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道:“贵额娘叫我舒舒就好了,舒舒一见贵额娘就觉得亲近。”

这样会说话会讨人喜欢的孩子温皙也喜欢,嘴上道一声好,吩咐道:“给舒舒公主上一杯暖暖的牛乳花生酪,再让小厨房做几个精致的点心,本宫和公主便用边说说话。”

舒舒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儿一般,格外讨人喜欢,嘴上撒娇道:“多谢贵额娘,我就喜欢花生酪,怎么吃也吃不腻!”

松儿下去准备点心,竹儿便快走到舒舒公主身侧蹲了下身行礼道:“公主,您的手炉给奴才吧,奴才去给您添两块炭。”

舒舒把手上包了鹿皮套子的南瓜型珐琅彩团鹤纹的小手炉递给松儿,见松儿的穿着应是是承乾宫有头有脸的宫女,便笑语道:“有劳姐姐了。”

“公主折煞奴才了!”松儿恭敬地又福身,才退了下去。

又有小太监机灵地抬了个朱漆描金五福贺喜的白铜四方大脚炉放在舒舒脚底下。脚炉和手炉不同,因为要踩在脚下,故而格外大一些,且盖子平坦并无手炉那样的镂空,是怕烫坏了主子们的鞋子,还要垫一层厚厚的隔热皮垫子。温皙脚底下也有一只紫铜鎏金龙凤纹的八棱脚炉,温热的气自脚底缓缓地烘上来,整个身子都暖透了。

舒舒很快小脸就红润润的,不禁赞叹道:“娘娘宫里真暖和!”

手炉、脚炉都以铜制为主,白铜、红铜、紫铜、青铜等等。铜的导热性极好,暖手而不烫手,一般宫中所用都以鎏金、描金、泥金等手艺装饰,更显华美尊贵。也有不少珐琅彩的,颜色更鲜艳好看,有因以蓝色为主故又称为景泰蓝,以金胎珐琅彩最考究珍贵,银胎次之,铜胎最次,不过不及铜质的结实耐用,传热也略微逊色一些,珐琅彩一般用作碗、碟、盏、瓶、尊、缸之类,偶尔也用作手炉。

一边吃着点心,舒舒道:“西三所独我和四妹殊兰,老祖宗也很少让我去请安说话,整日无趣极了!”舒舒在满语里是紫色的意思,而四公主殊兰正是郭贵人之女,殊兰是冰雪聪明的意思。马佳氏所出的二公主一直养在她膝下,荣妃位份高自然是可以亲自抚养公主。

温皙一语道破:“若是觉得无趣,就常来我这儿玩吧,你生母就住在我宫里,你也正好多瞧瞧她。”

舒舒小心地看了看温皙,见没有生气的意思才安心地应了,“是,舒舒很喜欢贵额娘的承乾宫。”

温皙命人取了一对白玉二龙戏珠的手镯对舒舒道:“我正有东西要送给布贵人,就劳你替我走一趟吧。”

舒舒果然欣喜雀跃,急忙起身接过锦盒道:“多谢贵额娘!”

送走了舒舒,松儿才来禀报道:“主子,奴才瞧见公主的手炉里放着的只是竹炭,那个珐琅彩的手炉也只是铜胎的,看上去还不是新的,像是用了好几年了。”

温皙点点头,舒舒虽然穿得还算体面,但也只不过是表面体面罢了。

几日下来,兆佳氏和章佳氏都十分安分,每日请安过后都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偶尔互相串门,倒是极少走出承乾宫,听说康熙来也从未凑上来。倒是又一次舒舒来的时候碰见了康熙,她许久不见皇阿玛,说话都生疏了几分,只得手足无措地告退去瞧布贵人了。

康熙低眉思索道:“舒舒还算乖巧。”

温皙点头称是。

“你若喜欢,朕就下旨将她养在你名下。”康熙看着温皙颇有几分认真的神色。

噗——口中的茶一下子就喷了出来,温皙急忙擦擦嘴巴,急忙道:“舒舒公主已经八岁了!”我现在还不到十六岁呢!凭空要多出一个八岁的女儿,谁能接受得了?舒舒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温皙一直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她的长辈,颇有当做小妹妹来宠溺的意味。

康熙哦了一声,笑道:“是朕思虑不周了!那郭氏的殊兰呢?”殊兰才虚岁三岁,粉团团的一个可人儿。

温皙急忙摇头,脱口而出道:“臣妾不想抢别人的孩子!”

康熙听了有些不悦,道:“怎么成了‘抢”?布贵人和郭贵人出身都不好,本就没有资格抚养朕的女儿,你身为贵妃,养个贵人生的公主,那是抬举!”

得,温皙自知自己的脑电波跟康熙的不在一个波段,只好低头扯着自己缕金密绣的衣襟道:“臣妾懒,懒得养。”

康熙似乎没听懂温皙的心声,以为温皙也是嫌弃两位公主生母卑微,又道:“要不如果端嫔生下阿哥,给你养着?”

温皙快要崩溃了,康熙为什么非要把别人的包子扔给自己养?真后悔要装作不能生了!咬牙吼道:“臣妾不要!臣妾的身子可以慢慢治好不是吗?”

康熙一愣,眼神变得柔软,将温皙拢在怀中,“罢!随你去,以后若是改变主意了,尽管跟朕开口!”心下却有些埋怨着妮子,当初佟贵妃求了他那么长时间,康熙才答应让别人给她生一个阿哥的,朕亲自开口这妮子居然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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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郭氏陈情

康熙正在跟温皙蜜里调油地你侬我侬调着情,“朕瞅着除你想要的白貂皮,还几块上好的猞猁皮和海龙皮,辽宁将军又进贡了几块赤狐皮,除了给皇玛嬷和皇额娘,朕就只留给了你???”说着薄唇便要凑上来吃温皙的豆腐。

偏偏这时候又有煞风景的人来坏事!梁九功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道:“皇上,郭贵人求见!”

康熙一脸的不爽,道:“她不好好在景阳宫养着,跑到承乾宫做什么?!”

梁九功苦笑道:“郭贵人原本是去养心殿求见,您不在,她才追过来的,说有急事非要见皇上不可!现在已经在殿外跪着了,皇上不见她就不走。”

温皙正身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裳,脸上的红晕褪去大半,正色道:“皇上,外头还飘着雪花,郭贵人小产后身子本就不好,还是快让她进来吧!”都已经跪在雪天里了,能不见么?

康熙肃黑着一张脸道:“传她进来。”

郭贵人进殿的时候,穿得十分单薄,连件厚实的斗篷都没穿,脸都冻得发青了,进殿行礼都不大利索了,温皙急忙吩咐道:“快给郭贵人上一个手炉!”

殿中温暖,郭贵人又捧上了暖手炉,脸色稍微好了些,恭恭敬敬谢了温皙,这才无比恳切地望着康熙道:“皇上,婢妾落水并非端姐姐所为!”

郭贵人一语出,让温皙微微吃了一惊,心道,却也是事实,只是不知是何人提点她,或抑是她自己看清的?按下心中疑惑不提,看郭贵人的样子,却满是言辞肯肯。

康熙也不是没有察觉其中的端倪,只不过是当初翠娥指证,之后更是用打碎了吃饭用的瓷碗,割腕自杀,死无对证。康熙也只能继续禁足董氏了。康熙虽然不见得爱护董氏,但总是顾忌着她的肚子的。

郭贵人缓了缓道:“臣妾落水之后,一直神情恍惚,这几日好了些,才想起来当日推臣妾的并非端姐姐的宫女翠娥,而是一个手脚极快的小太监,而端姐姐去木兰是没有带小太监的!”

郭贵人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又跪下道:“翠娥为何要诬陷端姐姐婢妾不得而知,但是端姐姐素来待婢妾亲如姐妹,是绝对不会害婢妾的,还请皇上还端姐姐清白!”

康熙皱了眉头,“你日前还嚷嚷着董氏害死了你的孩子,非要朕惩处她的!”

郭贵人顿时泪水盈盈,无比懊恼地道:“是婢妾受人挑唆,才昏了头,冤枉了端姐姐!婢妾真真是糊涂啊!端姐姐身怀六甲,不能叫她继续受冤屈啊!”

康熙何尝听不出郭贵人的话满是漏洞,一夕之间态度骤变就够让人心生怀疑的了???只是后妃之间的事儿,水至清则无鱼。但康熙依旧很是不满,似乎觉得自己被耍了,绷着脸道:“你昨日说她罪大恶极,今日却说她冤屈,若是明日再改口,难道也叫朕朝三暮四吗?!”

郭贵人急忙磕头,悲切又自责道:“是婢妾之过,请皇上降罪!但求皇上顾念端姐姐腹中龙裔给她一个清白!”

康熙终究还是十分在意子嗣的,脸上神色略微和缓了些,道:“可以!不过今日你说她清白,朕信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朕不希望再有其他说辞!”

郭贵人急忙称是,叩头谢恩,“谢皇上恩典!婢妾受人蒙骗,已经糊涂了一次,决不会糊涂第二次!”

受人蒙骗?谁的蒙骗?温皙可是听出了郭贵人话中的深意,只可惜她那带着暗讽的话康熙并没有深入去咀嚼,康熙是十分宠爱宜妃的,远非只生了一个公主的郭贵人能与其相比,喜欢之下就不会把这个人往坏处想,这也是当日在木兰康熙相信宜妃的原因吧。

翌日,康熙口谕,不但解禁了端嫔董氏,还亲自赐无数珠宝为其安胎超级散仙ii。一时间景仁宫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温皙此时正在打量着内务府新送来的一对碧玺桃树珐琅彩盆景,画珐琅菱花式盆,盆外壁以深、浅蓝色釉为地,彩绘牡丹花纹。盆中植桃树为主景,木枝干,碧玉叶,桃实以粉色的芙蓉玉制成,小巧可爱,晶莹剔透,是今年造办处的新品,桃树景配牡丹花纹盆取“蟠桃献瑞”、“富贵长寿”之意,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内务府造办处首领太监孙守忠躬身道:“贵主子日前说造办处作的扁方样式老套,没点新意,奴才特督促新制了一批,还请贵主子过目。”

温皙眼睛轻轻一瞥,孙守忠随从的小太监端跪高捧着一个红木四方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四支样式新颖的扁方,第一支五寸许的小扁方,是通体和田白玉的料子,上嵌着红翡翠莲花,一头落着一直栩栩如生的点翠蜻蜓,下垂着长长的水滴形白玉珠穿成的络子;第二只六寸有余,是赤金扁方,上为錾花碧玺蝴蝶,垂着水头极好的翡翠珠子为络子末梢是一颗硕大圆润的金珍珠,足有拇指肚一般大;第三只亦有六寸,是上佳的羊脂白玉料子,以绝佳的工艺镂雕龙凤呈祥;第四只是七寸大扁方,是掐丝点翠桂叶缠枝的样式,点翠翠色蓝汪汪鲜艳无比。

温皙看了微微点头,着人赏赐了孙守忠金瓜子,道:“你倒是个尽心的。”

孙守忠急忙谦恭地道:“能为贵主子尽心是奴才的幸事!”孙守忠也算是宫中有资历的太监了,年近四十,浓眉正脸,看上去倒是一副忠厚的面孔。内里子忠厚与否便不得而知了,但起码是个会看皇帝脸色行事的人,素来对承乾宫很是巴结。

松儿回来禀报道:“主子,奴才查清了,昨日佟贵妃带着李嬷嬷去了宣嫔娘娘的景阳宫,跟郭贵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温皙嗯了一声,并不觉得有丝毫奇怪,抬头看吴鲁氏道:“那位李嬷嬷是???”

吴鲁氏解释道:“她是当年孝康章太后身边的旧人,在皇上跟前也是有两分颜面的。”

温皙微微惊讶,“佟贵妃想来是极为看重端嫔和她肚子里的这一胎,才为她筹谋的。那个翠娥都割腕自尽了,死无对证,佟贵妃竟然也能翻案?”

吴鲁氏摇头,道:“未必真需要证据,只需说动郭贵人即可。”

温皙微微疑惑,“只是若无实在的证据,郭贵人岂会轻易相信?”宜妃的手脚利索又干净,断不会留下不干净的尾巴。

吴鲁氏略有深思,“???那就是那位李嬷嬷的本事了。”

温皙也不由地不敢小觑起来,这些个在宫里混迹了这么多年的老宫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无凭无据也能说服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果然是好本事。

松儿歪头道:“奴才还听说,郭贵人跑去翊坤宫大吵大闹了一通,合宫的人都知道她和宜妃娘娘闹翻了。”

温皙依偎在贵妃榻上,身下是新制好的猞猁皮褥子,毛厚且柔软无比,乃是康熙亲手猎到的那一块,温皙嘴里吃着蜜饯海棠道:“宜妃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碰到郭贵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难免受气些。也是李嬷嬷有本事,不但解了端嫔的围,还反将了宜妃一军!”郭氏不按常理出牌,但却不是没有脑子的,她这一闹,作为亲姐姐的宜妃自然要宽厚大度不去计较,但是旁人只怕就要去想郭氏为什么和端嫔重归于好,又和亲姐姐宜妃撕破脸了呢????只可惜,旁人怎么想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康熙怎么想、太皇太后怎么想。

吴鲁氏道:“本就是有那么大一块裂痕的石头,再稍微加一把劲儿就碎了。”

温皙点点头,又嘱咐道:“嬷嬷替我挑两样不易动手脚的送给端嫔安胎吧。”

“?? ?p>

第五十五章 美人乎?嫫母乎?

又过了数日,戴佳氏十分待见青兰,对她的医嘱言听计从,但却不曾回复温皙当日提出的建议,便心下有些着急。温皙瞧着外头天色晴好,就道:“本宫记得宋答应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请她来为本宫抄录诗经吧。”

启祥宫在东六宫,承乾宫在西六宫,距离甚远,但宋氏却不过半个时辰就来了,恭敬殷勤可见一斑。宋娉婷隽秀的额头上挂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看样子是走得很急。她穿着一身浅浅的藕色宫装,十分雅致素净,进了殿急忙行礼,“婢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温皙叫她起身,嘴上随和地道:“也有数日未曾见到你了,宋答应这几日过得可???”温皙嘴巴不由地僵住了,本来是要问她过得可好,但是在宋氏起身的时候就,温皙瞧见了她脸上明晃晃的的巴掌印记,便知道她的日子过得相当不好。

宋氏慌忙低下头,倔强的脸上挂着委屈的泪花,声音又几分感动:“多谢娘娘惦记。”嘴里的话说出来,喉咙便有些哽咽了。

“你这是怎么了?宫中规矩,连宫女都是不许打脸的,何况你是嫔妃,谁这样折辱于你?”温皙言辞怜惜中又几分气愤。

宋娉婷娇容楚楚可怜,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回答:“一直都是如此,叫娘娘见怪了。”

宋氏身后的宫女素苒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温皙脚下,叩头呜咽道:“贵妃娘娘,我家小主此次木兰回来之后,启祥宫里的其他小主就一直欺负我们小主!特别是鄂卓贵人仗着位份高,就一直刁难我们小主,连今年冬天份例的炭都给抢走了,小主跟她争辩两句,鄂卓贵人就打了我们小主!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啊!”

位份,的确是硬伤,位份高的嫔妃只要找到借口就能堂而皇之地教训位份低的嫔妃。宋氏只是最末等的答应,哪怕是只高一级的常在都能教训了她,何况是贵人呢?打脸不合规矩又如何?有谁会为了一个答应去得罪一位贵人呢?虽然贵人的位份在温皙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宋氏来说却是有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宋娉婷拭泪,悲切地道:“也不全怪鄂卓贵人,那一日,皇上原本是翻了她的牌子,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改成了婢妾,鄂卓贵人以为是嫔妾狐媚惑主,嘴上就严厉了些。”

何止嘴上严厉?都动了手了!温皙叫人搬了一个景泰蓝镂空孔雀的椭圆绣墩,宋娉婷敛身坐下才略略止了哭泣。此事原也是她一手导致的,不过是那日下午温皙在康熙跟前赞了宋氏颇有几分才学。原本翻牌子都是在午膳之后的,没想到康熙回乾清宫之后竟然改换了宋氏来侍寝。

康熙的贵人宫中足足有十一八位,这位鄂卓贵人???温皙倒是不曾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应该是个既无生养、又无恩宠的,想来也是好不容易康熙才一时兴起翻了她的牌子,没想到个把时辰的功夫,煮熟的鸭子就飞了,才有了仗势欺人这么一出戏。

叫人给宋娉婷上了上了冷敷消了肿,又取了白玉舒痕膏给她用了,最后擦了珍珠粉,一侧脸果然去了大半印记,宋娉婷便安安静静地抄录诗经了小小童养媳。

平心而论,宋娉婷的字写得十分隽秀,手上不疾不徐地落下字迹,如花开花落一般留下一行行钟灵毓秀的字,叫人忍不住静下心来。宋娉婷在启祥宫怕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安逸和平静,故而抄写得格外认真,抄完一页,她忽而略抬起秀美的额头,问:“娘娘喜欢诗经?”

温皙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也附庸风雅地道:“本宫独爱诗经?卫风中写美人的句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宋娉婷展颜笑道:“这说的便是娘娘您了。”

温皙听了,顿时笑得花枝招展,之所以说那几句些美人的句子,不过是回忆起大学里的语文老师的趣言罢了,便忍不住对宋氏道:“那本宫就给你画一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的美人来!”说着一把夺了宋娉婷的笔,用碧玉山水描金的镇纸压好宣纸翘起的角,挥毫泼墨,一边画一边笑得更厉害了。

康熙来的时候,在殿外就听见里头,一团女子的笑声此起彼伏,便不觉得心情好了几分,扬声道:“何事都乐成这样?”

一屋子主子奴才急忙止了笑容,匆匆行礼,温皙脸上还带着笑意道:“臣妾画了一张美人图,还请皇上品鉴!”

康熙靠近了一眼,一双眼睛都瞪大了,随即惊讶笑道:“美人?嫫母还差不多!”嫫母,黄帝之妻,以丑陋贤惠而闻名。

温皙指着“美人图”道:“臣妾可是根据诗经中的描述,一五一十画出来的!人人常说美人手如柔荑,这‘柔荑”可不就是鲜嫩的茅草吗?可是臣妾用茅草拼出来的手怎么瞧着都是魔爪一般丑陋!而‘蝤蛴”不就是肥肥的大虫子,偏偏人家用来形容美人的脖颈,像虫子一样的脖颈可真真是吓人!这瓠犀就是瓠瓜的子,一枚一枚尖尖的,倒像是野兽的牙齿!而螓首蛾眉,螓是绿色的蝉、蛾是灰白的虫子,绿色的额头、白色的眉毛,倒活似个妖怪!不是臣妾的美人图画得不像,而是诗经里说的分明是个怪物!”

这么一通解释,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有你这副‘美人图’,以后怕是无人敢再用诗经之词来形容女子了!哈哈哈,茅草一样的手,肥虫一般的脖颈,瓜子一样的牙齿,绿额头白眉毛!嫫母也没有这般骇人!”

前前后后又笑了好一通,康熙随意翻动桌上的宣纸,看到一张张隽秀的小楷,看着温皙道:“你的字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温皙气得跺脚道:“皇上怎么这样打击臣妾!臣妾的字难道以前不好吗?”

康熙安慰道:“你的字倒也还能入眼,于女子而言,也算不错了,但是比起这簪花小楷???”后头的话没说出来,算是给温皙留了点脸面。

温皙做小女子气恼之态,道:“这是答应宋娉婷所书!”

康熙侧脸瞅了一眼站在宫女堆里的宋答应,她穿着不见得比温皙身边的松竹梅穿得好,但一张钟灵毓秀的容颜,就如同放在砂砾中的珍珠,一眼就瞧出来了。宋氏急忙福身,“婢妾答应宋氏见过皇上!”又小心翼翼的垂下头,样子格外可怜可爱。幸好脸上的掴掌的痕迹已经看不大清了,宋氏又不敢在御前抬头,所以康熙也未曾发觉。

康熙赞叹道:“真娇艳,果娉婷,一段风流画不成。这个名字倒是极好!”康熙话中之词出自梁辰鱼的《浣纱记?迎施》,描写的是西施的貌美。

宋娉婷急忙欠身,道:“婢妾蒲柳之姿,不敢与西子相提并论!”又看了一眼温皙道,“贵妃娘娘天姿国色在前,任谁都会黯然失色的。”

康熙点头道:“你倒是懂规矩。”

第五十六章 绿萼梅

当夜,一番云雨欢好之后,康熙搂着温皙的酥肩,道:“朕瞧你深思恍惚的,在想什么?”

温皙偎在康熙怀里想吃饱了的猫儿,大老板的床上技术很是很过硬的,嘴上说话都软软的:“今日皇上见了宋答应,可觉得她花容月貌惹人怜爱?”

康熙噗地笑了,亲了温皙的脸颊:“不过一个答应!也值得你吃味?”

温皙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辩解道:“臣妾没有吃味!”

康熙可不信温皙的狡辩之词,全当这小妮子是在使小性子,捏了捏温皙的小鼻子道:“朕不过是随口赞了她两句,宋氏不过一介玩物罢了,朕没放在心里,你倒是惦记上了!”

???皇帝真不是东西!温皙心里暗骂,嘴上还是要好声好气地道:“人人都有爱美之心,臣妾见旁人貌美,难道就只能是吃味,而不是喜欢吗?”

“哦?”康熙的丹凤眼里满是调侃之色,“朕的爱妃这样宽宏大度,是要为宋氏做举荐吗?”

“不行吗?”温皙撒娇似的撅起小嘴。

康熙低头在温皙的嘴唇上啄了一口道:“好啊,那朕明日就翻她的牌子!”

???刚才还说不喜欢呢,现在立马迫不及待了?皇帝忒不是东西!温皙却道:“皇上宠幸宋答应越多,只怕她被人欺负得就越多,她区区一个答应上头没有个主位护着,还不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康熙顺着温皙的话道:“那爱妃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让她搬到承乾宫吧?”

“才不是呢!”温皙急道,“臣妾只不过是想让她搬回以前住的长春宫罢了!”

“长春宫?”康熙一愣,顿时了然了,随即笑道,“你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是为了成嫔呢!”

“臣妾不是为了成嫔,是看七阿哥可怜,整个长春宫冷冷清清的都没人陪他玩!”

康熙沉默了,许久才道:“这都是小事,随你。”许是又想起了七阿哥的脚,一时间又多有感慨罢了。

不枉牺牲色相,总算目的达成,温皙有些疲惫,沉沉睡去了。原本叫一个答应移宫也不过是小事,以贵妃之尊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有康熙亲口发话才能推着长春宫重新走进众人的视线中。

两日,去慈宁宫中请安,闭宫许久的成嫔终于没有继续称病,特意穿得鲜亮一些同慎嫔一起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了。温皙也听说了前两日的事儿,原是青兰给七阿哥诊断之后又给重新开了一份制药膏的药方,言说只需坚持服用,假以时日,必能如常人一般。成嫔听了大喜,急忙亲自送去太医院调配,可是那管着药材的太医却推说其中的几味人参、灵芝、冬虫夏草珍贵药材短缺,配不出来。成嫔当场就忍不住要发火,堂堂太医院还却珍贵药材吗?分明是见她不得宠才如此放肆!她一人受委屈,兴许就忍了,但七阿哥的脚是成嫔的痛楚,但见儿子也要受奴才的委屈,便再也不忍耐了!

今日孝庄都亲自过问了七阿哥,又问了端嫔和德嫔的胎,一个两个月、一个三个月,肚子都还平平的,不过脸上都是一副将为人母的喜悦之态,护甲都已经不用了,一只手附在小腹上走路都缓缓的生怕摔着。

出慈宁宫的时候,温皙看见德嫔是坐着轿子离开的,不禁心下犯了疑惑。

忽听后头佟贵妃狠狠地啐了一声,道:“狐媚子贱人!”

温皙斜睨了佟佳懿婉,果然是深恨着德嫔民国异梦。佟贵妃瞪了一眼身侧的端嫔董氏道:“都是嫔位,都有了身孕,她就能得皇上亲口开口赐了轿子,你呢?!”

端嫔不由地低下头去,道:“嫔妾无用。”只有妃位以上才能乘坐轿子、肩舆在宫中行走,端嫔虽然有了身孕,但上头没有发话特许,就只能跟着走路,顶多多叫二个宫女嬷嬷扶着罢了。

佟贵妃冷着个连正要训斥,却瞧见温皙在一边听着,可能是觉得自己被看了笑话,于是转而对温皙道:“本宫记得妹妹宫里也有一个从永和宫出来的,妹妹还小自己小心着点吧!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咬一口!”

温皙捧着手炉,抬起眼睑道:“多谢姐姐提醒,不过我宫里就那两个人,盯得过来。”

佟贵妃突然面色露出几分笑容,莞尔一笑道:“我宫中的绿萼梅今早上开了,正要邀妹妹一起来看呢!”

温皙一愣,一时间捉摸不定佟贵妃的意思,也不敢立刻答应下来。

佟贵妃笑意绵绵,“我可是邀了合宫的人都去,今日午后妹妹可不要缺席啊!妹妹进宫也许久了,竟没去我的景仁宫坐坐,没得弄得你我都生分了!”

温皙皮笑肉不笑,“彼此彼此,佟姐姐也未曾去过我的承乾宫。”

佟贵妃姣好的容颜一僵,勉力笑着赔罪道:“哎呦,可不是呢!我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竟然忽视了温僖妹妹,是姐姐的不是!说好了,今儿个午后我们也好好好聚一聚,也不枉姐妹一场!”

温皙只能应下,道:“端嫔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冷着了?”温皙这才看到端嫔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之色。

端嫔急忙福身道:“可能是吹了点冷风,叫温僖贵妃担忧了!”

温皙心下存疑,但也不好说什么,只道:“佟姐姐还是快回宫吧,冻着端嫔可就不好了。”

佟贵妃又瞪了端嫔一眼,又笑盈盈对温皙道:“妹妹也快些回去吧,今儿天虽还好,但毕竟是冬日里了,一天比一天冷。”

跟佟贵妃姐姐妹妹的一通话,叫的温皙牙齿都酸倒了,在轿子里揉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比应付康熙都要累人!

康熙二十年冬日的午后,太阳还算暖煦。

景仁宫的前院,两只硕大的海水云纹青花瓷大缸中,两株九尺高的枝干遒劲的梅花树,枝桠造型奇秀,一个个花骨朵绿莹莹的,有几朵已经凌寒而开,风骨绰约,隐隐有清雅的花香,沁人心脾。

今日除了荣妃礼佛未来、宣嫔不喜欢凑热闹,其余的妃嫔都来了,济济一堂,好不热闹。惠妃惊奇道:“绿萼梅一般都不过是花蕊嫩绿,花瓣跟白梅无多大区别,佟贵妃娘娘的这两株绿萼梅花开像绿玉一样,真是稀罕东西!”

佟贵妃面带得意之色道:“这天底下稀罕物件多了去了,只要银子花出去,总能弄到手。惠妃若是喜欢,本宫这里有剪子,不如剪两只带回去插在瓶子里赏玩吧。”又吩咐身边的宫女再多取两只剪子,“姐妹们谁喜欢尽管剪了玩!不必客气!”

两株绿萼梅枝桠千百,也经得起剪,但众人还是免不得要客套一二。这时候宜妃问:“怎没没瞧见端嫔出来?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佟贵妃笑道:“端嫔这会儿午睡应该行了,宝蓝,去请端嫔出来一同玩乐。”

温皙瞧着绿萼梅花开葳蕤,在阳光下绿影婆娑,不由地心下痒痒,便也亲手剪了几支含苞待放的,又趁着旁人不注意将其中一小支扔进空间冷泉之侧。心下有些惴惴,见无人注意,这才将手中的两支绿萼梅枝交给松儿保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五十六章 德嫔见红

今儿倒是见到那位启祥宫的鄂卓贵人,在众多高位分的嫔妃面前倒也不敢有多放肆。宋氏已经移宫到长春宫了,跟在成嫔身后,安安静静地,也不说话。

温皙一边吃着桂圆莲子,跟成嫔说话,“瞧你的样子,果然比以前气色好多了。”女为母则强,真真是一点不差,要不是出了七阿哥那档子事儿,成嫔不见得会这么快复出。

成嫔戴佳氏眉眼都带着得体的笑意,道:“多亏了娘娘派来的青兰,比那些太医开的药好多了。”这几日康熙也去过长春宫看望七阿哥,虽然不曾留宿,却召幸过成嫔宫里的宋答应,有了恩宠,内务府那些个奴才就不敢胡乱克扣长春宫的份例了。因而成嫔脸上一扫灰败,颇有几分容光焕发。

鄂卓贵人自诩为满洲上三旗贵女,很是瞧不起汉军旗的嫔妃,嗤笑道:“宋妹妹可是攀了高枝了!招呼不打一声,就搬去长春宫了。”

成嫔面露不悦之色,道:“鄂卓贵人,你又不是启祥宫的主位,莫非谁搬走还要你允许不成?!”成嫔素来温和,稍有这样的疾言厉色,引得不少人投来各异的眼光。

鄂卓氏脸上讪讪一笑,道:“婢妾不过跟宋妹妹玩笑两句罢了,成嫔娘娘言重了。”

成嫔哼了一声道:“宋答应既然搬进了长春宫,就轮不到旁人来教训!鄂卓贵人以后需记住了!”身为主位,护着自己宫里的人也是常理,只不过成嫔的护短叫不少人看了惊讶诸多。

鄂卓氏只得低头称是,瑟缩着退去一旁了。宋娉婷看向成嫔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色,成嫔只笑着点头,不再说话。

温皙暗暗满意,成嫔果然不复以前的隐忍,既然复出,就要高调一些,叫人欺负到了门上若是还不还击,就枉费了一个在众人面前小小立威的机会了!

慎嫔嗑着瓜子,笑道:“成姐姐早该如此了,总有那些个不长眼睛的人,需得给她们一些教训才好!”

待端嫔被宫女扶着走出来,一面笑脸道:“原来众位姐妹都来了!”朝着温皙和佟贵妃行了一礼,“给两位贵妃请安!”又看了看惠妃、宜妃,道:“给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请安。”

佟贵妃上前亲热地扶了她一把,道:“无须这般客气!没打扰你午睡吧?”

温皙讶异于佟贵妃对待端嫔的态度,早晨还是冷面热讽的,才几个时辰就这么亲如姐妹了,闹不清佟贵妃的意思,便拆台道:“本宫瞧着端嫔的脸色比早晨更苍白了几分,果然是身子不适吗?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端嫔有些慌了神,急促地道:“嫔妾真的没事!”

搞不清楚她们在闹什么戏码,温皙满腹疑惑也只好看下去。佟贵妃又叫人做了热乎乎的莲子银耳粥,都用斗彩开光人物山水的小碗盛放着。

端嫔似乎很喜欢莲子银耳粥,吃了一碗又叫底下宫女去取一碗,突然见德嫔立在梅花树下,一点没用,便亲手捧了一碗上前去:“德嫔妹妹也用一碗吧,今儿的莲子银耳粥做极好!”

德嫔急忙笑着轻轻推了一下端嫔递过来的小碗,道:“我中午吃得有些多了,胃里积食,怕是用不下了。”

端嫔似乎并不罢休,“哪怕用一口也是好的,这么多人都用了,德嫔妹妹还怕佟贵妃会害你吗?”

端嫔把这样的话宣之于口,德嫔愣了一下,道:“妹妹说笑了,我吃一点便是了。”说着便双手去接端嫔手中的小碗,端嫔的双手忽然一松,德嫔来不得接住,那小碗便生生地摔碎在了端嫔脚下,端嫔本就穿着颇高的花盆底儿鞋,被溅了一身的粥,脚下也踩到了滑腻腻的莲子银耳粥,惊恐大叫一声“啊”,身子就直直地朝德嫔身上扑过去。

这时德嫔身边的穿果绿色衣裳的宫女眼疾手快,急忙闪身用身子垫在了德嫔背下。

众嫔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端嫔半个身子压在德嫔身上,德嫔身下有那个宫女做垫子。

不知有谁大叫了一声,才急急忙忙地扶起端嫔和德嫔。

佟贵妃忽然惊叫道:“端嫔,你的腿上好多血!”

端嫔苍白着脸色,道:“只是被碎瓷扎到腿了,叫娘娘受惊了。”

佟贵妃急忙吩咐底下人扶着端嫔进殿休息,又看了看德嫔苍白如纸的脸色,眼睛里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德嫔,你也是的,端嫔都亲自端了粥给你,你怎么不好好接着?害得端嫔都摔倒了!”

德嫔被身边的宫女搀扶着,身子有些摇摇欲坠道:“端嫔妹妹突然就松手了,嫔妾实在是???”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道,“嫔妾不舒服,想先回宫了。”

佟贵妃摆了摆手,“走吧走吧,省得你出了事儿要赖到本宫头上!”

德嫔这一走,嫔妃们也三三五五地都辞别了。温皙心下满腹疑惑,坐在回宫的轿子里,心想,莫非端嫔是故意的?只是她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有岂会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方式去谋害德嫔?难道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或许她只是想要把粥洒在德嫔身上,让她摔倒,只不过是弄巧成拙罢了!但是又觉得不对,虽然她身怀有孕,身子贵重,但是明目张胆地谋害德嫔,不但她要承担谋害皇嗣的大罪,连佟贵妃也要落得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正是千总万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时候,忽听前头碰的一声之后是宫女太监的惊叫嘈杂之声,温皙急忙问:“怎么了?!”

松儿惊慌道:“德嫔娘娘的轿子不知怎么倒了!”

温皙急忙命人压轿,远远就瞧见前头不远处,德嫔被从歪倒在地的轿子里被宫女拉了出来。抬轿子的一个太监吓得浑身颤抖叩头道:“奴才踩到冰了,不是故意要摔着娘娘的!”

德嫔捂着疼痛的肚腹,一张脸都苍白得扭曲了,整个人都靠在了宫女身上直不起身子来。扶着德嫔的宫女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娘娘见红了!”

温皙急忙赶上前去,此地正是她承乾宫门口!德嫔回永和宫的必经之路!偏偏在她宫门外摔倒了,若是德嫔出了什么事,温皙也逃不了干系,急忙上前扶住德嫔道:“快,扶着去本宫轿撵中!你去请太医!松儿去把青兰叫来!”

温皙顾不得裙子上被德嫔沾了许多的血迹,一边搀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进了自己的轿撵,急忙从空间灵泉山上放出一些雾气,德嫔闻了顿时脸色略微好了几分,总算能开口说话了,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道:“多谢娘娘。”

温皙不是不舍得给她喝灵泉水,只是以乌雅氏的小心未必肯相信她,连雾气也不敢放出太多,生怕被她发现了。

因为抬轿子的太监加快了脚步,而承乾宫又和永和宫相邻,不过几步路的路程。德嫔被宫女嬷嬷左右扶着进了殿中正寝,一直给德嫔看顾胎相的傅太医也急匆匆赶来了,急忙先施诊给德嫔止住了下身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