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流言...”康熙声音沉沉,“朕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故而才在第一时间叫成妃压制下去,总算没有酿成太严重的后果。只是康熙眉头到底是锁着的,不消说身为帝王自然会不满这样的流言蜚语,凡是个男人就实难接受,何况康熙根本没哪方面的问题。

“朕看你气色好了些。”康熙来看望温皙,并不打算在那些问题上浪费时间,转而仔细瞧了瞧温皙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却不似那日那样苍白如纸,两颊已经见了血色。康熙自然将功劳记在他明里暗里赏赐的那些珍贵药材上,故而格外纾怀一些。

温皙叹了一口气,“慢慢养着就是了...”的确需些年月了,急不得,雪莲可以修复内伤,精神力的损伤却只能靠练习《吐纳经》一点点修复,这对温皙来说还真是大工程。好在,现在承乾宫不许外人打扰,温皙也能有时间多练习一下吐纳经。

“就是精力,还是这么不济。”康熙眉头的褶皱又深了几许,看了一眼睡在温皙被窝,睡得正香甜的儿子,“胤祄还乖吗?”

温皙拉了拉被角儿,道:“还好。”只要给他吃饱喝足,他就很乖。

“今早,朕去给皇额娘请安...”康熙的语气稍稍顿了顿,目光在温皙仍然憔悴的脸庞和白嫩可人的儿子身上逡巡了机会,才继续道:“你是知道的,皇额娘很喜欢胤祄。”

温皙脸上的微笑顿时敛了去,康熙话中的意思温皙如何不明白,所以脸色如夏天的天,瞬间阴了。

“胤祄虽乖巧,到底年纪小,难免爱闹腾一些。你若觉得疲乏,送去慈宁宫养一段日子也好...”康熙缓缓道,“玉录玳小时候也曾经在皇额娘膝下抚养过些许时日。”

玉录玳和小十八怎么会一样?!玉录玳再好,在太后眼中也只是个孙女,温皙送去了,自然可以随时接回来!但是小十八就不同了,太后那样喜欢,她本就想着再抚养一个孙子,只怕接去养了,就不会舍得再送回来了!且温皙的伤,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她自然害怕自己的孩子会慢慢与她疏离了,倒时候就接不回来了!在孩子的问题上,温皙绝不会让步,哪怕是面对婆婆也一样!

温皙将小十八往自己的怀中拢了拢,她的举动落在康熙眼中,已经足够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康熙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胤祄就是太粘着你了,若是旁的时候就罢了,偏偏你受了伤....皇额娘今日提及,想帮你照看胤祄一段日子,朕知道你舍不得胤祄,所以并不曾答允皇额娘,也没有拒绝。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393、太后驾到(上)

“我的意思?”温皙扬眉反问,素手拂过自己松松的鬓角,“皇上知道。”

康熙对温皙这样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神色微微有无奈,“也罢,朕改日替你回绝了皇额娘。”

窝在承乾宫里,日子却也不算无聊。玉录玳时常进宫来,宛婧也会带着弘曙和暖儿过来请安。

秋日渐冷,却还不到用炭的时候,竹儿就在温皙的被窝里加了汤婆子,半夜的时候换一次水,整晚都暖烘烘的。

日子静静过着,闲着的时候就跟竹儿学打络子,她会得花样多,温皙不怕没得学。这一日,玉录玳又递牌子进宫请安,温皙在榻上坐着,身边放着个剔红牡丹的大捧盒,里头是新打好的几个双喜结,玉录玳看得有些艳羡,不住地拿在手里把玩着,道:“再坠上个鸳鸯和合的玉佩就再好不过了。”

温皙打完了络子,正吃着燕窝,徐徐道:“喜欢,你自己拿回去系就是了。”

玉录玳素来不晓得客气为何物,在温皙面前就更是如此了,二话不说就给揣在袖子里了,“十八弟很喜欢吃桂花糕。”

温皙淡淡嗯了一声,小十八生在丹桂飘香的季节,现在长牙了,最爱吃香甜可口的点心我的摩托女友。

床上啃得满脸是糕点渣渣的是她儿子小十八,地上到处乱爬、光着白嫩嫩小屁股的是她外孙女托瑾,然后她外孙女地额娘、玉录玳这死妮子正坐在床头的绣墩上,手里拿着块香甜的桂花糕逗弄小十八。

“你怎了又进宫来了?”温皙仔细打量了玉录玳一通,生完孩子这么快就瘦下来了。嗯,还黑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去了康熙特特赏赐给她的庄子上骑马、疯玩了。

“额娘!”玉录玳嘟嘟嘴,“我才不想进宫呢。女儿是特特来陪你的,怕你闷着!才带着小瑾儿一块来的!”

“咿呀呀!”在猩红色丹凤朝阳地毯上爬来爬去去的托瑾流着哈喇子,说了两句外星语,仿佛在附和她额娘的话。

托瑾。这是满语,孔雀的意思。这种名字,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康熙给起的名儿!温皙的名字是天鹅,闺女是碧玉鸟,外孙女是孔雀,全都是禽类,没有一个人类。

外孙女出生那一日,康熙这个外祖父很不客气地剥夺了曹顒给女儿起名字的权利,大笔一挥。就叫托瑾了!曹顒还特地为此上了谢恩折子。私底下给闺女按照这一辈儿的排序。起了闺名叫瑾玉,玉录玳总唤做小瑾儿。

小瑾儿只比小十八小四个月,现在还不会走路。但是跟她娘似的,运动细胞发达。已经爬得很顺溜了。藕节子似的四肢划船似的挥动着,速度看样子比她小舅舅走路都要快几分。

温皙有些看不过玉录玳养闺女给放羊似的态度,便吩咐竹儿道:“把瑾儿抱起来,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没事儿!”玉录玳笑嘻嘻道,“有乳母看着呢!小瑾儿自己也精明着呢,额娘没瞧着她只在地毯上爬吗?那是嫌别的地儿不软和!”

温皙有些无语,想当年她也曾经把玉录玳仍在空间草地上让她乱爬,可见养闺女的技术玉录玳是遗传了温皙了。

“我过两日要去行宫养病,你去不去?”温皙略直了直身子,问道。

玉录玳有所犹豫,眼珠子神色不定,想了半晌才道:“我还是不去了!”随即看了看地毯上似乎爬累了,坐在那儿吐舌头的托瑾,便亲自去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额娘,您是要带十八弟去吗?”

“那是自然的。”温皙点头道,太后看上小十八,这两天日日都派了吉嬷嬷过来抱小十八去慈宁宫玩,半天才给送回来。要不是她儿子胃口挑剔,不吃旁人的奶,只怕太后一早就给扣下不送回来了呢!

玉录玳拍了拍托瑾身上沾的地毯毛,将托瑾抱到小十八跟前,笑着对这个比自己闺女大了只有四个月的弟弟,“十八弟,姐姐叫你外甥女陪着你去行宫好不好?”

温皙顿时翻白眼儿,不就是想把小托瑾留下,然后你自己去跟曹顒过二人世界吗?!

小十八腮帮子鼓得说不出话来,径自在嚼着,咽下嘴巴里的东西,才扬起笑脸,扬声道:“好!!”

小托瑾滴溜溜着乌黑的大眼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额娘打包卖了。

温皙原本只想打包自己小儿子,一起去行宫,一则是为了躲开盼孙情切的太后,二则也是为了少些纷扰,在后宫里就算闭门养病,却到底远离不了是非。温皙一直很喜欢昌平行宫,如今以养病为由,正可多去住些时日。如今又多了一个穿开裆裤的小丫头,她外孙女曹佳.托瑾(汉名曹瑾玉)。

皇贵妃起驾,依仗也准备个三五日,不过后宫都已经知晓温皙又要去行宫了,而且这一去,是养病,一时半会会不来。只是不必前几次温皙去行宫,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康熙现在禁欲吃素,连着两个月都没翻牌子了,自然了也甚少在承乾宫留宿,只是常常白天来罢了。如此,嫔妃一个个望穿秋水,却不知道该恨谁了。

“主子,太后驾到!已经在承乾门外了!”小鹿子飞快地跑进来,禀报道。

“什么?!”温皙此时还在温暖的被窝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愕在了哪里。以太后的身份,是不会去嫔妃宫中的,从来都是嫔妃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以前孝庄在的时候,她也只给孝庄请安而已,从不纡尊降贵到嫔妃的宫中!

“竹儿!快给我梳妆!”温皙急道。老太太这不是折腾人吗?有什么事儿,不会叫个嬷嬷来吗?实在不行传唤她去慈宁宫,也比她亲自来好!

承乾宫虽是宽敞的宫苑,可到底没多大,从承乾宫的宫门,到正殿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温皙只能随便穿了件橘色的家常衣裳,头发只梳了最简单的小两把头,簪子、钗子、步摇都来不及细细点缀,只随便插了一直碧玉凤首簪固定头发,脸上来不及擦脂抹粉,只能素颜出了正殿殿门去迎驾。

便见吉嬷嬷扶着一身绛紫色万福万寿织金缎华服的太后缓缓走来,温皙扶着竹儿的手背快速走下殿门外的台阶,行万福道:“臣妾不知太后亲临,未能远迎,还请太后恕罪!”

温皙欲要行大礼蹲跪下来,却被一双苍老的手臂给扶了起来,太后今日不曾盛装而来,是寻常的装束,面色也十分和蔼:“哀家就是不叫人早早禀报,想着来看看你,不成想你还是出来了。可怜见的,身子都单薄了这么多!”

太后的态度愈是和蔼,温皙就愈是警惕,急忙按着规矩道:“多谢太后垂怜,比起前些日子,臣妾已经好多了。”说着,便恭请太后进正殿。

太后踩着花盆底儿,步履缓缓,坐在正位的紫檀木莲纹宝座上,端身微笑道:“皇贵妃还病着,快坐下吧,别累着自己。”

温皙急忙谢了恩,侧身坐在太后右手边的青花缠枝莲花卉纹绣墩上,温声道:“臣妾养了这些时日,已经见好了,只是接下来日子变冷,想着去昌平行宫,会更好一些。一则,臣妾有病之身,留在宫中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则,总要劳烦太后和皇上为臣妾操心,臣妾于心不忍。”

太后饮着茶,低低嗯了一声,依旧是和蔼的面庞,“你是个懂事的!”眼睛在温皙两颊上扫了两眼,含了几分悲悯,叹道:“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养了这么久了,脸色还是这么不好...”说着,啧啧摇头。

温皙含了几缕得体的微笑,“让太后为臣妾担忧,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有些苍老的手,落在温皙的手背上,那金灿灿的护甲和护甲上嵌着的东珠耀地温皙眼前有一阵迷离,太后温和地道:“你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怎么能不为你担心呢?”

温皙闻言一惊,急忙站了起来,诚惶诚恐道:“太后严重了!臣妾是皇上的妃妾,不敢有觊觎中宫之心!”不管太后随口而出的“儿媳妇”三个字是无意还是有心,温皙都不能安然受了!否则传出去,指不定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呢!

太后脸色依旧带着如寻常人家婆婆一般和气的笑容,伸手拉着温皙手,道:“你是皇帝的皇贵妃!若是皇上不想立后就罢了,若是哪一天有了那个心思,除了你还有谁又这个资格?”

温皙不得不谨慎着,康熙虽然私底下说过好几次要立她为后,温皙都拒绝了。康熙并不曾与太后透过这个底儿,那么太后说这样的话,就必然有她的目的,温皙只能尽力更加恭顺,面色挂上了黯然之色:“太后也知道,是‘如果’!”温皙刻意咬重了“如果”二字!

“皇上何其疼爱太子?太后与臣妾都是看在眼里的。”康熙与胤礽,几度有过龃龉,但是太子至今仍然地位不可动摇的太子,毓庆宫的用度堪比康熙的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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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太后驾到(下)

温皙一边瞧瞧盯着太后的脸色,一边黯然道:“皇上虽然疼爱幼子,到底最喜欢的还是太子。后位空虚二十余年,臣妾入宫也二十一载了。”说着,不由微微叹息,“臣妾自生了胤禄便封为皇贵妃,如今胤禄也快长大成人了。若皇上有哪个心,便不会等到如今了。这一点,臣妾一直都很明白。”

温皙这样直白地剖析出来,就是要向与太后表达自己没有争夺后位的野心。

太后只呵呵一笑,道:“哀家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倒是惹你伤心了。快坐下吧,别累着自己。”

“是。”温皙侧身坐回绣墩上。

太后打量了殿内一通,道:“你都是皇贵妃了,又先后给哀家生了三个孙儿,怎么宫中摆设也只比四妃略好一些?倒是不衬你的身份了。”

温皙垂首道:“如今皇上都在为太后茹素、抄经祈福,臣妾再病中,虽不能效法皇上,也不愿太奢靡了。”

“皇帝自是孝心可嘉...”说到康熙,太后不禁额头的皱纹又深了几许,“皇帝他——身子到底是如何了?你也是胤祄周岁后就突然病倒了,皇帝也是突然就——”后头的话,太后也三缄其口,“莫不是伤者什么阴鸷了?你和皇帝怎么都突然就不好了?!”

温皙面色如常,道:“其实,臣妾生胤祄的时候就伤了身子,产后得太后赐了上好的人参、阿胶,原本调养得不错。如今这幅样子,不过是旧疾复发罢了,因是生产留下的病根,故而怕冷,打算后天就去行宫养着。”

太后点点头,“哀家原以为。你身子一直都康健着呢,没想到...”

温皙微微一笑,含了几分哀叹:“臣妾到底不年轻了,虽然有幸再度有孕,生下胤祄,到底不比年轻的妃嫔了。”

太后嗯了一声,点头道:“你去行宫修养一段日子也好,至于皇帝——”

温皙轻轻扫了一眼四周,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太后见状只得屏退左右,不留任何人在殿中了。

四下寂寥。温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以皇上的年纪...”温皙顿了顿,“其实在胤祄周岁前,那段日子。皇上在臣妾宫中留宿最多,虽与臣妾同床共枕,臣妾其实并不曾侍寝。”

太后眼中微微一震,急忙问道:“皇帝的身子真的有碍?!”

温皙低低叹了一口气,“臣妾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温皙微微摇头,“或许、大概,皇上精心调养一段日子就会好些。”如此,算是承认了太后的猜测,告诉太后康熙真的是“不举”了,幸好康熙不在。否则脸不知要黑成什么样呢!

温皙请太后屏退左右,虽然太后身边伺候的几个都是心腹嬷嬷,只是温皙知道康熙再太后宫里也有眼线。万一这些话落在康熙耳朵里,可有温皙好果子吃了。

“怪不得!”太后也无奈地摇摇头,“怪不得皇帝这几日除了来你宫里,就只去了四妃、慎嫔、定嫔几个老资历的嫔妃宫中,年轻的嫔妃一个也不召幸。连懿嫔、王嫔都冷了下来。”

温皙低头道:“如今皇上脾气不大好,也就一些资历老的嫔妃能摸着几分皇上的脾性。自云答应和陈常在被禁足,皇上多有怜惜四妃、慎嫔、定嫔几人,一则是她们处事周到,二则皇上念旧,不会轻易训斥服侍了自己二三十年的嫔妃。”

“也好,皇帝身子不大好,远着那些狐媚的也是好事!”太后点头道,“皇帝如今虽然眷顾旧人,一个月也不过去她们宫中一两次罢了,也就还算常来你宫里,可见皇帝是最看重你的。”

温皙谦顺地道:“皇上不过看臣妾病得可怜,来看看罢了。”

“你为皇帝生育了三子一女,如今又是因生产留下的病疾,皇帝多眷顾你一些也是应该的。”太后脸色愈发和蔼,“怎么不见哀家的小孙孙?快叫乳母抱来给哀家瞧瞧!”

太后这样的要求,温皙也不能回绝,只好唤了竹儿去寝殿将小十八给抱了出来。

一岁多的孩子,长得自然白嫩可人,小十八摇摇晃晃走来,奶声奶气地道:“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太后顿时眉开眼笑,比对待温皙的和蔼,此刻的表情才更加欢喜,老太太伸手一捞,便将小十八给抱在了怀中,亲了又亲:“哀家的小孙孙!真招人喜欢!想皇玛嬷了没?”

小十八虎头虎脑地看着太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桂花糕:“想!皇玛嬷吃糕糕~~”

太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胤祄真真是孝顺!”又看着温皙道:“皇贵妃福气端的是极好!”

温皙笑了笑,道:“这孩子,人小鬼大,是太后不嫌弃。”

“到了哀家这个年纪,盼着的不过是含饴弄孙罢了。”太后眉眼笑成了菊花,目光柔和而有深意地凝视着温皙,“你也不容易,身子不好,还要照看这样活泼好动的胤祄。”

温皙焉能听不懂太后话中的意思,却也只能装作不懂,温文笑道:“小十八很乖、很懂事。”

“再乖、再懂事,也是个才一岁多的孩子。”太后定定强调道,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敛去了方才温和的笑容。

小十八敏觉,虽然听不懂额娘和皇玛嬷在说什么,却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咬着自己的手指疑惑地在温皙和太后身上望来望去,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软糯糯唤了一声:“额娘,抱抱!”

温皙随即笑容浮现在眼角,柔声问道:“小十八饿了吗?”

“额娘!吃糕糕!”小十八立刻拍着手,笑得眼角都成了月牙儿。

温皙轻轻一笑,目光从太后有些不悦的脸色掠过,道:“让太后见笑了,胤祄还小,片刻都离不了臣妾!索性有保姆、乳母、太监,好几十号人伺候着他,否则臣妾一个人病着,还真照看不过来呢!”

太后立刻阴沉了脸色,老胳膊有些快保不住怀里要往温皙那边探头探脑歪着身子的胤祄了,枯木一般的老手却还是死死勒着小十八的身子,沉声道:“皇贵妃,你已经有三子了,前头你年轻体健的时候,胤禄和胤礼都是你亲手抚养长大的,如今也不比以往,你也说自己不年轻了。哀家素来看重你,也想怜惜你,所以——”太后拖长了语调,“十八阿哥就暂时养在哀家身边,你也能无事一身轻,独自去行宫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把十八阿哥接回去!”

太后俨然一副替温皙做主的架势,语气里半分没有商量的意思。温皙也恼怒了,脸上不见半分笑容,正色道:“臣妾的确不年轻了,只是太后更是年事已高,臣妾不敢叫胤祄叨扰了太后。”

次奥,老娘老了,难道你这个老不死就年轻了吗?!

“无妨!不大了哀家把十八阿哥的乳母、保姆都带回慈宁宫就是了!有那么多奴才,还怕照顾不好一个孩子?!”太后声音带着威严,隐然是不容拒绝的态度。她斜眸看着温皙,“莫非你是不放心哀家?!”最后这一句话,太后不由地扬起了语调,带了几分质问。

温皙面色不动,缓缓道:“臣妾自然放心得下太后,只是...方才臣妾便说了,小十八片刻都离不了臣妾,怕是去了太后宫里会吵闹不休,还会打扰太后安宁...”

“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太后立刻打断了温皙的话,“哀家又不是第一次养孙儿了!懂得不比你少!皇贵妃去吩咐底下收拾一下十八阿哥的东西,再叫上惯用的乳母、保姆,今儿便跟着哀家去慈宁宫吧!”

温皙起身,道:“是,臣妾多谢太后!”又扬起笑脸道:“不过胤祄晚上爱哭闹,若是这孩子实在叨扰太后安宁,太后可随时送他回来。”

“你放心!”太后含了几分得意之色。

目送太后离开,温皙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竹儿叹息道:“主子,您怎么不拒绝太后?好歹也先拖着...”

温皙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精神果然不济,“我累了...”科尔沁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主子是否要延缓去行宫的时间?”竹儿忙问道。

“不必,还是后天早晨启程。”温皙有把握,在那之前,小十八一定会被太后给送回来!

温皙对太后说,胤祄离不开她,可不是诓她的!小十八素日最爱吃的桂花糕,可不是寻常的桂花糕,他一日不吃便吵闹不休,谁的面子都不买。以前小十八是吃雪莲,只是这东西太扎眼,温皙就只好暗中将雪莲磨成粉,送去御膳房,叫御膳房搀入面粉中,做出来的桂花糕,虽然吃着只是香甜可口,但是小十八嘴巴灵敏,自是认准了这个东西!去了太后宫里,若是呆几个时辰到无妨,要是超过一天吃不到她最爱吃的东西,必然要闹翻了天!到时候,就看好戏吧!

395、为人母亲

康熙四十一年的冬天,大雪如鹅毛,下了三天三夜。小十八非要吵着出去看雪,温皙只得把她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了个球。

屈指一算,来行宫也有一个多月了。温皙在太后幽怨而无奈的眼神中,抱走了自己的儿子,并磕头辞行,乘者皇贵妃銮舆来到了期待已久的小汤山行宫。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温皙庆幸自己来了行宫,可以不必留在紫禁城受冻,还能去泡个温泉。

小十八仰着脑袋,就好似一个火红的大球上安装了一个会动弹的小球,他拍着手兴奋极了。这样大的雪,可就只有他还这么开心了,京畿一带只怕又要冻死人了。听说康熙又派了胤禛负责赈灾。

“主子,四福晋求见。”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算来温皙也许久未见她了。只是,她竟也来了昌平,还是暴雪连降的天气,四阿哥出来办公,从来不会带家眷,只是不知她为何而来。

“贵母妃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想来是行宫养人!”四福晋说话依旧处处得体。

温皙含笑道:“还好吧。”内伤好的倒是快,只是受损的精神力只怕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恢复如初了,“本宫昨儿就听说,大雪封路,你是如何来了昌平的?”

四福晋端身道:“是我们爷吩咐的事儿,故而妾身是三日前就来了,那会儿只下着小雪。”说着,她眼睛朝外头轻轻一望,叹了口气道:“妾身是以祈福的名义出来的。实则是...奉了爷的嘱咐,特来接如嬿妹妹回府的。”

温皙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如嬿?!皇上应该有私底下跟你们夫妻通过气,如嬿继续留在妙音禅院。不必接回来!”

四福晋面露为难之色,“此事爷已经报给皇阿玛了...皇阿玛也默许了。”

“皇上许了?!”怎么可能?!温皙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康熙对如嬿的厌恶程度并不亚于她!怎么可能会准许四阿哥把她接回四贝勒府?!

四福晋忙道:“媳妇不敢欺瞒贵母妃!是因为如嬿妹妹有孕了,皇家血统不容有失。必须要接回来。”

“如嬿怀孕了?!”温皙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四阿哥什么时候去跟她好上的?难道是如嬿又给胤禛下药了?!只是也得胤禛肯去才成?!

“是!”四福晋眼中有黯然微微滑过,“媳妇也是数日前才晓得的,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子了。”

四个月多月?!那个算来就是在小十八周岁以前的事儿了?!温皙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珠胎暗结了?!温皙冷冷一哼,“你确定,真的是皇家血脉?!”

四福晋垂首道:“爷说是,想必不会有错。且...四个月前,我们爷和八爷来过昌平的庄子办事,时间上没有错。我们爷子嗣单薄了些。除了弘晖。也就只有李妹妹生的弘昀。如今有了喜讯,自然要早早接回府养胎——”说着,她露出一丝温婉贤惠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也是如嬿妹妹有福气。爷不过宠幸了她一次,就有了。”

当妻子的要去帮老公把怀孕的小三儿给接回来,次奥!这叫什么事儿!温皙也很同情四福晋。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全都是渣渣!!!

“不过眼下封了路,妾身也走不成了,这两日一直暂住在我们爷的庄子上,如嬿妹妹也权且安置在哪儿了。今日雪小了些,特来给贵母妃请个安。”四福晋得体而贤惠地道。

温皙问道:“你既来了 ,那么弘晖——”她是带来了,还是留在四贝勒府了?

四福晋笑道:“弘晖还小,媳妇不放心,所以也带来了,本想带来给贵母妃磕头请安,可是他昨日突然着了风寒...唉,天冷,早知道便不带他出来了。”

不带出来,你放心吗?!温皙暗暗问了一句,随即温和地道:“住在庄子上,到底医药不全,改日雪停了,就带过来吧,在行宫里养病正好,本宫身边有医女,行宫里也有太医,总比住在庄子上好。”

四福晋闻言急忙起身谢恩,又道:“那么如嬿妹妹...”

温皙顿时冷了脸,“她怀孕了,就少折腾着点吧!你和弘晖来住着就是了。”

“是!”四福晋笑着福身。

四福晋动作倒是快,翌日便收拾了东西,带着儿子弘晖一起来了。温皙便将她们母子安置在旁边的出云阁,送去了足足炭火,再吩咐了胡语去给四贝勒大阿哥瞧瞧。

胡语回来禀报,道:“主子,弘晖大阿哥只是寻常的风寒,奴才照常开了药,吃个三五日就会好了。”

温皙点点头,道:“那就好。”乌拉那拉氏也不容易,虽然李氏生的弘昐没得有些蹊跷,只是她作为妻子,能忍受爱新觉罗家的渣男人,真真不容易!

“只是...”胡语微微皱了眉头,“大阿哥内底子虚弱,比寻常孩子都要体弱一些,是以格外容易生病。”

温皙顿时翻了疑惑,道:“我记得,弘晖出身的时候,并未有先天不足!”

胡语凝眉道:“这也正是奴才疑惑的地方,大阿哥脉象上看来,就像是先天亏损的孩子似的!而当初大阿哥出生,奴才也去过,身子康健。如此若非先天隐患,便是后天被人下了手了!”

温皙顿时冷了脸,谁这个胆子敢谋害皇孙?!温皙便想到了弘昐的死,弘晖的虚弱,或许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只是关系到四阿哥的后院,温皙并不太清楚内情,可也能揣度一二。只能微微摇头,默默从暗格里取出一只小瓶子,里头装的是空间里的灵泉水,吩咐道:“加进弘晖的药中。”

胡语笑道:“若是有这东西,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奴才会斟酌着用,最后剩下的再制成药丸,叫四福晋定时给大阿哥用,必然能补了亏损。”

过了四五日,弘晖的风寒好了,乌拉那拉氏便带着儿子过来请安和谢恩。彼时,大雪终于停了,温皙殿中的水仙也含苞待放了,见他们母子来,便指着四福晋跟前那盆已经绽放了的数水仙,道:“把那盆水仙撤了吧,小孩子闻久了不好。”

四福晋顿时脸色便了,苍白中透着铁青,她急切地问道:“贵母妃,水仙有什么不妥吗?!”

“哦。”温皙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身子虚弱的孩子不能久闻,若是一不小心吃着了,就更糟糕了。”水仙的确的确有毒,但只要别吃着,就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若是闻得久了,也会呼吸到花粉,自然了毒性极为轻微,对成人并不会造成危害。只是弘晖身子才见好,温皙不得不小心一些,“尤其是寝殿内不能放水仙。”

四福晋听到温皙最后一句“寝殿内不能放水仙”,顿时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了。四福晋是个极为稳重的,如今竟也变色,温皙便也有了不好的揣测,只是涉及四阿哥的后院事儿,她也不便多说,只提醒道:“本宫叫胡语配了一剂药,你带回去给弘晖好好调理身子,不出一年必然健健康康。”

算来,弘晖也六岁了,这个年纪也该进宫去书房读书了...数月前,温皙就听康熙说弘晖身子虚弱,四阿哥求了,说叫他晚一年再进宫读书,康熙也许了,还叫太医去瞧了。此事温皙本没有放在心上,不成想竟然真的是底子虚弱亏损了。

若非有胡语发现,这个孩子只怕活不了几年了!!四福晋可是正室,想要保全自己的孩子就这么难,也勿怪乎,宫里有那么多孩子活不下来了。

四福晋起身,拉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跪下,重重磕头道:“媳妇多谢贵母妃!”此话说出口,便有些哽咽了。

温皙低低叹了一口气,“为人母亲不易啊!”便示意竹儿去把四福晋搀扶起来。

四福晋听着温皙格外感伤的话,眼中的泪扑簌簌落下,“贵母妃说的正是媳妇的心声。”她将弘晖搂在自己怀中,“媳妇所盼的,不过是弘晖平平安安长大罢了!怎么就这么难!”

温皙眼神定定,道:“你放心,弘晖会平平安安长大!”

四福晋含泪点头,眼中有浓浓的感激,“若非有贵母妃,弘晖、弘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媳妇也活不下去了!!”

四福晋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她的确是个好额娘。温皙也是有孩子的人,所以格外理解她。以前保她平安生产,不过是为了叫如嬿永无再进一步的机会!今日救弘晖,只是单纯可怜她为人母亲的不易罢了!

弘晖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却也十分懂事。只见他从袖子里取了手帕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他的额娘乌拉那拉氏擦去脸上的泪珠,低声道:“额娘别哭,儿子会用功读书,不叫阿玛失望。”

温皙不禁疑惑:“弘晖不是还没入阿哥所吗?怎么就开始读书了?”

四福晋苦笑了笑:“爷对子嗣要求严格,弘晖四岁就开始读书写字了!当年李妹妹的弘昐也是如此。”说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色,随即便收敛了,“二阿哥很聪明很用功,可惜福气不大。”

温皙亦含笑道:“是啊,本宫看弘晖才是最有福气的!”

396、人小鬼大

李侧福晋,温皙不信她没有觊觎世子之心。乌拉那拉氏已经生下了四阿哥的嫡长子,就算还没有立世子,弘晖的地位也是无可动摇。四福晋完全没有必要对李氏的弘昐下手,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十有八九便是她动了手,否则弘昐健健康康的孩子怎么会没了?!李氏必然是触碰到了四福晋的禁忌,才遭到如此反击!

女人间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止,可怜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了。温皙暗暗叹一口气,实在是无奈地紧。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大半个月,方才见晴好。康熙御驾过来,是在被大雪封闭的官道清扫开来之后。

雪霁之后,天气不错,只是还有些冷,小十八和弘晖分别被他们的额娘给层层包裹成了两个红彤彤的球形,一大一小,大的是侄子,小的叔叔,在雪地里指挥着太监堆雪人。

温皙和四福晋捧着暖暖的手炉,一边远远瞧着,脸上不觉都带了笑意。

康熙来,并不曾提前通知,故而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眼前,温皙才晓得康熙来了。

“皇阿玛!”小十八软糯糯地唤着,撒着粗短的小腿儿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康熙的龙袍,顺便给印上了个黑乌乌爪子印记。康熙却丁点也不生气,看着还不足自己膝盖高的的儿子,满是宠溺之色。

四福晋急忙上前,拉着弘晖一起跪下行礼,“媳妇给皇阿玛请安!”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弘晖规规矩矩地道。

康熙心情似乎不错,拉着幼子脏兮兮的小手。很是和蔼地道:“是老四福晋和弘晖啊,快起来吧,雪地冷。”

温皙上前,福身见了个常礼。从衣襟上取下帕子,给小十八擦了擦手,笑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倒是吓了臣妾一跳。”

进了殿,温皙脱了斗篷。交给竹儿,又命人上了几碗热乎乎的姜汤,放在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是该暖暖身子了,自然也有康熙的份儿。

“朕瞧着弘晖小脸儿红润,倒是比以前健康多了!”康熙语气随和道。

四福晋侍立在一旁,含笑道:“是,弘晖都六岁了,如今大好了。也能去撷芳殿读书了。”在撷芳殿读书的。并非只有皇子阿哥。皇孙也在其列,其次便是一些康熙看重的宗旨子侄,只是再书房的地位断然不能与皇子皇孙相提并论罢了。更有一些是充作伴读的。

康熙点点头,“弘晖可识字了?”

这次四福晋没有替儿子回答六道邪帝。弘晖吐字清晰道:“回皇玛法,孙儿愚笨,只读了启蒙书。”启蒙书便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康熙恩了一声,没有表现出满意,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毕竟以弘晖的学习进度,并不算出挑,不过弘晖说话不骄不躁,却也可圈可点,康熙又问:“三本书都背过了吗?可曾明意?”

弘晖点头,道:“已经背熟了,意思额娘也都讲解了。”

康熙轻轻瞥了四福晋一眼,四福晋急忙道:“媳妇没读过几本书,讲解的肯定不好。”康熙倒也没说身边,便对弘晖道:“那你就背一背千字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