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下,上书房此刻已经灭了明亮的蜡烛,只是内殿里依稀透露出微弱的光亮,看来皇上今日又是连夜的看奏章,这才在内殿里歇息下来了。

黯淡的光线下,月荆霄静坐在内殿的椅子上,目光悠远的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四周一片的安静,这个位于上书房的内殿,布局格外精妙。

窗外是一小片花园,却没有一个禁军和侍卫把守着,其实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花园却是天下第一异人鬼谷子设计建造的,遵循了五行八卦的原理,在花园中设置了精巧的机光,如果不知晓布局,进去了便再也没有活命出来。

而唯一可以进入内殿的便是从上书房的正门,可那里守卫森严,别说一个刺客,就算是一只苍蝇,只要月荆霄一声令下,也别想飞进来,而且身为一代帝王,他的武功也不容小觑。

更为巧妙的是在花园的假山下有个一密室,通过密室进去后,一条阴暗而狭小的通道,却连接着皇宫的东华门外,世人都以为皇宫下的水道是唯一通往外界的地方,却不知当时这宫里同时修建了两条水道,其中一个就是用来防范与未然。

当然这极其隐秘的通道,也只有月荛王朝每一任的帝王知晓,甚至连太后、皇后都不曾知道,伴君如伴虎,帝王的谨慎和猜疑由此可知。

可谁又明白身为君王的无奈,他们不得不却猜疑,不敢对任何人防下戒心,毕竟江山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诱惑。

寡家寡人,历代的君王都有着自己的无奈,而唯一看透这一切的便只有月敖,这个不愿意继承皇位的皇子,看着月敖这几年自由惬意的生活,月荆霄又何尝愿意设计下这一切,可为了月芜王朝,为了月菟王朝所有的子民,为了月荛王朝干秋万载的基业,他生为一代帝王,他无可奈何,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月敖才是最适合帝位的皇子。

忽然暗夜下,窗前的花园里有黑影闪现,月荆霄这才敛下了神思,静静的凝视着在花园里穿梭着人影,看来一切都来了。

“主子。”黑影终于自机光重重的设置中安全的走了出来,随后向着站在门口的月荆霄单膝跪下,恭敬的行礼。

无边的夜色洒落在鬼火的脸上,月光下竟看不出一点的表情,呆若木鸡,怕是再贴切不过了,若不是他微弱的呼吸声,鬼火并冷的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结果如何?”月荆霄随意的望向天空,今晚的月光似乎比往日要黯淡许多。

“一切都是按着主子部署的计划发展,太子殿下已经救下了塔莎公主,慧妃子娘娘也已经收到了她想得到的消息,一切都布置妥当,只等着二皇子的归来。”鬼火静静的回禀道,目光不曾波动,丝毫不在意自己这一番话里蕴涵着惊天动地的变化。

“恩,继续观察着,还有命令冷狱门下所有的人都准备好,随时待命,还有好好查查彦水水这七年来的一切,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月荆霄浓眉不经意的挑起,这个消失了七年,默默无闻却又突然出现在月敖和少卿身边的彦水水,到底是什么身份?仅仅是少卿的妹妹吗?怕不会如此的简单,可她又有什么目的?凤凰门,日照国,还是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背景,不过不论她是谁,断然不能阻挡自己的大计,否则就算是少卿求情也无法饶了她的性命。

“是,属下立刻去办。”鬼火低声的应了,修长的身影随后又消失在幽暗的花园里。

天地再次的安静下来,月光柔和的将光芒洒向大地,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了旋转,日后是生?是死?是离?是聚?谁也不曾知晓……

第七十一章

月也一行终于在两日后顺利的抵达了皇宫。

“叩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在西华门侍卫的跪拜声中,塔莎下了马车,跟在月也身后踏上了月荛王朝的最尊贵的一方土地。

金黄的琉璃瓦下,殿宇重重,楼阁森森,雕梁画栋,万户千门,金碧辉煌,气势恢宏,无处不昭示着皇家的尊贵和威严。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皇上正在庆裕宫等着殿下。”御前侍奉的太监鄂达恭敬的行礼后,随即向月也道,目光却不经意的望了一下月也身后的塔莎,随后又道:“老奴拜见塔莎公主,皇上已经安排好了秋栖院给公主作为暂时的行宫,还请公主移驾。”

“有劳公公了。”塔莎温柔的微笑着,淡定中不失礼节却也不失楼西公主的尊贵。

“塔莎公主折杀老奴了。”鄂达诚恳的回道,随后对着身后的小太监嘱咐道:“奉皇上的旨意,引楼西国的公主塔莎前往落秋院休息,一切事宜皆按照后宫嫔妃的标准,不得怠慢。”

“塔莎公主请跟奴才来。”小太监会意的走上前去,卑微的弯下腰向着塔莎指明了秋栖院的方向。

月也对着塔莎温柔的一笑,用眼神示意她,有自己在,一切都无须担心,收到月也投过来的眼神后,塔莎顺从的点了点头,随着小太监往秋栖院方向走去。

“太子殿下,皇上自从殿下出宫后,到今天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直在担心殿下的安危。”鄂达将皇上的意思悉数传达给了月也,可瞧见太子殿下眼中的愧疚之色后,苍老的面容上迅速的闪过悲哀,随后却又是一副恭敬有佳的模样。

“是本殿下不孝,让父皇担忧了。”月也自责的低叹一声,随后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太子殿下驾到。”随着鄂达悠远的传唤声,月荆霄敛下了心头的矛盾,随后换上身为帝王该有的威严和冷峻。

“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月也恭敬的跪在地上,对着憔悴不少的月荆霄诚心的叩头请责。

“胡闹,身为当朝皇子竟然擅自离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月也,月荆霄严厉的语气却慢慢的减弱,最终化为担心的一声哀叹。

这一声悠长的叹息中,包括了多少复杂的因素,又融合了多少的感情在里面,家、国、天下,一切的一切都蕴涵在这悠长的叹息声中,怕是除了月荆霄外,天下再也没有人能理解这一声叹息中的沉重。

月荆霄目光凝重,看向月也的神色更是复杂的诡异,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纵然是一代帝王,却也是虎毒不食子,可今日,他却要亲手的离间两个儿子的感情,亲手让这平静的月荛王宫染上鲜血,可他别无选择,为了月荛王朝千千万万的子民,他只能牺牲自己的儿子。

“回禀父皇,因为事出突然,儿臣来不及请示父皇,就带着数十个精卫匆匆出宫了。”听到月荆霄如此凝重的叹息声,月也心头更是愧疚万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合上眼,将所有的纠缠都压抑在心头外,月荆霄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平静的睁开眼,镇静地道:“先起来回话。”

“谢父皇。”月也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向月荆霄说了一遍。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看来有人居心叵测的想破坏月荛和楼西的交好,其心险恶由此可见。”月荆霄愤慨的冷嗤道,眉头紧蹙,但看在月也眼中,却误以为月荆霄烦扰的是自己口中未知的刺杀。

“幸好儿臣去的及时,塔莎公主已经安全的脱险。”月也见父皇愁眉不展的凝思着,到口的话又吞了回来,还是等父皇静下来再说及和塔莎的婚约。

将月也欲言又止的神色收进眼中,月荆霄明白他要说的话,随即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去休息吧,还有好好的安顿塔莎公主,一个人远嫁到月荛,半途又受了惊吓,难为她了。“月荆霄语重心长地说道,眼中含忧,比起往日朝堂里的威严,此刻他面容和蔼,神情关切,像极了一个慈父。

“是,儿臣明白。”月也含笑的退了出去,不曾察觉到月荆霄僵直的身子,那凝望自己背影的目光有多么的无奈。

塔莎呆在了秋栖院,虽然宫女和太监都殷勤而恭敬的伺候着自己,可她心里却有着隐约的不安,这深宫大院的水有多深,她也明白,所以月也迟迟不来,她的心也就不能平静下来。

无眠的一夜,第二天塔莎早早的醒来。

“公主,让奴婢伺候你梳洗。”宫女丫绿对着塔莎甜甜地笑道,随后熟练的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替塔莎装扮起来。

半晌后,一个粉妆玉琢的佳人就出现在镜子里,只见她青丝挽成了高高的发髻,碧玉的簪子幽雅而别致的点缀其间,浓密浓黑中却见绿光点点,妩媚而妖娆。发髫用一个金步摇固定好,垂下的金色链子上是一颗颗圆润而白皙的珍珠,配以她耳上的珍珠吊缀,可谓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公主真漂亮。”看这镜子里出现的绝色容颜,丫绿真切的赞美着,这后宫的妃子公主她也见过不少,可惜都少了份淡定的韵味,所以似乎不论怎么的装扮都失了色彩,不像公主这般的精致,淡定中愈发显得她的姿态。

可惜塔莎却已无心欣赏自己的容颜,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不安的目光不时的看向门外,她知道他身为太子,必定有许多的事物要挂心,而且离宫这么多天,回来肯定会更加的忙碌,可此刻她多么希望月也的身影可以出现在自己眼前,用他温润如玉珠落地的嗓音告诉自己,一切都好了,她将是他的妃。

“公主,慧妃娘娘来看您了。”刚倒完水,丫绿就远远的瞧见慧贵妃的身影,立即向屋子里塔莎公主回禀道。

“慧贵妃?”塔莎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宫女丫绿,自己才来了一天,怎么会惊动皇帝的妃子前来探望,可还不曾想到什么,慧贵妃已然到了秋栖院门口。

“塔莎拜见娘娘千岁,愿娘娘安好。”

“呦,好标致的人儿,看来也儿说的一点不错,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慧贵妃走上前去,轻柔的拉起塔莎的手,面带微笑的继续道:“让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月荛来,小小年纪却也难为你了。”

“回娘娘,塔莎很好,也很喜欢月荛王朝。”

她亲切的笑容像姐姐一般的神色立即赢得了塔莎的好感,而且她刚刚说到了太子殿下,可殿下刚回宫一天,慧贵妃就从太子殿下那里知道了自己,可见太子殿下和慧贵妃一定很熟稔,否则断然不会说这番话的。

“暂时先安心的住在这里,婚事也没有那么快,好好的休息一番,有什么事情就谴个宫女太监到慧如宫还找本宫。”慧贵妃轻柔的拍着塔莎的手,双眸里落满了真挚的色彩,“屋子里怪闷的,御花园的桃花开的正灿烂,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明白慧贵妃是想让自己散心,塔莎感激的点点头,随着慧贵妃身后走了出去。

果真如慧贵妃描述的一般,御花园是姹紫嫣红的美丽,虽才是早春,天气依旧清寒,可眼前的御花园却处处可见生机,一朵朵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艳丽的点缀在四周,远远看去,竟如同置身在一片花海里。

放眼看去,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嫩红的桃花果真开得灿烂,满眼都是花朵,一朵朵,一枝技,把这美仑美奂的御花园装扮的更加的生机勃勃

“塔莎公主,这御花园的景色如何,日后生活在这里会忘记一切的烦忧的。”折下一朵艳丽的桃花枝,慧贵妃轻轻的握在手中,意味深长的看向远处走过来的人影,笑容和煦的面容下隐匿下一丝冷绝。

“塔莎在楼西时,就听闻月荛王朝富庶,景色秀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塔莎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虽然对慧贵妃有好感,可塔莎依禀持着母后的教诲——甚言甚行。

“是啊,当初本宫嫁进宫里时,也像公主这般的惶惶不安,可如今一恍已经十年了,本宫已经融如到这里的一花一木中。”慧贵妃闲聊着往事,在等待月也近了些,这才扬起手中的桃花技,“公主,猜一句话,可曾明白本宫手中这桃花枝的深意?”

塔莎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慧贵妃,目光又掉转到慧贵妃手中的桃花枝,她到底要用这普通的桃花技来宫意自己什么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月也淡笑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感激的目光对上慧贵妃亲切的脸庞,柔声地道:“儿臣叩见母妃。”

“快起来,又没有外人在行这么大的礼节做什么?”慧贵妃一把拉起月也的手,轻声笑了起来,温和而妩媚的笑容映衬着这满树的桃花,如同一瞬间年轻了许多。

随后别有涵义的目光却停留在塔莎的脸庞上,坦然笑了起来,脆声的吟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母妃取笑儿臣了。”月也微微尴尬的别过目光,可却又不经意的将所有的眼光都停留在塔莎身上。

“也儿转眼已经长这么高了,母妃也老了,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正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也儿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塔莎公主考虑。“慧贵妃微笑地看着月也,目光中流露出肯定的神采。

第七十二章

不曾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表露的这么明显,连温柔的母妃都看透了,月也探询的目光看向身旁温柔娴静的慧贵妃,十多年来,母妃对他一直照顾有佳,倒也不用瞒着她自己的心思,只是……

“父皇这两日正为国事烦扰,儿臣此刻断然不能……”月也淡淡的说起,清和的目光里有着微微的挣扎。

“母妃也几天没看见皇上了,看来还是让本宫做一回月老,为也儿和塔莎公主牵一回红线。”明白月也的矛盾,慧贵妃理解的笑了起来,看向面色羞红的塔莎,温柔的拉起塔莎的手,放在了月也手中。

塔莎面容上刚刚才散去的红晕,瞬间又染上了脸颊,羞怯的目光望见被月也握紧的手后,目光温柔的低垂下来,看着落了一地的桃花瓣。

察觉到塔莎的娇羞,慧贵妃意味深长的看向月也,调笑的打趣道:“也儿就在这里陪塔莎公主逛逛,母妃这就去上书房走一趟,也好让也儿了了心愿。”

“恭送母妃。”月也感激的目光看向慧贵妃,俊郎的脸庞上是掩饰不了的笑容,握着塔莎的手也微微的用力,紧紧的,似乎在昭示着自己的决心。

“恭送娘娘。“塔莎服身行了个礼,随后又将目光停留在脚下,小女儿家的娇羞展露无疑。

看着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姿态,慧贵妃温柔的笑了起来,随即转身向上书房走去,转过身的瞬间,满脸的笑容即刻被冷漠所替代,那发自骨子里的阴冷,让她的风华绝代的容颜上落满了仇视的愤恨,一点点,扭曲了她的脸庞。

“老奴给贵妃娘娘请安。”守在上书房外的鄂达远远的看见走过来的慧贵妃,立刻迎了上去。

“鄂公公无须多礼,皇上在忙吗?”慧贵妃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向鄂达询问道,皇上一直孜孜不倦的忙与国事,而且每次遇到重大的事件时,都会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诺大的宫殿里沉思,直到想出了计策,才会走出上书房。

“回娘娘的话,皇上正在为国事烦忧,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鄂达恳切的规劝道,毕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了,对皇帝的禀性可谓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鄂达的话很多时候就代表着皇上的意思。同样,对与这个在皇上跟前侍奉了四十多年的公公鄂达,皇朝中,上至皇子后妃,下至文武百官,谁遇见了都要礼敬三分。

“本宫知道皇上这些天一直在忙碌国事,所以特意炖了些参汤让皇上补补,还得劳烦鄂公公去通传一声。”慧贵妃担忧的收回目光,视线停留在身后太监手中的食盒上,对皇上的关切之意表露无疑。

“好,请娘娘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通传。“点了点头,鄂达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上有旨,宣慧贵妃觐见。”片刻之后,上书房里传来鄂达一贯的悠长而略显尖细的嗓音。

“皇上,趁热喝点参汤吧。“慧贵妃也屏退了左右,这才走进了安静无声的上书房,亲自为月荆霄盛上热气腾腾的参汤。

“恩,有劳爱妃了。”月荆霄淡淡的应了声,依旧是他一贯的威严冷漠的王者之态,只是透过热气弥漫的氤氲中,月荆霄探询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深意瞄了一眼低头盛汤的慧贵妃,眼中片刻闪现出一丝杀机,却又飞快的隐匿在深邃的目光里。

“皇上请。”不曾察觉到有异,慧贵妃轻柔的对着汤碗里吹着气,直到热汤渐渐的凉了下来,这才将碗递到了月荆霄的面前,目光温暖,含着期盼。

“一起坐下吧。”月荆霄一手接过碗后,顺势将身旁伺候的慧贵妃拉坐在自己的身边,轻柔的握着她白皙的手。

错愕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月荛王朝最尊贵的男人,慧贵妃迟疑的沉默半晌后,这才开口道:“皇上有心事?”

月荆霄揉了揉额头,目光停留在案上的奏章上,“朕的一切都瞒不过爱妃的眼睛,听闻楼西公主和亲,六王爷和张将军都上表了奏章,希望朕可以将楼西公主嫁给他们。”

“六王爷和张将军皆为朝中的权贵,手握重兵,而且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这时都争抢着要迎娶楼西的公主,无非是为了日后的争权夺利。”月荆霄感叹的叹息一声,“此时若不决定好,等到圣旨一下,再也无法更改了。”

“六王爷也年过五十了,而张将军府上妻妾成群,楼西公主这样嫁过去,怕是委屈了。”慧贵妃轻柔的回道,脸色诚挚,充满了对这个公主的关怀,从她的言语来看,只是一个女人天生的悲悯,丝毫没有牵扯到朝政。

听到她如此的回答,月荆霄目光清幽的一沉,自古以来,后宫的妃子都不能干政,看来慧贵妃甚是聪明,知道如何避开锋芒,从侧面来探自己的口风。

月荆霄依旧保持着刚刚的烦忧之态,只是瞬间心思早已经翻转了数回,“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两方名誉上是臣子,不过手中都握有重权,稍有不慎,日后必成祸端。”

将月荆霄的矛盾的神色收进了眼中,慧贵妃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放下了戒心,否则不会向自己谈论对六王爷和张将军的顾忌,由此看来,她可以近一步的行动了,慧贵妃犹豫片刻这才道。“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爱妃陪了联也十多年了,有话尽管说。”月荆霄转过头来,静静的凝视眼前这张熟悉不过的容颜。

从她十六岁进宫,到如今也十多年了,是他把她由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成熟妩媚的妇人,尤其是在月敖的生母,也就是月荛王朝的皇后病死后,慧贵妃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的起居,也照顾着月敖和月也的一切琐事,宛如另一个母亲,纵然她比月敖和月也也大不了几岁。

“臣妾是想起了敖儿。”慧贵妃轻轻的叹息一声,担忧染上了剪水秋瞳。

“敖儿?”月荆霄不解的看向慧贵妃。

“是啊,敖儿想来也不小了,至今却未立一个妃子,而且敖儿心性亦懒,皇上何不趁此机会给敖儿定下个妃子,而且臣妾已见过了塔莎公主,温柔婉约,端庄娴熟,是难得的一位佳人。”

月荆霄沉默的低着头,思索片刻后,果断地道:“好,就让敖儿迎娶楼西公主塔莎。这样六王爷和张将军也不能再也有什么说辞,也可以让敖儿收收性子,整日的往花街柳巷跑也不成体统!”

眸中精光闪烁,慧贵妃压抑着巨大的喜悦,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常态,看来一切都拉开了帷幕,一切再过不久之后都将尘埃落定。

慧贵妃笑容款款的走出了上书房,回慧如宫的路途中,却瞥见拐角里月也等待的身影,看来也儿动情的程度比自己想象的还用深沉,慧贵妃暗自冷笑着,眼中冷如秋霜,随即走上前去,敛下心思展露出温柔的笑容,“也儿,专程在这里等着母妃吗?”

“父皇他怎么说?”将塔莎送回了秋栖院,月也本打算回寝宫,可心里却如针扎着一般,放不下,所以这才等候在这里。

“皇上已经答应下了,只是因为六王爷和张将军都请了奏章,希望可以迎娶塔莎公主,所以皇上决定暂时密而不宣,等到圣旨一下,他们纵然多有怨言,却也无可奈何,所以这其间,也儿还需要多忍耐些时日。”慧贵妃轻柔的回道,随即拍了拍月也的肩膀,“既然日后会是也儿的妃子,这些日子就多去秋栖院走动走动,背井离乡的来到月荛王朝,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也儿也应该多加的关心,照顾。”

笑容染上了脸上,月也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是,儿臣明白。”

水波浩瀚,波烟缈缈。

青山慢慢的退后,岸边的景致也一点点的模糊。

船微微的摇晃着,第一个不适应的竟是钟灵。

”我忘记了我晕船。”话一出口,钟灵飞一般的冲到船弦边,扶着船沿大吐特吐起来。

“灵儿,有没有好点?”孟玄澈一手捧着热茶,一手轻柔的拍在钟灵的背上希望她可以舒服一点。

终于将苦胆都给吐了出来,晕眩感才稍微的缓解,钟灵一手抹去头上的汗珠,虚弱地靠在孟玄澈怀里喘息,随即又拿起茶水漱了漱口,这才慢悠悠地说道,“玄澈,放心,还死不了,我都还没逼婚呢,哪有这么容易死。”

“你啊。”孟玄澈轻柔的将她额头被汗水沾住的发丝顺到了耳后,“少说话,休息一下。”

看着阳光下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月敖沉痛的逼开目光,战事一但爆发,要拆散多少个这样的有情人,而首当其冲的就是玄澈,这个月荛王朝的战神。

明白了月敖的叹息,彦少卿和彦水水凝视的目光也不由的低沉下来,惟有窝在孟玄澈怀抱里的中灵,依旧快乐的想着她的伟大的逼婚计划,浑然不曾察觉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

转眼,却已经是十多天之后,从锦官出发时,还是寒冬,如今却是枯枝透绿蕊,迎春绽娇颜。

遥遥的,雄伟而壮观的楼墙依稀可见,官道上的马蹄声忽然轻缓了下来,各人却有各人的愁思。

“怎么了,你们都越行越慢了。”不曾坐马车,而是和孟玄澈共乘一骥,钟灵自孟玄澈怀抱里回头,迟疑地看了一眼身后远远落下的众人,明明都是一个人乘一匹马的,速度竟然比玄澈的还要慢。

对上钟灵那好奇的脸庞,月敖无奈的大声道:“钟丫头,这就叫近乡情怯。”

“算了吧。”钟灵讪笑的摇头,“你看你根本就是不想迎娶那个和亲的公主,所以才拖拖拉拉的不愿意回宫。”

钟灵调皮的眨巴着眼睛,浑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席话,不但扰乱了月敖心中的那池春水,连带的,连彦少卿和彦水水目光都一起黯淡下来。

不愿意去迎娶,却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而相对的,彦水水虽然知道自己无法回应他们的感情,可却衷心的希望他们都可以有一个幸福而完美的归宿,而不是像今天这般的奉旨成婚,因为自己曾经走过那段艰辛的感情之路,所以她比谁都明白勉强在一起的感情有多么的伤害。

“哈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到了痛处。“连钟灵这样的粗线条都感觉到了月敖的异样,不怀好意的扬起了嘴角,平日里都是姓月的占着他的身份,欺负自己,今天她终于可以欺负回去了。

月敖幽幽的叹息一声,目光失神地看着远处棱廓渐渐清晰的锦官城,握着缰绳的手慢慢的收紧,手背上关节凸凹而起,青筋跳动,压抑着掉马回奔的欲望。

“玄澈,姓月的怎么了?”第一次月敖不曾反驳自己的话,钟灵愣愣的转过头,向身后的孟玄澈询问。

“灵儿,有些事,你不懂的。”孟玄澈语调低缓,深邃的眼中也压抑着不安的情绪。

自古以来,沙场裹尸的将士白骨可以堆积的像山一般的高,往日驰骋沙场,他是那般的洒脱,可如今,自己心里却多了一份牵挂。

“公子,回去吧,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察觉到月敖的神思变化,暗影低声的提醒道。

“回宫。”痛定思痛,月敖冷声一喝,马鞭飞扬,一人一骥如蛟龙般的腾越而起,向锦官城飞奔而去。

随后,彦少卿深深的凝望了一眼身旁的彦水水,也跟在月敖身后急弛而去。

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声急,远远的把江南的一切都抛在了烟尘弥漫中。

月荛王宫,静静的沐浴在夕阳中,金色的光辉洒落在殿宇上,那一片片琉璃瓦,黄色耀眼而绚目。

月荛王朝最威严的帝王,月荆霄正静静的站立在夕阳薄暮之下,面色高傲而威严,无形中有震慑人的气势,此刻他目光迥然而犀利,悠远的看着宫门,等待着远行的儿子归来。

风扬起,龙旗招展。

太监悠远而细长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王宫里。

“二皇子回朝。”第一声,远远的听的不太清晰。

“二皇子回朝。”近了,甚至可以看见月敖迎风而舞起的衣裳。

“二皇子回朝。”最后的传唤声响起。

月敖利落的翻身下马,抬头凝望着远处熟悉,可此刻投影在眼中却又是如此陌生的轮廓。

月敖和月荆霄对视的目光静静的交汇着,凝固在一起,似乎纠缠的万语千言,月敖一步一步的向内殿走近,可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步都如同践踏在了自己柔软的心扉上,近了,甚至可以看见父皇威严的姿态,近了,可惜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却在慢慢的远去。

江山,亲情,谁重谁轻,早已经在那和亲的鞭炮声中炸的粉碎,早已在他玉玺盖上那一刻消融的无影无踪。

“儿臣叩见父皇。”曲膝,跪地,头生硬的撞击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声声,闷闷作响,一声声,叩尽了这多年来的父子恩情。

“皇儿快快起身。”月荆霄动容的跨上前去,亲手扶起地上的月敖。

“谢父皇。”微微的身形晃动,避开了月荆霄的手,月敖抬头,面色清寒,目光冷漠,曾经是笑容和煦的面容,此刻却如同被冰雪覆盖上了一般,冰冷的可以冻结一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