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怕因为这件事往后发展下去,会惹得两家闹出矛盾来,到时候公婆怪她和泽生放纵这一对来往,那可就不好了。

林生见他们俩为难地看着他,也不答话,很失望,沮丧地说:“我又不要工钱,这也不成么?”

小茹答道:“这不是工钱的事,你…你…”她见弟弟比泽生还瘦,也没泽生高,便找了个理由,“你这身子骨,怕是吃不了这个苦。收粮再运粮回来,一般得一日一夜,牛拉不动,还要在后面推着车,你能行?”

林生拍着胸脯,道:“姐,你可别小瞧我,我是瘦了一些,平时在家,我跟爹可是干一样的活,打谷子也不比爹差。姐夫以前都不会种田地,也没干过重劳力,他能吃得了这个苦,我怎么就不行?”

泽生被林生说得有些心软了,就说:“好吧,过了十五,我就要忙起来了,你到时候跟着一起去吧。”

林生听了顿时心跳加速,兴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知道说:“谢谢姐夫!谢谢姐夫!”要知道若是这样,以后他就可以经常歇在这里,岂不是经常可以看见小清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兴奋根本没法掩饰得住。

泽生被林生这模样逗笑了,“你帮我干活,怎么还谢起我来了?”

林生又羞涩了起来,朝小茹和泽生笑了笑,赶紧出去了。

林生一出去,小茹便起了身,将门拴死,然后来到泽生面前,一下坐在他的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捏着他的鼻子,娇慎道:“你怎么自作主张了,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泽生用手环住她的腰,无奈地道:“你是林生的亲姐姐,说拒绝的话没什么。可我是他的姐夫,若不同意,是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他是求着要帮我的忙啊!你没瞧着他刚才那失望的样子,你不心软?”

“你这会儿心软了,到时候麻烦就来了,林生好像一共也只见过小清四次吧,而且还是包括今日,他真的是为了多见见小清么?爹娘知道了可怎么办?”小茹都有点弄不明白了,十六岁的少年对一个见过四次的姑娘动了真情,为了能见到她,愿意干免费的重劳力?不是愿意,是求着干?好像还蛮感人的。

泽生学着小茹平时爱说的话,“怎么办?凉拌!”

小茹笑道:“哟哟哟,不得了了,学到两个字,就派上用场了。到时候娘若知道林生对小清有意,来问我们时,我就假装不知道,你全揽着吧,反正是你答应林生的。”

“我们这次若是不同意林生,他下次还会找别的理由来求我们,他不会一下没成就死心的。”泽生将怀里的小茹一把抱起,“别管他们了,我们睡觉吧。”

他一下将小茹抱到床上,压在了她身上。

“你哪是想睡觉啊,你就是想干坏事了。”小茹挠他的胳膊窝。

泽生掩住她的嘴,“嘘…,小声点,若是让大宝和小宝听见了,他们会害羞的。”

小茹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放轻声音道:“我说这种话,你担心孩子听见了,那等会儿我们…那种声音,你就不怕他们听到?”

泽生被小茹掐得直嘶着嘴,但没叫出来,辩解道:“近日我一直在教他们说话,虽然他们压根不会说,但说不定他们能听得懂。不过…那种声音…,他们肯定是听不懂,你放心好了。”

“你个大流…”

泽生突然强压下来,堵住了小茹的嘴,那个“氓”字也被他吞了进去。

从正月十六开始,泽生就带着林生去其他几个县收粮了,颖县因为离受灾的县最近,所以粮都被那些商家收得差不多了,没有粮了。

这就意味着现在收粮得更辛苦,晚上还要在外县寻客栈住。来回运了几趟,林生也慢慢习惯了,并不觉得很累,他是从小到大都干农活的,真正干起活来比泽生还要强,只不过那身板显得瘦弱而已。

林生干得很带劲,特别是每次晚上回来可以住在姐姐的家里,他就兴奋得不知所以然,可是有时等他回来,小清都睡下了,并没见着她,他又耷拉着个脑袋。

若是哪次回来看到小清在带着小宝,他一身的疲惫便顿消全无,又浑身都是劲,那眼神都是熠光闪闪的。

他的一喜一忧,都被泽生和小茹看在眼里,但他们也只能默默地看着。林生和小清连话都没说,总不能去说什么该与不该的话吧。

这一日,他们回来的算早的,赶上一家人吃晚饭了。泽生吃过饭后,就去洗了个澡,然后轮流抱着大宝和小宝玩。

待孩子玩累了,他也累了,便赶紧上床睡觉。小茹洗漱之后,进房时,见泽生已经躺下了,不过还没睡着。她瞧泽生脸上不对劲,硬是把油灯端过来,对着他的脸照了照。

“怎么了?”泽生被小茹照得莫名奇妙,还用手摸了摸脸。

“你脸上好像长了几个小痘痘,嘿嘿,肯定是青春痘。”小茹放下油灯,没怎么在意,“或许是没休息好,太累了,你赶紧睡吧。”

泽生也确实有些困了,也没追问什么是青春痘,伸手搂着小茹,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早上起床时,泽生见小茹已经起了床,在那儿急得团团转,一会儿给大宝小宝洗脸,一会儿切青菜和胡萝卜,然后拍得粉碎,待有了汁,她就忙着喂给孩子喝。

泽生有些慌了,“小茹,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这么着急?”

“大宝和小宝脸上起了好多小包包,不知道是水痘,还是湿疹,上次老郎中不是说,若是起了湿疹,就喂这些汁给孩子喝么?还要多清洗。我已经将巾子用沸水煮过,给孩子洗过好几遍了。”小茹往小宝嘴里喂时,小宝嫌不好喝,还往外吐。大宝倒是好喂,刚才喝了一些,已经被小芸抱到院子里玩去了。

泽生从小清手里接过小宝,“小宝,听爹的话,这个可好喝了,来!”

看来小宝还是喜欢爹,有泽生这么抱着哄着,他也乖了。小茹用勺子往他嘴里喂了十几口,他都没有往外吐。

小茹放下碗,抬头一瞧,瞧见泽生脸上又冒出几个痘痘来,不像是青春痘。

“泽生,不会是你脸上长痘痘,传给大宝小宝了吧,昨日他们脸上还都没长呢。”

“什么是痘痘,你说的是疱疹么?”泽生跑去拿镜子照了照,他脸上才几个,没什么事,只是大宝和小宝脸上很多。

小茹想到小时候很多人长水痘,都没什么事,过一个星期就好了,就道:“嗯,就是一种疱疹,这种会传染,肯定是你昨晚抱他们两个了,还亲个没完。这种痘痘会痒,怕孩子一抓,就更难受。没事,过几日就好了,你不要太担心。”

泽生纳闷,“我好好的怎么会长这种东西?”想到孩子十有j□j是被他传染的,他心里很自责,也不敢再抱小宝了,赶紧让小清抱小宝抱出去。

吃过早饭,泽生和林生就到前面的铺子里卖粮去了。到了下午,也不知从哪传来的,说贵县最近有人出天花,死了好几个人,就是脸上、身上都长水疱流脓。

大家见泽生和林生就是从贵县运来的粮,偏偏泽生脸上还长了几个痘,便吓得全跑开了,都不敢来买粮了。

泽生一听说是天花,吓得魂都没了,他不是担心自己会死,而是担心两个孩子啊,孩子们已经满脸都是啊。

他和林生赶紧关铺子回家,可是到了家,他忽然想起天花是会传染的,而且还是会死人的。他手撑着门,离小茹远远的,泪流满面地说:“小茹,小茹,孩子都得了…得了…,都怪我…”

小茹被泽生这一哭,弄得心慌慌的,好像出了天大的事一般,她一走近泽生,泽生就退后好几步。

小茹急了,“到底是怎么了?”

林生也在旁抹泪,哽咽地道:“姐夫可能是从贵县传染了天花,大宝和小宝脸上长的也有可能是…”

“什么?天花?你们是说那种几乎治不好的天花么?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水痘!”小茹在前世时,她自己就得过水痘,还是读小学的时候。医生说根本不要紧,让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呆着不吹风就行。

水痘和天花根本就是两码事。从来没说过得了水痘会死人,医生说连药都不用吃的。

可是泽生和林生都不懂这个呀,他们认为小茹也不懂,只是在安慰泽生而已。

泽生想到孩子,已经吓得有些撑不住了,一下瘫坐在地上。小茹跑过来扶他,“泽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脆弱了,真的没事,不像是天花,只是水痘而已,你别担心。”

泽生哪里敢让小茹碰,“你别过来,快去看孩子怎么样了,不不!你别去看!这样也会传染给你的!”

泽生赶紧又爬了起来,往外跑。

小茹追问:“你去哪?”

“我去镇上找周郎中。”泽生发疯地跑了出去,心里还在想着,若是周郎中也不会治,就去颖县找那个杜郎中。可是…听说,得了天花,十有j□j是治不好的,再厉害的郎中都不一定行。

他一路上胡思乱想,又惊又怕,他无法想象若真是得了天花,真的没命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小茹了?孩子…,他都不敢想,若孩子出了事,哪怕他不死,也得跟着去死,因为他没法让自己活下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镇上的。周郎中见他大汗淋漓地跑过来,还失魂落魄的,才一进门,便腿一软,一下瘫倒在地上,吓得周郎中先是连忙后退几步,然后才过来将他扶起来。

泽生被周郎中扶起来后,突然又一下跳开了,“周郎中,你离我远一点,我可能是得了天花,从贵县传过来的,你会治这种病么?你能去我家,帮忙看看我的两个孩子么?他们…他们脸上长了好多…”

泽生说着说着,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周郎中听泽生说是天花,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丈。待他远远瞧着泽生的脸,觉得不太像,若是刚发起来的,也不至于才冒几个呀。

他便壮了胆子再往前走了两尺,仔细再瞧了一番,仍然不敢确定。他还从来没医治过得天花的病人,只是从医书上知道这个病的症状,初期症状确实不明显,说不定泽生也是刚传染上的呢。

“我也听说贵县最近死了好几个人,不过他们的死因还没确定,只因为他们身上长了不少疱疹,就说是得了天花,这种说法也太过武断了一点。若真是得了天花而至死,那肯定早就全身流脓了,怎么可能还只是疱疹。何况要真是天花,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但贵县只死六七个人而已。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天花,还是很难说的。”

听周郎中这么一番话,泽生的心绪稍稍稳了一些。既然没有完全肯定,那么他的孩子就有一线生机。

周郎中又道:“反正你的两个孩子已经传染上了,到底是不是得了天花,只能看你们父子三人的命会不会得老天保佑了。若是普遍的疱疹,多给他们洗洗,多喝蔬菜或果子的鲜汁,不要出门吹风,在屋里呆个七八日,就会没事的。若是天花,老朽也无能为力,哪怕是宫廷御医来了,估计也是枉然。”

泽生明白了,意思就是等着,是死是活看天命。

小茹本来觉得没什么事,被泽生和林生这么一闹,心里越来越紧张。再来到小宝和大宝面前一看,见他们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疹子,特别是嘴周围,她慌了,莫非真的是得了不治之症的天花?

若真的是天花怎么办?泽生、大宝、小宝,他们…,她会失去他们,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留还这里?想到这,她顿感头昏眼花、天眩地转,一下晕倒了过去。

小芸和小清也早就不敢抱大宝和小宝了,只是把他们放在摇床里,然后坐在旁边大哭。

见小茹晕倒了,她们又跑过来和林生一起,将她抬到床上。林生守着小茹哭,

小清和小芸守着大宝小宝哭。

还什么都没确定呢,他们全都哭得伤心欲绝,凄惨人寰。

这种事不需一个时辰,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村民们害怕得都不敢从他们家门口过了,全都绕道而走。

还有一些嘴毒的人,说泽生这几年来太顺了,福享过头了,该倒霉了。还细数着泽生这几年的好事,前年娶了貌美如花的娘子,还会做买卖,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去年又得了一双儿子,长得都如同人中龙,而且还养得顺,头疼脑热的都极少,不像牛蛋那会儿,每隔几日就闹一次病。发生了蝗灾,家家都为没粮吃着急,他却挣了大钱;今年才开春,他又住进了这座简直是仙人住的房子。这几年来,泽生似乎就没遇到过一件难事。

祸福相依,既然福都享过头了,祸也该来了。一旦有人开口说了如此论调时,一会儿就有人把这话传遍整个村、整个镇。有些平时妒忌的人还添油加醋,说,终于轮到一回大家都安稳得过,而他一人倒血霉了,不对,不是他一人,还有一对长得不像凡胎的孩子。

还有人说,每年不都有几户人家养不活小孩么,若真是得了这种病死了,也算正常。

张氏得知此事,差点昏死过去,还是方老爹掐了她的人中,才把她给掐回了魂来。

方老爹搀着张氏一起过来看孩子。林生拦着不让他们抱孩子,只让他们在摇床边瞧着。他们瞧孩子脸上确实是一脸的小疱,以为真的是天花,都哭天喊地。

林生和小清、小芸本来刚才就哭得很惨,再被他们二老这么一渲染,又失声痛哭。

小茹被他们这等凄惨哀嚎给吵醒了。她在想,难道真的是自己穿来后,过得太顺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所以就得失夫失子,一切的幸福都要被夺走?

呸!呸!呸!自己在瞎想什么呢,哪里是福享够了,她和泽生还没发大大的财,她还没和泽生白头到老,大福还在后头呢!她这会儿脑子又清醒了过来,怎么啥事还没个定论,自己就被吓成这样?

她起了床,来到孩子身边,见孩子精神头好着呢,两眼滴溜溜地转,瞧着一家子人哭,他们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小茹过来了,大宝还向上伸手,要抱抱。

小茹便弯下腰来抱他。林生哭着说:“姐,你不要抱。”

小茹被他们实在哭烦了,“你们都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孩子精神头这么好,像是得了不治之症?若孩子真是得了天花,我也要跟他们一起去死,还怕抱他们么!”

他们被小茹这么吼一嗓子,都止住了哭,止不住也得止住,孩子都还好好的,哭得这么凄惨,实在不太吉利。

小茹抱起了大宝,大宝还乐呵呵地朝她笑呢,状态好得很。她见公婆强忍着不哭出声来,但都是老泪纵横,眼泪鼻涕一大把。特别是婆婆,坐在椅子上身子还摇摇晃晃的,眼睛也一翻一翻的,怕是快撑不住了。

小茹还真怕婆婆就这么一下OVER过去了,若是一家子本来都好好的,只不过长了水痘而已,而婆婆被这么被吓死了,闹出人命来,这才叫真的悲剧呢。

“爹,你快把娘背回家歇息吧,我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的,你别担心了。”

方老爹一双泪眼一直瞧着两个孩子,哪里肯忍心离去。

“爹,你别这样,孩子也许真的没事。我瞧着娘快不行了,你快背娘回家吧!”小茹焦急地催促道。

方老爹见老伴好像已经不清醒了,小茹又一直这么催着,他只好背张氏出去了。

小茹看着怀里的大宝,又瞧着摇床里的小宝。既害怕真的是得了天花,又心生怀疑,觉得应该没事。这样搞得她焦头烂额,心绪乱得很,很是狂躁。

她心里忍不住爆粗口了,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在这个没有医院的地方,遇到这种糟心的事,真他妈的操、蛋!竟然还有很多人说小孩子养不活很正常,正常个混蛋,说这种话的人怎么不去死!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在这里,偶尔死个小孩子,确实是很正常啊!看来自己也得去死了。

骂着骂着,她的眼泪又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因为她还是害怕真的是天花,她的心没法宽到那种无边无框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小茹好像是第一次痛哭,被这个没有医院的古代逼到无奈,嘤嘤…

小茹和瑞娘轮流侍候婆婆

泽生回来时,小茹正在抱着大宝喂奶,若真是要传染也来不及避开了。

他见小茹这么不肯顾及自己,要与他及孩子们一起生死相依,他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因带来了这种病而内疚得想现在就劈死自己。

小茹在这般情况下还能静下心来喂奶,他也跟着豁了出去,哪怕是死,一家人相伴着,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小宝肯定也是饿了,刚才还躺着看他娘喂哥哥吃奶,他的小嘴也跟着一吸一吸的。这会儿见他爹来了,便一嗓子扯开,哭了起来。

泽生赶紧将小宝抱了起来,哼哼的哄着他,虽然声音有些哽咽,仍然保持一张笑脸给小宝看。

小茹见他没请来周郎中,就知道周郎中也不懂这个。刚才林生去请村里的老郎中,老郎中还被他的老伴死死拖住,不肯让他过来帮着瞧一瞧呢。

他们都是为了保命,情有可原,小茹能理解,谁愿意为与自己不带亲不带故的人去冒这个险呢。

小茹见泽生没像之前那般恐慌了,虽然还是一腔男儿伤心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但至少能住气了,还能笑脸对着孩子。

小茹擦掉自己刚才哭出来的满脸的泪,朝泽生故作轻松地道:“你这样就对了,大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啥都不怕的。”

泽生抱着小宝来到小茹的对面坐下,见她这般坚强、这般勇敢,他自愧不如,心疼地说:“你真的不怕死么?”

小茹苦笑道:“怎么会不怕死,死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过小日子了,这房子才刚盖起来,我还没住够呢。只是…若没有你,我一个人再怎么过也幸福不了。无论生死,我们一家四口只要能相伴在一起,到了阴曹地府,我们也还是一家,做鬼也风流!”

泽生如此悲伤的心境,硬是被她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做鬼也风流”?好宽阔的心胸。

平时不是总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么?可是小茹不但没有“飞”,还不顾死活从林子外面一头扎进来,泽生觉得,得到过这样爱他、爱孩子的小茹,还真的是“做鬼也风流”,毫不夸张。

小茹能如此安慰自己与他,他也不甘落后,说道:“周郎中说未必就是天花,若真是天花,肯定会死很多人,但是贵县只死几个人,如此推测,多半不是天花,只是普通疱疹而已,疱疹也会传染的,没过几日就会好的。”后一半的话可不是周郎中说的,但他为了安慰小茹,故意说得很轻松。

小茹还以为周郎中真的这么说了,就更确定自己的看法了,“我就是说嘛,这根本不是天花,哪怕不是水痘,那也是一种皮肤病而已。得了天花,哪能这么轻省,啥事也没有。你有哪儿不舒服么?”

泽生摇头,“没有。”

“你发高热么?”

泽生摸了摸脑袋,又摇头,“不发热。”

“这不就得了,别听那些人瞎嚷嚷。”小茹将已经吃饱了的大宝交给泽生,“来,该小宝吃了。”

小宝一到小茹的怀里,两眼直冒光,看来真是饿透了。大宝可能是吃饱了,开心得很,见小宝在吃奶,他咯咯地直笑,已经五个月大了,似乎能看懂不少事呢。

他们夫妻俩这么互相安慰着,心里的压力已减轻不少,再瞧着一对孩子生龙活虎的,根本不像生了大病,两人一直紧绷的心慢慢舒展了些。

小清和小芸都在忙着清洗泽生和孩子们的衣裳,还是烧沸了水来洗,因为她们听说要消除传染病,就得用沸水来煮衣裳。

林生刚才去请老郎中,因为老郎中的老伴拼命阻拦,没有请来,他又跑到其他几个村去请,结果他一进那些村,村民见到他皆像见到瘟神一般,吓得四处跑开。不要说请郎中了,他连人家的面都见不上,因为大家见到他就赶紧死死关上门。虽然他脸上连一个疹子也没长起来,但听说他是和泽生一起去的贵县,人们自然也要避讳的。

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见小清和小芸在洗孩子的衣裳,他担忧地问:“你们就不怕被染上?”

小芸心里其实很害怕,可是她见姐姐一点儿也不怕,她就觉得自己也理应不怕的,可是她似乎做不到,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胆小,她也鼓气勇气和小清一起洗。当拿起大宝小宝的衣裳时,她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带孩子这几个月,她与孩子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她怎能不伤心呢。

林生这么一问,她正伤心得揪心疼,根本不愿意答话。

在一旁的小清眼睛早已哭红,现在已是肿肿的了,她头也没抬,只道:“二嫂还抱着孩子喂奶呢,她那样紧搂着孩子都不怕,我才洗几件衣裳,有啥好怕的。他们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们还能开心地活下去?”

林生本就喜欢小清平时洒脱爽快的性子,听她如此一说,就更爱慕她了。

此时一家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他也没有心绪找小清说话,而是去厨房烧水,帮她们的忙。

到了晚上,泽生与小茹都没敢睡觉,只是在床上躺着歇息,每隔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起床一次,来看大宝和小宝怎么样,摸摸他们的脑袋看烫不烫,看他们脸上的疱疹有没有起得更多,或是疱疹有没有变蔫塌了。

泽生对着镜子好一番照,觉得自己脸上那几个疹子好像没有早上那么大那么亮了,莫非是要慢慢蔫掉了?或许只是自己心理的作用,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孩子脸上的那些疱疹仍然个个澄亮澄亮的,叫他们俩看着都揪心。就这么担忧又互相安慰着过了一晚上,第二日起来,又听到有人传,贵县有好多人脸上都长了这种疹子,但都没其它的症状,好像与传说中的天花不太一样。

尽管有些人怀疑这不是天花了,但仍然还是忌讳着泽生一家,因为无论是不是天花,总归是传染病没错,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发病。

老百姓对任何传染病都会带着深深的恐惧。

再过一日,周郎中竟然亲自上门了,而且还是不请自来!

他带来了一些敷脸的药,一点儿也不忌讳与孩子亲密接触,惭愧地道:“上次因为怕是天花,老朽也没敢来仔细瞧孩子的症状。如今泽生从贵县已回来三日了,我也没听到有人说你的病情有所加重,所以我敢确定这不是天花,若真是天花,此时早已发高热,或人已神智不清,脸上和身上也早已流脓了。”

周郎中这么一说,泽生和小茹顿时喜极而泣,然后紧紧相拥,再倏地分开,赶紧抱起孩子亲了又亲。

这三日的紧张,都快把他们俩的神经给憋错乱了,完全靠着互相鼓励与安慰支撑了下来。得知这个好消息,他们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放松,情绪反而有些控制不住了。

小茹哭得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见周郎中在这里瞧着,她觉得很丢脸,却又忍不住,才与泽生相拥后,这会儿又一只手抱着小宝,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捶打泽生的胸膛。

她此时是眼泪哗啦啦地掉,手里捶打着泽生,嘴里还不饶人,“都怪你都怪你,吓死个人,说什么你得了天花,又传给了两个孩子,你们全都要…,哎呀,你怎么能信人家这种要人命的话呢…”

小茹哭得好痛快,埋怨得也好痛快。

泽生由着她捶打,由着她高兴地埋怨,他只是喜滋滋地笑着。

小茹痛快够了,含着眼泪笑了,笑得难看死了,因为眼泪糊了满脸,本来一双好看的眼睛这几日也熬得又红又肿了,小脸蛋瘦得有些尖了,脸色苍白,没一点红润。

不过,以她的性子,养几日就能恢复原状了。

这会儿老郎中也来了,他一脸的愧疚,低着头进了门,他没想到周郎中也在。这两位郎中早前就相识的,此时寒喧到一块儿去了,都为当初的胆小而自责,害得这小两口心惊胆战了三日,人都熬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