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彩彩道:“为这点事,你就杀人劫财?”

意识到太激动,卜二先生:“哼”了声,冷静下来“他不过就那几间破房子,有什么财!那夜我是想再去劝他应了柴府,好解我燃眉之急,谁知他总不肯,争执之下我才失了手。”

雷蕾很快明白,怪不得卜老先生会死在墙边,想是他兄弟二人当时激烈争执,争将卜老先生逼到墙国,然后当胸一掌劈出,卜老先生万万想不到,弟弟盛怒之下会动杀机。

温庭道“卜老先生虽然没钱,却有长生果,你拿了它。。。难道交给了上官秋月?”

这也正是雷蕾想知道的问题,她急忙竖耳。

哪知卜二先生闻言却大笑“长生果?什么长生果!你相信这世上真有那样的好东西?”

众人都愣。

卜二先生笑道“当时我见他没了气息,心里也怕,幸好上官洞主路过看见,于是我就跟他做了笔交易。”

何太平冷冷道“你故意无中生有,捏造长生果这样一件东西,祸乱江湖,他助你发放消息,卖假长生果谋利。”

这点雷蕾不意外,上官秋月和“石先生”有勾结,她早就知道,若不是上官秋月帮忙,他办事不可能这么滴水不漏。卜二先生果然承认“事发前,我曾在野外山崖上发现了两种奇怪的果子,后来经上官洞主提点,主编了个长生果,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上当。”

一件传说中的东西,引得多少人亲友反目你子相残,引发多少江湖血案和门派纷争,然而有谁知道,它根本就从未存在过!

看旁边温庭面如土色,雷蕾叹息,不知别人知道这事之后,会是什么感受?

空气中隐约有异香散开,即始终不能发现源头,公子留神看着每个人的表情,卜二先生却没留意,不安地望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何太平蹙眉,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口里道“在等上官秋月?”

卜二先生没有否认“卜某也是万不得已,此事一经查出,你们必定不会放过我,我只能听命上官洞主,如今那些人都已到了城外,只待我们里应外合。”他缓缓朝何太平走去“凡事已成定局,只好对不住诸位了。”

狗急跳墙的道理谁都知道,亲手杀兄长,这已经构成死罪,为了活命,他只能听命上官秋月。

何太平并不惊慌,反倒笑了:“你这么肯定?”

卜二先生道“卜某。。。”

话未说完,旁边李鱼忽然道“灯,第三盏!”

细微的破空声响过,第三盏灯罩应声破裂,灯火熄灭。

一阵强风灌入,同时无数暗器带着劲气飞来,直取卜二先生。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卜二先生大惊失色,慌忙闪避,“嗖嗖”儿声,暗器尽数钉入墙上,竟是几截半枯的小树枝!

公子情急之下显露的这分功力,在场众人见了无不汗颜。

香味被风吹散,李鱼道“可以了。”

公子已经闯了进来,刀声骤起,直取卜二先生。

卜二先生赤手空拳,当然不敢硬接,眼见那刀就要架到脖子上,但听“哧”的一声,他不知从腰间抽出个什么东西,银光闪闪,向公子胸口刺去。

他当然不会刺中。

细雨清的响声里,一截剑尖掉落于地,原来那是一柄软剑,此刻已经被削断。

公子站定,很平静地说“想不到卜二先生的剑法也很高明,与那些杀手倒有几分相似。”

刀架在脖子上,卜二先生脸色难看得很,那蛇涎香本是涂在灯罩上,得了火焰之热才引发药性,这法子巧妙得很,想不到如今竟被李鱼看了出来,早知道就该先把刀架在何太平脖子上再说话,此刻就算有武器在手里,又怎敌得过大名鼎鼎的凤鸣刀?

“卜二先生,或者该叫‘石先生’,杀手组织的首领。”公子看看他手中的软剑,送了送刀锋“解药。”

颈间冰凉,卜二先生面如土色“解药在上官洞主那儿。”

公子看何太平。

何太平尚未说什么,旁边冷圣音就厉声道“既然你就是‘石先生’,家你究竟是不是被你所害?”

温香也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别人都只看着卜二先生,雷蕾却留意到,旁边的温庭偷偷别过了脸。

谁不怕死?颈间凤鸣刀随时可以要了自己的命,卜二先生哪里还敢嘴硬,颤声道“委实不是,卜某如何杀得了冷前掌门。”

冷圣音怒道“还不肯说实话?”

卜二先生满头大汗,分辨“诸位明查,冷前掌门是死在西沙派掌力之下,别说卜某根本不会,就卜某这点武功,若敌得过冷前掌门,怎会这么容易被萧公子制住?”停了停他又哀求“卜某是一时糊涂,不该听信上官。。”

“不该听信我的话。”门外传来叹息声。

众人心里都一沉。

卜二先生先是愣,随即大喜“上官洞主救我!”

“我为何要救你?”上官秋月一袭白衣,翩翩立于门口,笑得温柔又亲切“既然知道我的话不能信,你还让我救命?”

卜二先生语塞,知道自己今日断断没有话路,面色灰白。

公子冷冷道“你这种人死有余辜,但如今留着你还有用。”

被点中穴道,卜二先生昏死过去。

雷蕾看着门边的人,心情复杂。

上官秋月没有看她,瞧着地上的卜二先生,若无其事道“我当时不过提点了他两句,让他将此事推以当夜拜访卜老头的三个掌门身上,别的事可都是这些人自己闹出来的,可见人心本恶。“

众人沉默。

一切皆因人的贪欲而起。

雷蕾忽然道”不是人心本恶,是你利用手段,使他们朝恶的方向走得太远。若没有那场长生果拍卖会,没有你的煽动,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上官秋月不答”萧庄主信不信,我能在三招之内取这里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公子不答,握刀的手却渐渐紧了,论武功他未必会输,即始终顾不了这么多人。

上官秋月上前两步。

公子执刀的手立即抬起”只要萧白在,你主休想动他们。“

上官秋月笑道“是吗?”

话音未落,一道白练直取何太平。

公子挥刀架住。

谁知就在此时,上官秋月袖中忽然飞出几点寒芒,却是指向另一边的秦流风。

雷蕾终于失声“不要!”

呵呵两声,暗器落地,公子终是临危不乱,情急中踢出刀鞘挡了过去,然而他的脸色也已经发白,这样下去能顾得了几个人?何况外面必定还有他的部下。

多情练收回,上官秋月道“萧庄主还能支撑多久?”

公子道“除非我死。”

上官秋月点头“也好。”

“上官秋月!”雷蕾忍不住唤他,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哀求“你别。”

公子打断他“小蕾!”

上官秋月总算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半晌,他微笑“你我已经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雷蕾默然。

上官秋月笑道“萧庄主放心,我也想放手与你一战,好购见识凤鸣刀那最后一式”停了停,他又补充“见识过了,我再杀他们也不迟。”

温和的声音听到耳朵里,厅上每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冷圣音忽然道“等等!”

上官秋月很有礼貌地问“冷掌门可有话说?”

冷圣音道“家你是不是你害的?”

温香也紧张“究竟是谁害了冷伯父?”

上官秋月奇怪道“冷影自然是温庭杀的,与我何干。那日三大派掌门约在华山,互相作什么剖白,我就跟上去看了看,正远远见三个掌门吵起来,冷影先被气跑了,温庭悄悄追上去找他理论,不小心就把他打死了。”他转向温庭,笑问“温掌门,我可有说错?”

众人都看温庭。

温庭面色发青,欲言又止,最终闭上眼。

众人心里明白大半,都沉默,温庭向来有刚正忠直的名声,却也为一件莫须有的东西就杀死多年知交,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温香喃喃道“爹,你说过不是的。。。”

冷圣音惨笑“温叔叔,温掌门,你还有何话说?”

“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冷影是死在我手上,但并不是我杀的!”温庭忽然睁眼,厉声说“老夫与冷影认识多年,岂会为了一枚长生果就下杀手!何况冷影纵然有长生果,也绝不会带在身上来见我们,老夫杀了他有何好处?”

冷圣音道“莫非你也是失手?”

温庭竟承认“有一事老夫始终想不明白,当时我的确鬼迷心窍,想问他要得长生果,我二人均分,但刚提到长生果三字他便拔剑相向,所以我一怒之下才出掌,冷影的武功我清楚得很,那一掌过去,他的身法纵然慢一倍,也是必定能避开的,但他当时反应实在是在我意料之外,竟比平日慢了十倍不止。”

众人都愣。

冷圣音怒“岂有此理,我爹怎会站在那里让你打?”

温庭看上官秋月“我也想问上官洞主。”

上官秋月原本在旁边听得有趣,闻言“啊”了声,也不低赖“是我先前找过他,不慎在他身上脚上洒了些水。”

雷蕾立即明白了,做人偶的水?那的确可以让人的肢体反应在一段时间内变得迟钝,冷影发现时显然已经太迟,所以没能避开温庭那一掌。

别人纵不清楚内情,听他这话,也都能猜出必定是他做了手脚,温庭咬牙道“然后你又借此要挟老夫,使老夫亲自赶去杀了假‘石先生’梅岛”。

冷圣音恨声“上官秋月,你果然卑鄙!”

上官秋月冷笑道“我本来就卑鄙。”

冷圣音咬牙不语。

旁边甘草面色惨白,忽然大声“那天假扮周吉的是你!”

上官秋月注意到他,有点意外“怪道那日你说了两句就跑,原来是看出来了。”又笑“我本是在城外见到周吉打猎,所以带人扮作他混进城,正巧接到你送来的请柬,我看着有意思,第二日就专程代他来见你了。“

甘草有点胆怯,道”我约见周吉,是因为听说卜二先生曾在周老爷那里借过一笔巨债,周吉找我看过病,所以我认得他,想请他帮忙问问,但你扮得不像他,他平日待人很无礼,我发现后就没敢多问,找借口先走了。“

模仿别人的相貌和声音都容易很像,可脾气、动作、气质就未必了,所以易容术再精妙顶多也只能骗过一果,若是接触的日子久了,总会被发现,除非花上很多时间去观察学习。

原来茶楼之约是这么回事,雷蕾大悟。

上官秋月笑”幸好你没问。“

甘草冷汗直冒,此人既与卜二先生勾结,当时自己若真跟他问二先生的事,泄露了真实意图,此人必定会顺手帮忙,杀人灭口。

”其实问不问都一样,你现在也逃不了。“上官秋月转脸,看向旁边的秦流风”不必再白费力气,将此毒逼出体内,至少也要两个时辰,而我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解决这里的事,如今江湖中已有十几个门派愿意听命于我,他们或许已经赶到城外了,想来不多时就能收拾掉附近那几上帮派,然后。。。“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我打算直取宫山,与你们驻在那儿的人马碰上一碰,怎么样?“

宫山已是千月洞的势力范围,同南海东山两派人马驻守,若是集合这十几个门派的力量,与千月洞的人来个前后夹击,胜算是很大的,打败他们,就等于将长城炸了个缺口,为千月洞主力进江湖打开了一条路。

众人面色都难看得很。

李鱼道”他们受了你要挟。”

上官秋月点头“也有你们碧血宫,当初长生果下落不明,人人都怀疑在渡城柳家,李老宫主就带人把柳家灭了门,渡城血案正是碧血宫做下,这消息若传出去,你们李家也没有活路,所以李老宫主仔细一想,还是决定听我的话。”

长生果之事,与其说是卜二先生,还不如说是他一手刺划,他购买卜二先生不慎杀死兄长,算准卜二先生怕死,于是故意提点捏造长生果这样一件东西,在江湖上引出轩然大波,然后又帮助他化名“石先生”拍卖长生果,引发夜谭城血案,之后各路高手自相残杀,血案连连,他却从中握住许多门派的反柄,逼他们为千月洞做事。

公子道“受你要挟的不只碧血宫。”

上官秋月算了算“多得很,大小一共十七个门派,如今他们或许正与周围几个帮派打得热闹。”

凤彩彩等人心里都阵阵发凉,背上沁出冷汗。

何太平忽然笑了“你以为我就没有对策?”

上官秋月目光一闪。

公子道“早在半个月前,碧血宫那边就有我们的人报信来,说李老宫主在暗中调集人马,那时何盟主便已经怀疑了。”

何太平道“而后天星派与另外几个门派都有异动,前日又从李大夫处得以证实,我便秘密调集南海派与其余二十几个门派的人马埋伏在要道,等着他们前来,对看清受你控制的门派究竟有多少,此刻外面战况如何,恐怕未必如上官洞主之愿。”

闻言,上官秋月的确很意外,但他也没有太在意,叹气“外面打得如何,与我有什么相干,左右都是你们自己人在打。”

白道十几个门派被迫归顺他,可他显然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他只是利用手中把柄挑动他们作乱,能成事更好,纵然白道有所防备,进行大清理,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到头来必会实力大损,千月洞却安然无恙。

众人都明白其中道理,面色十分难看。

上官秋月道“何况没有你何盟主的手令,南海派那些人是不敢擅自进城的,他们还要和自己人打上半天,我却有许多工夫可以杀你们,如今这院子外头都是我的人。”说到这里,他语气更加亲切“忘了告诉你们,方才我已经去购买过那个魏知府了,你们不必指望他。”

何太平不语。

知道饭菜中有软筋散,众人自以为万无一失,早有准备,所以放心前来赴宴,却没料到会中蛇涎香,如今城里已被上官秋月控制,发生了什么事,城外的人根本不知道,待外头取胜时,这是塬人只怕都已变成尸体,实在是功亏一篑。

上官秋月看公子“萧庄主打算怎么办?”

公子明白“废话少说。”

见他要动手,雷蕾叫“你们。。。”停住。

公子决定先发制人,哪里肯听劝阻,抬脚,一桌酒菜即刻从地上飞起,直直向对面的上官秋月砸去,与此同时,凤鸣刀带着强烈的煞气,画出一道闪闪银弧。

上官秋月当然不会被砸中,众人只听得“哐啷”一声,碗盏尽碎,酒菜都泼入院中。

白练如蛇,灵巧地避开刀势,反切公子左向。

这两招本都不足以致命,然而此刻自己身系数人安危,是万万受伤不得过且过的,公子反应不慢,侧身避过,同时手中招式变化,拉腰横砍。

上官秋月似早已料到,白练如利刃,削向公子咽喉。

两个绝世的人物,两种绝世的武功,两件绝世的兵器,伴随着清吟声,刀光如电,白练如雪,美丽壮观,然而精彩的表面下,却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门外是漆黑的夜,劲风中,周围几盏灯的灯罩都“咯咯”摇晃,每一下都听得人心惊肉跳。

厅上并不太宽敞,二人却始终没有再碰翻天覆地一件东西。

转眼二三十招过去,双方虽几遇险招,最终也还是落个平手。这一场恶战不比往常,只能胜不能败,此刻公子虽未显露败相,取胜的可能却也不算很大,众人都看得紧张,唯独秦流风仍是盘膝闭目,运功驱毒。

何太平微微闭目,忽然道“萧兄弟不必打了,尽快出城。”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话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是叫公子不要再管这里,脱身逃走,这种时候江湖总要有人去主持大局,百胜山庄威名赦赦,完全可以代替他。

牺牲别人的人,也能牺牲自己,至此雷蕾才相信他那句“江湖在我手,我可以用性命去守护它”是真的,一时也升起几分敬佩之心。

上官秋月当然也听出来了,笑“舍身取义呢,你以为他真能逃走?”

公子没有回答,招式陡然一变,更加迅疾险恶,刀风掀起重重的杀气,显然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

何太平皱眉,语气严厉了点“萧庄主,大局为重。”

不再称呼“萧兄弟”,而是“萧庄主”,已经有一半命令的意思在里面,公子手底招式微微一滞,显是在迟疑。

上官秋月却先一步收了白练“萧庄主就不顾你那位夫人?她好象出了事。”

公子惊觉不对,急忙收了刀势,退后,果然见雷蕾半躺在那里,脸色白得可怕,蹙眉似在强忍痛苦。

原来刚才腹中突然一阵绞痛,雷蕾知道不对,却又怕惹他分心,只得勉励忍受不叫出声,那知过了这么会儿,痛楚并未减轻,反倒越来越严重,差点让她昏过去。

公子沉声询问“怎么了?”

雷蕾摇头,喘息。

上官秋月道“你给她用过药?”

公子道“雪莲子。”

上官秋月道“还有。”

李鱼开口了“尊驾的百虫劫的确厉害,我与师弟迟迟寻不出解药,只能暂且用药压制。”

上官秋月皱眉“我算着还有几日才发作的,必是那些药与蛇涎香犯冲,如今提前诱发百虫劫。”

公子色变。

“再不解,不消半个时辰她就要死了。”上官秋月看着雷蕾,淡淡道“我不会再管你。”

腹中剧痛,雷蕾满面头冷汗,勉强扯了扯嘴角。

公子起身“交出解药。”

上官秋月道“没有解药”

公子冷冷道“那我先杀了你。”

上官秋月道“虽无解药,却有解毒的法子。”

公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