皇上如此打算却也是无可厚非。”彦少卿也坐了下来,他明白公子心中的郁结。

“我来时,父皇已派人吩咐下来,这个月十六日,乃黄道吉日。”搭在腿上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头,月敖冷冷的说起,目光里更多的是复杂的情愫,愧疚的看向孟玄澈,“离十六也就五天了,玄澈怕你明日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