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福晋富察氏诞育了元郡王长子弘明、四子弘早,瓜尔佳氏看看被温皙抱在怀中的自己的儿子弘旦,担忧之余恨得牙根痒痒。

畅春园中,气候更加宜人。管他前朝风起云涌,康熙颇有听之任之的架势,留了个昆曲班子在畅春园里唱戏,康熙很喜欢听昆曲,温皙的小女儿福儿也是个小戏迷,隔三差五就跟着康熙去听戏,一听就是大半日。

瓜尔佳氏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得体笑容:“怎么不见十二妹?”

温皙蹭了蹭弘旦的小脸儿,道:“你们来的时候没听见咿咿呀呀的吗?那小妮子又跟她皇阿玛去听戏了!”

瓜尔佳宜兰抿嘴笑道:“皇额娘似乎不喜欢听昆曲?”

温皙嗯了一声,道:“都说了,咿咿呀呀的,听都听不懂,又怎么会喜欢呢?”说着温皙戳了戳弘旦的脸蛋道:“小弘旦,你说是不是呀?”

弘旦眨了眨疑惑的大眼睛,咬着自己的手指,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这番可爱模样,但是惹得温皙咯咯笑个不停。

富察毓秀见状,忙抱了自己的儿子弘早上前来:“皇额娘,弘早今一大早就醒了,想来是知道毓秀要带他来畅春园,也巴望着跟皇玛嬷见面呢!”

温皙看着富察毓秀怀中那个吐泡泡的孩子,笑道:“这个孩子很乖,不哭也不闹!”

富察毓秀忙笑道:“弘早不像弘明,就爱疯玩疯闹,毓秀都管不过来呢!”

只是富察毓秀这“管不过来”的福气,叫瓜尔佳氏气得鼻子都要冒烟儿了,于是她急忙去转移温皙的视线道:“皇额娘快看,弘旦笑了呢!”

富察毓秀嘴角冷冷一扬,随即又是温婉的模样,她言笑晏晏道:“皇额娘,毓秀听说前儿十哥奏请,要立侧福晋郭络罗氏所生的长子弘旭为世子,不知是否是谣言?”

温皙不禁皱了眉头,不错,的确有此事,这个郭络罗氏,便是胤俄以前的庶福晋,是由侍妾一路抬举上来的,多少年来一直都深得胤俄的喜爱,只是胤俄虽然宠爱妾侍,也很尊重嫡妻,这番奏请立庶长子为世子,将后头的嫡子弘暄视若无睹,着实令人费解。

温皙真斟酌着如何开口,瓜尔佳宜兰便道:“确有此事!皇额娘恕媳妇说句不敬的话,十哥确实有些不像话了!十嫂生有嫡子弘暄,有嫡子又岂能立庶子为世子?!”

富察毓秀幽幽道:“福晋话当然有道理,只是嫡子虽然尊贵,却未必是最好的!且看看太子就知道了!弘旭年长聪慧,弘暄年幼平庸,十哥为长远计,要立长也不无道理!”

瓜尔佳氏顿时寒了脸色:“嫡庶尊卑分明!太子如何,轮不到你我来议论!富察妹妹可别忘了,我们爷也是嫡子!你说这些话莫非在影射什么?!”

富察毓秀听闻,顿时面露惶恐之色,立刻含泪欲泣跪了下来:“皇额娘赎罪,毓秀绝无此意!只是想说,本来素来不论嫡庶长幼,素来立贤罢了!”

瓜尔佳宜兰冷冷一哼,睥睨道:“前朝之事,连皇额娘都从不干预,怎么富察氏你倒是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我、我——”富察毓秀眼中溢出清泪,“毓秀不过是说出人人皆知的事情罢了,绝无干政之意!”

“人人皆知”?!瓜尔佳宜兰听到着颇有所指的话,她的意思莫非是说人人皆知元郡王长子年张聪慧,而弘旦年幼平庸吗?!是要你敦郡王的长子和嫡子来代指弘明和弘旦吗?瓜尔佳宜兰怒上心头,立刻摆出大妇的款训斥道:“妹妹好口才,姐姐不及也!只是妇人多口舌之利,可不是有妇德之人该有的教养!”

富察毓秀顿时被戳中了要害,有些词穷了。

温皙听得脑仁疼,便喝止道:“好了!本宫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温皙晓得,胤禄现在是大位的热门人选,自然他的后院对于世子之位的争夺日趋白热化。温皙好不容易从后宫嫔妃的争斗中走出来,得以歇息,也不想被自己儿子后院女人的争斗闹得没个安生!

立嫡立长,的确是个大问题。康熙自己就非嫡非长,所以他的儿子们就不服太子,一个个如狼似虎推到了胤礽。如今富察毓秀也不服弘旦年幼,觉得自己的儿子弘明而聪慧,比弘旦更有资格成为世子!只可惜,温皙不想早早立世子,康熙也不想,胤禄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他需要瓜尔佳氏一族的势力,也需要富察氏背后一族的势力,便不会立世子!可惜啊,这两个明争暗斗的女人,花样百出,却看不懂这一最关键的一条!

温皙揉着太阳穴,现在她有些怀念远在山西的自己那个渣男儿子了,若是有他在,平定起后院女人的争斗可比温皙在行多了!

458

畅春园的凌波池上,微风卷起如绉纱般轻微的涟漪,温皙侧坐在鸢飞鱼跃亭的汉白玉栏杆上,手中捧着一个汝窑白瓷的圆钵,捻出几颗灰白色的鱼食信手丢进凌波池中。不知是鱼食不合那些锦鲤的口味,还是进来温皙喂鱼喂多了,它们都不饿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办?”温皙将圆钵随手搁在亭子正中央的汉白玉圆桌上,挑眉问道。

胤祄此时自然穿着一身石青色贝勒朝服,脑袋上扣着红纬顶戴,一张已经渐趋成熟,渐渐褪去小孩子稚嫩的脸,如今却满是苦恼之色,胤祄习惯性地撒娇道:“额娘,我不想娶福晋!”

温皙侧身坐在垫了鹅羽软垫的石墩上,捧起桌上的珐琅彩牡丹穿花的茶盏,不疾不徐饮了二口,方才问道:“你皇阿玛叫你看到那几个秀女,都不合你的心意吗?”

胤祄好看的额头皱了起来:“儿子只是不想那么早成婚罢了!”

“唔——”胤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以他如今结金丹的寿命,如今的年岁相对来说的确太小了点。何况这些年,胤祄跟着静一天南海北无拘无束惯了,自然不喜欢京中拘束的生活。康熙年初就下旨为胤祄修建贝勒府了,只等建成之日赐婚了。

“额娘,您帮儿子跟皇阿玛说说!儿子无意成婚,也不喜欢那些秀女!”胤祄半是撒娇凑上来苦着脸哀求道。

温皙亦长长哀叹了一声,搪塞的话,温皙已经跟康熙说过好几次了,只是无奈胤祄在康熙眼中着实不小了,他两个哥哥一个十七岁大婚,一个十五岁大婚,而胤祄也十六岁了。在未来还只是个中学生的年纪。现在就要娶妻生子的岁数了。

这次选秀,康熙似乎打定了注意要结束小儿子的处男生涯了,温皙如今也只能对儿子投以同情的目光。

说话间,李德全领着个穿果绿色桂枝纹宫装、年十四五岁的宫女走近了鸢飞鱼跃亭,李德全老脸笑得谄媚:“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给十八爷请安!”

李德全身后五官很是娇俏的少女也忙跟着行大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给十八阿哥请安,十八阿哥万福!”

温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停滞在了那少女身上,怀着几分询问的意味道:“这是——”

李德全老脸晓得跟菊花似的,“回主子娘娘话,这是去年小选中拔尖儿的宫女何氏。是特特选给十八爷的!”

温皙眼角的余光不由地瞥向自己儿子,胤祄嘟囔着脸,很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李公公,我不喜欢这个宫女!”

李德全一愣,随即依旧是招牌是的讨好笑容:“十八爷,除了何氏,还有几个模样不错的。要不奴才都叫来跟您慢慢挑挑?”这个何氏也算是内务府世家女子,自然私底下没少给李德全塞银子,故而李德全在奉康熙圣旨挑选十八阿哥房中人的时候,李德全拿人手软,便推荐了何氏。

“我都不喜欢!”胤祄立刻沉着脸打断了李德全的话。

温皙轻轻睨了一眼跪在后头一言不发的宫女,道:“抬起头来。”

“是。”何氏盈盈应了一声。含羞带怯抬起螓首,秀眸偷偷看了一眼跟随在皇后身侧的十八阿哥,脸上一红。又急忙垂下头去。

温皙长长嗯了一声,道:“长得还不错。”随即瞧瞧看了看自己儿子的脸色,依旧没有半分看中的样子。

温皙挥了挥手中的帕子:“先带她下去吧,这事儿缓缓再说。”

李德全见状,只得打千儿道:“嗻。那奴才退下了。”说着,眼神示意还跪在哪儿的何氏。叫她跟着一块退下。

何氏咬了咬嘴唇,颇有几分不甘,此女的确貌美,也对自己的容色很有信心,如今却生生被人蔑视了,心中的不服输便更盛了几分,她仰头含泪望着胤祄:“十八阿哥,是否是奴才哪里不好?”

胤祄只撇撇嘴,懒得理会这个娇柔妩媚的女子。

温皙不禁蹙眉,何氏这话问得逾矩了,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懂规矩、礼数周全的,原来也是个不怎么安分的。做奴才的,主子没有问话,岂能随便开口。单凭这点,温皙毫不犹豫将她在心中打了叉号。

李德全顿时怒责道:“放肆!还不退下!”

何氏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语了。

春日风光好,池上潋滟,清风拂面,鸢飞鱼跃亭果然是个不错的地方,胤祄这个年纪,正是好色而慕少艾的季节,见了何氏那样娇媚的女子,竟然一点都不动心吗?

“那个何氏虽然规矩不是很周全,但是模样还不错。”温皙打量着儿子的神色,缓缓道了一句。

胤禛皱着眉头道:“儿子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

矫揉造作?唔...何氏身上自然是有些做作,皮囊好,德行却不过尔尔,胤祄眼光高一些,倒也没什么。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温皙含笑问道。

胤祄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随即露出小孩子般讨好撒娇的笑容:“自然是要像额娘这样,既美貌又贤惠,德才兼备的女子了!”

温皙不觉发笑,在他眉心狠狠戳了一笑:“愈发油嘴滑舌了!”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胤祄嘿嘿笑了二声,忽的道:“对了,十六哥最近忙得底朝天,连十七哥这个最讨厌麻烦事儿的人都被他捉去劳碌了,看样子儿子要早点开溜,免得也被逮着!”

温皙侧身道:“他在忙着火耗归公的事儿,要一个省份一个省份地实行下去,每个三年五载是不成的。我看你闲得慌,还不如去帮帮你十六哥呢!”

胤祄嘻嘻笑道:“儿子哪儿是那块料呀!案牍劳形,还是大江南北风光最好!”

温皙自然晓得胤祄是成了皮猴子了,性子倒是有三分像静一,不过年纪见大,五官倒是愈发像康熙了,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丹凤眼微微眯着,倒是颇有少年的英姿爽朗。

“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温皙随口问道,这些年,胤祄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书信倒是不间断,其中多写地方山水之美、山河之壮丽,看得温皙心痒痒的。

胤祄低眉沉思:“唔——儿子过两三日便走,选秀就要结束了,要是再晚点,皇阿玛一声不吭给儿子赐了婚,可怎么是好?”随即,胤祄露出几分调皮的神情,“妻妾环绕的事儿,十六哥游刃有余,儿子瞧着可累得慌!”

胤祄的性子被放养得闲云野鹤了,目光愈发开阔,自然不喜欢内闱女人的争斗,胤祄扒拉着手指头算道:“十六哥现在除了十六嫂和富察小嫂嫂,又有年侧福晋,和绿桐庶福晋、扭颜庶福晋,侍妾已经有二十多个了。”

胤禄有几个侧福晋、庶福晋温皙自然晓得,扭颜氏因生了胤禄的二阿哥弘显,在弘显周岁之后才抬举为庶福晋。而侍妾,温皙一直不晓得具体数量,胤祄这些日子常常往两个哥哥府里跑,居然连这个都清算了一遍。

“十六哥的确稍微有点花心了。”胤祄下结论道。

温皙撇嘴,哪里是有点花心?是花心过头了好不好?!

胤祄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妻妾多,子嗣才能丰盈,十六哥已经有弘明、弘显、弘旦、弘早和弘晏五个儿子了,十七哥却一个都没有。”

胤禄如今最小的儿子是弘晏,系侧福晋年氏所出,年氏早年为胤禄生过一个格格,可惜先天不足,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想必是哪会儿留下的病根,故而生下来的弘晏和体虚一些,补养了这么久还是不怎么见好。

“额娘!”胤祄的双眼眯成月牙,“弘早好可爱啊!长得像富察小嫂嫂,所以长得比弘明要好看多了!”

弘早自然可爱,只是胤祄好似独独喜欢胤禄大大小小五个儿子中的这一个。早年胤祄年幼的时候,就与富察氏很亲厚,称呼她为“小嫂嫂”,这点上缴宜兰有怒不敢言,也因此对富察氏愈发忌惮怨恨。

“前儿,十七哥生辰,十六哥还说,若是十七哥将来没有儿子,就过继一个给十七哥!”胤祄面含羡慕地道。

这事儿,宛姵也以说笑话的语气跟温皙提起过,温皙不曾当真,只不过如今听着胤祄的语气,怎么好像胤禄不是再说笑?

也是,胤禄都五个儿子了,侍妾珠格氏又有孕了,他早已不是当初子嗣不丰的时候了,在康熙年轻的儿子们中,胤禄也算多有子嗣了。自然说话大气一些,何况胤禄和胤礼是嫡亲的兄弟,若是过继,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温皙看着胤礼和宛姵还年轻,故而没有认真当一回事。

胤祄又凑近了两步,扯着温皙的袖子,还跟小萝卜头时候的露出撒娇的神情:“额娘!要是儿子将来也跟十七哥似的,能不能叫十六哥把早早过继给儿子?!”

温皙听了,立刻寒了脸,狠狠在她脑门子上戳了一下:“你才十六岁,想什么乱七八糟过继的事儿?!”而且还是用这种讨好吃的点心的态度,好像讨要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盘喜欢的点心罢了!

459

虽然富察毓秀生育两子,但是为人生母哪儿有人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旁人,真到了那一日,弘早就只能叫富察氏为伯母,而不能叫额娘了!这是生生在人家心口上剜一口啊!胤礼无嗣,有此心还算情有可原,胤祄可才十五岁呢!一点也不学好!

胤祄见温皙面色没有半点可通融的余地,只能丧气地垂下头去。

温皙不禁含了几分责备道:“你要是喜欢弘早,多和他一块玩倒也无妨!富察氏早年对你极好,你也忍心夺走她的孩儿?!”

胤祄嘟着嘴道:“富察小嫂嫂不是有弘明吗?”

啪!温皙狠狠在胤祄光洁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以为那是漂亮衣裳,她有两身,便能匀一身给你?!”

胤祄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脑门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额娘就权当儿子没说那混账话,您别生气了...”

温皙最受不得的便是胤祄这副可怜模样,他自小就是卖萌耍乖的一把好手,如今本事倒是一点没落下,反而更盛从前了。

温皙努力板了脸色道:“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不许胡乱跟旁人说!还有你十六哥打算过继一事,也不要跟旁人提起!”

胤祄忙小鸡啄米一般不迭地点头:“儿子明白,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

温皙忍不住说教道:“你若是喜欢小孩子,成婚之后自己跟福晋生就是了!”胤祄身体很健康,不想胤礼和宛姵是表兄妹,弘昭才夭了。

胤祄顿时露出头疼的神色,“额娘,娶福晋好麻烦——”

“哼!”温皙冷哼道,“觉得娶福晋麻烦。所以你就想捡个现成的?好叫自己省事?”

胤祄讪讪笑了笑,温皙这话可算是一针见血,戳中要害了!胤祄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自然不喜欢妻妾累赘,可使偏偏喜欢可爱的小孩子,但是他自己又不想生,所以才瞅上了自己哥哥的儿子,许是看着胤禄儿子多,匀一个给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不得不说,这种捡便宜的心态真的很欠抽!

温皙正想好好说教一下自己的小儿子。小鹿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打千儿见了礼道:“主子娘娘,皇上下旨。允十六爷所求,将十六爷的第五子过继给十七爷为嗣子了!”

“什么?!”温皙虽然晓得胤禄有此意,但是哪里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居然都不跟温皙知会一声,便上了折子。“胤礼和姵儿还年轻,急什么?!”

胤禄一旁插口道:“能不急吗?十七哥和表姐都已经二十四岁了!何况——”胤禄偷偷瞥了一眼慈宁宫的方向。

温皙顿时明了,太后已经病入膏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薨了,解释胤礼和宛姵就需要守孝三年不得行房,三年过去。他们可就都奔三十了!

想到此,温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年氏她自己肯吗?”

胤祄低头想了想。道:“应该是不肯的吧,年侧福晋不比小嫂嫂有两个儿子。”

温皙一拧眉,将手中的蜜蜡手串狠狠撩在了汉白玉圆桌上,她自然之道胤礼盼着儿子,宛姵就更是如此。这些年自从孟氏只生了胤礼的长女之后,宛姵又好几次举荐旁人。只可惜自从孟氏之后,便再无人有孕了。

胤祄忙笑道:“十六哥肯便是了!”

是啊,过继之事,本就由不得女人说了算,胤禄此举果然是友悌兄弟,康熙见到他们兄弟感情如此好,自然二话不说便下了圣旨,将胤禄第五子弘晏过继给胤礼为嗣子。只是年氏...温皙暗暗叹息,她倒是有些可怜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的女人了。

年氏出身不错,容色不俗,更颇有文采,一入府便是正经上过玉牒的侧福晋,以她的身份,自然是有资格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哪里会想到稚子尚在襁褓便要被抱去给别人做嗣子了。

温皙不禁同情道:“若要过继,也大可晚一些。”

温皙本来打算睡个午觉,如今也困意全无了,只坐在昼床上打着络子。下午未时,竹儿突然来报说年氏求见。往常的时候,温皙总是不待见她,只是想到她的弘晏要被抱去十七贝勒府,便叫人传了她进内室。

“皇后娘娘!”年氏梨花带雨,不顾礼数便噗通跪倒在了温皙脚下,“奴才就只有弘晏一个孩子啊!”

温皙低低哀叹了一声,道:“你先起来吧。”

“不!”年氏极力摇头,泪水簌簌,精致的脸蛋显得有些憔悴,“为什么是弘晏要过继?为什么是奴才的儿子要过继?!皇后娘娘,奴才求求您了,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温皙摇摇头,道:“此事着实突然,本宫也有些始料不及。只是圣旨既然已经下达,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年氏眼中两行泪水滚滚落下,她连忙叩首:“皇后娘娘,奴才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

温皙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本宫改日跟姵儿说,不会隔断你们的母子血缘,也不会不让你和弘晏相见。”

“娘娘!”年氏咬着薄唇,“为什么是弘晏?!为什么不是弘早?富察姐姐有两个儿子,为什么要抱走奴才的弘晏?!”

年氏这番质问的话,叫温皙不忍蹙了眉头,弘晏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弘早就不是富察氏的亲生儿子了吗?!若注定要有一子过继,对谁的打击都是一样的,莫非因为富察氏生有二子,她便要过继自己的儿子吗?!

只是年氏到底可怜,温皙也不想训责她,便道:“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所生养的。”

“奴才只要弘晏!”年氏却丝毫不肯松口,“弘晏他还尚在襁褓,不能没有额娘照顾啊!”

温皙也有些头疼年氏的胡搅蛮缠,只好板着脸道:“你是要违抗皇上的圣旨吗?”

年氏顿时弱了下来,复又楚楚可怜地望着温皙:“奴才知道,皇后娘娘您更喜欢富察姐姐一些,但是奴才只有一个儿子,不比富察姐姐已经生有二子!您怜惜十七福晋,但也不要带走奴才的儿子的!”

温皙顿时皱了眉头,年氏居然觉得是她叫胤禄把弘晏过继给宛姵的吗?!温皙心中泛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本宫方才就说过了,过继一事本宫也始料未及!弘晏要过继,你难免言语无状一些,本宫会宽恕你!你退下吧!”

年氏见皇后露出一副逐客的冷淡面容,突然有些慌了,她急忙抓住温皙的小腿,哀求道:“皇后娘娘,奴才不是有意冒犯的!奴才真的不能没有弘晏!求求您,改为让弘早过继吧!十七福晋只是想要个儿子,为什么一定要夺走奴才的孩子?!”

温皙怒火上涌,忍不住质问道:“你的儿子是儿子,旁人的儿子便不是儿子了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年氏愈发慌忙,“富察姐姐有两个儿子...”

“好了!”温皙实在不想再听她重复她的神逻辑,“来人,送年氏出宫!以后不许她来畅春园!!”

“不!”年氏被太监拉扯起来,她奋力疾呼,许是被拉起来太快,年氏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小鹿子身上。

温皙皱着眉头,瞧年氏脸色苍白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便道:“小心点抬出去,送出宫就是了!”想了想,温皙还是有些心软,便补充道:“再叫个太医去元郡王府给她诊治!”

年氏说出那样的话,的确叫温皙不喜,但是为人母亲,偏心自己孩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温皙也一样偏袒过自己的儿子,由着胤禄纳了侧福晋,纳了那么多的侍妾。年氏没了弘晏,到底是个可怜人,温皙也不想为难她,只是年氏的性子着实叫人头疼,就交给胤禄自己去搞定吧,他自己闹出来的事儿自己解决,只要别来烦她就是了!

翌日,康熙已经用了过了膳,去批折子了,温皙懒懒的想着是否再睡个回笼觉,这时候竹儿打帘子进来道:“主子娘娘,昨儿去元郡王府给年侧福晋诊脉的高太医说——年侧福晋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温皙骤然困意全无,“有孕了?!”是了,怪不得,昨儿一激动就晕了,温皙也觉得有些不至于,若是有了身孕,格外禁不住刺激,倒也可以理解。

竹儿又道:“今儿一大早,年侧福晋就陪着十六爷亲自把五阿哥送去了十七爷府上。”

温皙瞳孔骤然一缩,急忙追问道:“是胤禄的意思,还是——”

竹儿正色道:“本来十六爷的意思再晚二个月也不迟,是年侧福晋自己请求的,她说自己有孕不能好好照顾五阿哥,便决定早早送去十七贝勒府。”

温皙面上浮现一缕冷笑:“算本宫看走了眼,还以为她真是个慈母呢!”弘晏是胤禄最小的儿子,身子有些虚弱,年氏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死死把住,只是如今她有孕了,只怕是一心想着生个健康聪明的儿子,那么五阿哥弘晏自然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460

康熙五十五年冬,火耗归公之事初见成效,胤禄又趁机奏请康熙施行养廉银,看缺分如何,按照官职高低每年给“养廉银”几百两到一千两,甚至万余两不等。其所定额,有所参差,但是总的来说顾忌到了所有官员。最偏僻的甘肃,总督养廉银高达两万两、巡抚一万两千两、布政使四千两,道员三千两最低的通判也有六百两之数。

此事正值地方官员都为火耗之损失而肉疼不已的时候,一块肥肉送到了嘴边,而且是可以正大光明吃的肥肉,自然没有人会不高兴。

养廉银的推行,赖得当年雍亲王清欠得力,国库充裕,海晏河清,自然能够周转过来。只是,人人只会记得当初凶悍的“讨债王爷”,不会把今日养廉银之恩记载胤禛头上分毫!

此举为胤禄赚足了人心,康熙下旨晋胤禄为和硕元亲王,从旁协助的胤礼也因此晋为多罗郡王,封号为襄。 爵位上升,自然相对待遇提高。

胤禄的顶冠由原本的二层升级为三层,饰东珠九,上衔红宝石。所用明轿广三尺三寸,木质洒金,盖、辕、杆皆魨朱饰金;暖轿则为银顶金盖红纬,缎、毡各惟其时,上下雕玲珑花卉。

而胤礼升级郡王,顶冠依旧是二层,只不过比原来多了一颗东珠。暖轿为银顶红盖红纬,舆负还是八人,只不过暖轿大了一个尺寸。

今日正好是胤礼带着福晋宛姵一起进宫请安的日子,夫妻俩乘坐着银顶红盖的朱轮车进宫,还带着过继为嗣子的弘晏,弘晏如今已经不是胤禄的庶子,而是胤礼和宛姵的嫡长子了。

胤礼受封为襄郡王,封号的意思很明白,襄助是也。

夫妻俩脸上都挂着喜气。胤礼在火耗及养廉银之事上不过是大了把手,郡王的爵位来得有些突然,不过更让他们高兴的不是这个,而是终于有了儿子。弘晏年幼,若是自幼由胤礼和宛姵养大,自然与亲生的没什么不同。

“弘晏好像长胖了些...”温皙细细打量了有些怕生的小家伙,笑容款款道。因温皙并不怎么喜欢年氏,故而弘晏也很少被带进宫来,也就逢年过节时候能瞅见他,是个不爱说话长得也略瘦小一些的孩子。

宛姵拉着新得的儿子的小手。走到温皙近身:“弘晏这几些日子胃口好,自然长胖了些。胡姑姑给开的药膳果然最有效!”

“我听说,是年氏亲自把弘晏送去你们府上的?”温皙看着小小的孩子。拧眉问道。

胤礼点头道:“原本跟十六哥说好了,等年后再送来,没想到——”

宛姵笑道:“年氏有了身孕,难免照顾不过来,反正早晚是要入嗣的。”有了儿子。宛姵自然是高兴,原本还听说年氏到皇额娘跟前哭诉过,还以为弘晏过继会麻烦一些,没想到年氏竟然提前给送了过来。宛姵捧着温热的奶茶,低头抿了少许,觉得已经不烫人了。方才拿着小银勺喂给弘晏吃。

奶香扑鼻,茶香悠然,弘晏吃得很欢实。宛姵就笑得愈发泛着母性的慈爱。吃了整整一盏,弘晏笑着打了个饱嗝,宛姵无微不至地用柔软的细罗锦帕擦了擦他嘴角和柔柔的下巴上的奶汁,“弘晏可喜欢喝奶茶了,每天都要喝一大盏呢!”

瞧着宛姵那心满意足的样子。温皙也能稍稍欣慰一些,“有了弘晏。也不要冷落了果心才好。”

宛姵笑容洋溢道:“果儿也很喜欢弟弟呢!”果心便是孟氏所生的胤礼长女,取名为果心,翻译成汉语是“仁爱”的意思,果心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只是偌大的襄郡王府邸只有她一个孩子,难免寂寞一些,弘晏长得可爱,她自然不会不喜欢。

“那就好!”温皙点头含笑,果心也是宛姵一手抚养的,襄郡王府没有其他格格,她养在嫡福晋膝下,便与嫡出无意了。前年春,宛姵还亲自求请,晋了孟氏为庶福晋。

胤礼四下张望了两眼道:“怎么十六哥和十六嫂还没来?今儿可是腊八节...”

说曹操曹操便道,小鹿子麻溜进来打千儿道:“主子娘娘,元亲王和福晋、侧福晋到了!”

胤禄亦穿着一身亲王的朝服,瓜尔佳氏则落后半步,她们夫妻身后则跟着侧福晋富察氏。

行了礼,各自入座,温皙手捧着个暖炉,道:“我听着外头又开始下雪了,可是路上不好走?”

胤礼只沉着脸,告罪道:“儿子来迟了,叫额娘久等了。”

温皙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瓜尔佳宜兰忙起身,福了一福道:“皇额娘容禀,今儿原本是起得很早,可偏偏一大早年妹妹身子不舒服,故而耽搁了。”

温皙淡淡哦了一声,道:“怎么?好像年氏常常不舒服。”

富察毓秀忙笑道:“年妹妹自入府,身子就比毓秀和福晋都要娇弱,小痒、大病是常有的事儿。”说着,她看了看坐在宛姵怀中的弘晏,又补充道:“以前弘晏阿哥也常常生病,什么肠胃不好、咳嗽风寒之类的,爷常常去瞧!”

此事弘晏手中正抓着一块萨其马吃得笑眼弯弯,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话,他只晓得东西好吃,便会开心地笑。

温皙陡然生了怒意,富察毓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而胤禄对此也保持沉默,毓秀纵然很入温皙的眼,也不敢当着胤禄面诋毁其他妻妾,可见所言不虚!

温皙沉下脸,问胤禄道:“毓秀说的,可都是实情?”

胤禄脸色亦是阴沉着,他略一点头道:“属实。”

温皙深深喘了两口气,压下胸腔中的怒火,今日儿子媳妇都在,又是喜庆的日子,实在不宜动怒!温皙端起珐琅如意云纹的茶盏,喝了一口压一压,方才以严肃的语气对胤禄福晋道:“宜兰你是嫡福晋,管束妾侍该更严格一些才是!”

瓜尔佳宜兰露出几分自责之色,忙福身道:“是,媳妇谨记皇额娘教诲!”

温皙端身正色道:“年氏既然身子不爽,年关就不要出门了...不,生产之前都叫她不要出府,好好养胎,少折腾了!”

“是”瓜尔佳宜兰眉梢露出几分喜色,“媳妇一定将皇额娘的话一字不漏转告给年氏!”

说完瓜尔佳宜兰又道:“皇额娘,今日媳妇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您,伊尔佳庶福晋院中的侍妾珠格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温皙已经听了数次这样的“喜事”了,对自己儿子的种马能力,温皙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只是这一回,居然是绿桐院中的侍妾?!只可惜绿桐只是个庶福晋,就算珠格氏生了阿哥也轮不到她自己来养育。想到此,温皙略有些遗憾,绿桐的年纪只怕是不能再生养了,不过总算还有格佛荷...

瓜尔佳宜兰见温皙脸上淡淡的,便趁机道:“皇额娘,媳妇膝下除了弘旦,还养育了二阿哥,富察妹妹也有了弘明和弘早,而年妹妹的身孕只比珠格氏大一个月。如今府上媳妇和两位妹妹只怕都无暇抚育珠格氏的孩子了....”

温皙渐渐听出了宜兰口中的味儿,不由打心眼里泛出几分喜悦:“你的意思是...?”

宜兰脸上笑得贤惠得体,“伊尔佳庶福晋是伺候爷最早的人,又是皇额娘亲自调教过的,自然和旁的庶福晋不同一些!媳妇想着,不论珠格氏生的是格格还是阿哥,都由伊尔佳庶福晋养着!此事爷也点头了,不知皇额娘觉得如何?”

温皙心中欣喜溢于言表,忙点头道:“自然很好!”这些年胤禄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儿女也愈发丰盈,只是绿桐生了格佛荷之后便没有生养过,温皙虽然并不重男轻女,甚至更喜欢孙女一些,但在这个时代,儿子才是终生的依靠啊!

这些年温皙一直很照顾绿桐,年年给她的赏赐,都只比宜兰这个嫡福晋略少一些罢了,对格佛荷的宠爱,甚至比胤禄的几个阿哥还要多。宜兰是个懂得投其所好的人。而且,这些年绿桐虽然不年轻了,但是胤禄对她却没有喜新厌旧,宠爱如旧,不是很宠爱,却一直没有冷落过她。故而,绿桐是值得宜兰这个嫡福晋亲自来拉拢的人!毕竟能够对弘旦的未来构成威胁的只有富察氏所生的两个儿子!

来年春夏之交,年氏只生下一个小格格,消息报到宫中,温皙只嗤嗤一笑。不论元亲王府上,她如何闹腾,弘晏也回不来了!而随后一个月,绿桐院中的侍妾珠格氏生下胤禄的第六子,康熙亲自赐名为弘智,满月后便由绿桐亲自抚养。

对于胤禄子嗣愈发丰盈,康熙便对瓜尔佳氏赞赏不已,“胤禄的福晋是贤惠的,除了前两年年氏生的的和瑶周岁夭折,其他几个丫头孙儿都长得很康健!连弘晏如今也壮壮的了!”

温皙只微微笑着,不接话,儿女的成活率和嫡妻的贤惠的确有一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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