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要是能帮我们修缮就太好了,我自己没干过这活,怕弄不好,你和大哥以前经常出去给人家帮工,有经验。只是,我得每日给你三十六文工钱,因为耽误了你去石头山干活。”

方老爹见泽生还跟他客气,顿时生气了,“爹帮你干活还要工钱,岂不是让人笑话?爹就不能帮帮儿子了?”

“爹,不是儿子叫你难堪,我们都分家了,当初不是你说以后过日子账都要分清么?再说了,大嫂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又何必惹她不痛快?而且我自己又干不好修缮的活,还想着要花钱请人来干呢!”泽生心里想着,修缮的活可比去石头山干的活要轻松,这样爹就能轻快一些,还能挣到钱,岂不是更好?

方老爹不擅长与人理论,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也是一样,只好妥协道:“好吧,那就每日给我二十文钱吧,我花三日的功夫就能帮你们修缮好。”

才二十文?泽生觉得这也太少了,可是他不再敢与他爹在钱的事上磨磨叽叽了,怕他生气,便顺从地道:“谢谢爹!”

泽生欢喜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小茹,说屋子修缮的事由爹管着。小茹听说了后,既高兴又感动,“我还怕爹回来了说我们瞎闹呢,放着眼前安稳的日子不过开什么铺子。没想到爹不仅赞同我们的主意,还愿意帮我们的忙,真是太好了!爹对修缮屋子有经验,可比我们自己干得要好。只是…爹不好意思多要我们的钱,这可是耽误他去干活挣钱了呀,大嫂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你别担心,应该没事,我们又不是一文钱都不给爹,也不算是完全白白给我们干。何况,自从大嫂怀有身孕后,娘也帮了她不少,她不至于那么小心眼的。”

小茹想了想,觉得也是,爹娘并没有只帮她和泽生,也是帮过大嫂的。她高兴地拿笔在账本上记着帐,“泽生,再干二十日,我们就可以多进些货,把店铺开起来了。”

“嗯!”泽生接过账本看了看,不可置信地道,“我们已经挣了这么些钱啊!”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三记极轻的敲门声。这是小茹穿到这里后,第一次听见有人敲她屋的门,平时有谁要进来大都是直接推门,推不开才在门外叫着他们的名字,问他们在不在,反正没有敲门的习惯。

小茹听着这三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就知道来的人肯定不会是自家人,她纳闷地去开门,还没来得及问,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芝娘?

芝娘慌慌张张地看着小茹和泽生,然后极小声地说:“嘘…,我来你们家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泽生和小茹觉得好莫名其妙,不知芝娘神神叨叨的到底要干嘛。只见她那双眼睛在这十几日内已经哭得红肿,看上去很不像样了,脸上和手背上也被她婆婆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芝娘,你这是…要…”小茹小声地问着。因为芝娘刚才已打了招呼,叫他们俩不要声张,小茹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芝娘却不答小茹的话,直接转向泽生,眼巴巴地求道:“泽生,你能帮我写一封休书么?”

“休书?”泽生听了直后退,费解地问,“我给你写什么休书?”

“代东生写,写给我的休书!”芝娘再往他身前走几步,期盼地看着泽生,希望泽生不要拒绝她。

泽生连连后退,“这哪行,我怎么能代替东生给你写休书呢?”

小茹明白了,芝娘是不想在东生家过日子了,她是想要一封休书,好回娘家,或另做打算。

可是,泽生不能做这个冤大头呀,若是让东生娘知道了,岂不是要剥了泽生的皮。

小茹拦在芝娘的面前,正色道:“芝娘,这种事泽生真的没法帮你,即使泽生写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根本代表不了东生!”

芝娘这时终于明白一回,小茹若不同意,泽生是不会帮她的,泽生事事都听小茹的,哪里会心软听她的恳求。

她只好央求小茹,“茹娘,我求你了,你就让泽生帮帮我吧,东生本人又不会写字,哪怕他现在不是个傻子,他想休掉我的话,也是需要找人代写的。”

小茹为难地道:“这我知道。但是,若东生真想休你,要请人代写,他也要当面摁手印的,没经过他的同意,休书根本无效。”

芝娘却冷冷一笑,“只要泽生代东生写好了休书,我拿回去后,抓着东生的手,让他摁一下不就得了,他现在同不同意,还有那么重要么?”

小茹和泽生听了瞠目结舌,他们俩还真没瞧出来,这个芝娘还挺胆大的,这种事也能想得出来。

“可是…这样的休书,你公婆是不会承认的。”小茹怕她不清醒,提醒着她。

没想到她平时糊涂得很,此时却十分清醒,“我才不管他们承不承认呢,我只要有了休书,以后若想…”她垂下头,声音轻得如蚊子,含糊地说,“若想再嫁的话,也容易得多。”

小茹脑袋轰了一下,哦,原来芝娘是想再嫁,这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是想回娘家么,你不管你的丫头了?她还不到两岁呀。”

说起孩子,芝娘眼泪滚滚,但还不忘为她自己辩解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瞧我每日过的是什么日子,东生成了傻子,我像奴仆一般伺候他吃喝拉撒,婆婆还整日打骂我,再这么过下去,还不如死了呢!婆婆再不喜欢丫头,也不至于让她饿死的。”

泽生听她说想弃夫弃女,顿时脸色愠怒,但他又不好发作,便态度生硬地对她说:“你若真想要休书,也应该让你公爹亲自找人代写,或者你去找村长代写也行,而不应该找我,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这里的村长并不是官吏,约定成俗,每个村都由里正指定一位在村民眼里算是有些德望的人为名誉村长。村长平时不管村里的事,只是哪家有纷争了,他去劝劝架,或哪家分家,他去作个证。以前泽生一家分家时,就是村长来作证的。

像这种代写休书的事,也是找村长比较合适。他的话大家比较信服,那么他代写的休书,也是能得到大家认可的。

芝娘听泽生竟然让她去找村长,她急得脸色涨红,直跺脚,“泽生,你还不知道村长的性子么,他怎么可能会为我代写休书,他肯定不但不愿代写,还骂我不守妇道,劝我一辈子伺候着东生。泽生,我求你了…”

“你也知道会有人骂你,我又怎么能帮你做这种让人辱骂的事!”泽生铁青着脸,严词义正,让芝娘有些生畏。

看来,泽生是不愿帮她的了。她失望地看了看泽生,再看看小茹,有些绝望地道:“没有人愿意帮我,都觉得我该日日为东生端屎倒尿,日日面对一个活死人,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是么?”

小茹和泽生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他们也知道她过的日子的确是很苦很苦,值得让同情,可他们真的帮不了她,若帮她写了这封休书,以后泽生走出去就会遭人唾骂的。

芝娘失魂落摆魄地回去了。

“小茹,你不会怪我没有帮她吧?”因为刚才芝娘走出去时,泽生见小茹那神情,似乎十分可怜芝娘。

小茹摇了摇头,“我怪你作甚,这种事她本来就不该找你的,而是应该找村长,可是,如她所说,村长也是不会帮她的。我只是觉得,她落到这种田地,也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她当真是…唉。”

泽生拉着她坐在床边,安慰道:“你也别太为她伤感了,东生才出事十几日,她便熬不住了。以前见她被东生打,还觉得可怜,现在才发现,她这人可是自私得很,不顾夫妻之情,而且还连孩子都可以不要了。”

泽生这话说得也没错,小茹有些迷糊了,都不知是该觉得芝娘可怜还是觉得她自私了,只好脱衣裳上床,“别管她了,我们赶紧睡吧。”

次日,他们俩挑担卖货回来,就听人说芝娘连夜跑了!跑回娘家去了!

泽生与小茹吃了一惊,看来芝娘昨夜是做好了打算,若泽生不肯帮忙,她就只好连夜跑了。

东生的爹娘和南生商量了一番,决定去芝娘的娘家去抢人!东生这副模样,还得要芝娘照顾呢,孩子也不能没有娘!

到了晚上,芝娘就被他们捆着带了回来。其实他们去芝娘的娘家没费什么口舌,也没有动手打架,芝娘的爹和几位哥哥作主把芝娘捆了起来,让他们给带回来了。

芝娘的爹娘是老实本份的人,在他们看来,女人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芝娘现在过得很苦,他们也心疼,可他们认为妇道最重要,怎么能因为相公傻了,就弃夫逃回娘家呢,这可是丢娘家的脸面啊,会被人骂一辈子的。

芝娘被捆回来后,东生爹娘将她锁了起来,饿她几顿,说要好好惩罚她。

村里人得知这件事后,大多数人都是骂芝娘不守妇德,心眼太坏了,怎能弃夫弃女?也有少数人说芝娘也挺可怜的,不过转念又说,再可怜也不能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芝娘没想到她的娘家人会那么狠心,不但不帮她,还主动将她捆起来。她饿着肚子哭得都快要昏死过去了。在大半夜里,她又想出了一个主意,还是得跑,因为她现在没有脸面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呆在这里不仅要伺候东生,出门还会遭村里的人指指点点,暗地唾骂,可能当面骂她的也有。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不可能有小茹那么好的命,能遇到泽生那么好的男人,那种让女人向往的愿意交付一生的男人。泽生有了小茹,是不可能多看她一眼的,她惦记也没用,还是赶紧为自己谋出路吧。

她觉得自己再不济,总能找个比傻子强一些的吧。

东生爹娘还以为芝娘被抓回来变老实了,认命了,知道羞耻了。没想到天亮一起床,他们见锁芝娘那间屋子的窗户都被拆了,芝娘竟然又跑了!

当东生爹娘和南生再去芝娘的娘家时,她的娘家人也吓着了,说芝娘根本没回来呀。

大家都明白了,芝娘这回可能跑外地去了!

才半日的功夫,芝娘逃跑的事已传遍好几个村,再过几日,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连相邻几个镇都有不少人知道。

小茹知道,芝娘出名了,而且是臭名。

小茹坐在油灯前,撑着脑袋,问道:“泽生,你说芝娘会逃到哪里去?她这样一个孤身女子在外,多不安全。难道前日夜里没答应为她代写一封休书,是我们错了?她若有那么一封休书,再嫁或许能容易一些。以她如今那身段与模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是生过孩子的,她若说自己没嫁过人,别人是不会相信的。可手里又没有休书,她这日子该怎么过?”

泽生却不以为然,他放下手里的书,说:“以她那心眼,跑出去后,肯定也会求别人帮忙写的,再胡乱摁个手印,谁知道呢。何况她这样逃得远远的,说不定还能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只不过苦了她的孩子,还有可怜的东生,东生现在…唉,芝娘走了,他也感觉不到孤单。”

小茹想了想,觉得也是,芝娘是有些心眼的,不至于会在外面混不下去,算了,不想她的事了,“泽生,再过十日,我们就要把店铺开起来了,而小源八日后要出嫁,我们可有的忙活了。你想好给小源的嫁妆里添什么了么?”

泽生有些犯难地说:“我已想了一日,实在不知该添上什么才合适。李家昨日送来了礼钱,爹已经按照一般人家陪嫁的单子去镇上买了嫁妆,而那些喜桌椅、喜盆,嫁衣和嫁鞋早已准备好了,好像不缺什么。除了给她多凑六十文压箱钱,再送她一副头饰可好,我们明日去县城进货,为她挑一副好的。”

“好,等小源出嫁那日,我再为她化个美美的妆。”

泽生听了有些好奇,“你会帮人画妆?”在泽生的眼里,在脸上描画那些,就是“画”妆。

“当然会了,你可别小瞧我。”小茹心里在想,她在前世,每日上班之前,可都是要化个美美的妆再出门的。如今在这里,那些复杂的工序用不上了,倒也落个轻闲。

“那你平时怎么从来都不画妆?”泽生笑问。

小茹斜眼瞪他,“村里那么多新妇,我就没见哪个往脸上涂涂画画或涂脂抹粉的,都是素面朝天,我可不能搞特殊。”

泽生想象了一下,似有所悟地道:“也是,你若打扮得太过标致,到时候你往铺子里一坐,那些来买东西的男人都看得不舍得走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茹扑上来直挠他的胳肢窝,“讨厌,瞎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爱看女人啊!”

泽生痒得直叫唤,还不忘辩白:“我哪有爱看女人,只不过爱看你而已嘛!”

三件喜事接着来

方老爹不仅将那间土屋修缮得像模像样,还砍了一棵大树为他们做了几个简单的摆货架。为了公平起见,他还要为洛生和瑞娘未出世的孩子做摇床和小轿椅。

虽然他不是木匠,手艺不是很精,但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差的,至少结实耐用。泽生和小茹看着这些新做的货架子,喜不胜收。

泽生还亲自动手做了个门匾,准备在门匾上刻着铺子的名字。

“小茹,我们该给铺子取个什么名呢?得取个好听又带好意头的名字!”

小茹在忙着扫地擦桌子,泽生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还得给铺子取名的事来。她在脑子里努力地搜刮着各种店铺的名称,实在想不出符合这个年代的名字,随口说道:“叫‘方家杂货铺’?”

“方家杂货铺?”泽生细念了一遍,再十分认真地考虑考虑,小茹见他那认真的模样,还以为他认同了呢。

没想到,良久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俗!”

小茹被噎了一下,讪讪笑道:“嘁!很俗么?那你想一个不俗的。”

泽生似乎胸有成竹,将腰板挺得笔直,手向前一挥,字正腔圆地道:“裕隆美货居!”

“啊?‘裕隆美…美货居’,还奇货居呢!”小茹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还以为你能想出来好的名呢,这个简直是既咬口又生涩,不行不行!”

泽生被小茹打击得有些不自信了,直抓后脑勺,“真的不好?”

小茹直摇头,“嗯,不好,还不如我说的那个‘方家杂货铺’呢,其实不管好不好听,或有没有好意头,这都是次要的,关键得说着顺口,听着舒服。”

泽生只好再想想一些顺口好懂的名字,说:“那就叫‘方记铺子’吧,简洁大方,比你取的什么‘方家杂货铺’还是要强一些,对吧?”

“方记铺子?”小茹喜道,“不错不错,就用这个好了。”

泽生也不再犹豫了,在门匾上写下他那一手好看的小楷,然后用铁凿刻字。

费了半个下午的功夫,字就刻好了,小茹拿在手里吹了又吹,再擦了又擦,“嗯,我的相公还是不赖的,会取铺名,又写得一手好字,就连刻出来的字都很不一般,隽秀有力,干净利落,入木三分啊!”

泽生将小茹手里的门匾接过来放下,笑道:“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们赶紧回家吧,明日是小源的大喜日子,要办十桌酒席,家里人都在忙活着择菜、洗菜,还要去邻里借碗盆、托盘、桌椅之类的,我们快回去帮帮忙。”

回到家后,正在洗菜的瑞娘见小茹从铺子里除灰已经回来了,起身问道:“茹娘,你给小源多少压箱钱,送她什么礼?”

瑞娘是怕自己送的比茹娘少,她这个做大嫂的就会很没面子。

小茹当然明白瑞娘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六十文钱压箱钱,还有一副头饰。”

瑞娘听了有些犯愁了,若说六十文钱,她是送得起的,近日来洛生一直在石头山干活,都挣了好几百文钱了。她发愁的是,不知道另外再送些什么,“茹娘,你开铺子的货都进来了,我去你屋里挑几样买来送给小源吧。”

无论她买什么,小茹都会按本钱给她的,“嗯,你来我屋瞧瞧吧,有好些可以挑的。”

瑞娘进了她的屋,见屋里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看得她都眼花瞭乱了,最后她挑了一个染着大红色的针线筐,再买了几样做针线活需要的物件。

“大嫂,你还挺会选的。小源的嫁妆里,还真缺这些呢,我差点忘了。”

瑞娘见小茹夸她会选,心里高兴着呢,她付了小茹钱,喜滋滋拿着东西放到小源的屋里去了,再跟小源说了一声。

小源自然是高兴,道了好几声谢。

泽生跑着腿,挨家挨户借桌椅,当他走进东生家,见东生竟然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两眼傻傻地看着天。泽生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湿润了,他将东生从地上扶了起来,拉了把椅子,扶他坐好。这可是大冬天啊,坐在地上很容易着凉生病的。

东生娘开始在灶屋里忙着什么,见泽生来借桌椅,她就叫泽生自己搬,可又担心他碰掉了桌上的茶盘,她就从灶屋里走出来看,正好瞧见泽生扶起东生。

东生娘知道泽生就要开铺子了,日子过得红火着呢,而她的儿子却成了傻子,连儿媳妇都跑了,还留下个不到两岁的拖油瓶。这么一对比,她心里酸楚起来。

本来这些就够倒霉的了,可就在昨日,南生的未婚妻娘家人竟然派了媒婆来传话,说他家的女儿近日生病了,请来郎中为她看过病,说她是个不孕之身,若可以退亲,对方定将所有订亲钱财都还回来,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说是不想让南生断子绝孙。

东生爹娘又不傻,知道对方嫌她家里有了个傻子,不愿意嫁过来,故意说是得了什么不孕不症。为了想退亲,竟然扯出这种晦气的谎来。

若硬是不同意退亲,女方家也是没办法的,闹起来,也是女方家理亏。可东生爹是个气性大的人,他见不得人家瞧不起他的儿子,怕硬要将这样的儿媳妇娶回来也是个祸事,所以他大清早的亲自上门,将所有的订亲钱财都要了回来,还破口大骂了人家一顿。

东生娘上午还在家痛哭了一回,这时她心里却突然起了个念头,“泽生,我问你个事,你大嫂是不是有六个妹妹?听说她二妹雪娘许给了良子,那她三妹还没许人家吧?”

泽生中午也得知了南生亲事被退的消息,知道东生娘这话的意思。可他真的不想大嫂的三妹嫁给南生,且不说南生的脾性和东生很像,将来也是个打女人的主,而且他家如今境况这么不好,东生娘又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若大嫂的三妹许给南生,往后一有事,两家就会有扯不清的关系。

泽生连忙答道:“婶子,大嫂的二妹才刚说亲,不可能这么快就轮到她三妹的。”

东生娘却不死心,“瑞娘三妹也该有十三岁了吧,若先订了亲,两年后再嫁过来,岁数可正好呢,我家南生也才十七岁,差个四岁也算是极为般配的!”

东生娘想到雪娘连瘸子都许了,那她的南生想娶蒋家的三女儿,应该也行吧,哪怕给三亩水稻田,或多给彩礼钱也行,虽然为了东生看病和请巫婆花了不少钱,但东生爹和南生从来没停止去石头山干活,长期干下去也能存不少钱的。

泽生想要立即断掉她这个想法,“婶子,大嫂说她的三妹得明年再说亲,哪有亲姐妹同一年里说亲的。”

“你先在瑞娘面前说说南生的好话,而且我家也愿意给水稻田的,说不定…”东生娘话来没说完,泽生便抢过话茬,“我还有事去忙,先走了。”

东生娘这两日已经窝了一肚子的气了,此时又见泽生这般不乐意帮忙,顿时怒了,“泽生,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家了,你小时候可是东生带着你和你大哥玩耍的,如今你日子过得好了,两眼就长到头顶上去了?瞧不起我家,以后就别踏进我家门槛!”

东生娘说着还气狠狠地从泽生手里夺下两条长凳子,意思是不借了。说不让泽生踏进她家的门槛,大有与他一家绝交的意思。

两家虽然闹过几次矛盾,但每次闹过没多久,两家照样还说话,还来往,平平淡淡的相处。如今东生娘可能是受了刺激,已经没有人谁能和她正常说几句话了。

泽生见东生娘这般,心里想来,这样也好,以后两家不要来往了。

他回头瞧了一眼东生,深叹了一口气,再去别家借桌椅去了。

各样东西都借齐了后,泽生将东生娘刚才跟他说的事,告诉张氏和瑞娘了。

瑞娘听了撇嘴道:“她是见我家穷,就以为我妹妹谁都可以嫁了,就凭南生那脾性,想打我妹妹的主意,甭想!”

张氏却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以后两家不要来往了,凡事都互不相干、不掺和,明日办酒席,本来因为她家最近遇到的事多,你爹说不想把喜桌摆到她家里去,还正愁着不知该怎么说呢,出了这事,那我们也就啥也不用说了。明日我们自己家摆四桌,剩下的六桌摆到东边那几家里去,反正都离得近便。”

次日上午,小茹和瑞娘两人一直围着小源转,先让她穿上喜服、喜鞋,再给她绞脸毛、修眉,弄完之后,打来温热的水,给她好好敷脸。

完成这些步骤,小源看上去就俊俏了许多,皮肤看上去娇嫩多了,眉眼也显得秀气了。

然后由手巧的瑞娘给小源梳新娘发髻。张氏在旁边对着小源一直嘱咐个没完,大都是老生常谈,就是到了婆家要守规矩、孝敬公婆、顺从相公,反正都是些三从四德的话。

到了午时,喜宴开始了,瑞娘去厨房帮忙。小茹就帮着小源好好化妆。

费了大半个时辰化好妆后,小源拿着铜镜照了又照,惊喜地道:“二嫂,你从哪里学来的,怎么跟别人的手法不一样?”

小茹得意地笑了笑,“呃…自己瞎琢磨的,好不好看?”虽然这里可用于化妆的东西不多,她也会尽量做到不画出个女鬼来。

小源直点头,“嗯,好看!淡淡的胭脂,就好像是脸上起了淡淡的红晕,不像是抹了胭脂。嘴巴也没那么红,有的姑娘出嫁时,嘴巴染得跟出了血一般。还有,我的眼睛好像看起来比平时要大,还黑亮黑亮的,这是怎么回事?”

小茹知道跟她说什么眼线的事,她也不懂,而且她给小源画眼线用的可是黑墨!用黑墨当眼线,她可能是这世上第一人吧。“你别管那么多,只要好看就行。而且这一辈子,你估计也就化这么一回妆,也不需要学,反正以后用不上。”

小源想了想,觉得此话没错,嫁人为妇后,哪里还要折腾这些,也就没多问了。她只要美美地对着镜子,好好自我欣赏这么一回就行了。还有…晚上洞房时,她的三郎也可以好好瞧一回她的秀丽容貌,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吧。

“呆会出门时,你可别哭,否则把眼睛哭花了,跟熊猫一般,我可担不起责任哦。”小茹嘱咐道。

小源笑了笑说:“我不哭,反正我嫁的又不是很远的地方,能经常回娘家,有啥好哭的。我才不想和别的女子出嫁那般,哭得眼泪汪汪的,好像生死离别一般。二嫂,听说你出嫁那日,也是没有哭的,对么?”

小茹呵呵干笑着,心里直嘀咕,她那是刚刚穿来,被惊着了,哪里是不想哭啊。

这时张氏进来了,见小源被小茹这么打扮一番,确实好看了许多,妆容淡淡的,就像天生丽质一般,比别个人家的女儿出嫁浓妆艳抹强了许多,因为那一看上去,就知道是假的。

自己的女儿出嫁时如此标致,做娘的当然高兴,可想起小大源就要离开娘家,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不免有些伤感,抹起眼泪来。

小源是个清冷性子,哪怕心里伤感也不表现出来,她见张氏哭,便道:“娘,我都跟二嫂说了,我今日不会哭的,你就别在这里惹我哭了。”

“你这孩子,咋这没心没肺的呢!好好好,我不哭了,我出去还不成。”张氏只好出去抹泪了。

紧接着,小源的嫁妆都被抬到院子里。个个都夸小源的嫁妆够脸面,啥都备得齐齐的,还都是最时兴的样式。

他们还不知道的是,除了小茹和瑞娘给她备了一百二十文压箱钱,方老爹还将这几日来在石头山挣的二百多文钱都给小源备上了。

小源有了这套嫁妆及这笔还算过得去的压箱钱,去了婆家肯定得脸。

新郎一到,小茹和瑞娘一起为小源盖上红盖头,然后再由事先请来的两位牵娘将小源扶上喜轿。

小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嫁出去了。

嫁后第三日,是小源的回门日,而这一日,也正好是“方记铺子”开张的大喜日子。

这一日的大清早,泽生就将门匾端端正正的挂上。进来的货物,昨晚他们就已经全搬进铺子里来了,并摆放得整整齐齐。

吃的、玩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按类摆放,一目了然。

泽生与小茹满意地看了看铺子里的陈设,然后一起在门外放着响亮的炮竹。炮竹一响,几乎所有的村民们都来这里凑热闹,也算是捧个场吧。

“方记铺子”顿时被村民们挤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热闹极了。当然,东生一家是没有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