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禄迎娶嫡福晋瓜尔佳氏,是在十四阿哥、十五阿哥两个哥哥成婚、分府之后,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夏之交,钦天监选取黄道吉日,因胤禄的府邸还在修建中,故而是迎亲入阿哥所。现如今的阿哥所就只剩下温皙的两个儿子胤禄和胤礼了,小十八还不够岁数。

这一年,胤禄虚岁十六,瓜尔佳氏虚岁十八,富察氏和胤禄同岁,小一个月,也算是妻妾齐聚了,自然了也要开斗起来了。

胤禄娶了瓜尔佳氏,便标志着上了太子的战车,他娶了太子妃的亲妹妹,关系上倒比多年太子党的四阿哥更亲密了几分,瓜尔佳氏也时常出入毓庆宫和她姐姐来往亲密。只是瓜尔佳氏入门,并没有削弱胤禄对富察氏的宠爱,这两年胤禄很腻味富察氏,就连嫡福晋入门也是如此。瓜尔佳氏每每酸溜溜的,甚至在温皙跟前也拈酸吃醋。

“还是富察妹妹有福气,不但爷喜欢,十八弟喜欢,额娘也这么宠着她!”瓜尔佳氏拿起梳妆盒中的一个赤金和合二仙的簪子为温皙压鬓,面含羡慕地看了一眼亲自奉了蔻丹为温皙染指甲的富察氏。

富察氏低眉微笑:“姐姐抬举了,额娘也很喜欢姐姐您呀!”

瓜尔佳宜兰的眉头微微一蹙,见温皙并无异色,只得愤愤敛身。照例侧福晋是不能称呼自家爷的额娘为“额娘”的,富察氏却叫得熟稔了。

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二个女人搭起来的戏台子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以前富察氏来伺候,处处周到,温皙倒也觉得舒坦,如今俩一块来,就不是舒坦,而是酸气四溢了!

温皙吹了吹染好的指甲,是一层淡淡粉紫色,她最喜欢的颜色莫过粉紫色了,粉紫色又称为丁香色,却比紫丁香的色泽略微浅一些,看着十分雅致。温皙径自往小指上套上护甲,吩咐道:“毓秀去东偏殿瞧瞧,胤祄醒了没有。”富察氏虽然没生养过,不过却很会哄孩子。想来是她有好几个幼弟的缘故吧。

小十八已经五岁了,胖嘟嘟的依旧可人疼。春困时节,格外贪睡一些,富察毓秀领着她过来的时候,还朦胧着睡眼,张着小嘴打哈欠呢。

用过了早膳,富察毓秀忽然道:“额娘,毓秀曾听也爷提起过,等嫡福晋入门便要抬伊尔佳姐姐做庶福晋...”

是了,这话是温皙说的,只是胤禄大婚也有些日子了,再没有跟她提及过这事儿。温皙就估摸着这兔崽子对绿桐的喜欢早消了,八成把这事儿给抛在脑后了,没想到还记着呢。嗯,念旧情就好。温皙悄悄端量了瓜尔佳宜兰的脸色,依旧端庄中带着华贵傲骨。

瓜尔佳宜兰旋即微微一笑:“伊尔佳格格伺候爷多年,又和富察妹妹一样,都是额娘钦赐的,有所晋封也是应该的。”宜兰这句话,说得着实挑刺,什么叫与富察氏一样?虽然名义上绿桐也是秀女出身,但是人人都晓得,她是包衣宫女,且一个侍妾格格焉能与大家族出身的满洲贵女相提并论?!

宜兰轻轻瞥了一眼富察毓秀,随即道:“还请额娘示下,选个什么日子给伊尔佳格格抬了位份比较好呢?”

温皙略一思忖道:“你回去和胤禄商量着办就是了。”

富察毓秀聪明,瓜尔佳宜兰也不是蠢人,晓得绿桐的出身,也晓得绿桐和胤禄这么多年的情义不可轻视,故而宁可拉拢着出身不高的人,顺便打压富察氏。毕竟,以后胤禄后院的战场,只怕便是瓜尔佳氏和富察氏之争了。绿桐再有“过去”,也不年轻了,只怕过二年就人老珠黄了,不足以引起这二位的忌惮!更重要的是胤禄虽然厚待绿桐,却并不十分宠爱。

瓜尔佳宜兰一福身,道一声“是”,脸色温和如春水:“媳妇一定跟爷好好商量,选个好日子热热闹闹办了。”

温皙又道:“今儿是四福晋生辰,早些去,别耽误了。”

瓜尔佳宜兰亲自端了茉莉雀舌毫上来,笑道:“不急,媳妇已经备好了寿礼,晌午过去即可。”又侧身哦了一声,“妹妹预备给四嫂的寿礼交给我就是了,我会为妹妹转交。”

富察毓秀蛾眉微颦,道:“毓秀可否随姐姐一起去?”四福晋生辰,可不算小事儿,介时各位阿哥福晋、宗室福晋、命妇云集,可是难得的交际机会。去年四福晋生辰,她便受了邀前去,今年嫡福晋进门,自然邀请函只能给嫡福晋了。照例,侧福晋的确是要得嫡福晋准予才能跟随出去走动。

瓜尔佳宜兰眉梢高挑,朗声道:“妹妹还是留下来服侍额娘和十八弟吧,有什么话我会替你向四嫂转达。”又朝温皙行了一礼:“富察妹妹素来细心谨慎,又她伺候额娘,媳妇也能放心些。”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向富察毓秀,语调瞬间高扬,带着几分冷冷的质问:“莫非是妹妹不愿意留下来服侍额娘?!”

PS:

第二更奉上

413、俩媳妇一台戏(中)

“莫非是妹妹不愿意留下来服侍额娘?!”瓜尔佳宜兰的话回荡在富察毓秀耳边,极为激利刺耳。

富察毓秀额头上顿时生了冷汗,此话着实诛心!不愿意服侍皇贵妃,便是不孝!在这个皇宫里,谁人能当得起不孝之名?!莫说她区区一个侧福晋了,就算是爷也不敢不孝顺!她急忙摇头,面带惶恐之色:“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最好!”瓜尔佳宜兰突然扬声打断了她的话,“额娘对你额外关照,把你当做半个儿媳妇,你该更加细心伺候额娘才是!”她咬重了“半个儿媳妇”几个字,实在警告富察毓秀就算被允许叫一声“额娘”,她也不是正经儿媳妇!!顶多算半个儿媳妇罢了!

“福晋容禀——”富察毓秀正了正脸色,称呼也唤了,“毓秀前两年过生辰,四福晋都屈尊来贺, 如今四福晋寿辰,妾身若是不去,那面有些失了礼数。”

瓜尔佳宜兰眼中腾地冒起火来,不过是侧室,却能得四位嫡福晋来贺生辰,她眉眼间的傲气勃然而生,缓缓咬字道:“我会替妹妹向四嫂赔罪的!孝道最大,想必四嫂也不会责怪你的!”

富察毓秀顿时哑口无言,她是聪明,可再聪明也禁不住嫡妻与侧室的身份差距!

“额娘!”小十八突然仰脸道,“今天是四嫂过生日吗?”

温皙点头, 小十八立刻兴奋伸出自己肉肉的小手抓着温皙的衣襟撒娇道:“额娘,儿子也要去!!”

温皙眼睛一眯。立刻泼他冷水:“不许去!”

顿时,一张圆圆的可爱笑脸垮了下去,胤祄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袖子,可怜兮兮着大眼睛发动可怜攻势直勾勾望着温皙。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不让我去,我就哭给你看!

温皙有些头疼,这孩子真是撒娇卖萌的一把好手啊!

富察毓秀急忙笑道:“额娘,十八阿哥想必是想念四贝勒府的大阿哥了。不如毓秀陪十八阿哥一起去吧。到时候一定把十八阿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好啊好啊!”胤祄一边欢呼着一边扑进富察毓秀怀中,“小嫂嫂带我去!”

一句“小嫂嫂”叫地极为亲昵,富察毓秀自然笑得燕惭莺妒,花月怡人,一边伸手亲昵地抚摸着十八阿哥光洁的额头,柔声道:“要额娘许了,才成哦。”

但宜兰的脸色就难看极了,白里透着铁青色,想怒不敢怒。生生憋住了自己。嫂者。兄长之妻也。虽然胤祄叫的是“小”嫂嫂。只是当着她嫡嫂的面儿叫了别的女人“嫂”,可不是生生打脸吗?瓜尔佳氏纵然涵养不错,也几乎难以忍耐了。若不是皇贵妃还在只怕就要发火儿了!

富察毓秀也察觉到宜兰脸色不佳,便急忙福身赔罪道:“十八阿哥童言无忌。福晋别忘心里去。”

瓜尔佳宜兰口中顿时发出一声冷哼,什么叫“童言无忌”,意思就是说十八阿哥说得对,但是不够委婉罢了?!

富察毓秀急忙推了胤祄到瓜尔佳宜兰面前,道:“福晋才十八阿哥的亲嫂嫂呢!阿哥该叫福晋为‘十六嫂’。”

胤祄扬脸看着瓜尔佳宜兰, 他不熟悉宜兰,却还是按照富察氏所说,唤道:“十六嫂好。”

瓜尔佳宜兰面色稍稍好了些,略一弯身回礼:“十八弟好。”随即,她极尽全力在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蹲下身子,和十八阿哥在同一个高度,笑着伸出右手,要去抚摸十八阿哥的脑袋。

胤祄却突然脖子一缩,退回到富察毓秀怀中,把一个后脑勺撂给瓜尔佳宜兰。

瓜尔佳氏脸色顿时僵住了,带着赤金护甲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总之尴尬极了。

富察毓秀忙抚摸着十八阿哥的脑袋,道:“福晋有所不知,十八阿哥不喜欢尖锐的东西靠近自己。”富察毓秀的手白如羊脂,十指纤纤,却不戴着丝毫首饰护甲,连指甲都很短。

温皙见瓜尔佳氏和富察氏斗得不亦乐乎,不想叫自己儿子夹在中间,便招手将胤祄唤了过来,她亦是褪去了护甲的,柔声对宜兰道:“以前竹儿绣屏风的时候,胤祄偷偷跑去瞧,瞧着上头蝴蝶绣得好看便伸手去摸。却不知那屏风只绣了一半,针还别在上头,他一摸,便扎着自己的手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而现在还是有些怕尖尖的东西。”

瓜尔佳宜兰的脸色稍稍好了些许,“是媳妇莽撞无知,还请额娘恕罪。”

富察毓秀也急忙道:“是毓秀忘了该早些告诉福晋,请额娘宽宥。”

温皙轻轻一笑,和蔼道:“无碍。”又吩咐道:“毓秀,你便带着胤祄跟宜兰一起去四贝勒府吧。”

富察毓秀顿时喜上眉梢,急忙福身道:“是,毓秀一定好生照顾十八阿哥,一定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地带回来。”又看了看眉梢带着几分不悦的十六福晋瓜尔佳氏,向她福了一礼,低声道:“给福晋姐姐添麻烦了。”

瓜尔佳宜兰端庄了神色,语气宽和:“都是自家姐妹,无须客气。妹妹年纪小,难免爱热闹一些,只是去了之后记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别走丢了。更要看顾好十八弟才是!”

富察毓秀恭顺道:“是,一切听姐姐的。”

如此和谐之态,方才刚才的针锋相对未曾发生过一般。温皙亦不得不赞叹这俩儿媳妇演戏的本事。

不过胤祄的安全依旧是温皙十分担忧的问题,静一断言胤祄八岁有一劫,虽然现在还不到八岁,温皙却不得不处处小心着。胤祄身边虽少不得嬷嬷太监伺候,温皙还是亲手给他佩上了平安符、避毒符等物,才叫富察毓秀带走了自己儿子。

只是胤祄才刚一出承乾宫,温皙就眉头凸凸的,心里总不大安稳,叫人取了丝线来打络子,却每每打错了、弄乱了,午睡也没睡好,心里愈发不安稳。

直到傍晚十分,跟在胤祄身边伺候的太监小格子一身湿淋淋的跑了进来,磕头道:“主子,十八阿哥和四贝勒大阿哥落水了!”

温皙心头随之一颤,捧着茶盏的手也颤抖起来,砰一声撂下茶盏,“怎么会落水?!胤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小格子急忙安慰道:“主子放心,十八阿哥和大阿哥已经被救上来了,十八阿哥并无大碍,只是四贝勒大阿哥有些不大好!”

温皙差点忘了,弘晖命中也有一劫!刚放下的心,又不由地为这个孩子担忧起来,便吩咐道:“准备仪仗,叫上胡语,本宫要出宫去瞧瞧!”刚落水的人不宜挪动,只是温皙若不亲自去瞧瞧也放心不下。

小格子露出为难之色,“主子...”

嫔妃是不能轻易出宫的,温皙亦晓得这个道理,沉下心道:“先准备肩舆,本宫去养心殿。”好歹要经过康熙允准才成。

刚打算去,御前的李德全便汗淋淋跑来了,打了千儿道:“贵主子,皇上叫人从简备了车马,要去四贝勒府探视,问贵主子是否要一起去?”

“去!”温皙毫不犹豫地道。

轻车简从,倒也极快。这还是温皙第一次来四阿哥的府,修建得很是大气雍容,不过温皙心念着儿子,无心欣赏,脚下步履匆匆,恨不得多张二条腿。

四福晋的院子,此时生辰宴已过,大部分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些皇家媳妇们,一众行礼,温皙也无心理会,快步便入了内室。

胤祄正躺在内室被窝里,看样子的确不像有碍,只是头发湿哒哒的,乳母正在仔仔细细擦拭着。满人的发型,本就没几根头发,小孩子头发就更少了,不过是在脑后留了一撮,辫成个小辫子,细可穿过铜钱,被反清复明人士讥笑为“猪尾巴辫”,而满人对它的称呼是“金钱鼠辫”。虽然不怎么美观,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凉快...自然了,冬天也凉快。

这样的发型在小孩子头上倒也可爱,不过在成人脑袋上就着实滑稽了!估计满人也觉得这样的发型难看,故而人前从不除帽,常着瓜皮帽遮盖住月亮头。

温皙抚摸着儿子冰凉的小脸,心疼不已,“怎么这么不小心?!”

胤祄手里捏着自己腰上的金黄色流苏,嗫嗫嚅嚅道:“额娘,儿子想救晖晖...”

温皙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追问:“弘晖是怎么落水的?”

胤祄急忙抓着温皙的袖子,道:“额娘,有坏人把晖晖推下水了!!”

一语出,忧伤不已的四福晋眼中骤然迸射出恨毒之意,她甚至忘了规矩,急忙扑倒床前惊声问道:“是谁?!是谁推了弘晖?!”

胤祄茫然地摇头,想了想道:“绿衣服,是个穿绿衣服的人。”胤祄只看到那人的后背,不曾正脸碰上,否则被推下水的就不是弘晖一个人了。

四福晋凝眸扫过四阿哥的几个妾室身上,忍不住朝四阿哥恸哭:“爷,有人要害死我们的孩子!!弘晖不会水,那人何其狠毒啊!”

PS:

第三更。

414、俩媳妇一台戏(下)

温皙亦仔仔细细扫视了四阿哥的几个妾室,温皙并不全认得,但是侧福晋李氏自然认得,李氏多年养尊处优,却不见发福,虽然年轻不轻了,却愈发有风韵了,无怪乎多年盛宠不衰!只是温皙从她的脸色只看到了惊吓和担忧之色,若非是她演技超群,那么就是旁人所为了。

见胤祄的头发大干了,温皙从乳母手中接过扎头发的丝带,替她编好辫子,扎上黄丝带,“你想救弘晖,大声唤人来就是了,你跳下去管什么用?只会添乱!”

胤祄嘟着嘴巴道:“儿子会游泳!”

胤祄自然会游泳,他三岁的时候温皙就带着去过昌平行宫,在温泉水里就学会了屯水,不过他那点小身量,还能救得了人!春日就算不冷,湖水也是发凉的,小小孩子如何受得了?!

随即他又垂下头去,道:“儿子拉不动晖晖...所以大声叫小格子,小格子就来了。”

怪不得小格子浑身都湿透了,原来是下水救人了。小格子也是会武功的,身手不亚于御前侍卫,上山能擒虎,下还能捉鳖,救两个孩子还是很轻松的事儿。

四福晋看向胤祄的脸色,多了几许感激,若非十八阿哥发现,若非十八阿哥唤人来,弘晖只怕就要...想到此,四福晋不敢想下去,若是没了弘晖,她也活不下去了!

温皙这才想起,小格子说四贝勒大阿哥不大好,急忙问道:“弘晖怎么样了?可醒了?”

四福晋面上愁容密布,四阿哥的眉宇皱成一个“川”字,徐太医在帘子外头磕头道:“贵主子,四爷、四福晋。大阿哥烧热愈发厉害了,喂下药便吐,奴才实在无计可施了!”

四福晋闻言,身子骤然一颤,噗通一身跪在温皙脚下:“贵母妃——”

温皙努力定了定神色,宽慰道:“放心!”随即立刻吩咐道:“胡语。马上过去!”

胡语急忙福了一福,提起药箱子,便跟随在四福晋身后去了。

少卿,李德全快步打帘子进来,给温皙和四阿哥见了礼,道:“贵主子,皇上宣四爷去前院儿正堂。”

四阿哥微微一躬身,道:“那儿臣先去了。”

温皙淡淡嗯了一声,此处为后院。是四贝勒府四福晋住的地方,康熙身为公公,自然不方便过来。听了回报说胤祄无碍,便不曾过来。在四福晋的院子里,四阿哥自然是唯一的男眷(小孩子不算)。

温皙眼睛扫过四阿哥的两个侧福晋,李侧福晋和钮祜禄氏侧福晋,还有几个温皙不认得的侍妾格格之类的,然后便是她的儿媳妇瓜尔佳宜兰在一旁奉了姜汤过来。富察毓秀则战战兢兢立在不显眼处,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十八弟。喝了姜汤就可以回宫了。”瓜尔佳宜兰吹了吹热腾腾的姜汤,柔声道。

胤祄可怜兮兮地拉着温皙衣袖,撒娇道:“额娘,我不喝!”

温皙从宜兰手上接过姜汤,板着脸道:“不许任性!乖乖喝了姜汤,若是生病了。可要喝比这个难喝十倍苦药汁呢!你自己选一个,喝姜汤还是喝药!”

胤祄顿时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可怜巴巴地望着温皙。

温皙也很无奈,侧身吩咐道:“毓秀,你去取些蜜饯来!”

富察毓秀面上露出几分慌张和害怕。急忙福了身,“是!”

温皙一勺勺舀了姜汤,硬生生往儿子嘴巴里塞,有时候温皙很宠溺着孩子,但一些原则性问题上不能由着他们!

胤祄苦着一张包子脸,温皙狠狠瞪着道:“咽下去,吐出来的话就再加一碗!”果然,这句话是极为有效的,胤祄包子含着泪花咽了下去。

温皙笑着又送了一勺去他嘴里,直到黄地儿五彩鸳鸯纹碗中的姜汤见了底儿。富察毓秀也端着四式蜜饯打帘子进来,轻轻搁在榻中央的雷云纹紫檀木小桌子上,柔声道:“这糖桂花做得很甜,十八阿哥吃一些吧。”

胤祄二胡不说,伸出爪子抓了一把糖桂花便往自己嘴巴里塞,许是这个蜜饯真的很甜,胤祄包子脸上绽出个酒窝儿,养着和糖桂花一样甜的小脸,口齿不清地道:“谢谢小嫂嫂!”

帘子外头几个一言不发的侧福晋侍妾,不约而同露出几分戏谑的神色,看向十六福晋瓜尔佳宜兰。

在瓜尔佳宜兰跟前儿,十八阿哥这是第二次对富察氏侧福晋以“嫂”呼之了!这回还是当着四贝勒妾室们的面儿,瓜尔佳宜兰顿觉颜面扫地!随即便板了脸色,嘴里出来的语气含了问罪的意味:“富察妹妹也真是不当心,生辰宴上,只顾着跟十二福晋说说笑笑了,竟然都把十八弟撩在一边儿了!”

瓜尔佳宜兰说话徐徐缓缓,且格外有力道。富察毓秀手微微一颤,急忙跪了下来,磕头道:“是奴才不好,请皇贵妃降罪!”私底下的人,富察毓秀多称呼温皙一声“额娘”,如今人前,她自然不敢在逾越规矩了!

瓜尔佳宜兰淡淡一哼,道:“几个时辰前,妹妹可是跟额娘打了包票,要一根头发丝不少地把十八弟带回宫的!如今倒好,妹妹一时疏忽,竟然害得十八弟落水了!来的时候,我可是再三叮嘱妹妹了,照顾好十八弟,好好跟着我!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富察氏额头有冷汗渗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往向温皙和十八阿哥。

胤祄扯着温皙的袖子,道:“是儿子要和晖晖一起玩的...”

温皙也不想叫外人看见她两个儿媳妇的争端,便挥了挥手道:“罢了,左右也无什么大碍。毓秀到底年轻不经事。”又吩咐小鹿子道:“去前院儿看看,皇上何时起驾回宫,本宫瞧着天色也不早了。”

富察毓秀顿时如蒙大赦,急忙再磕一头道:“谢皇贵妃。奴才以后一定小心谨慎!”

因是微服出来,故而乘坐着的是外观寻常的青色马车,不过内有乾坤,里头装饰的宽敞又华丽。温皙给胤祄穿了厚实的衣裳,又寻了个弘晖的瓜皮帽给他戴着,不过尺寸略大了些。温皙每每要整一整,否则就要盖住眼了。

温皙见康熙自出了四贝勒府便一言不发,有些好奇:“这事儿,查清楚了吗?”

康熙手中攥着一串蜜蜡佛珠,道:“老四的家事,叫他自己去查!”语气里颇有几分不悦。

“家事?”温皙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真的只是家事吗?”今日可是四福晋的生辰,各家阿哥的嫡福晋都有来,到了热闹的时候。必定鱼龙混杂,还指不定是不是后院的纷争呢!

李氏虽然有觊觎世子之心,但未必敢选在这个么日子动手!自然了,也并非不可能是她所为。不过温皙更倾向于是和胤禛不对头的人,想要叫他没了嫡子!

康熙捻着蜜蜡佛珠的手骤然停了下来,他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随即只淡淡道了一句:“弘晖退烧了,朕也不想太追究了。”

温皙暗暗听懂了康熙的话。若真是四阿哥的妾室中的哪一个做的,康熙断然容不得谋害皇孙的姬妾。只是若是康熙的其他儿子干的。他这个做阿玛、做玛法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只眼,否则揭开了,亦是无益。

事关皇家那些不体面的事儿,温皙也不好深问。过了几日,伺候弘晖的几个奴才以护主不力被杖杀了。此事到此为止,渐渐平静下去。只是胤禄来请安的时候,偶然提起了一桩事,四贝勒弹劾了陕甘总督齐世武,而这个齐世武恰恰是八贝勒门下最得力的奴才之一。

“四哥发狠了。死咬着不放,又手握证据!齐世武看样子是要栽了!”胤禄幸灾乐祸地道,“儿子今儿瞧见八哥那样子,跟死了老婆似的!”

温皙轻轻咳嗽了两声:“什么死呀死的,也不怕忌讳!”

胤禄舔着脸笑道:“额娘跟前,儿子还拘束什么?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温皙扬起一根食指,在他那脑门上狠狠一戳,越活越回去了!跟胤祄似的,都学会撒娇了,“得了!”温皙收起手里的绢子,淡淡吩咐道:“我三日后便要去行宫了,叫绿桐收拾收拾跟我一块去吧。”

胤禄微有迟疑:“额娘不是素来喜欢富察氏吗,不如叫她伺候着额娘去行宫吧。”

“免了吧!”温皙挑眉道。

“是因为十八弟落水的事儿,额娘生富察氏的气吗?”胤禄问道,见温皙神色淡泊,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道:“富察氏年纪小,难免处事不周,儿子会训斥她,额娘别生气了。”

温皙和声道:“我没生气,你也不必怪她。这事儿也不是她的错,何况胤祄也无碍,只不过是...”温皙微微摇头,只不过是宜兰毓秀争锋相对,还拿她做轴心,温皙实在乏了,两个女人的戏,还是叫臭小子自己应对吧。她要去温泉好好休息休息了。

“今儿是绿桐晋庶福晋的日子,你早些回去吧。”温皙挥了挥手道。

胤禄笑道:“有瓜尔佳氏和富察氏应酬着呢,不必儿子费心!”

温皙撇撇嘴,果然是没怎么把绿桐当回事,温皙对这一正一侧俩儿媳妇淡淡的,不是很喜欢,却也不会给她们难堪,算起来她们俩在温皙心目中的分量远不如绿桐,故而温皙要照应绿桐一些。何况绿桐实心眼,哪儿比得上那俩女人手腕灵活呢?温皙微微侧身,道:“行了,回去叫绿桐收拾下行头,正好她小产后一直没养好,行宫温泉养人,也叫她好好养养身子。”

胤禄眼中微微一动,随即笑道:“是,额娘说的是!”(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415、喜当祖母(上)

青花瓷海水龙纹大缸里的金鱼摇曳着尾巴,个个活灵无比,光洁如羊脂白玉的鹅卵石铺在水底,更衬得金鱼颜色红彤彤的,可爱极了。胤祄脚底下踩着个紫檀木莲纹绣墩,趴在大缸上瞅着金鱼,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温皙侧身在小十八身后,笑道:“瞧那条鱼,脑袋长得跟狮子似的!还有那个,眼泡都要鼓出来了!”

胤祄笑得眼睛弯弯,抓起一大把鱼食便要往大缸里洒,温皙急忙抓住他的小手,道:“今儿喂了三回了,再喂它们可要撑死了!”

胤祄眨了眨眼睛,道:“鱼鱼会撑死吗?”

“是啊。”鱼食被鱼吃进肚子会发涨,如果吃得多了就会撑死。

温皙侧脸瞧了一眼绿桐,自来了行宫,倒是大半天都在陪着她,却也大半天都不见说二句话,性子倒是愈发沉闷了,“你这几日胃口好像不大好,连最喜欢吃冰糖海参汤都不动一口,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吗?”

绿桐忙笑了笑,道:“不过是天热,爱贪凉食罢了。”

温皙轻轻嗯了一声,道:“的确,所以要来行宫,权当是避暑了。”说着,揉了揉儿子的脑门儿,“胤祄今天午膳想吃什么?”

胤祄扒拉着肉肉的小指头道:“桂花糕——,还有鱼糕!”

行宫御厨做得鱼糕也算一绝了,切得薄如蝉翼,鲜而不腥,香气浓郁,拼成莲花形。看着也十分赏心悦目,的确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点心。

身在行宫,温皙也懒得按着皇贵妃的身份叫膳房准备上百道菜,只选了爱吃的。再叫他们看着做些清淡爽口的也就是了。

午膳的时候,如往常留绿桐一起用。小鹿子口齿伶俐地道:“今一大早,皇上便派人送来了一条七尺长的大鲟鱼!据说是湖广巡抚进献的,只献了一对儿。皇上献给太后一条,这一条便紧赶着送来给主子尝尝鲜!”

中间最大的砂锅,是一道御锅鲟鱼,的确香气诱人,温皙不由得食指大动。鲟鱼,放在几百年后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过温皙吃的珍稀保护动物也不少了,估计加起来够吃一辈子牢饭的了。不过在大清朝,却是食无禁忌。地方上有了什么珍馐必要献上来。在皇帝跟前讨个好。

“湖广巡抚?”温皙眉头微微一动。“可是年遐龄?”

小鹿子忙点头道:“正是!”

温皙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皇子阿哥侧福晋只能有二,如今四贝勒府可已经满员了。不知日后的年妹妹该如何安置呢?温皙很好奇。

看了看绿桐,低头坐在那儿。跟寻常人家小媳妇似的。温皙倒觉得绿桐不似往日过得愉快了,来了行宫更总是把自己闷着,本打算叫她来享享福,倒是害得她望穿秋水了,温皙只好道:“别拘束着,动筷子,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绿桐拿起象牙箸,却只吃靠近自己的几道素菜:素什锦、莲篷豆腐、糖醋荷藕、脆腌黄瓜。温皙看着便泛起了几分狐疑,布菜的宫女舀了一小碗鲟鱼汤送到绿桐跟前,绿桐却瞬间皱了眉头。

“你——??”温皙目光不由得转移到绿桐的肚子上。

绿桐身子一缩,放下象牙箸,垂首道:“是。”

温皙立刻胸腔中有火焰要涌出来,拿着象牙箸的手都隐隐在颤抖了,但还是强行稳住了,压制住怒气,待用罢了午膳,叫胡语给绿桐诊脉确定一下。

谴退了左右伺候的人,胡语方才回禀道:“主子,伊尔佳庶福晋已经有了两个半月的身孕。”

次奥!!温皙恨不得骂娘!千叮咛万嘱咐,十八岁以前不许给老娘整出个孙子来,温皙来以为这二年胤禄学乖了,没想到她一个不注意,又搞大了绿桐的肚子!!!什么玩意?!!

愤怒之余,温皙还没有从要当祖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个小兔崽子,这回打死她都不相信胤禄那小子不知道绿桐怀孕了!!!

“马上叫那小子来行宫见我!!”温皙随即咆哮道。

胡语弱弱地提醒道:“主子,十六爷月底就要分府出去了,怕是没空。”

“没空也得来!”温皙吼道,敢不来老娘削死他!!

胡语缩了缩脖子,问道:“那庶福晋的胎...”

温皙有些头疼,哀叹一声道:“你好好替她看顾着,我瞧着八成是孕吐才胃口不好的!上一次出了那种事儿,这一会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绿桐转年就三十岁了,来个孩子不容易,如果孩子他爹不是温皙她儿子的话,温皙也不会纠结了!只是如今怀上了,还能怎么滴,生呗!温皙只能赶紧做好当祖母的准备了。

估计是两年前胤禄被温皙狠狠抽过一会,故而现在温皙传唤,他不敢不来,当日傍晚就快马加鞭过来了。

温皙怒在心头,自然瞧儿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当口阴测测道:“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

胤禄一身便装,气还没喘匀,又立刻被温皙的语气吓得心提得老高,急忙厚着脸皮道:“额娘,这是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温皙鼻孔出气,冷冷一哼:“怎么婧儿哪儿半点意外没出过,就你意外最多?!!你是把我二年前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吧?!”

胤禄忙不迭地摇头,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架势(因为承认了,死的会更惨),急忙辩解着:“儿子绝对不敢!宜兰和毓秀不是都没怀上过吗?绿桐只是个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又讪讪道:“儿子都十六了,皇玛法当年就是这个年纪,就有了皇阿玛了!”

温皙眼往上一翻,恨不得再抽他一顿!不错,顺治是十六岁就有了康熙这么个儿子...温皙一时语塞,只能愤愤瞪着这不听话的兔崽子,信他只是个意外?温皙才没有那么缺心眼儿呢!

胤禄忙凑近了二步,弓着身子道:“额娘,绿桐怎么样了?”

温皙鼻子一哼,道:“有点孕吐,不思饮食,没什么大问题!”绿桐当年小产的病根早养好了,她的年纪也正好是适合孕育的年龄阶段,所以胎像没什么大问题。

温皙眼神如刀子,狠狠刮在这个小种马身上,康熙就是的大种马,生出来的儿子这方面似乎也很在行!康熙现存的儿子存活的序齿排到十八,数量是十六个,如果每个儿子生他一半数量的孙子...那么康熙的孙辈怎么也得在百个之上。算过之后,温皙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当初选了从弘从日字旁的名字,日字旁的字多,上百个总有了...

“只不过——”温皙睨了臭儿子一眼,“两个半月的身孕,也就是说是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两个月了?你为什么不一早报给我?!”

胤禄讪讪笑了笑,道:“绿桐不是月事不太准嘛,儿子也不敢肯定...”

“哼!!”鬼才信他不肯定,这兔崽子现在说谎脸都不红了!一开始温皙说要带着绿桐一起过来,他还依依不舍,然后忽然就同意了、肯了,想想就觉得有猫腻儿!

被看破心思,胤禄笑得愈发讨好:“额娘,您老人家最擅长这方面,让绿桐跟着来伺候您,那是最合适的了!”

“还指不定谁伺候谁呢?!”温皙撇撇嘴,敛身道:“行了,正好你分府,把绿桐接回去吧!”生得她整天闷闷不乐,望穿秋水的,温皙好心带她来享福,倒是做了一回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