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皙如此和气,李氏也松了半口气,起身偷偷瞧了一眼温皙的面容,想来就算不记得这张脸,凭借曹回去对她这个母亲的回报,也足矣让她想起当年你的故交,而温皙的话亦足够叫她确认了皇贵妃便是当初的秀才“温西”。

李氏面带了极其温顺的笑容,道:“奴才是替犬子来请罪的,犬子曹今日冒犯公主,还请皇贵妃降罪!”说着,便又要跪下。

温皙虚扶了一把,道:“只是误会罢了,过去便过去了。”温皙并无意在这点小事上纠缠,何况论起来总是玉录玳的不是。

李氏旋即剩下的半口气也松缓了,面上浮现几缕心安的笑意,“多谢皇贵妃宽宏大量,奴才特备了些小玩意儿算是给皇贵妃和六公主的赔罪之物,还请皇贵妃和公主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她身后低眉顺眼的二个婆妇便恭恭敬敬地奉了两个硕大的锦盒上来,温皙只一眼神示意竹儿收下,若是不收李氏定然不放心,想来也不过是些珍玉古玩之类的东西罢了。

温皙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虽然如今的李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聪慧温婉的少妇了,毕竟时移世易,身份也与当初迥然不同,难怪她恭敬而谦卑。温皙却如见老友一般,语气无半分高高在上,寒暄道:“这些年,夫人还好吧?”

李氏欠身道:“承蒙皇贵妃福泽庇佑,奴才一切安好。”这话十分客气,倒是不如当初的亲近了。

温皙略有无言,继续道:“本宫瞧见你的哥儿也长大成人了。”依稀还记得那个白嫩可爱的孩子,如今也是翩翩少年郎了。

说到曹,李氏面色多了继续慈爱的笑容,“还好,只是性子还需要磨一磨!”又急忙道:“还好皇贵妃都是海量的人,没有和他一般计较!”又忽的想到了儿子跟她复述的当时的话,含了几分担忧,小心翼翼地望着温皙:“公主也不会和犬子计较吧?”

李氏到底是一门心思为儿子担忧的,温皙又何苦为难她,便道:“你只需记得,君无戏言即可。”

“是、是!”李氏连忙称是,急忙不迭地自责:“是奴才糊涂了!公主是皇贵妃的亲生女儿,自然也是海量的人,皇上更是一言九鼎!是奴才小心眼儿了!”

温皙略一抬手,指了指右手边儿设的座椅,语气随和道:“坐下说话吧。”

李氏正要开口拒绝,却见皇贵妃面容温和如水,许是觉得推辞也太过无礼,便急忙躬身谢过,只那半个臀侧身坐在椅子上。

温皙命人上了茉莉雀舌毫,径自饮了半口,道:“这有凤来仪堂本宫也是第二次住了,上回还是康熙二十三年呢,转眼都过了十五年了,瞧着比当初更雅致了几分。”

李氏急忙垂首道:“给皇贵妃预备的地儿,奴才自然要尽心竭力!自然也是不能跟宫里相比,只愿皇贵妃住的能舒服一些!”

温皙微微点头,“这次南巡,皇上也特意叫本宫安排了曹贵人随行,想来孙夫人见了会很高兴。”

“都是皇上和皇贵妃的恩典!”李氏急忙接话道,“曹家自然感恩戴德,母亲见了贵人十分欢喜!”

曹贵人已经不比刚刚入宫的时候了,年老色衰,恩宠稀薄,又一直不曾有过生养,故而一直只是个贵人。这次带上她,不过是因为数月前,曹寅上请安折子的时候提及老母年老,希望能再有生之年再见曹贵人一面罢了,康熙到底顾念这位孙嬷嬷,便顺手带上了曹氏,南巡途中也不曾叫他侍寝过,不过比照嫔位待遇给曹氏,也算给她体面了。

和李氏说话,温皙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处处恭谨,倒叫温皙也拘谨着了。随便说了两句,问了问孙夫人的身体,温皙便要打发她退下,偏生外头小鹿子侍立在屏风外禀报道:“主子,六公主来了。”

玉录玳原本是安置在有凤来仪堂西面的梧桐阁,来往十分方便,刚禀报了,玉录玳便笑语嫣然快步走了进来,娇声唤了一声“额娘”,然后笑嘻嘻道:“舜安颜腿脚忒慢,这会儿才把女儿要的东西买回来了!”说着叫跟随的绿痕捧了些江宁时兴的绢花、首饰上来。

李氏亦急忙跪下行礼,“奴才给六公主请安。”

玉录玳也没太在意李氏这个人,手一挥,拿了温皙的茶盏捧着喝干了,才随口道:“起来吧!”

温皙瞧着玉录玳那副礼数不周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咳嗽了一声,道:“这位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夫人。”

玉录玳一愣,指着李氏道:“那她就是那小子的娘了?”

温皙闻言,立刻狠狠地瞪了玉录玳一眼,道:“是曹的母亲。”这孩子完全是被她这个做额娘的给惯坏了,脱口而出的话居然那么失礼!

玉录玳吐了吐舌头,看了一眼李氏,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夫人,打扮得体,长相也是十分温柔,便道:“瞧着有几分眼熟呢!”

自然是眼熟了,玉录玳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还喝过李氏的奶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348、行宫界限

李氏自从进了正堂,就没提过半句当初结干亲的事儿,想来也是不敢叫自己的儿子做皇贵妃的义子,更不敢把公主当成自己的义女,故而处处恭谨,不失半点礼数。

玉录玳仔细端量了李氏一通,道:“不过,他长得不怎么像你。”

李氏点头称是,面上带着恭敬而得体的微笑,慈声道:“犬子类父。”

玉录玳歪着头,似乎要从李氏的五官中瞧出什么端倪来,却是想不起什么来,只又道了一边:“好似在哪里见过你一般。”

温皙也不欲遮掩什么,却也不明说,只道:“你还在襁褓的时候,曹夫人李氏曾经送过你一个玉佛。”自然是当初认干闺女的时候送的,玉录玳自然不记得了。而曹顒的那枚玉佩,亦是温皙认义子的时候给的。

玉录玳急忙从脖子里揪出一个红绳,上头果然穿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玉弥勒佛,是羊脂玉的质地,多年贴身佩戴,似乎也沾染了几分灵性的样子,“就是这个吗?”

李氏一愣,低低道:“没想到...公主一直随身带着。”

玉录玳纤纤玉指抚摸过玉佛,她是极喜欢这个小玩意儿的,大肚弥勒佛张口笑着,雕琢得栩栩如生,连额头上的皱纹都极其精细,佛爷衣袍的褶皱亦十分清晰。玉录玳想了想,还是想不起什么来,却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道:“既然如此,本公主就不跟那小子计较了!”

温皙佯作嗔怒。道:“本就是你的错!”

玉录玳嘟了嘟嘴巴,嘴里不晓得在咕哝什么。

温皙复露出了笑颜,对李氏和蔼地道:“当初,本宫还认了曹顒做义子呢。所以夫人不必太拘谨了。”

李氏额头一凸,急忙道:“皇贵妃当初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奴才怎么敢当真呢?”

温皙也只是呵呵一笑,不去较真了。就算她肯人曹顒这个义子,曹寅夫妻也不不敢认这个干亲了。便吩咐竹儿亲自送了李氏回去。

玉录玳好奇地凑上来,拉着温皙的胳膊:“额娘真的认了那小子做义子吗?!”

温皙恼怒地拧了拧玉录玳琼鼻,道:“什么‘那小子’?!他又不是没有名字!何况人家还比大一岁呢!别张口闭口‘那小子’,忒失了礼数!”

“知道了、知道了!”玉录玳嘴巴上说“知道了”,却是一副敷衍的态度,“额娘怎么就认了他做义子呢?!”

温皙只呵呵一笑,当初曹寅还打算着要结为婚姻呢,只是温皙推脱女儿已经订了亲。才退而求其次。互相认了义子义女。不过温皙倒是不打算给玉录玳详细说起当初之事,只道:“当初偶遇罢了,曹顒当时长得可人。便认了义子。”

玉录玳撅起嘴巴,“说好了。额娘认了义子就罢了,我可不认那个干哥哥!”

温皙含笑戳了戳她的眉心,“没人逼着你认!你只要别欺负人家就成了!”

玉录玳怒了努嘴,“讨厌!人家哪儿有欺负他!”

温皙又叮嘱道:“这件事不要跟你皇阿玛说....”话未落音,就听见外头康熙扬声道:“朕已经知道了!”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温皙只好携着玉录玳迎了上去,略有嗔怪道:“皇上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说进来就进来了!”

康熙忍不住摇摇头,“你也是的,怎么能...”

温皙见康熙没有生气的意思,便推脱道:“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若非今日见了曹顒,臣妾都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曹顒...”康熙深思片刻,“也罢!朕会叮嘱曹寅父子不许对外人乱说,你也不要说出去。”

温皙急忙应了一声,康熙的意思是无意深究了,曹寅到底是他得力的干将,虽然温皙认义子有些不妥,到底康熙也不至于发作此事,只当不晓得,就此揭过也就是了。

温皙闻着康熙身上隐约有脂粉香气,便肚子里含了酸气:“臣妾听说曹寅倒是殷勤的很,昨儿刚给皇上进献了十名舞姬,皇上怎么还有空来臣妾这里呀?”

康熙见温皙拈酸吃醋的模样,不禁生了几分无奈,道:“只不过是舞姬罢了!别胡思乱想!曹寅,不是李士桢!”

温皙鼻子一哼,“许是他见自己妹妹近些年不得恩宠,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曹贵人早已失宠,曹氏一族不见得会看着她一直失宠下去。

康熙摇摇头,“那是胡旋舞舞姬,你最爱看胡旋舞,朕才收下的,原本是来叫你一起去看,你倒是吃起没由来的飞醋了!罢了罢了,大不了朕赏赐给旁人就是了!”

至于那些舞姬赏赐给了谁,温皙就不得而知了,翌日,康熙更下旨,地方官吏不得进献佳丽。

江宁织造府,自从康熙第一次南巡,织造府便被设为行宫,就算康熙不在的日子里,也是不许任何人入住的,年年还要维护修缮,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自从康熙二十三年之后,曹家就在织造府旁边开辟新建了府邸,作为居所,行宫后花园与曹氏新府邸的后花园是联通的,故而远远可见有曹氏一族的女眷在此赏花。

温皙一路走来已经碰见好几位貌美如花的曹氏旁支小姐了,不得不叫温皙怀疑曹家的居心,有了一个曹贵人还不知足吗?!如此想着,脸上有几分沉沉。

“皇贵妃万福!”正走神的时候,是曹贵人的声音入耳。

温皙道了一句免礼,贵人曹氏虽然并不显老,但毕竟不是二八年华的青嫩少女了,又因着多年失宠,神色有些暗淡,也就是来了织造府少见好些。温皙略一打量她,今日的着装,似乎比平日里更鲜艳几分,而且身后还跟着个十四五岁长得极为好看的女子。

曹氏侧身道:“这是婢妾的堂妹织英。”

温皙扫了一眼那娇怯怯的曹织英,一身满人的装束穿得清雅得体,温皙却不禁纳闷了,若是曹家的女儿,身在汉军旗,又久居江南,曹氏旁人大多出身不显赫,根本不够资格去参加选秀,怎么还穿着满人装束丁点没有不自然的样子呢?显然是一早就训练出来的,和刚才碰见的几个小脚汉人装束的曹氏小姐不同。

“本宫依稀记得——”温皙凝视着曹贵人,“你的闺名中有一个‘娥’字?”

曹贵人称是,道:“婢妾贱名曹修娥。”

堂姐叫曹修娥,堂妹叫曹织英,温皙嗤地一笑:“你们是想学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吗?!”

曹贵人勉励一笑,恭谦道:“婢妾不过是带织英出来走走而已。”

这样的托词,温皙都听得出勉强得很,便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前儿皇上还说行宫后花园里风景不错,叫本宫闲着无聊的时候就来走走,没想到风景的确不错,走个三五步就能瞅见一个如花似玉的曹家小姐!怎么?曹贵人有很多堂妹吗?!”

曹贵人眼中有微微的黯然,径自低低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是婢妾的母亲上了年纪,喜欢热闹,故而请了远方叔伯兄弟家的姑娘来,只为一叙天伦罢了。”

温皙微微一哼,旗髻上的点翠凤凰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微微摇曳在春光里,嘴上却不客气道:“即是一叙天伦,就该去西面织造府里,不是总往行宫御花园里钻!孙嬷嬷年纪大了,本宫可以体谅她年老糊涂,怎么曹贵人也不规劝着点?乱闯行宫可是大罪!”

温皙的语气已然有了问罪的意思,曹贵人不禁一震,急忙伏跪下来,磕头认错:“母亲是老糊涂了,还请皇贵妃恕罪!”

跟着跪在曹贵人身后的曹织英却含了几分委屈,娇怯怯道:“皇贵妃娘娘,织造府后花园和行宫御花园相通,本就没有什么界限,怎么能算是乱闯行宫呢?如此大的罪名,织英与堂姐俱不敢承担!”

温皙的嘴角微微扬起,“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温皙踩着三寸高的紫檀木鞋底儿的花盆底儿鞋,上头缀着的南珠颗颗浑圆如拇指般大,曹织英跪在哪儿瞧着珍珠鞋,眼中一抹艳羡一闪而过。

曹贵人见织英如此放肆,急忙又磕头道:“妹妹不懂事,还请皇贵妃宽恕!”

温皙嘴角的弧度勾起如春光里的冷意,道:“她说的对,的确该给织造府后花园和行宫御花园之间划定一个界限才好!”温皙侧脸,抬手指了指十丈外的鲤鱼池道:“今日起,就以鲤池为界限,过了便是擅闯行宫!”若是如此划定,温皙一路上遇见的好几位曹氏小姐全都过界了,自然了曹织英也是如此!

“外臣家眷若要求见,必须先给本宫递牌子,才可入行宫!这样的规矩,是一早就有的,曹贵人想来也晓得!”温皙语气刻板,不带有一丝温度。

“是,婢妾一定谨守规矩,绝不再犯!”曹贵人急忙道。

曹织英却有些不肯了,仰头道:“可是皇上许了贵人姐姐与老夫人时常相见!”

温皙睨了这个不安分的曹织英一样,“皇上许了孙嬷嬷,她自然便可以出入行宫!只是皇上没许你,无本宫与皇上点头,若敢再擅闯行宫,本宫便直接叫了侍卫乱棍打死!”最后四个字,温皙说得冷森森的,含着几分杀意,吓得曹织英顿时脸色煞白了。

温皙不屑地嗤一声笑了出来,有野心,却没胆子!

349、人老成精

温皙命人在鲤池畔,落了一个石碑,书“行宫不得擅入”的斗大文字,又叫侍卫在此看守,谁敢越界一步,直接打死。如此再无人敢擅入行宫了,曹氏府邸的人若想要入行宫,必得跟皇贵妃递牌子请求,自然了曹寅之母孙夫人有特许,可以随意进出。

没有了不该出现的人,行宫御花园的景致瞧来便顺眼多了。鲤池畔,花木奇佳,太湖石为假山,垒叠奇峻,顺着湖面微风,有郁然的花香沁入鼻孔。竹儿侧脸望道:“这是什么树?花开的倒是雅致,这花香远闻了淡雅,近闻了馥郁,奴才倒是不曾见过。”

温皙手里拿着一柄水墨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道:“那是含笑花。”

“含笑?”竹儿唇角亦含了笑容,“名字倒是极好!”她又嗅了嗅,扑哧笑道:“主子可别怪奴才没情致,奴才闻着花香怎么跟香蕉味儿似的!”

温皙被竹儿这么一说,便嗅了两下,别说,还真有点香蕉似的味儿!含笑花开,常常半开,似开未开,仿佛美人笑靥,犹抱琵琶半遮面。开在初夏,满园芳香怡人,人常言含笑“叶带情,花含笑”,却不是极美的花,花色或雪白或牙黄,也有紫花含笑,不过自然是雪白色的最佳,花香也最佳。如此想着,便吩咐行宫里的宫女去折了白色的含笑花枝,必要折将开未开的,放在自己寝殿中,可代替熏香。

“给皇贵妃请安。”老态龙钟的声音自一侧响起。

温皙回头去瞧,原来是孙夫人。只是头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康熙二十三年,彼时她还算健壮,精神也极好,如今竟然满头华发了。原本温皙对她颇有不满,如今看来一副垂垂老矣,好似明日便要入土的样子,便懒得跟她计较了。淡淡道:“孙夫人请起。”

有跟随的侍女将孙氏搀扶了起来,瞧着方向,似乎是从曹贵人的远香阁过来的,温皙只顾着观赏美景,到不曾察觉她靠近了。

孙夫人立在亭子外,初夏的阳光虽然不毒辣,可却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半眯着,如此模样更显得眼角的皱纹极深。她紧紧凝视着温皙。道:“多年不见。皇贵妃容颜不改。”

“孙嬷嬷倒是华发丛生了。”温皙语气淡淡的,只是这样的话便是在说她苍老如许了。

孙老夫人额头上满是皱纹,已然看不出是否皱了眉头。她说话很慢,却还清晰。语中颇有感概:“是啊,老奴老了。”口称老奴,便有了几分炫耀资历的意味,只是说话间,的确挑不出半点错处。

温皙抿嘴笑道:“孙嬷嬷老了,自然要远离是非,颐养天年才好。”

孙老夫人略一低头,称了一声“是”,随即又道:“老奴自然是想颐养天年,只是身在是非之中,是远离不了是非了。何况老奴不放心儿孙,总要为他们筹谋一下才是。”

温皙眉梢微微耸动,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水墨团扇,道:“本宫只怕孙嬷嬷筹谋地太多,反而会给儿孙帮了倒忙,那可就不好了!”

孙老夫人面带如许笑容,不失恭敬地道:“多谢皇贵妃娘娘指点,老奴活了这么多年了,自有分寸。”

“光有分寸可不成,更要有规矩!”温皙含了特殊意味的笑容,“失了分寸便办不成事,是了规矩或许就会丢了性命!”

孙老夫人略一躬身,道:“皇贵妃所言极是!规矩自然必须要守着...”她随即话锋一转,“多亏皇上体恤,老奴才可不必受前方碑文束缚,时常来往探望贵人小主!”

温皙脸上不由得带了冷意,果然人老成精,句句挑不出错,却直指要害,毕竟是康熙特许她探望曹贵人的,就算温皙竖了碑文,一样约束不得她!

“倒是难为孙嬷嬷了!”温皙瞥了一眼跟随伺候孙老夫人的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依稀有些熟悉,一个个眉眼如画,娇俏无比,怎么看都不是侍女!倒像是小姐!一大把年纪了,好琢磨着怎么往康熙床上塞人,也不嫌累得慌!

温皙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道:“孙嬷嬷年老,来往一趟想必十分辛苦吧?”

孙嬷嬷一时琢磨不定皇贵妃话中的意思,看了一眼搀扶着自己的两个远房侄女,便道:“有两个丫头扶着,还好。”她被康熙特许可以进出行宫,自然了两个丫头搀扶着也无不可。

温皙笑得灿如烟霞,盈盈道:“就算扶着,本宫瞧着嬷嬷也很是辛苦。”随即眼珠子一转,笑道:“不如这样吧,本宫赐嬷嬷一顶肩舆,以后来往曹府和行宫也能轻松一些,反正本宫带了不少粗使太监,就拨几个给嬷嬷抬肩舆吧!这样嬷嬷的贴身丫头,也不必辛苦搀扶着了。”

孙氏闻言有些慌乱,但立刻便平复了下来,急忙道:“老奴是奴才,怎么能坐肩舆呢?!”

“本宫话既然说出口,就不会收回!”温皙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嬷嬷尽管放心,皇上厚待嬷嬷,想来不会反对!既然本宫与皇上都不会反对,那么,想来不会有人敢反对吧?孙嬷嬷,你说是吗?”

孙氏额头上骤然沁出了冷汗,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了,规矩是大,却没有皇上大!孙氏反驳不得,只好道:“这两个丫头伺候老奴管了,若是不随身带着,老奴必然不习惯!”

温皙呵呵一笑,“若说带两个丫头随身伺候也没什么....”

孙氏随即露出笑容,正要谢恩,温皙立刻话锋一转:“只怕不是伺候嬷嬷的,而是想要去伺候皇上的!”

孙氏急忙扯出一个笑容,道:“皇贵妃说笑了!”

温皙含着如烟雾般叫人看不清的笑容。嘴里依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本宫从不与人说笑!嬷嬷若是用惯了便罢了,若是让旁人觉得嬷嬷是对本宫安排的抬肩舆太监不满,那可就不好了!”

孙氏立刻垂了头,泄了气:“老奴不敢!”

温皙抿唇一笑。“孙嬷嬷素来最懂规矩,必然晓得尊卑,不会对尊者不敬,不过想来是本宫多虑了。”随即哎哟一声。道:“想来是孙嬷嬷上了年纪,初夏的天本不热,孙嬷嬷都出了那么多汗了!”然后转身吩咐道:“小鹿子,你替本宫送孙嬷嬷回府吧!顺便挑选几个安分守己的太监,叫连夜打造一顶肩舆给孙嬷嬷。”

“嗻!”小鹿子急忙打了个千,便上去亲自强行搀扶了孙嬷嬷,笑容满面道:“孙姑姑,这边请——”

瞧着孙氏被小鹿子架走了,温皙捻了一朵含笑。脸上却不含一丝笑容。将花朵揉烂在了手心了。留了一手花汁,香气浓得刺鼻,叫人不喜。

竹儿亦冷冷一笑。“主子,这应该就叫‘奴大欺主’吧?!您也太抬举她了!她也配在行宫用肩舆吗?!”

温皙轻轻吹了一口气。把手心揉得不像样的含笑花吹了出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拿着随身带着的绢子慢慢擦拭着,“皇上看重昔日之情,本宫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只是....”温皙略顿了顿,“曹贵人可是要在本宫手底下混日子,她竟然不怕得罪了本宫,本宫会把气撒到曹贵人头上吗?那可是她亲生的女儿!”

竹儿面含厌恶之色,“主子有所不知,孙嬷嬷是时常去瞧皇上,每次来更是带了亲手做的点心,叫身边的‘侍女’去送给皇上呢!”竹儿厌恶之色愈浓,“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顾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恬不知耻...”说到此,竹儿狠狠啐了一口,极其厌恶地道:“什么东西!!”

温皙亦从口中啐出三个字:“老东西。”然后抿嘴笑道:“吩咐侍卫,好好看守者,孙嬷嬷自然可以来取自如,旁人就不许了!”有她的话发下去,温皙不信她还能带进人来!

此法一出,孙老夫人果然再无计策可出了,虽然特许乘坐肩舆,孙氏来往却不频繁了。

夏意渐浓,外头又嘈人的知了声,温皙便只在早晨时候去御花园溜溜。这几日,几个孩子也都不烦他,小石榴小蜜桃整日被四阿哥带着,早出晚归,倒也忙碌,玉录玳则和齐不琛一起,每每出去玩,康熙也不禁止,反而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而温皙,想要出行宫一次就难如登天,康熙是断断不许的!

日子清闲得有些无聊,孙氏更少来看曹贵人了,曹寅的妻子李氏道时常来给温皙请安,话里话外对其婆婆所作所为跟温皙前前后后没少赔罪,这个李氏看事情倒是比孙氏明透,想来人老了,脑袋也秀逗了,温皙既打压了孙氏,也无意拿住这一点不放,便不再提。

李氏见温皙脾气和蔼,便渐渐放开了,不似前几次请安那么拘谨了。李氏很会说话,提及当地风土人情,更是信手拈来,也可叫无聊的日子略有趣一些。李氏每每提及其子曹顒,便有为人母亲的自豪之感,每每不动声色地夸赞两句。温皙亦附和,曹顒的确不错,听康熙曾经提起他的骑射是相当不错的,否则康熙也不会允了此行回京便任命他为蓝翎侍卫。

李氏不是太唠叨的人,略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温皙晓得,她每次递牌子来请安,离开了有凤来仪堂都会顺道去给曹贵人请个安问个好,稍稍一坐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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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曹格格

这一日曹寅从御前奏事回来,将脑袋上的五品双眼花翎水晶顶的顶戴轻轻搁在桌上。顶戴,又称之为“大帽”,冬日用暖帽,夏日用凉帽,如今自然已经换上“凉帽”了,凉帽为圆锥形,外裹绫罗,顶上也装有红缨、顶珠,顶珠因官位高低的不同而不同,譬如曹寅的江宁织造是正五品,股用水晶顶珠,顶珠之下装一支两寸长的翎管,用来安插翎枝,六品以下用蓝翎,六品以上用花翎,花翎用孔雀翎毛做成,俗称孔雀翎。而曹寅的双眼花翎,是康熙特赐的。

曹寅之妻李氏亲自奉上了一盏龙井,轻声道:“怎么顒哥儿没和老爷一起回来?”

曹寅低头吹了吹浮沫,道:“皇上留了顒儿陪着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在行宫校场骑射。”

李氏温温一笑,“还好皇贵妃并未因母亲所作所为而生气,否则...”

曹寅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母亲她...”身为人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李氏又道:“十六阿哥虽然年少,却是除了太子之外身份最尊贵的阿哥,若是能入了他的眼缘,也是好事。”

曹寅微微颔首,年过四旬的人了,唇上留了八字胡,倒是比当初多了许多成熟稳重,“十六阿哥自然好,不过到底年幼,不过若能教好自然是好事...我瞧着,皇上似乎很是看中四贝勒!”

李氏哦了一声,道:“四贝勒,也是皇贵妃的养子嘛!”

曹寅抚了抚胡须。笑道:“是了,我记得夫人的远房侄女是四贝勒的侧福晋?”

李氏点头,道:“是,不过多少年不曾走动了。”

“那就多走动走动吧。”曹寅低头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淡淡道。

李氏会意,含笑道:“妾身明白。”这位李侧福晋家世不显,父亲不过是个知府,虽然知府也是五品。却不能与织造的五品相比,自然愿意多个得皇帝信任的亲近亲眷。李氏更明白,四贝勒此次南巡,只带了这位侧福晋,自然是十分宠爱,若要巴结,自然从李侧福晋身上开始比较好。

搁下茶盏,曹寅有些心有余悸,“皇贵妃似乎跟皇上说漏了嘴。说十五年前曾经收顒儿为义子。”一想到当初。他与孔尚任。曾经三人同居一室,虽然这事儿不曾外泄,可皇上仅仅因为那件海龙皮披风是皇贵妃用过的。后给了孔尚任,便不再重用他。曹寅虽知孔尚任不会说出去半个字。自己的妻子也不会说,当时的关氏父子船夫也不知内情,曹寅心里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李氏急忙好言安慰道:“夫君放心吧,皇贵妃不会说出去。”

曹寅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他终究见了皇上有些脊背发凉,想到当初先父之死,只能暗暗叹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什么也不敢多想。便转而道:“贵人还好吧?”

曹寅口中的贵人,自然是指胞妹曹贵人,他是外臣,自然不得见宫嫔。

李氏微微叹了一口气,“有皇上和皇贵妃恩泽庇佑,贵人得以伴驾南巡,不过到底比不得以前刚入宫的时候了。还好贵人品性和婉,懂得知足,日子还过得下去。”

曹寅颇有感慨,道:“是啊,曹家是皇上的奴才,自然要知足。皇上念旧,总不至于亏待了贵人小主,皇贵妃管辖六宫,亦不是迁怒旁人的人。”复又想到了自己母亲孙氏的举动,不禁喟叹:“母亲是为了曹家,我何尝不明白?只是皇贵妃在上,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李氏亦感叹,自己这位婆婆以前的时候还算明透,皇上第一次南巡的时候,晓得要好好巴结当时还是贵妃的钮祜禄氏,如今竟然糊涂了!皇上顾念旧情,但是奴才终究是奴才,给主子找不痛快,简直是嫌命长了!李氏现在只求,千万别叫皇贵妃迁怒了才好!想到婆婆这几日在府里说的话,李氏便脊背发凉,低声告诉曹寅道:“母亲她...这几日虽少去行宫了,却私底下总在说皇贵妃拦着不叫旁人伺候皇上,这般妒忌,皇上竟然不闻不问,一味纵容着...”

曹寅一惊,急忙道:“这种话断断不能传出去了!”

“老爷放心,妾身省的!”李氏急忙道,“好在母亲不算太糊涂,不至于在外人跟前说这些不敬的话。”李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骂婆婆真真老糊涂了,曹府与行宫只有一墙之隔,莫说青天白日里不能乱说,就算做梦的梦话亦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夫妻彼此沉默良久,李氏又哀叹道:“老爷还不知道吧...”李氏遥望着东面,行宫所在,“母亲把织英堂妹献给了太子殿下。”

“什么?!”曹寅惊诧之下骤然站了起来,“太子他——”曹寅急忙环顾四周,见并无外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收下了吗?!”

李氏点头,哀哀一叹,“虽说只是侍妾,无需顾忌辈分...可母亲这么做,皇上会如何想?!前段日子,母亲想要织英去服侍皇上...皇上想必不会不晓得母亲有这个意思!”

曹寅顿时脸色发白,嘴里喃喃:“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今日面君,皇上对他有所不满,而出言叫他通知孙氏,既然年老,腿脚不便,那就无须来行宫请安了。当时曹寅便觉得不对劲,原来竟然是这个缘故!母亲,真真是老糊涂了!!

曹寅急得在室内来回踱步,“曹氏兴衰荣辱,皆在皇上一念之间!虽说如今账目上生了不小的亏空,皇上也是晓得的,更晓得为何而亏空,却无半点要问罪的意思!母亲何必如此呢?!”

“皇上春秋鼎盛,母亲这么做,皇上会怎么想?!”曹寅气得跺脚,他素来镇定,如今已然失了镇定了!若是送给其他阿哥也就罢了,偏偏是太子!皇上只怕以为,曹氏是在谋算着他百年之后的从龙之功了!!

“母亲若只是打算安排人去帮着贵人便罢了,皇上顶多推拒,一笑置之!皇贵妃也不至于为此问罪母亲!”曹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早知如此,我就该极力反对,别叫母亲有机会做出这般失格的事!”

李氏和低低叹了一声,“可惜如今什么都晚了,织英昨夜就伺候了太子了,是回不来了。”

有凤来仪堂。

晨起空气清新,倒也凉凉的,拂面而来很是舒服。堂外有时令鲜花盛开,倒也香风入堂,很是不错。

温皙趁着清爽,便打了个络子,如今同心结是学会了,可惜打得还是不好,有些歪歪扭扭,左右不怎么对称。温皙气得只好拿剪子给绞了,正要重新做一个,小鹿子从屏风外绕过来,躬身道:“主子,太子妃携曹格格来给您请安了。”

“嗯?”温皙疑惑,“曹格格?太子有这么个侍妾吗?”太子侍妾不少,可大多出身满洲八旗,包衣和汉军旗出身的侍妾,似乎不曾有姓曹的。

小鹿子回道:“听说是昨儿才刚收的侍妾。”

温皙哦了一声,“该不会是曹家的哪个小姐吧?”便吩咐叫去正堂。

温皙还真给猜准了,瞧着一身粉色旗装,娇脸含春的曹织英,温皙心底里发出冷笑,手微微一抬起,道:“太子妃请起吧。”

“多谢贵母妃。”太子妃瓜尔佳氏得体的微笑着,而他身后眼中闪烁着得意之色的曹织英便要随她一起起来。

竹儿立刻上前一步,笑容款款提醒道:“娘娘只请太子妃平身,曹格格请继续跪着。”

曹织英脸上顿时含了恼怒之色,一脸春色红润化作恼羞成怒的嫣红,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竹儿。竹儿则完全不以为意,说完了话,便站回原来的位置,对太子妃道:“太子妃许久不来了,皇贵妃这几日正念叨着您呢!”

瓜尔佳氏得体地微笑着,“劳贵母妃记挂着,这不,今儿就带了太子爷新纳的曹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温皙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曹格格,赞许道:“模样不错!”随即话锋一转,含了几分指摘的意味:“纳妾求的貌美,不过在皇家做妾室,规矩也不能太差了,太子妃回去可得费心好好教导才是!”

温皙一通明里暗里讽刺的话,叫曹格格再度涨红了脸,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瓜尔佳氏骤然一个刀子眼给吓唬回去了。瓜尔佳氏复又恢复了素日里招牌式的平和温婉的笑容,略一欠身道:“贵母妃说的是!”然后言笑晏晏看着曹格格,柔声道:“不过曹妹妹蕙质兰心,想来一定能学好规矩的。”

温皙睨了曹格格一眼,又看向太子妃:“你倒是极为贤惠的!”

瓜尔佳氏笑容愈发得体,语气温敦如水:“身为太子的妻子,怎敢不贤惠呢?”

这位太子妃,的确是愈发“贤惠”了,也愈发“聪明”了!温皙亦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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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玉录玳的豪爽

送走了太子妃和那个不安于室的曹氏,温皙转身吩咐道:“叫膳房做个藕粉圆子冰镇着,在准备几个点心。”

自然是给康熙备着的,康熙上午要处理政务,常常是午后过来,用点点心,稍作歇息,若是不忙,便整个下午都陪着温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