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皙才对康熙道:“是伤在背上和手臂上,已经好了大半了。”说着便掀起舒宜尔哈的袖子,露出浅浅红红的伤痕。

康熙不由地怒上心头,“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打朕的女儿?!”那样的伤,显然不是不小心伤到的!

温皙语气淡淡中带着几分怜惜,道:“还能是谁呢?”理了理舒宜尔哈有些糟乱的头发,“倒是个可怜的孩子。”自然可怜,章佳氏咎由自取死了,平嫔也死了,没了两个母亲了,可不是可怜的孩子吗?

康熙旋即咬牙切齿,“这个贱人!居然还虐待朕的女儿!真是死有余辜!”

舒宜尔哈被康熙慑人的语气吓得脖子一缩。拱进温皙怀中。小声问道:“贵母妃。皇阿玛在说谁呢?”

温皙不想叫她晓得平嫔已死,便换了十公主的乳母连嬷嬷进来,道:“带十公主回去歇息吧。”

又谴退了左右伺候的人。温皙才道:“死者已矣。”——何必再说她的不是呢。温皙虽然不知道是太子先勾搭了平嫔,还是平嫔诱惑了太子。反正这种事儿不会是一个人的过错,太子不会有多大惩罚,平嫔却死了,终究是对她不公。不过康熙不会觉得不公,她从未对哪一个女人忠诚过,却要求所有的女人对他忠诚,否则就是“死有余辜”!这就是帝王的逻辑。

“不提那腌臜货了。”康熙语气无比厌恶道。

腌臜?到底是谁更腌臜呢?温皙心中反问道。嘴上却沉默着,起初她也不喜欢平嫔,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她死了,温皙道觉得有几分可惜了,可惜了一个好母亲。

沉默了半晌,温皙才道:“皇上,如今十公主无人抚养,不如由臣妾照顾吧。”

康熙想了想,道:“暂时留在承乾宫也可,等朕给她寻个养母,到时候再搬出去。”

“可不可以...”温皙抬头望着康熙,这会儿已经不及在永寿宫的时候那么杀气凛然了,“让舒宜尔哈做臣妾的女儿?”

见康熙没有回答,温皙便柔声道:“舒宜尔哈也可怜得很。何况玉录玳都十二了,过几年就要嫁人了,臣妾还想要一个女儿。”康熙自然是更喜欢儿子的,而温皙更疼女儿一些。

康熙忽的笑了,凑到温皙耳边道:“你想要个女儿还不简单,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这个时候,还有兴致调情吗?温皙不由地生了几分厌恶,却极力掩饰住自己对他的厌恶,道:“皇上可以修改十公主的玉牒吗?就当是臣妾生的。”

“可是朕记得,舒宜尔哈比胤礼大不了几个月。”康熙道。

章佳氏生产的时候,温皙已经怀着胤礼了。舒宜尔哈生于康熙三十一年秋,而胤礼生于康熙三十二年春,差了将近六个月。只是如此,温皙如何能六个月内生下两个孩子?平嫔还真是给温皙出了一个大难题。

温皙急忙道:“也可以把舒宜尔哈的生日推迟六个月,就当臣妾是生了龙凤胎。或者在提前几个月....”

康熙有几分无奈之色,道:“你真是异想天开!若喜欢,便留在自己宫里养着就是了。”

温皙有些头疼,舒宜尔哈是认死理的,若是不修改玉牒,她自然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正在头疼的时候,康熙忽的抱起温皙上了床榻,炙热的唇齿贴在温皙脸颊上,“朕有半年不曾亲近你了...”

温皙不由地泛起一股浓郁的厌恶,一回来就打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有这种兴致吗?!便扭头,背对着康熙,道:“臣妾没有兴致。”

康熙蓦地如兜头泼了一身冷水,把温皙的身子扳过来,有几分无奈:“是你在气朕把你叫去永寿宫吗?”他伸手拂去挂在温皙脸上的青丝,道:“平嫔...到底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她临死求朕要见你一面,朕有些心软,便答允了。”

温皙僵着脸色,沉默着。心软吗?若是心软,何不饶她一命?

康熙微微叹息,“是朕的疏忽,你本就胆子小,哪里能见得那种场面?今日吓着你了吧?”

温皙咬了咬嘴唇,道:“平嫔纵然该死,皇上又何必...”何必那样叫她鲜血流尽而死,好歹也该给她的痛快的死法!一想到平嫔苦苦熬着,等她去,说话都极为吃力艰难的样子,温皙不由地黯然。

康熙忽的瞪大了眼睛,“你以为是朕刺了她一剑?!”康熙不由地气上来,眼睛里都冒火了。

温皙一愣,脱口而出道:“难道不是吗?”

康熙不悦地一哼,怒中声调都高了好几筹:“是她突然抢了朕的龙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肚腹!!”

温皙顿时愕然,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不是康熙刺死平嫔吗?竟然是她自己那么惨烈地自绝吗?!是啊,她死的惨烈决绝,才能叫康熙心软,才会叫康熙叫了温皙去,才能对温皙说出最后的遗言!温皙不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康熙鼻子一哼,道:“她好歹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朕原本打算叫古承宗给配一剂慢慢虚弱而死的药,叫她两三年之内死去就罢了!没想到她居然二话不说就——”随即,康熙也叹了一口气。

温皙垂下眼睑,低声道:“臣妾误会皇上了。”

见温皙软了话,康熙也不好继续置气,叹了一口气道:“她对朕有怨,但也不该——”康熙微微一顿,“胤礽还是她的亲侄儿啊!”忽的看向毓庆宫方向,咬牙忍着恨意:“这个孽子!!!”

康熙恨得牙根痒痒,低吼道:“朕,真恨不得掐死这个孽子!!!”

温皙不由地笑了:“恨不得掐死,便是舍不得掐死。太子和平嫔终究不一样,平嫔是必须要死的人,太子...想来也不过是禁足吧。”

“哼!!”康熙重重一哼,“朕叫他去奉先殿跪着了!!!对着列祖列宗,好好思过!!!平嫔不但是朕的嫔妃,更是她的姨母啊!这个乱伦的孽子!!!”

温皙眨了眨眼睛,听着外头潺潺的雨声,问道:“是跪在奉先殿内还是殿外?”

“自然是殿外!!”康熙气恼着声音道。

温皙指了指外头,道:“可是下雨了呀。”

“正好,叫他好好清醒清醒!”康熙冷声道。

温皙耸了耸眉毛,反正不是她儿子,她不心疼,便好好瞧了瞧康熙的神色,道:“皇上不心疼吗?”

“哼!!”康熙鼻子一哼,作为回答。

“不用叫人给送把伞去吗?”温皙又问道。

“不用!”康熙掷地有声

温皙打了个哈欠,给自己盖上被子,“那臣妾睡了...”自己儿子不心疼,她更不必细藤。温皙早就困乏了。

康熙却推了推温皙的肩膀,道:“朕睡不着。”

温皙很像翻白眼,你睡不着拉倒,反正老娘睡得着就行了!反正你上夜班也习惯了,睡不着就去加班吧!

康熙仰头长长叹息,含着莫名的悲凉,“这个孽子,朕、恨不得废了他!”

温皙又打了个哈欠,“恨不得废了,就是舍不得废了,既然舍不得,就别废了。”且不是和赫舍里氏的情义,单单是康熙这些年手把手的教养,康熙便不会轻易废了太子。

308、小蜜桃复声

康熙弯下身,他温热的额头贴在温皙的额头上,“这个时候,也就你懂得朕...”语气悠远而绵长。

康熙自然不会轻易废储,不但是舍不得,更是不服输,康熙何等自负,如何肯承认他一手教导出来的继承人是个失败品?

温皙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均匀了。翌日醒来的时候,康熙便已经去上朝了,想着今日正好是初十的日子,该去给太后请安,虽然贪恋柔软的床铺,温皙还是起身了,接过竹儿奉上来的漱口的普洱,温皙问道:“昨夜十七阿哥睡得还好?”

竹儿手里正拿着一柄凤首蓝田玉梳给温皙梳理着乌发,语气徐徐道:“按主子的吩咐,昨夜送十七阿哥去六公主哪儿,果然没闹腾。”

温皙嗯了一声,也就玉录玳整日闲得慌,合该叫她照看着,又道:“以后绿檀随身保护十七阿哥。”绿檀也渐稳重了几分,温皙本打算亲自多调教几年,等小蜜桃去阿哥所的时候才叫跟着,如今也提前了。现在想着,若是再早一些叫绿檀随身保护,或许小蜜桃就不会遭逢如此劫难了。

慈宁宫请安,除了平嫔,嫔位以上的都到齐了。太后今日脸色有些不大好,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十七阿哥可好些了?”太后看了看温皙,问道。

温皙扯出一些笑容,道:“略有起色,只是还不能言语。”

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可得好好治着。好好的孩子,不能就这么坏了。都是底下奴才不当心,居然叫阿哥碰那么危险的东西!还有佟嫔也真是的,舒露是公主。怎么能玩那么危险的东西?!”

佟嫔气色很不好,眼睛都红肿了,“是嫔妾为人母亲,不够用心!可怜了舒露。疼得整夜睡不着觉...”说着眼中积蓄了泪水。

温皙瞧着她的样子,倒像是真不知情似的,不由暗暗垂下眼睑。

太后哀叹着,“今年也真是多事之秋啊!皇家血脉都该是最有福泽的,可偏生遭逢如此龃龉,看来得叫宝华殿的法师多多祈福才是。”又看向殿外奉先殿的方向,“哀家知道,皇帝罚了太子,必然是太子犯了错。只是父子之情。不该如此受挫。你们也该劝着点才是。”

嫔妃们连忙称是。昨夜一夜大雨。太子胤礽便在奉先殿外跪了一夜,雨停天微明的时候,才支撑不住晕倒了。奉先殿的太监只得先把太子抬进去,急急忙忙向康熙禀报。康熙却怒斥了奉先殿的太监。通通罚了二十板子,还叫太子继续在殿外跪着。

太后看着温皙,道:“旁的嫔妃劝,皇帝怕也听不进去,皇贵妃的话,皇帝想必是能听进去一些。”

温皙急忙露出几分哀愁之色,道:“臣妾昨晚就劝过了,可惜皇上正在气头上...臣妾也说起码得叫人给太子打个伞,皇上也不许。”

太后顿了顿,道:“昨日在气头上,自然是听不进去,今日想来会好一些。”

温皙只得道:“臣妾愿尽力一试。”反正不会永远叫太子跪着,若是劝得下,也算卖太后和太子一个好。太后也是重嫡子嫡孙的,对待太子自然比对待其他阿哥不同些。

果然,太后面露满意地和蔼之色,“你是最贤惠的,哀家清楚。”

温皙略一笑,道:“太子受罚,皇上心里想必也不好受,臣妾自然不愿皇上难受。”

太后忽的看了看永寿宫的方向,道:“今儿平嫔还是未曾来请安,看样子是病得极重了!”

嫔妃们都不接话,虽然多半不晓得是为何,但是却也看得出平嫔已经是一个忌讳了,否则皇上如何会将永寿宫所有宫人如数杖毙,同处一宫的林常在、许常在,还有几位答应如数被打入冷宫。

太后继续道:“人有生老病死,你们也不必太过哀伤,底下奴才伺候不周,打杀了也没什么。”

太后的语气轻描淡写,温皙却听得出里头的意思,“生老病死”?可见太后是晓得内情的,只怕是已然晓得平嫔已死。语气里也有几分不满,只怕太后把过错都记到了平嫔头上,觉得是她狐媚了太子。太后自然也是偏心的,偏心于自己的嫡孙。

太后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就没多留嫔妃说话,嘱咐了该嘱咐的事儿,便都叫退下了。

出了慈宁宫的宫门,成妃面带忧色走进了,“皇贵妃,平嫔她...”话说到一半,讷讷而止。

温皙微微一笑道:“太后不是说了吗?人有生老病死,不必太过哀伤。”

成妃点点头,微有哀叹:“有因必有果,怪不得旁人。”随即又笑道:“都是八月里了,也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选秀。”

温皙抚了抚旗髻,道:“自然会选,七阿哥、八阿哥都到了该娶福晋的年纪,九阿哥、十阿哥也都十四了,哪里还能再拖延三年?”

成妃略略放心了几分,九阿哥和十阿哥都十四了,她的七阿哥更是已经十七岁了!

与成妃道别,温皙便上了肩舆回宫去。

承乾宫。

“额娘!十七弟不肯吃饭!”玉录玳一脸无奈看着刚回来的温皙。

温皙瞧着坐在椅子上,低头揉着自己衣裳的小蜜桃,便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从玉录玳手里接过碗,吹了吹热气,道:“额娘喂小蜜桃吃好不好?”

小蜜桃摇头,抿着嘴巴不说话。

“是不喜欢吃燕窝吗?”温皙柔声问道,“那换个银耳莲子羹?”看着小蜜桃还是一副兴味缺缺的样子,温皙继续问:“那么冰糖雪蛤?红枣百合甜汤?薄荷绿豆汤?”一连说了好几个,小蜜桃只管闷着头,什么反应也没有。

玉录玳愁着眉头道:“今早只吃了半个菊花佛手酥,然后什么也不肯吃了。十七弟原本还是爱吃几口雪梨燕窝的,想是吃腻了。”

“朕看都是你们给惯出来的!”殿外传来康熙不悦的声音,便见他大踏步走了进来,似乎是刚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明黄色九龙十二纹章的龙袍。

玉录玳一福身,嘟着嘴巴道:“皇阿玛不要这么大声说话,会吓着十七弟的!”

康熙看了看还坐在温皙腿上、窝在温皙怀里的胤礼,不由地皱了眉头,随即命令道:“下来!成什么样子?!”

小蜜桃随即脖子一缩,抓着康熙的衣襟,靠得更紧了。温皙怒瞪着康熙:“他还不到四岁!本来就被吓着了,好不容易才好些了,皇上就别拿规矩来约束着他了!”

康熙完全无视温皙的话,只是目光落在胤礼的右手上的时候有微微的停滞,随即又是一副严父的模样,怒声道:“下来!不要让朕说第三遍!”康熙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蜜桃身子一颤,随即抓着温皙衣襟的左手边松了开,刺溜一声便从温皙身上滑了下来,瑟缩着站在一侧。

看着幼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康熙愈发生了几分不满,寒着脸道:“朕的儿子,岂能被一个爆竹就吓得不会说话了?!”

温皙急忙抚摸着小蜜桃的肩膀,皱着眉头道:“他还小!哪儿受过这番惊吓?!”

康熙依旧冷着脸,“朕走的时候,你还会请安问好,回来的就是这副样子?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温皙感觉到,小蜜桃肩膀在微微颤抖,忽的跪下行礼,嘴巴张了张,终于出了声音:“请、请皇阿玛万安!”

温皙蓦地一阵惊喜,不禁掩面惊呼道:“小蜜桃能说话了?!”

康熙旋即拧着眉头瞪了温皙一眼,“不许叫小名儿!”

温皙脸上笑容灿若云霞,急忙捂着嘴,连连点头,“能说话了就好!”

玉录玳伸过脑袋来,笑嘻嘻道:“这算不算以毒攻毒啊?”

康熙立刻不悦地看着温皙,负手而立道:“都是跟你学的,才都这么没规矩!”

温皙这会儿自是高兴坏了,她这两个月可算是用尽了办法,就是没法叫小蜜桃出声。康熙不过一通吓唬,居然给吓唬好了!可真算是“以毒攻毒”了!

康熙手一抬,指着小蜜桃道:“过来。”

小蜜桃立刻麻溜起来,乖乖上前。康熙的手落在小蜜桃的月亮头上,语气变得温柔,“手还疼吗?”

“回皇阿玛,”小蜜桃弗一开口说话慢吞吞的,可吐字还算清晰,“已经不疼了。”

伤口自然是好了,只是还缠着纱布,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了。康熙嗯了一声,道:“不过是少了根手指,战场上断胳膊断腿的人都多了去了!朕的儿子不能这么不成器!”

小蜜桃急忙称是,“儿子谨记皇阿玛教诲。”

康熙又指了指桌上的燕窝,道:“把燕窝吃了,不许挑食。”

小蜜桃立刻乖乖迈开小短腿,踮着脚把那碗燕窝捧了起来,因拿勺子不方便,便直接仰头喝,三两下便底朝天了,然后乖乖把碗放回原位,道:“儿子吃完了。”

温皙急忙弯身给小蜜桃擦了擦嘴,喜色溢于言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哄着惯着小蜜桃了,尤其是受伤期间,生怕他被吓着一丁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康熙的法子竟然如此简单有效,叫温皙都有些不敢置信。

309、舒露离宫

温皙随即眼珠子一转,既然能说话了,那么...便温声问道:“当日在御花园假山,引你去的小太监,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

小蜜桃狠狠咬着嘴唇,看了看康熙。

康熙流露出狠色,“谋害皇子,断不能饶其性命!”

舒露到底是公主,不是奴才,又岂能真要了她的命?温皙微微暗叹,只是小蜜桃的断指之痛,必要她十倍偿还!

小蜜桃垂下眼睑,掩藏住自己眼中的恨意,摇了摇头。

温皙急忙问:“你不记得那人长相了吗?”若是如此,可就坏了,只能寄希望于舒宜尔哈指证了吗?但是康熙不同意修改玉牒,舒宜尔哈又是个认死理的,必然不肯说!

小蜜桃咬着嘴唇,道:“儿子不想说。”

温皙微微一愕,嘴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意,她的儿子怎么又是一个揣了芝麻陷的?

“你只管讲!”康熙掷地有声。

小蜜桃愈发深地埋下头去。

“皇阿玛!”这时候晨起过来请安的十公主舒宜尔哈快步走了进来,仰着可爱的小脸,福了一福,“女儿知道是谁!”

温皙眉梢微微一挑,平嫔教出来的孩子倒也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说对自己更有利。

小蜜桃却上前,拉了拉舒宜尔哈的袖子,眼中有乞求之色,“十姐姐,不要说。”

康熙却看着舒宜尔哈,给她一个尽管讲的眼神。舒宜尔哈养着可爱又带着和这个年龄不大相符的坚毅神色,顿了顿道:“是、是八姐!”

康熙蓦地眯起了眼睛。丹凤眼变得狭长而又几分凛厉之色,沉声道:“所言属实?!”

舒宜尔哈有些害怕康熙如斯神情,但还是咬咬牙,仰头直视着康熙。一字一顿道:“女、儿、亲、眼、所、见!”

舒宜尔哈和舒露都是敏贵人章佳氏所出,一母所出,自然她的话更能够取信于康熙。

康熙合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既然亲眼所见,那么为何不一早说出,非要拖到现在?”

舒宜尔哈急忙垂下头去,嫩白的小手搅着自己的衣襟,讷讷道:“十六哥不让说。”

温皙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两个小屁孩,表现竟然跟串通好了似的!否则如何在康熙威压之下,应对自如,成了康熙眼中都孝顺友悌的好儿子、好女儿?温皙暗暗观察。却问道:“跟着胤礼的小魏子和徐姑姑可都见着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太监的背影。”

舒宜尔哈抬头看着温皙道:“额娘。是八姐穿了小太监的衣裳。”

“额娘”?以前舒宜尔哈都是唤温皙“贵母妃”或者“贵额娘”。如今乍然换了称呼,温皙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瞧着样子,必然是早早串通好了的。她原本就打算今日对康熙说吗?

温皙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道:“舒露和玉录玳不和,本宫晓得。只是和胤礼并无不和。况且昨日舒露才炸伤了自己的手,听说伤得也不轻。”

“欲盖弥彰!”康熙嘴里吐出四个字,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朕会给你和胤礼一个交代!”

这会儿的话,已经更刚才说的“断不能饶其性命”不同了。纵然康熙对舒露并没有多少父女之情,也不会因此而杀了她,况且公主都是联姻上好筹码和工具,康熙也不舍得浪费掉。不过一个不得皇父疼爱,深得为皇父所厌恨的女儿,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对舒露,也算个极大的惩罚了。温皙心中虽是这么想,却还是有几分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叫她逃过一死了!

只是康熙都这么说了,温皙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垂下头,道:“舒露也是皇上的女儿,臣妾明白。”明白康熙需要有越多越好的公主,好用来与蒙古联姻。

康熙只在此坐了一会儿,便回养心殿了。刚刚战胜归来,不少国事都耽搁了,故而回来之后,格外忙碌一些。

温皙唤了小蜜桃和舒宜尔哈到自己跟前,道:“说吧,是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舒宜尔哈娇俏地吐了吐舌头,笑道:“都是十六哥教女儿和十七弟这么说的!昨日就说好了的!”

“昨日?”温皙瞅了瞅小蜜桃。

小蜜桃笑道:“儿子昨日早晨起来,就能说话了。”

“哦?”温皙眯起眼睛,透着几分不悦,昨日就能说话了?!原来不是康熙给吓唬好的?!最最重要的是昨日就好了,居然不跟她说!!!这群死孩子,居然把她也给蒙在鼓里!她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儿子也想当有演戏的天分啊!昨日凯旋献俘仪式,鞭炮齐鸣,他还一副战战兢兢,吓坏了的模样!原来全都是装得!

小蜜桃感觉道温皙恨得牙根痒痒的目光,立刻缩了缩脖子,撒娇道:“额娘别生气,都是十六哥不让说的,怕您给装漏了!”

温皙琼鼻重重一哼。

玉录玳掐腰怒道:“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小蜜桃吐了吐舌头,“额娘只是有可能装漏了,六姐姐就是一定会装漏了!”

玉录玳顿时火更大了,上来揪住小蜜桃的耳朵,阴阳怪气道:“行啊!你跟小石榴全都翅膀硬了是吧?!胆儿也肥了是吧?!玩似的诓着姑奶奶伺候着你?!”

小蜜桃立刻疼得哎哟哎呦叫唤,“好姐姐,耳朵都要扯下来了!弟弟已经没了一根手指头了,可不能再没了耳朵了!”

一提到耳朵,玉录玳忽的松了手,努了努嘴巴,不忿道:“便宜舒露了!”

小蜜桃眼角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和小石榴极为相似的冷笑:“自然不会便宜了她。”

经此一役,小蜜桃倒是学会了小石榴的腹黑和...狠!

温皙又看了看乖巧得紧的舒宜尔哈,当初她可算是费尽唇舌,都没能叫她让步,小石榴倒是挺有本事的。

舒宜尔哈乖巧地道:“十六哥说,只要女儿配合十七弟说出来,以后您就是女儿的亲额娘,就算玉牒修改不了,你也会把舒宜尔哈当成您的亲生女儿。”

温皙点点头,抚摸着舒宜尔哈的额头,这个孩子聪明,虽然温皙对她不可能与对玉录玳一样,却也会为她的一生谋划,便温语笑道:“这是自然。” 更重要的原因是小蜜桃已经复声,她的作用已经不是雪中送炭,而只是锦上添花了。若是不说,那么连添花的用处都没有了。

今日太子又在奉先殿从早晨跪倒中午,又晕过去一次,康熙总算松了口,叫太子会毓庆宫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随即,便是对明珠的处置,削去一切职务、爵位,贬为庶人,明珠一党也皆遭贬斥,却不曾有一人问斩,可见康熙是从轻处置了,而明珠三子:纳兰容若、纳兰揆叙、纳兰揆方却不曾受到丝毫牵连。只是太子受罚,索额图亦更加小心,不敢弹冠相庆。饶是如此,康熙还是抓住了索额图的错处,随即也削夺其官职,落得与明珠一般无二了。

前朝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康熙选秀的旨意便降下了,着人加紧操办。眼下都是八月中了,若是再不紧着点,也真要来不及了。

选秀旨意刚降下,后宫也忙碌的时候,太后却生了一场小病,康熙却以此为借口叫八公主舒露出宫去昌平的妙音禅院带发修行,为太后祈福。自然了,对外称是八公主自求祈福的。

妙音禅院,倒不是太大的尼姑庵,乃是裕亲王福晋出资修建的,常常去祈福,算半个皇家庵了,以此来作为拘禁舒露的所在,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康熙便是要让裕亲王看管着舒露。

舒露离宫那一日,哭得十分厉害,佟嫔亦跑到养心殿跪着求情,康熙丝毫不为所动。着梁九功和几个御前壮实的太监强行将舒露送进马车,送出宫。

这一日,温皙也悄悄来景仁宫瞧了,这也是康熙所谓的交代了!舒露自然不能杀,康熙也只不过需要她作为联姻的工具罢了,等她长大了,到了适龄之时,自然会赐婚接回来。

舒露嚎哭得厉害,大声叫嚷着:“我不去!我不去!!额娘救我!!”只是她的额娘佟嫔已经跪在了养心殿外,只能哀求,却也不敢违抗康熙的旨意。

玉录玳在一旁看着,冷笑着啐了一口:“活该!”

“我的手也炸伤了!我赔他了!为什么还要赶我走?!”舒露的左手还包扎着,因为挣扎得太用力,鲜血又濡湿了纱布。

温皙面含了冷笑,舒露不过是皮肉伤,只不过伤着手心罢了,小蜜桃可是断了一指,哪里这么简单就算偿还了?!如今亦不过是先收一点利息罢了!

太监粗鲁地架着舒露,将她塞进青色的马车里,依旧听见舒露哭声震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吓他!是他自己去抓的,不是我让我他去抓的!”

前前后后一直在重复着这些话,却渐行渐远,渐渐听不清了。

温皙微微摇了摇团扇,道:“戏看完了,回宫吧。”正要叫竹儿唤了肩舆过来,却见佟嫔迎面回来了。

佟嫔还不是妃位,坐不得肩舆,是一路走回来的,面色有些发白,似乎还哭过,脸上留下了两行泪痕,缓缓走来行礼道:“嫔妾给皇贵妃请安!”

310、博尔济吉特氏

温皙微微一笑,佟嫔看似恭顺,只可惜没有掩饰好眼中的那一丝愤恨,只是佟佳素婉不是佟佳懿婉,还不配叫温皙把她当做对手。笑容里面含了冷意,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今日之事,皆是咎由自取。”温皙不叫她起来,反而若有深意地训导着。

佟嫔的手忽的攥紧了,却极力隐忍着,垂头道:“嫔妾谨记皇贵妃教诲!”

温皙嗤嗤一笑,道:“但愿你真的能谨记了才好。”

选秀也已经在如火如荼地筹办了,除了满军旗汉军旗,今年蒙军旗参选的秀女委实不少,颇有出身不错的。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二等公吉达之女博尔济吉特氏,还有喀尔喀部扎萨克多罗郡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以此三个博尔济吉特氏出身最高。

三个满军旗秀女虽然算是同姓,却非一部落,虽然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只是姓博尔济吉特氏的可不止有科尔沁部,还有巴林部、喀尔喀部、阿霸垓部等,漠南蒙古二十四个部落中有二十二个部落姓博尔济吉特氏,以及漠北蒙古四部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就连葛尔丹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自诩为成吉思汗的子孙,可是这些成吉思汗的子孙可没少内斗过。 因此来选秀的蒙军旗秀女,绝大部分都是博尔济吉特氏,也有几个乌梁罕氏(喀喇沁部和土默特部)。

虽然三年一度的选秀蒙军旗也是要参选的,其实却有很大的自由性,只有与大清关系最紧密的漠南蒙古亲贵之女才会来参选。

康熙对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的掌控还是很低的。尤其是漠西蒙古,天高皇帝远,所以葛尔丹折腾了这么些年,也叫康熙头疼了这么些年。葛尔丹一死。对康熙而言的确是一大喜事,故而有意趁着漠南蒙古几个部落被葛尔丹扫荡得不成样子,实力衰退的时候加以笼络和对参展有功的部落加以拉拢,故而此次选秀。只怕会有不少蒙军旗秀女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