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小蜜桃皱了眉头。“儿子不喜欢宫女伺候。”

一语出,温皙微微愕然,自从断了一指,温皙总觉得小蜜桃对自己身边的宫女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也就素日里几个年长的嬷嬷没有被嫌弃,似乎愈是这些年轻漂亮的他就越不喜欢,便问道:“她们一个个长得漂亮又乖巧,为什么不喜欢?”

小蜜桃跺了跺脚。“儿子就是不喜欢好看的女人!”

温皙挥手谴退了无关人等,小蜜桃身边的宫女已经换了好几批了,温皙起初只以为是宫女不好,小蜜桃兴许也只是挑剔了点,没怎么上心,如今看了竟是他自己的问题。温皙抓了他的那只残缺的右手,如今已经愈合好了,只是缺了一根手指,温皙抚摸着他的手。“你不喜欢好看的女人。那么是不是也不喜欢额娘了?是不是也不喜欢你六姐姐了?”

小蜜桃急忙摇头。“额娘和姐姐不算在内!”小蜜桃撅了嘴巴,“儿子不喜欢宫女伺候,有太监和嬷嬷就够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理问题还需开导才行,温皙放温柔了语气。道:“可是因为舒露,叫你不喜欢漂亮宫女了?”

小蜜桃抿着嘴唇,也不言语。

温皙轻轻叹了口气,“舒露是舒露,旁人是旁人,若是因舒露而迁怒与旁人,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小蜜桃垂着脑袋,半是哀求道:“额娘,不让宫女来伺候了好吗?儿子身边没有宫女,自然就不会迁怒她们了。”

“你在害怕!”温皙想了想,决定用激将法。

小蜜桃忽的抬起头,急忙辩解道:“儿子没有害怕!”

“若不害怕,为什么不敢叫宫女伺候?!”温皙直逼小蜜桃。

“儿子只是不喜欢!”小蜜桃被激得涨红了包子脸。

“旁的阿哥公主都有宫女伺候,独你不肯,不是害怕是什么?你害怕舒露害你,所以觉得长得好看的宫女也会害你!”温皙剖析其内心道。

“我...”小蜜桃顿时无言语对在,最后还是咬牙道,“儿子没有害怕!”

“不害怕就叫那个两个宫女从今日起贴身伺候你!”越是不喜,温皙就越要小蜜桃接近,否则这种心态会越来越严重!他长大了可还要娶妻生子呢!总不能永远绝了女人吧?

“我——”小蜜桃张了张嘴巴,顿时用委屈的眼神看着温皙。

温皙只得放缓了语气,安抚道:“不是所有女子都跟舒露似的!那两个宫女是额娘亲自为你挑的人,都是出身干净,乖巧又懂事的。太监总是不够细心,嬷嬷又大多年老,不够体贴。宫女自有宫女的用处!你身边已经换了好几批了,要是再撵走了,外头指不定怎么议论你呢!难道你要让额娘为难吗?”

小蜜桃不再反驳温皙的话,而是小声问道:“她们俩真的好吗?”

“当然!”温皙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额娘亲自选的人,还会差吗?你就算不信她们,也总该信额娘吧?绿檀不就很好吗?”

“绿檀是在额娘身边多年的人,自然不一样。”小蜜桃道。

温皙呵呵一笑,“绿檀是保护你安全的人,只是人有些粗枝大叶,照顾起居难免不够细致,这两个都是细心的,你只管安心用着便是。”半是激将,半是安抚,总算叫小蜜桃不再撵人了。

午后,阿灵阿的妻子和硕惠宁格格带着长女宛姵进宫来请安,近两年作为承恩公夫人,惠宁倒是愈发勤勉了,每每要宛姵来,她是极为健谈的,进来行了礼便笑着道:“奴才听说皇贵妃去看望宣嫔娘娘了,便自作主张带着姵儿去阿哥所看了十六阿哥,十六阿哥愈发长高了,人也愈发英俊了!”

温皙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宛姵今年六岁,只比小蜜桃小一个月,比小石榴小三岁,更当初温皙怀孕时候差不多,都是在麟格去世前不久有了的。宛姵是惠宁和阿灵阿嫡长女,人长得也可爱。温皙换了宛姵过来,道:“姵儿也长高了不少!”

宛姵羞怯怯地垂首,唤了一声姑姑,然后小脸红扑扑的问道:“十七表哥在吗?”

温皙随即斜睨了惠宁一眼,她的意思何等明显,温皙如何看不出?只是宛姵似乎也是喜欢音律的人,去年进宫听见小蜜桃弹奏琴曲,便着了迷一般,来一次必要问小蜜桃在不在,若是在必要凑上去。

只是小蜜桃自从断指之后,对外人格外不信任,尤其是女人,也就对温皙和玉录玳能敞开心胸,哪怕是舒宜尔哈也只是表面和气几分罢了,虽然宛姵娇憨可爱,小蜜桃却不喜欢,尤其是他弹琴的时候格外不喜欢外人靠近,若是宛姵是表妹,他早要发火撵人了。

温皙无视惠宁的不喜,笑道:“在偏殿呢,这会儿该午睡醒了,姑姑亲自带你去。”小孩子之间,不过是一个“玩”字罢了,温皙倒没想到亲上加亲,表兄妹见亲近一些也无妨,且都是这么丁点大,也不碍得。

如今,宛姵愿意和小蜜桃走得近,温皙也乐得如此。只是惠宁不亲近小蜜桃,多半有嫌弃他的意思,而且还有一副想叫女儿和小石榴培养感情的样子,温皙便更要从中搅合了。宛姵这孩子可爱又讨喜,又是嫡亲的侄女,和小蜜桃同岁,能亲近一些也是好事。

温皙亲自领了宛姵去小蜜桃的偏殿,因康熙格外宽限了半年多时间,小蜜桃入阿哥所的时间就定在了年底,故而如今还住在温皙宫里。

温皙去的时候,香屏和宝筝两个宫女正在小心地伺候小蜜桃净手,温皙还以为他是午睡刚醒来,但见一旁已经焚了香,便晓得他是要弹琴了。

“给额娘请安!”小蜜桃施施然给行了礼。

宛姵则给小蜜桃福身行礼,“表哥好。”

小蜜桃嘟了嘴巴,不大乐意的样子,“徐姑姑就要来了,儿子要学琴呢。”

温皙道:“姵儿只在一旁听着。”

小蜜桃看了看宛姵,道:“留下来也可以,不许说话,不许出声,不许在我眼前晃荡,总之不许打扰我!”

温皙嘴角抽了抽,小屁孩,毛病倒是多!

宛姵却乖乖点头,红着脸柔柔道:“我只听着,绝对不打扰表哥。”

唉,温皙暗叹一声,宛婧这个性子一点也不像她额娘,但愿别太软和了,否则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只是宛姵真的极为乖巧,一个下午都极为安静地坐在哪儿,听了两个时辰的琴声,还一副浑然忘我,十分愉悦的样子。

惠宁却不怎么高兴,趁温皙不备拉了宛姵出去,低声教训道:“以后不许跟十七阿哥走得太近,你要多亲近一下十六阿哥。”

宛姵却垂着脑袋道:“额娘,我喜欢听十七阿哥弹琴...”

惠宁一时气结,又拉着宛婧到一旁玉兰树下,避开人的目光,才道:“十七阿哥哪儿有十六阿哥好?!你怎么傻了似的,就爱亲近他?!”

宛姵被惠宁训得眼睛含了泪珠,便吧嗒吧嗒掉起泪来,“都是表哥,”声音满是委屈,哽咽着,说得磕磕绊绊 ,“跟谁亲近不都一样吗?”

“十七阿哥的手是残的!你瞎了呀,都没瞧见吗?!”惠宁忍不住吼道。

“哇——”宛姵随即便大哭了起来。惠宁怕被人瞧见,急忙一把捂了宛姵的嘴巴,“闭嘴,不许哭!”惠宁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略放心了些,“十七阿哥少了一根手指,就是残废!以后不许亲近他!”

却不知对面牡丹花丛里,小蜜桃恰好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326、折损寿元

温皙作为承乾宫的主人,若是在自己宫里发生的事儿都不晓得,岂非聋子?!小蜜桃自从那日,便整日把自己闷在屋里不出门了,温皙胸口也压着一口闷气,何况是小蜜桃自己呢?便吩咐道:“以后不许她进宫来了!”

温皙再去偏殿瞧儿子的时候,小蜜桃的九霄环佩琴居然也搁置起来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却还不曾睡下,守夜的宫女都困倦无比了。

烛光之下,小蜜桃正握着温皙的那支钢笔,照着温皙的字帖,一笔一划地练字,练得极为认真,以至于温皙来了都不曾察觉。

温皙微微叹了一口气,手覆在他只有四指的手上,轻声道:“别写了。”

小蜜桃一怔,“额娘怎么来了?”

从小蜜桃手上取下钢笔,看着他的中指被钢笔压得肉都凹下去一块,便心疼地揉着,“不要急,慢慢练习就好了,钢笔字比毛笔字好写。”

小蜜桃咬着嘴唇,面有哀求之色:“额娘,儿子不喜欢和硕惠宁格格,以后不要让她进宫来了好吗?”

温皙点头,可见小蜜桃是极不喜欢阿灵阿的妻子,否则也不会连“婶母”都不叫,直接称呼其身份,“好,额娘也不喜欢她。”惠宁原本也只是脾性急躁一些,只是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温皙自然对她敬而远之了,随即话锋一转道:“只是,她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因为犯不着为旁人的偏见而生气!”

小蜜桃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儿子知道,也会尽力去做到。”

“香屏和宝筝伺候得可好?”温皙柔声问道。

小蜜桃顿了顿,露出一点微笑道:“额娘挑选的人。自然都是最好的。宫女细心体贴,和太监、嬷嬷自然是不同的。”

温皙点点头,“你想通了,额娘就放心了。”

“儿子想入读!”小蜜桃忽的说出了这句话。

温皙微微一愣。道:“不是说好了,年底再搬去阿哥所吗?你不是也想多点时间学琴吗?要是入读了,空闲时间就很少了。”

“儿子...总要入读的,晚了怕更会被落下。”小蜜桃直直望着温皙道。

撷芳殿读书的,不只有阿哥,还有不少近支宗室子弟,都是六岁就入读,所以也有些是和小蜜桃同龄的,小蜜桃自然是怕落后于同龄人。他这副不服输的劲儿。倒是和小石榴如出一辙。只是他这样坚持。温皙也只能答允了。便与康熙说了。择日叫他搬去阿哥所。

又送出了一个儿子,身边只剩下了玉录玳,温皙便觉得空落落的。承乾宫没了小蜜桃的琴音,仿佛少了什么似的。以前他学琴。温皙还觉得有些吵,如今突然没了那个声儿,倒觉得太安静了。这个儿子,也要长大了——温皙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书房有小石榴照顾着,只是温皙生怕因为惠宁的那些话,叫两兄弟生了嫌隙,后来见每日两个儿子都是同进同出来请安,亲密更胜以往,温皙便安心了。

这一日请安过后,太后竟然留了温皙下来,倒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因宣妃成了药罐子,身子时好时坏,也不能常常来慈宁宫陪伴太后了,还要有舒宜尔哈承欢膝下,太后老太太总不至于寂寞。

温皙瞧太后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道:“太后放心,臣妾瞧今日宣妃起色好了些,想来不日就会痊愈的。”

“哀家想说的不是宣妃...”太后顿了顿,头上的一色金镶红宝石的头饰华贵无比,映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进来皇帝政务忙,没时间来后宫就罢了。宣你去侍寝也无妨,是除了皇后,嫔妃不得在养心殿过夜,是祖制。”

温皙脸上笑容烟消云散了,康熙年岁渐长,对温皙的宠爱却是日渐浓厚了,前朝事务忙碌,便每每叫了温皙过去,不免忽视了其他嫔妃,温皙愈发呈现独宠之事,故而太后有次说。温皙只得低头,道:“臣妾谨记。”

太后语气倒地还是温和的,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当着其他嫔妃的面说,又谆谆道:“皇帝宠着你,必然是你比旁人好,只是若一人独占恩宠,便会为六宫所怨妒。哀家今日不是训责你,而是教导你。”

“臣妾...明白。”温皙语气是极为低缓的,虽然心里在每每抱怨康熙把她叫去熬夜,可是她到底还是巴巴地去了。

“哀家瞧着皇帝这几日脸色不大好,身为嫔妃你也该劝着点,皇帝不年轻了,哪能跟年轻时候似的?召幸太多,于龙体无益!”太后语气略沉重了些。

康熙脸色不好吗?这点温皙倒是不曾注意,这段时间只关心小蜜桃进了阿哥所是否适应那里的生活,去撷芳殿读书是否读得进去?等等,这几日傍晚被康熙叫去养心殿,也是早早睡下,康熙也没闹腾她,好似是真的不怎么舒服了。

温皙不得不承认太后的话有道理,自从去年,康熙就好似突然生龙活虎了,温皙当时也未曾多注意,明明听说他征讨葛尔丹的时候还受了点伤,精力有所衰退,只是突然精神了,温皙也只以为他是调养的好,现在想来,倒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了。

正沉闷着,忽的慈宁宫首领太监突然急匆匆来报,说康熙今日在早朝上晕倒了!太后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便也无心跟温皙说什么了,二话不说便往养心殿去。温皙急忙跟随在后头。

养心殿的后寝殿,几乎所有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太后和温皙来的时候,太医刚给康熙施针完,康熙已经转醒过来,却是有些茫然,“朕...这是怎么了?”

太后走进了前。口呼一声阿弥陀佛,“皇帝醒了就好!皇帝最近也没好生保养自身,竟然在朝堂上晕过去了!”

康熙似乎有些眩晕和头疼,深深皱着眉头。哦了一声,“叫皇额娘担心了...”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用力晃了晃,好似里头有什么东西。想要晃出来似的,语气却轻描淡写:“朕不过是这几日没休息好,无甚大碍。”

太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觉着皇帝既然醒了,必然是无大碍了,又看了看温皙,道:“皇贵妃留下来伺候吧。”随即声音里去了大半的温和,“皇帝身子不好,近几日就不要叫嫔妃侍寝了!”

康熙眉头因疼痛而深深锁着。人仿佛了也老了好几岁。脸色也不正常地苍白着。却还是道:“这几日皇贵妃不过是伺候笔墨罢了,皇额娘多想了。朕是早先就不太舒服,是自己没上心。只以为是一直熬夜的缘故,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人就迷迷糊糊了,头也疼得厉害!”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帝也老大不小了,有太子孝顺,还有那么多上进的儿子,也该叫自己轻松些才是。”朝政的事儿,太后不敢太插手,只能这么略略提醒一句。

康熙因头疼眼睛都睁不大开,只道:“就叫太子监国几日吧。”说完话,康熙又十分疲惫地深深锁着眉头,锁得皱纹深如许,如一条条沟壑,这样的疲惫与苍老是何时有的?温皙静静望着,以前竟然不曾察觉。

太后点了点头,留了温皙伺候着,便回去了。

温皙伺候着康熙睡下,放下幔帐,深深觉得不对劲。似乎康熙这几日就格外疲惫,只是温皙心不在他身上,不曾多注意罢了。

现在的太医院稽首是秦太医,秦太医是已经致仕的古承宗的弟子,也是年近半百的年纪,此时出了一头的冷汗,瞧瞧走到温皙跟前,躬身压低了声音回禀道:“贵主子,皇上的龙体...似乎有毒素淤积。”

他的声音极力压低,生怕被旁人听见了。温皙却是悚然一惊,急忙问道:“皇上怎么会中毒?!”

秦太医擦了擦一头的汗水,焦急的话语里透着畏惧:“其实也不能说是中毒,以老奴多年经验来看,皇上体内的应该是朱砂。”

朱砂?!!温皙恍然瞪大了眼睛,康熙难道在吃方士丹药?!否则怎么会叫朱砂进入体内?!在这个时代人观念里,朱砂是无毒之物,但实则却是一种慢性毒药,少用些的确能使身体强健,生龙活虎,但是用得久了,用得多了,便会损伤五脏六腑,折损寿元。

温皙暗暗揣度,康熙服用这些东西只怕最少也有一年了!也是康熙去年以来生龙活虎的根本原因!人日日批折子到夜半子时,还要跟温皙在帷帐之内欢好一番才肯入睡,温皙困倦至极,也没察觉康熙身体的异样,还只以为是他调理得宜的缘故呢!没想到竟然是服用了含有朱砂的丹药!

秦太医也是脸色极白,自然是被吓出来的苍白如土,却也束手无策,“皇贵妃请好好劝劝皇上吧!皇上五脏受损不轻...已然是折损了寿元了。”秦太医咬牙说出了实情。委实是朱砂之毒,难以诊断出来,等到能诊出来的,便已经是深受其害了。

“折损...寿元?”温皙唇齿有些发颤,还未来得及问秦太医到底折损了多少寿元,康熙便又醒了过来。

温皙急忙扶了康熙起身,后背给垫上一个软枕,唤了底下太监端了参汤过来,问道:“皇上感觉好些了吗?”

康熙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朕...”随即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脑袋沉沉的,难受的很!只是闻着你身上的味儿便觉得舒服了些。”

温皙身上的味儿自然有从空间里带出来的气息,自然是有用的,若不是四下都有人,温皙也想着在他帐中放一些雾气会好一些。

327、夺嫡展开

温皙吹了吹参汤的热气,小指一划,划过碗中,极快地滴了几滴灵泉水进去,温声道:“皇上喝点参汤吧。”

康熙摇摇头,脸色还是十分不好,语气也很无力:“朕没胃口,什么也不想用。”

温皙还是舀了一勺送到康熙嘴边,“参汤里加个甘草,反而有些甜,皇上尝尝吧。”

热气逸散飘入康熙鼻孔中,康熙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舒缓了几分疼痛,“味道不错,好似跟以前的参汤不同。”

温皙笑道:“是啊,臣妾说了,加个甘草。”这才一勺一勺喂着康熙用了一碗参汤。

康熙喝完了神堂,似乎眉头舒展了些许,略睁了睁眼睛,唤了李德全过来,吩咐道: “把朕的药取来。”

李德全低声应了,少卿便捧来了一个紫檀木云龙纹的锦盒,打开了道:“皇上要服几粒仙丹?”

“仙丹?”温皙微微一惊,便见那锦盒中整整齐齐放着十几里朱红如血带着点金色的丹药,颗颗有拇指般大小,混元透着点光泽。

“朕今日身子不爽,就多服用几粒吧。”

见康熙正要伸手去取,温皙赶忙拦住了,“皇上一直在服用这个东西吗?”

康熙微微一笑道:“是江西总督噶礼向朕极力推荐了一位隐士,于炼丹上颇有本事,炼出来的金丹朕用了感觉不错。”

温皙急忙从康熙手中夺了那一粒,放在鼻孔见细细嗅着,不错。虽然具体成分不好辨别,但是里头有足量的朱砂!温皙的眉头愈发拧了起来,康熙素来不信方士,曾经也对前明万历皇帝醉心丹药而有所鄙夷。怎么竟然服用起这种东西来了?

“这东西固然不能和你的那一粒比,朕不过是想着延年益寿罢了。”康熙一手又揉着自己有些眩晕发痛的额头道。

“皇上,”温皙沉了声音,“这东西果真有效吗?”

康熙呵呵一笑。“放心吧,朕不会胡乱服用。当初噶礼极力举荐了此人,朕也心存怀疑,可别是欺世盗名之辈。这些丹药朕可都是私底下安排人试用过的,能使人精力倍增,朕才用。”

“皇上难道忘了福寿膏之害。”温皙深深皱着眉头道,福寿膏初食飘飘欲仙,数次之后便此生都欲罢不能,且残损身体。虚耗五脏。使人孱弱病恹。乃至置人于死地!早年孝庄驾崩后,康熙便着力禁除福寿膏,如今已经不见此物了。

康熙指了指丹药。道:“此物所用药材皆是朕暗中名内廷供给,并无有害之物。”

“里面是否有朱砂?”温皙追问道。

康熙点头。“正是有一味朱砂。”炼丹,朱砂是必用之物。

温皙直直看着康熙,“皇上若信臣妾,就不要再服食丹药了,朱砂是有毒之物!虽能振奋精力,却也虚损五脏六腑!”

康熙却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反而笑问道:“朱砂怎会有害?”

朱砂当然有害,温皙就是用朱砂几乎弄死了乌雅氏,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此物之害,虚损五脏必然折损寿元,长此以往,不但不能延年益寿,反而会老得更快!康熙此时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几许。

温皙转身吩咐李德全道:“去一罐朱砂,再去犬舍抱一只狗来!”

朱砂色泽如血,故而以朱砂炼制出来的丹药比朱砂含量的不同而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这些丹药鲜红无比,可见是所含朱砂分量不少,只是的确也有一些好药,却并不足以中和朱砂之害,服用一时半会不会置人于死地,故而温皙要纯朱砂来做试验。

小喜子从犬舍抱了一只四五个月大的西施犬送,浑身毛色雪白,滴溜溜着可爱的眼珠子。

温皙咬了咬牙,将朱砂加些许水,团成几颗药丸,强行塞进西施犬口中,这东西自然不好吃,小东西强力反抗,小喜子急忙按着它。

服下不过一会儿,西施犬先是一阵精神振奋,仿佛吃了激素似的,乱碰乱跳,弄得小喜子都抓不住。西施犬嗷嗷叫着,上蹿下跳,弄得养心殿一片乱七八糟,好几个太监上来捉,都捉不住,最后还被它飞窜出了养心殿。

康熙深皱着眉头,也觉得不大对劲。

约莫一刻钟,小喜子把西施犬给捉回来了,只是这只原本可爱的小狗,如今已经翻了白眼,口吐白沫,随即便在康熙目光之下僵直了四肢,没了气息。

温皙这才叫人收拾了西施犬残尸,道:“朱砂原为慢性毒药,日积月累才能危害脏腑,只是若一味加大药量,便会如此了。”

康熙不由地脊背发凉,加上头上又传来的痛感,眼睛里几乎不敢置信,深深吸了一口气:“古来帝王服食仙丹,少有长寿者,缘故便是在此了。”

温皙坐在床畔,伸手去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道:“真正得道之人又怎会沽取名利,为帝王炼丹呢?肯出世的,必然都是欺世盗名之辈!”

“朕头疼得厉害,再用力一些。”康熙深锁着眉头道。

“那粒还阳丹,现在正是用的时候,必然可解朱砂淤积之毒。”温皙便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这是最后一粒了...”康熙长长叹了一声,“朕想着必得迫不得已的时候再用。”

温皙笑着安慰道:“皇上放心用,以后若是见了师傅,臣妾会再讨一粒来的。”还阳丹固然有延长寿命之用,只是此时服用,怕也只是能抵消康熙折损的寿元罢了。

康熙的手覆在温皙的手上,“且再等等吧。”

温皙顿生几分无奈,固然了,康熙服侍丹药时日不算久,慢慢调理也可,若是他非要等快不行了再吃,温皙也没法子。想了想自己空间里也攒了不少的还阳丹,便在以后日日侍疾的时候取出一粒,分割成无数份,一份一份地加在每日康熙服用的益补五脏的药里。

因为所用分量少,康熙也只会以为是太医开得药好,如此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痊愈了。

上午阳光明媚,康熙少见的学会了偷懒,在承乾宫的庭院里,趁着时光正好,院中牡丹开得正艳丽,康熙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

温皙冲了一盏桑菊蜂蜜茶,特意加了些空间灵泉水,送到康熙面前。

康熙的气色也渐渐好了,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却忍不住长吁短叹,“朕原想着,虽然无望和你白头偕老,能长寿一些也是好的。”

温皙耸了耸肩,那个隐士也被康熙暗中处死了,江西总督噶礼受到牵连,被康熙寻了个由头给贬了。如今已经是康熙三十七年夏天,康熙已经四十五岁了。

饮了一口蜜茶,康熙忍不住皱眉头,“太甜了!”

温皙吃吃一笑,“自然甜,这原是准备给胤禄的!”

康熙微微摇摇头,“都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爱吃甜!”忽的又道:“胤礽也爱吃甜的东西...”说着便又饮了一口。

温皙只哦了一声,没有接话茬子。在康熙病的这些日子里,太子监国,处理大小事务十分得益。

“他小时候也跟胤禄似的,很乖很孝顺。”康熙放下喝了大半的茶盏,又道了一句。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太子现在不乖不孝顺了?温皙挑了挑眉头,太子的对手原本只有一个大阿哥,如今弟弟们一个个长大了,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毓庆宫主人的位置。四阿哥现在还是太子党,三阿哥则是一副闷头编书的架势,五阿哥不成器便罢了,七阿哥则是大阿哥、太子都正想拉拢的对象,后头八阿哥九阿哥团成一团,成家分府之后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了。十阿哥这个草包则被所有人忽略。

夺嫡之势已经逐步展开,前朝只怕有得热闹了。

“对了,今儿是休沐日,胤禄怎么没来给你请安?”康熙疑惑道。

温皙捧着一杯冰镇甜汤喝着,“一大早就出宫,太子请了五阿哥、七阿哥、十阿哥和后头这些还在读书的,在宫外一处酒楼设宴。”温皙捕捉的康熙眼中的不满,继续道:“臣妾已经嘱咐过胤禄,看好胤礼,不许喝酒。”

“怎么连胤礼也去了?”——这个可才虚岁六岁呢!康熙语气里是深深的不满。

温皙则是一副闲散的样子,“是啊,读书的阿哥都去了,自然不能独独落下哪一个不请。”太子倒是好算盘,五阿哥、七阿哥、十阿哥,都是无派系的,后头小的就是更不必说了,自然要趁机都拉拢过来。太子和大阿哥的争斗也算日趋白热化了。

分府的阿哥都有了爵位,手中也沾染了权力,自然有的就蠢蠢欲动了。大阿哥和太子也是从小屁孩的时候就开始斗了,算得上是宿敌了,十几年下来,怨恨越积越多,早年康熙还从中周旋,希望把大阿哥培养成福全那样的贤王,现在已经不敢这么奢望了。康熙分别打落了明珠和索额图,便是剪除了大阿哥和太子最大的羽翼,如今瞧着俩兄弟斗,康熙却一副根本不管的架势。只是如今,居然都把手伸到年幼的阿哥们身上来了,康熙又更深了几分不满。

偏偏如此,康熙还训斥不得。到底阿哥们休沐的时候是可以出宫的,兄弟们联络感情,也揪不出什么错,倒叫康熙有气无处发了。

温皙面容恬淡,心里却也是担心着的,虽然太子不会对她的孩子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但是万一这俩兔崽子偷偷喝酒了可怎么办?!

PS:

关于朱砂害处...不专业的地方勿怪。

329、妙音禅院(上)

苏州织造新进贡了一批织金缎,所谓织金缎便是中夹杂金线绣成,在阳光下金光粼粼,分外华贵。除了康熙自己留用和进献给太后的,便给承乾宫赏了整整十匹。织金缎价值连城,一匹绸缎价值千金,十分难得,通常是用来做嫔妃吉服、朝服的料子,平日装束素嫌少用上,温皙也不是很喜欢这些太过华贵的料子,穿在身上总觉得跟暴发户似的。便吩咐了竹儿登记放在库房中就是了。

竹儿应了声,却笑道:“主子何不吩咐针工局做身衣裳?也不辜负这么好的织金缎!”

“织金缎本就难得,本宫今年份例的织金缎,缎库年春便早早送来了,往年皇上也只额外赏三四匹罢了,也不至于比旁人多太多,如今已经是诸妃的数倍了。”温皙微微叹了口气道,温皙依然还是记得太后的话,康熙虽然病愈之后,房事上并不那么频繁了,温皙也不再涉足养心殿,也是因为自从结了金丹,帝王龙气好似也没多少用处。

康熙进来翻牌子少,对五妃也只不过是偶尔去瞧瞧,也不曾召幸,几个嫔也是如此,除了密嫔一个月还有一两次外,也就是几个还算年轻的贵人、常在、答应了,不过召幸得也少。只是若所有人都少罢了,承乾宫这边就算不是常常留宿,却是几乎隔天就来。太后说得不错,太得宠了,容易为人多妒恨。虽然现下无人敢给温皙不顺,只是若是都联手起来对付她,也是叫人头疼的事儿。

“主子是皇贵妃,比别的嫔妃多些也是应该的,”竹儿略一思忖道,“奴才听说太后哪儿得了十二匹,转手赏赐了宣妃两匹。可见太后对宣妃的疼爱。”

这些织金缎就罢了,哪怕都送出去温皙也不心疼,只是嫔妃在意的却不仅仅是一点绸缎。温皙垂眸,道:“天渐渐凉了,本宫改日求了太后,去昌平行宫小主个把月吧。”温皙实在没法劝康熙去宠幸别的女人,也只好退避一二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也好让出一块大蛋糕来,叫她们争抢去吧!

虽说当初回宫。康熙答允了温皙可以常常去小汤山行宫,可是每次去也不过三五日,不能常住。也是康熙也陪同去的缘故,朝政不能撩开太久。若是温皙自己去,就没那么多约束,只是...康熙不见得会答允,温皙也只好去求太后了。太后若是准了。康熙也不好拒绝。

想到此处,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温皙来得巧,正好宣妃和十三阿哥也在陪着太后聊天,似乎说得很开心的样子。只是十三阿哥脸红红的,十分窘迫。

温皙给太后行了礼,便笑问道:“宣姐姐这是在跟太后说什么笑话呢?也叫我听听?”温皙称呼宣妃姐姐。也算极为尊重了,也不口称本宫,以平位般的语气说话。宣妃虽与温皙有几分交情,却微微有所吃惊。

宣妃却不动声色,唤了个长相不错的丫头来,道:“这是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丫头苏勒,要给十三阿哥做房里丫头呢。”

“哦?”无怪于十三阿哥红到了耳根子。这个叫苏勒的长得不是特别美,却十分耐看。很温柔娴静的样子,看上去比十三阿哥要大两岁,十分恭敬有礼,上来给温皙磕了个头,“奴才苏勒给皇贵妃请安!皇贵妃万福!”

温皙点点头,“很懂规矩,果然不愧是太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又道:“苏勒?是满人?”听着是个满人的名字。

宣妃替她回答道:“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姓乌苏里氏。”

温皙看了看一脸猪肝色的胤祥,便问道:“十三阿哥可还喜欢?”

“儿臣...”十三阿哥顿时脸涨红得更厉害了,声音蚊蝇一般道:“她挺好的。”

温皙扑哧一笑,到底年纪还小,不知人事,格外单纯一些,便也不打趣她了。既然是太后和宣妃都看好的,必然是照着他的喜好来的,不会差了,不必当初太后随手赏赐给七阿哥的金氏,这个想必是不错的。

太后赐了温皙绣墩,便问道:“今儿早不是请过安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温皙实话实说道:“臣妾听说皇上出宫去看望裕亲王了,便来想求太后一事。”

太后有些疑惑,手里慢慢捻着一串沉香木的十八罗汉手串,却也不急着问。温皙便继续道:“臣妾见天凉了,想请太后开恩,允准臣妾去昌平行宫住一段日子。”

太后微微讶异,道:“这事儿你素来不是跟皇上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