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状问那嬷嬷道:“嬷嬷贵姓?看着面熟,又似乎不是我们姑奶奶的陪房?”那嬷嬷笑道:“老奴姓王,原本是京城刑部的王大人家小姐身边的嬷嬷,后小姐嫁人,主家恩典,放了还乡。我回了扬州,正巧周府二爷找教养嬷嬷,我便去了,原本是为了调、教妾室,因二奶奶同我原来主家小姐是旧识,又怜我一把年纪,倒时常带我在身边,这回二奶奶回徽州,也带了我回来,一来帮着拘束下丫头,二来亲戚间走动我也方便替二奶奶出面。”

王氏笑道:“说起刑部王大人,那还是我堂叔呢。怪道看着嬷嬷面熟,原来是堂妹以前的嬷嬷,看我这记性,半天愣是没想起来。”王嬷嬷笑道:“夫人每日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王氏道:“嬷嬷是堂妹身边的老人,如今又伺候我家姑奶奶,可见合我们家的缘分。有你在姑奶奶身边,我和家里太太也能放心许多。我家姑奶奶最是没心机的,以后凡事有劳嬷嬷多操心…”王氏待要说下去,猛的想起周家嬷嬷也在,便住了口,只笑道:“等改日你同姑奶奶来,我再说罢。今儿我这忙乱,也没心情说那些个事。”

周嬷嬷和王嬷嬷闻言忙站起来笑道:“是我们打扰夫人了。”王嬷嬷又道:“临来时,二奶奶还嘱咐我,怕夫人带的丫鬟奴才不够。若是缺少人手,夫人只管开口,二奶奶带来好些个丫头,先借给夫人使,就是不够家里还有丫头呢。”

王氏笑道:“若是别人我就推了,但是姑奶奶和我不是外人,我便开口说了,我带来的多是身边用的着的丫头管事的,粗使上的人还真不多。管姑奶奶借几个粗使婆子、小丫头使唤,把屋子好好打扫擦洗擦洗,院子、后院也得拾掇一番。待我人手补齐了,就将人送回去。”

周嬷嬷忙笑道:“夫人使着就是,家里的婆子多,她们在家也是闲磕牙的。”王氏笑着也没应声,两个嬷嬷见状便起身告辞。这时见一丫鬟从屏风后头捧了两个盒子过来。王氏坐在椅子上笑道:“嬷嬷也知我们刚到徽州,行李东西也没收拾出来,此时倒找不出什么东西好回礼。幸好府宅后院花园的几颗果树都结了果,刚才叫丫头们挑顶尖儿的果子摘了装两匣子,回去拿给太太尝个鲜,只是叫太太别嫌弃简陋。”

周嬷嬷、王嬷嬷笑着客套了一番,便随着小丫头从后门出了府宅。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府果然差管事的送来婆子、丫鬟各十人。王氏忙安排到各院去扫洒,擦拭家具不提。

话说王嬷嬷回来正和姜玉春说去姜同知府上的事情,有一小丫头打帘子进来回道:“二奶奶,二门上说有一个同族的奶奶来找二奶奶说话。”姜玉春略一回想,估摸着是周峰的娘亲,前几日周峰和周天海说想跟着去扬州闯闯,可他娘亲惦记着他没娶亲,宁可家里生活的艰难点,也不肯叫他去。那日姜玉春包了好些个礼物让峰哥儿给她娘,还说了改日让她上门说话的话儿,想必这回便是她了。

姜玉春吩咐那丫头请她进来,一面又唤人烹茶。不多时,小丫头领了一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进来,半旧的衣裳虽然不时兴,但洗的干干净净,头上簪着两只银簪子,手里领着四个点心匣子。姜玉春见她进来,忙起身问好,又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嫂子。”

峰哥儿娘有些拘束,也忙笑着问了好,又将点心匣子递过来,脸上有些微红:“这是张家铺子的点心,在徽州也有些名头。我知道家里的太太、奶奶们都吃家里做的点心,怕外头的不干净坏了肠胃。我一早便去了点心铺子,看着做的,又挑着好的买回来的,给二奶奶尝个新鲜。”

姜玉春忙笑道:“嫂子客气了,我也常换个口味吃,又不好叫人去买,倒显得我馋了似的。回头我可得尝尝嫂子送来的点心。”说着便请峰哥娘落座。

思琴亲自烹了茶端上来,玉棋又端了点心、果子摆了,姜玉春笑道:“我屋里的思琴烹的一手好茶,嫂子也尝尝。”峰哥娘闻言忙应了一声,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方才将茶盏放下,笑着道:“我平日里虽然很少喝好茶,但也知道烹茶的好坏来,思琴姑娘烹的茶难得的香甜。”思琴闻言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福:“谢奶奶夸奖。”峰哥儿娘忙笑道:“不敢不敢。”

姜玉春知道峰哥儿娘这次来,必定是为了周峰的事,只是见她局促,也不好提,便先捡了些闲话说,渐渐地让峰哥儿娘放松下来,才将话题慢慢引到峰哥儿身上来。

“峰哥儿也算难得的,也能吃苦,族里像你们家情况的也有,但像峰哥儿这么吃苦的却不多。”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也真苦了他。说起来不怕二奶奶笑话,我刚嫁进周家的时候,也过了两日好日子,但公公不善经营,家里没几年就落魄了。我家当家的也没什么能耐,守着点田地,能让全家饿不死就算好的了。庆幸的是,逢年过节族里都会帮衬,你们家老爷早些年又拿钱盖了家塾,只要是族里的孩子到了年龄都能去念书,读书的孩子每月还帮衬一两点心书本钱。就靠着这些救济,我才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峰哥儿到了十来岁,他二叔又帮衬银子教他做生意,如今虽然没赚下大钱,但也够家里吃穿用度了。”

姜玉春也跟着叹息了一番,又安慰道:“峰哥儿知道上进就是好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峰哥儿虽然吃了些苦,但也磨练了他的性子。昨儿他叔叔还和我说,峰哥儿虽然从小就是好的,可前儿看,比以前竟还好了,又有头脑又能吃苦的。”

峰哥儿娘笑道:“他二叔向来就疼他。”又道:“自打他二叔回来,峰哥儿就琢磨起跟着他二叔去扬州闯荡的心思来。我说如今咱也能吃饱穿暖,峰哥儿也到娶亲的岁数了,我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几两银子,正琢磨着给他说门亲事呢,谁知他非得想往外跑。其实他出去我也不反对,我知道他是有志向的,可是他还没娶亲,我就担心出去几年又把这事耽误了,一来二去的年纪大了,更不好说媳妇了。”

姜玉春抿了口茶,又拿起块点心递给峰哥儿娘,这才慢慢开口道:“其实峰哥儿在家跑营生,想攒起开铺子的钱,没个十来年是不成的,若是娶了亲生了娃,这嚼用花费就更多了。他若还是在家担着货倒来卖去的,不但比以前更操劳了,攒下的钱肯定也不如以前多。峰哥儿也是想到这点才要跟着他二叔出去做生意的。跟着他二叔旁的我不说,又学经验又能学到眉眼高低,况且他叔叔给他的工钱,肯定顶他自己跑生意的几倍。将来他想自己买铺子做生意,他叔叔也会帮衬银子帮着选铺子。”

峰哥儿娘忙附和道:“那是,他二叔对他是没说的,就连现在的生意本钱都是他二叔给的。”

姜玉春道:“族里的孩子也不少,但让他二叔这么上心的也就峰哥儿一个了,一来峰哥儿是他没出五服的亲侄儿,二来也是峰哥儿这孩子确实不错,是个好生意苗子。可我也知道,峰哥儿也到了该成亲的岁数了,这当爹妈的肯定着急,就连我们也整日想谁家的姑娘合适,好给峰哥儿说个好亲事。”

峰哥儿娘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说:“也不怕二奶奶笑话,其实这亲事我帮着相看了一年多了,这家境稍微好点的吧,瞧不上俺家,嫌俺家穷,三代没个出息儿人。乡下穷人家吧,养的姑娘粗,峰哥儿还瞧不上眼。恨的我常骂他,说你有什么可挑剔的,乡下姑娘又能吃苦又能干活,虽然长的粗了点,可是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他非不干,想找个合眼缘的人。他说这一辈子他就娶一个媳妇,将来即使有了钱也不想那些娶小妾的事。既然要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可不得找个合心意的。可即使乡下那些长的好的姑娘,不是被爹妈嫁到有钱人家做小,就是自己眼高想嫁个大户人家,也并没有瞧上我们的。后来我琢磨着要不找个从大户人家做过丫头的姑娘,一来容貌肯定不差,峰哥儿能瞧上。二来性子规矩什么的都是好的,也有些见识,将来两口子也能有话儿说。可虽然我想的好,但这样的茬儿也难找。好些个都是打小就有婚事了的。不瞒您说,现在我还没相应的辙呢。”

姜玉春闻言,心中一动,捏了个点心慢慢地吃了半个,拿着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唇瓣,微微笑道:“嫂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和我说说,我也替嫂子想想。”

峰哥儿娘道:“咱家的家境二奶奶也知道,只要姑娘别嫌家里穷,肯踏实和峰哥儿过日子,两口子能和和美美的,旁的我也没啥想法。”

姜玉春点了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这事我帮嫂子留神。”峰哥儿娘喜的忙谢道:“有二奶奶帮着参谋,定能想个好的。”

两人说了这么大会儿子话,峰哥儿娘瞅着天估摸着快到晌午了,便起身告辞。姜玉春忙道:“嫂子吃了饭再回去,反正中午也就我一个人吃。”峰哥儿娘道:“多谢二奶奶留饭,家里头就我一个女人,也没个闺女帮衬,峰哥儿他爹还等我回家做饭呢。”

姜玉春闻言只得罢了,使了个眼色让思琴备礼,自己拉着峰哥儿娘又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思琴带着小丫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抱着几个匣子一块布,自己接过来放到桌上,笑道:“这是我们二奶奶送奶奶的吃食。”一面说一面打开一个食盒,里面共三层:整只的肥鸡、肥鸭、肘子。思琴道:“奶奶回去做饭估摸着也得一会儿才得,如今都晌午了,没道理叫家里人饿肚子。这是小厨房刚做得的,我给奶奶装了一份,奶奶回家只炒两个青菜便可吃饭了,只是奶奶别嫌弃我备的礼粗俗就是。”说着将食盒盖上,又打开一个匣子:八样包好的点心。

“这是新做好的点心,我给奶奶一样包了一包,家里吃或者送人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奶奶口味是什么样的,我甜的咸的各包了四样。”又掀开一个盒子道:“这是家里园子摘的果子,倒比外头的甜,奶奶也尝个鲜。”又拿过布来给峰哥儿娘看:“刚开柜子看到的五匹蓝布,二爷不爱这个颜色的袍子,因此这布白放了一年没用。奶奶拿回去给家里人裁袍子或者做门帘子正好能用上。省的白放着,占地方不说,又浪费了东西。”

姜玉春见这几样礼虽然过于朴实,但却比燕窝之类的更适合周峰家。思琴说的话又漂亮,让人感觉不出是接济,反而更有亲戚家亲密的感觉。峰哥儿娘自然心里念思琴的好,拉着她的手道:“模样好,心地也好,又会说话,怪不得是二奶奶身边的人。”

姜玉春笑道:“哪有这样备礼的,嫂子可别见笑。”峰哥儿娘拍着思琴手笑道:“二奶奶知道我家情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领思琴姑娘的情。”姜玉春笑了笑,让思琴送峰哥儿娘出去,又让两个小丫头帮着拿东西送出去。

思琴送了峰哥儿娘出去,回来就看见姜玉春在那愣神,便笑着唤道:“这说了一会儿话怎么倒让二奶奶发起呆来?如今饭得了,摆在哪里?”

姜玉春笑道:“左右也没人,摆炕上出罢。”等吃了饭,喝了茶,想了句话打发素儿去和太太说,独留了思琴、玉棋、巧书、云画四人在屋里。

“如今屋里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你们四个丫头伺候我这些年,最和我贴心,我一直和二爷念叨着要把你们嫁给靠的住的人。这阵子我冷眼看着,如今倒有两个人颇和我心意:一个是二爷身边的莫少青,你们也知道他,模样性格都好,又是二爷的心腹之人。二一个便是这峰哥儿了,这峰哥儿家里虽然穷些,可这孩子确实个能吃苦努力的,将来的日子也差不了。再有一个便是家里的管事的周华,人踏实办事也麻利,也是不错的人。或者有我没看到的,你们自己可心意的人也和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一番话下来,思琴几个面红耳赤,云画低头道:“自有二奶奶做主便是,奴婢们不敢有私情。”姜玉春闻言笑道:“我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也知道你们不会背着主子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虽然是丫鬟,但也有自己的感情。你们觉得哪个合自己心意,只管大着胆子和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不告诉我知道,错过了好姻缘,将来可要懊恼一辈子的。”

玉棋闻言先上前笑道:“我心里中意莫少青,但不知莫少青心里的想法。劳烦二奶奶替我问一问,若是也中意我,我便嫁给他,若是心里没我,我也不强求。二奶奶将来给我选别人就是,我再无怨言的。”

玉棋话音一落,还没等姜玉春张口,其他三个丫头都先红了脸了,思琴笑骂着拧了玉棋脸一把,羞道:“这也是女孩子当众说的话。”姜玉春忙道:“我就喜欢玉棋爽利的性子,这事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喜欢谁只管说就是,回头我就叫二爷替你问。若是你不放心,我直接叫他进来问也是一样的。”玉棋大大方方福了一福,笑着站在一边看那三人。

三个丫头都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先开口的,再问,都摆手说心里没想法。姜玉春见状,便停了这个话,叫思琴伺候着换了衣裳歇晌。待屋里没人时,姜玉春拉着思琴道:“如今屋里没人,我便问你:你觉得周峰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些时候还有一更,补周末的更新

65、两少年各有所求大丫头婚事初定...

思琴脸上一红,低头不说话。姜玉春道:“那日你周峰来的时候是你将给峰哥娘的礼物送去的,人你也见了,他家情形你也知道,虽然现在穷点,但人确实踏实能干,将来不愁没好日子过的。况且你也听他娘说□了,将来纵使有银子,也不会纳什么妾,只想娶个可心意的,两口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他娘既然说了这话,便是心里对这话没什么意见,只盼着将来两口子好就是。我听着不错,只是你心里怎么想的?”

思琴闻言只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姜玉春笑道:“就咱们两个,有什么好害羞的。怎么你倒不如玉棋大方了,往日我白夸你了。”

思琴红着脸看了姜玉春一眼,半晌轻声道:“我那日去书房瞧峰大爷,虽然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担生意的,长的却是斯文俊秀,说话举止也像读过书的。只是虽然他家穷,但也是二爷家正经亲戚,是当主子的,我一个丫头不敢妄想高攀的。”

姜玉春眉毛一斜,点了点她额头道:“他虽然是主家,但你有什么差的?跟在我身边又识文断字又能算账管家,模样气度又是一等一的好。满府里打眼瞧,比的上你的能有几人?如果说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把身契给你一消,你也和他一样的人了。他能娶到你,我还说他高攀了呢。”

思琴闻言忍不住笑道:“奶奶这是哄我笑呢。”姜玉春撇了她一眼,哼道:“谁哄你呢,我这是说真的。那日二爷和我说起周峰的好来,你也不是没听到。等将来有了自己的铺子,也不比旁人过的差。况且你跟了他,咱俩可就是正经亲戚了。”

思琴闻言一扭身从脚踏上起身,给姜玉春掖了掖被角,红着脸道:“二奶奶又拿我打趣了,我可不敢想的。”姜玉春刚要说话,玉棋撩起帘子进来,笑眯眯地故作悄声地说:“二奶奶,那峰大爷又来了,在小书房和二爷说话呢。”一面说一面故意拿眼瞅思琴。

思琴知道玉棋猜到二奶奶和她说的话了,不禁红着脸啐道:“不知道二奶奶躺下歇晌了,又拿这些小事来扰人。”姜玉春忙撑起胳膊笑道:“这有什么。思琴,你去小书房伺候茶水去,峰哥儿是咱家正经亲戚,小书房的小丫头毛手毛脚的又没伺候过人,若是打翻了茶碗,看叫亲戚笑话。”想了想又说:“王嬷嬷拿回来的果子盛一盘子去,我叫送去的。”

玉棋闻言捂着嘴偷笑,思琴白了玉棋一眼,自去洗果子送去小书房不提。姜玉春躺下,玉棋坐在窗下编络子,时不时抿嘴微笑。

姜玉春躺了小半个时辰便起来洗漱,见伺候穿衣的仍是玉棋,满屋瞧没看见思琴,讶然道:“思琴还没回来?”玉棋笑道:“也不知二爷同峰大爷在说什么,二人说的可热闹了,思琴姐姐既然去伺候茶水了,客人没走她自然不好先回来。”又抿嘴笑道:“她也好些年没这样伺候过茶水了,不知站的受得了受不了。”

姜玉春也笑道:“我这是为了让她自己去瞧瞧,看看说话气度到底如何,看不看得上眼。”姜玉春停了话头,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和玉棋道:“你到小书房和二爷说,晚上留峰哥儿吃饭。都是自己家人也不用外道,叫峰哥儿万不许推辞。”

玉棋应了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折回来,和姜玉春笑道:“不如我把思琴也叫回来罢,听这小半个时辰也估摸了解了性情了。”

姜玉春也笑,说:“可是呢。就和思琴说,我找个东西找不到,估计锁箱子里了,叫她拿钥匙来开。你把柳儿带去倒茶罢。”

玉棋笑着打了帘子出去唤柳儿去了,巧书和云画见玉棋出去了,怕屋里没人伺候便都进来了。倒是素儿,见今日姜玉春老支开她,便知道她和几个丫头有话说,也有那眼力介的不讨那个嫌,找个借口自己出去躲清闲去了,姜玉春也乐的她不在自己跟前晃悠,随她爱逛哪儿就逛哪儿去。

姜玉春见巧书两个进来不禁又笑了起来,说:“咱中午说的话你俩好生琢磨琢磨。虽说你两个比思琴、玉棋小一岁两岁,但也是我的一等大丫头,我待你俩也不比她俩差。”

云画笑道:“我俩还想多伺候二奶奶两年呢。况且,四个大丫头一起都放出去二奶奶身边就没可使唤的人了。倒不如再多留我俩两年,也能帮着带几个丫头来。”

姜玉春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话放这,若是瞧见可心意的人,可得告诉我。”两人嘻嘻哈哈应了声,转了话头不提。

过了小半晌,思琴同玉棋两人回来了。一进屋儿,巧书和云画都捂着嘴朝思琴笑,倒把思琴笑了个红脸,啐了她俩一口,转身往姜玉春身边去了。

姜玉春使了个眼色,巧书、云画两个很有眼力介儿的转身出去了,玉棋却兴致勃勃地站在一边不肯走,思琴瞪了她两眼她也装作看不见。倒是姜玉春被玉棋眼巴巴等着听八卦的样子逗笑了,掩着嘴笑道:“罢了,你就让她听听吧。”

思琴啐了玉棋一口,姜玉春笑着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思琴这才开口道:“峰大爷说话倒是有些见识的,二爷同他说起会馆儿的事,他也能说到点儿上,二爷对他也是赞了又赞的。我送果子去的时候,他知道我是二奶奶身边伺候的,每次我倒茶倒水都起身道谢,眼睛也不乱瞄,可见是个守规矩的。”

姜玉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巧书在门帘外头唤了声:二奶奶。姜玉春冲玉棋努了努嘴,玉棋过去撩起帘子笑道:“进来罢。”巧书笑着朝她做了个鬼脸,这才到姜玉春跟前笑道:“刚才二爷打发柳儿回来和二奶奶说:晚上多备几样菜,要和峰大爷好好说说会馆的事。又说莫爷也在呢,二爷也留饭了。”

姜玉春拍手笑道:“这下可巧了。巧书,多备几样酒菜,摆在咱自己院子的东边偏厅罢。”又亲自去小厨房看了下预备的菜色,估摸着时候,先打发人去请二爷到偏厅说话,自己带着思琴、玉棋几个摆碗筷。

周天海带着周峰、莫少青从小书房过来,见姜玉春亲自忙碌,不禁愣了一下,笑道:“倒劳烦你亲自忙碌。”莫少青、周峰见状连忙上前请安:“给二奶奶(二婶)请安。”

姜玉春笑着问了好,说:“菜还要等一会儿才好,不如先到那屋坐着喝会茶儿。”周天海点头说好,便领了周峰、莫少青先过去吃茶,姜玉春洗了手,也跟过去说话。

莫少青、周峰见姜玉春进来,连忙起身,待她坐了方才又坐下。姜玉春先和周峰笑道:“上午你母亲来寻我说话,我还同她提到你。”周峰闻言忙起身拱手道:“劳烦二婶多替我美言几句,好叫母亲放我同二叔出去学做生意。”

姜玉春笑道:“你也知道你母亲的心事。别说你母亲,就连我同你二叔也时常记挂着这件事。”周峰摇头叹道:“不怕二叔、二婶笑话,我也有些自己小心思的。虽不期望能寻个如花美眷,但也希望找个行为不粗鄙,说话做事大大方方的女子为妻。而我家情况二叔、二婶也了解,寻一个那样的女子又不是我这样家境配的上的,因此便耽误了。母亲虽然着急,但我也不想胡乱娶一个应付了事,定要娶一个可心意的才是。”

姜玉春道:“这可心意的最是难得。我问峰哥儿一句,什么样的女子可你心意。若说容貌俊秀,行为大方,家里夫人奶奶们的贴身丫头倒都符合。只是你是个哥儿,又未必愿意只娶个丫头为妻。”

周峰心里一动,脸上也有些微红,轻声道:“我算什么哥儿。家里没铺子没银子的,不过是看二叔家的份上,这么唤我一声罢了,我哪就这么不知轻重了。若是能娶个奶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是可心意了,但哪家夫人奶奶愿意将自己贴心之人许配给我这样一个外人呢。”

姜玉春笑道:“只先说这个话罢了。”说着便转了话头。姜玉春话虽这么说,但在座的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但周峰脸上微红,就连莫少青心里都转了一圈。而周天海自打姜玉春让自己大丫头到书房伺候茶水,就明白她的想法,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个远房堂侄是个可造之材,配个丫头可惜了。可到底峰哥儿家过于穷苦了些,若想娶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还真就得从大户人家女主人的贴身丫头选。旁人不说,就自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打小和主子一起长大的,吃穿用度也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了。说话做事更不必说,毕竟是官宦人家,对丫头的规矩要求严着呢,更何况小姐贴身伺候的,言行举止略微差一点就被换下去了,剩下又陪嫁出来的,个个是顶尖的。

姜玉春点了话里的意思,便不多说了,只嘱咐了句:“今儿有句要紧话忘和你母亲说了,明儿叫你母亲得空叫她来一趟。”

周峰应了一声,柳儿撩帘子进来道:“二爷、二奶奶,饭摆得了。”姜玉春先起身笑道:“你们先用饭,改日再说话。”周天海自去领着二人吃酒不提。

姜玉春回房吃了晚饭,带着丫头围着小院子溜了一圈,略微歇了会,便打发人到前院去瞧,看他三人吃完了没有。没一会儿小丫头回来,道:“二爷已经用完饭了,峰大爷回去有一会子了。莫爷还没走,和二爷在偏厅边上的屋子说话呢。”

姜玉春闻言便先去老太太、太太屋转了一圈说了会话,回来后又打发小丫头先打了水进来洗澡,刚沐浴过后换了衣裳出来,就听门帘子外面丫头给周天海请安的声音,接着有丫头打起帘子,周天海进来了。

姜玉春也不顾头发滴水,和周天海打了招呼,便伺候他去换衣裳。周天海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先去擦头发罢。如今天凉了,当心头疼。”思琴连忙拿了大手巾替姜玉春绞干了头发,又松松地替她编了个辫子。周天海见姜玉春都收拾好了,挥了挥手,几个丫头见状都退了下去,

姜玉春半靠在坐塌上,睨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不能说,还得背着丫头。”周天海靠在另一边,探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轻笑道:“是好事。”

姜玉春撇了他一眼,故意气他,说“谁的好事?难道你看我想将丫头许出去,又舍不得了,想问我要哪个丫头不成?”

“哪呀!”周天海摇头笑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嘛。好男儿得将精力放在生意上,哪有天天琢磨自家老婆丫头的。”

姜玉春嗔笑了下,伸手捏了他脸一把,道:“这不是和你说笑呢嘛。快说吧,什么好事?可是峰哥儿和你说想娶思琴为妻了?”

周天海正捏了个葡萄吃,闻言连忙吐了葡萄皮,说:“不是不是,不是峰哥儿思琴的事?是少青,他和我说看上玉棋了。”

姜玉春闻言精神一震,忙笑道:“怎么回事?你细和我说说。”

周天海又吃了个葡萄,说:“少青说原本想回扬州说这事的,又担心峰哥儿明儿个说看上了玉棋,就赶紧和我说了这话,想向你求个恩典,将玉棋许了她。”

姜玉春闻言不禁捂嘴一笑,朝周天海招了招手,让他递过耳朵来。待周天海探过头来,姜玉春轻声道:“可巧了,今儿我问这几个丫头心里头的到底有中意的人没有。这玉棋就说看上莫少青了,倒让思琴几个笑了一回。我倒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看对眼了。”

周天海琢磨了一回儿,笑道:“原先在家时候,我和少青在书房说话,你每次送东西或者递话,多半是使唤玉棋来,想必是那时候瞧上玉棋了。”

姜玉春依言想了一回,也点头笑,说:“是呢!那回去庄子上,我怕少青在前头住东西不齐全,还打发玉棋去问了一会儿,那时候互相有意的也说不定。既然他俩都有这个心思,人品长相又般配,索性就成全了他们。只是思琴那事,你觉得如何?”

周天海点头说:“也罢了。峰哥儿回去定和他父母商议,明儿他母亲来就知道了。若是成呢,喜事一桩,早点成了亲同我去做生意。若是不愿意呢,再帮他瞧别家女孩罢。”夫妻两个商议定了,姜玉春亲自伺候周天海洗漱了,两人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姜玉春刚请了安回来刚吃了早饭,便有丫头来说:“瑜大奶奶来了。”姜玉春忙道:“是峰哥儿娘来了,快请进来。”

柳儿引着峰哥儿娘进来,姜玉春忙请她坐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峰哥儿娘趁着接茶的功夫,拿眼仔细瞧了思琴几眼,方才含笑坐下。

66、两家商议婚事思琴喜脱奴籍...

姜玉春见峰哥儿娘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是满意的,故意笑道:“嫂子早上吃了东西没有?思琴一早蒸的水晶饺味道很是不错。”还未等峰哥儿娘搭话,就吩咐思琴道:“把你早上做的那几样点心端过来,给你瑜大奶奶尝尝。”

思琴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出去了,没一会儿功夫便回来在等峰哥儿娘手边的高几上摆上了四样点心:丹桂花糕、水晶饺、糖蒸酥酪、虾饼。峰哥儿娘因惦记着来和姜玉春说儿子的亲事,一晚上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说辞,直到天明才打了个盹儿。早上起来发现睡的有些迟了,又匆匆忙忙洗漱了,早饭也没好生吃两口便赶来了。原本心里装着事,也没觉出饿来,直到思琴将热腾腾的点心摆上来,她肚中似乎察觉一般,竟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姜玉春只装没听见,笑着劝道:“这些小吃食刚蒸出来,味道正好,平常你忙里忙外的也没功夫做,今儿趁着热多吃两个,纵便是早上吃了饭也不怕,这点心才多大点东西,吃了也不占地方。”峰哥儿娘听了道了谢,也说尝尝思琴手艺。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水晶饺到小碗里,慢慢地咬了一口,只觉得口干爽滑,入口香气四溢,忙嚼了两下将口里的食物咽了,连声说好。姜玉春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好吃呢。嫂子喜欢吃多吃两个。”说着又给思琴使了个眼色,思琴会意,待峰哥儿娘刚吃完那个水晶饺,又给她夹了一个。

峰哥儿娘每样都吃了大半盘子,这才觉得饱了,放下筷子用手帕拭了下嘴角,方才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笑道:“这思琴做一手的好点心,我这吃了就住不下嘴了,倒叫二奶奶笑话了。”姜玉春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笑话的,你吃的香甜我才高兴呢,说明没把我当外人。”说话间,思琴指挥着小丫头撤了吃食,又摆了果子上来,自己将峰哥儿娘手边半凉的茶换上新的,这才又立到姜玉春身边。

峰哥儿娘吃了半盏茶,将茶盏放下,脸上略带了两分尴尬,犹豫了许久方才道:“有件事想和二奶奶商量,就是不太好说。”姜玉春笑道:“呦,自己家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只管说便是。”峰哥儿娘虽见她这么说,却依然没开口。姜玉春看了眼思琴,吩咐道:“昨儿想起来那一匣子手帕子还没找出来,你开箱子找找出,若是找到了,拿几个送瑜大嫂子。”思琴知道这是叫她回避,忙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带着小丫头都下去了。

峰哥儿娘见屋里没旁人了,这才开口道:“论理我是不该张这个口的,峰哥儿瞧上奶奶屋里的思琴了。昨儿他一说我就骂他,哪有侄子张口要婶子屋里的人的。峰哥儿说,他也没旁的心思,是想一心一意求娶思琴为妻。我想思琴是二奶奶的大丫头,一般大户人家奶奶的大丫头主子都是有安排的,我怕贸然张口惹了二奶奶不高兴。可峰哥儿这孩子二奶奶也知道,是个实心眼的。这两年为了他的亲事我操碎了心,如今好容易看上一个,我只得来帮他问一问,只求二奶奶别怪罪就是。”

姜玉春听了点了点头,半晌说:“嫂子不是旁人,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就直说了:思琴是打小就服侍我的,容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些年服侍我也十分尽心。原本她年龄也大了,我也正琢磨她的亲事呢。且不和你说我原先是怎么打算的,若是把她许给峰哥儿当正妻,我是愿意的。只是瑜大哥是什么意思?说起来,咱们是正经亲戚,峰哥儿在咱家也算一个哥儿,但思琴却是丫头,我可不想她受委屈。”

峰哥儿娘叹道:“也就是二奶奶拿我当正经亲戚走,旁人自打他爷爷那辈就疏远了。我们家什么底子您知道,我家当家的也是个老实的,对这事也没什么意见。说起来,思琴虽是个丫头,但跟着二奶奶长大,也是娇生惯养的,又识字会算账,能给我们峰哥儿,还是委屈了她呢。”

姜玉春笑道:“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是两人以后恩恩爱爱我看着也高兴。峰哥儿是个吃辛苦的孩子,他二叔也说他将来必有出息。只是若是他年峰哥儿得意了,嫂子可别又嫌弃我们思琴是丫头出身才好。”

峰哥儿娘忙起誓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若是那样,只管让老天拿雷打我。”姜玉春忙拦着:“您看,咱这好生说着话,起什么誓啊。倒让我臊得慌。”峰哥儿娘叹道:“我虽是一辈子苦过来的,但也不是那等踩低捧高的人。思琴进了门就是我正经媳妇,将来若是峰哥儿有二心,别说旁人,我头一个就不依他。”

姜玉春点了点头,笑道:“有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也不能亏了峰哥儿,回头我叫人销了思琴奴籍,收她做干女儿,正正经经让她嫁入你家。”峰哥儿娘原本只以为思琴能销了奴籍,没想到姜玉春倒愿意收她做干女儿,当下喜出望外:虽然二奶奶同思琴年龄相当,但有这个名头儿在这,便是代表着思琴后头有二奶奶撑腰,她那些妯娌间就想挤兑她娘两个儿,也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底子。

两人商议定了,姜玉春扬声喊了句:思琴。思琴正在外头屋子炕上坐着绣花,听见屋里头叫她,忙放下绣架子穿了鞋过去。姜玉春见她,笑着将她拉到跟前,和她说道:“和你说个喜事。”思琴一愣,抬头见峰哥儿娘也喜吟吟地看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刚要夺手出去,姜玉春就拽紧了她的手说:“瑜大奶奶儿想让你做她儿媳妇,你怎么想的?”

思琴闻言,红了脸低头不语,姜玉春拍着她手笑道:“是正经儿媳妇,你若是没意见,我便替你应了?”思琴脸越发地红,低着头,半晌才声音轻如蚊喃地说:“愿凭二奶奶做主。”她这话一落,姜玉春还好,倒是先把峰哥儿娘乐坏了。姜玉春见状笑着推思琴道:“去给你婆婆行礼去。”思琴红着脸,在峰哥儿娘面前福了一福,峰哥儿娘忙拉住她,拍着她手背,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

两人虽私下应了婚事,但该有程序还是得有,这边瑜大奶奶告辞回了家,姜玉春就带着思琴、素儿几个丫头往老太太房去了。此时正是上午时候,大奶奶孙氏忙着操持家务,三奶奶于氏在自己院子里哄儿子玩,老太太屋里并无旁人,因此见她来了,丫头都笑道:“老太太正说闷了,可巧二奶奶就来了。”

老太太在屋里坐着,听丫头外面笑着说:二奶奶来了,也欢喜起来,忙叫进来,见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笑着招手道:“你早上请了安,在家里吃了饭也不好好歇歇,怎么又过来了?”姜玉春行了礼,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坐了,说道:“上午后街上的瑜大嫂子过来了,我同她说了会话,她家去了,我想着也没别的事,便来找老太太来说话。”

老太太靠着垫子,听她说瑜大奶奶,想了一回儿笑道:“是后街北面瑜儿家的媳妇?你乍一说我还没想起来是她。”姜玉春点头道:“是那户,这不二爷想带着她家峰哥儿做生意嘛,当娘的惦记,多来我这儿问问,顺便说说话。”老太太笑道:“亲戚家能帮衬就帮衬,那峰哥儿也是吃辛苦的孩子,当初那么小年纪,靠着天海给的几两银子担着货去卖,我听了也挺不落忍的。可这过日子讲究救急不救穷,平日里能帮衬就帮衬,可是真正能过上好日子还得靠他们自己家努力才成。”

姜玉春点头道:“正是老太太说这话。二爷看好峰哥儿,时常叫峰哥儿来家里吃饭,这瑜大嫂子得空也常来找我说话,这不上午刚和我说了个事,我想着和老太太说一说。”老太太听了笑道:“什么事啊?那瑜儿的媳妇,逢年过节也来给我磕头,我有印象的,不是那种不知礼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求你,你应了就是。”

姜玉春笑道:“瑜嫂子看上我身边的思琴了,想求了去给他家峰哥儿当媳妇,说待成了亲,就叫两口儿跟着二爷到扬州做生意去。”

老太太闻言一愣,先抬头去看思琴,只见她红着脸微低着头,倒真是一副好颜色。又想起她平日里看着也稳重,对待小丫头也和善,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姑娘。只是…

老太太寻思了半晌,到底叹了口气,和姜玉春道:“说起来我和瑜儿他奶奶还是正经的叔辈妯娌呢,就他爷爷是个败家的,你看到如今…”老太太看了眼思琴,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道:“那边到底是个亲戚,你打算怎么把思琴嫁过去呢。”

姜玉春忙说:“我想着给思琴脱了籍,收做干女儿。到时候让瑜嫂子打发媒人来提亲,正正经经地将思琴嫁过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问:“她那卖身文书,你带着呢?”姜玉春看了思琴一眼,笑道:“可不是嘛。说起来这事还巧了,这次回老家,想那常用箱子里头都是经常使的东西,也没拾掇,直接上锁带着来了,可巧那身契匣子就在那里放着。”

老太太说:“合该着的缘分。回头你收了思琴当干女儿,我拿钱摆两桌,也叫家里人都知道知道,等思琴嫁出去的时候,瑜儿他两口子也有脸面。回头再我打发人给瑜儿家送一百两银子去,置办些东西好办亲事,你给思琴的嫁妆也好生准备,若是银子不够,只管问我要就是了。”

姜玉春笑道:“看老太太说的,我连这几个钱还没有嘛?况且思琴服侍我这么多年,我还能亏待她不成?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老太太听了这才罢了,又叫思琴到跟前,从匣子里拿了个金镯子套她手腕上,拍着她手背道:“你是个有福的,有个好主子替你打算。将来嫁过去以后好好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思琴谢了赏,行了个礼又退到一边。

老太太叹了口气,和姜玉春说:“说起来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想起他们家来,我心里也不好受。”姜玉春忙劝道:“我听二爷说,咱家没出五服的亲戚里,落魄的竟有二十来户,老太太若是为他们担忧,还不得愁坏了身子。你看瑜大嫂子家以前穷成什么样,可现在靠着峰哥儿的努力,也好歹让家里衣食无忧了。等娶了媳妇,跟着二爷好好做生意,出不了两年就能盖起大房子雇的了丫鬟小厮了,这好日子不就又来了。若是家里子孙只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活,不肯出去赚钱,那肯定日子越过越穷,就是我们家再怎么富裕,也只能逢年过节的帮衬,平常的日子不还得靠他们自己过。”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带思琴去和你家太太说一声。”姜玉春听了便起身,辞了老太太带着思琴等人出来。

这众丫头听闻思琴的事,个个心里都有思量,有的觉得靠思琴的容貌和姜玉春的宠信,若是跟了二爷不就是现成的主子,何苦还受两年罪。有的觉得思琴好运,这眼看着脱了奴籍,嫁了人就是正经夫妻,那峰哥儿听说也是努力的,将来有了钱不就是正经的主子奶奶。

且不管其他怎么想,玉棋、巧书、云画个个都是欣喜不已,都私下里和思琴道喜,几个人嘻嘻哈哈也不知嘀咕什么。素儿一边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太太的意思她是知道的,想把她给二爷当身边人,可如今也没什么由头,二奶奶的亲哥哥又来徽州上任,太太也不敢这个时候招二奶奶不痛快。可等二奶奶自己提这个茬?素儿看着二奶奶又不像有你那个意思的。若是她想给二爷身边放人,那思琴、玉棋几个不比她强。可看二奶奶意思,竟是要将她们都嫁出去。等二爷揣摩太太意思和二奶奶提这事,素儿觉得希望更渺茫,平时在屋里,二爷的眼睛除了在二奶奶身上,旁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她到二房里这些日子,虽然大丫头们不说,但她也能看出来二爷、二奶奶如何恩爱的。有时候小丫头嘴碎,听那话头,似乎在扬州宅子里,那几个姨娘也都是不得二爷的宠,二爷是一心扑在二奶奶身上的。

姜玉春纵着几个丫头嘻嘻哈哈说完了,才笑道:“这还在外头呢,幸亏没人瞧见,要不然还不得说你们没规矩。好了,赶紧到太太那去,说完了话咱好回家吃饭去。”几个丫头这才住了嘴,又扶着姜玉春往太太屋去了。

太太听了这事,倒没老太太感伤那么多,只说:“既然瑜儿他们两口同意便成。”又赏了二十两银子给思琴,听姜玉春说老太太让摆酒席,便翻了翻黄历:定在三日以后。

姜玉春回房以后,便拿了思琴的身契,打发人去府衙备案销奴籍。如今姜玉春亲哥哥是徽州同知,这等销奴籍的事,只花了半天时间就给办好了。虽然这几日思琴还在姜玉春身边伺候,但却不再是奴婢了。

67、姜夫人登门拜访老太太怒骂于氏...

思琴的亲事有了着落,玉棋和莫少青也相互倾心,姜玉春许了回扬州后叫玉棋和莫少青完婚。两个大丫头的亲事都有了着落,这大丫头的人选就要空出两个,姜玉春这两年冷眼看着,觉得二等丫头里柳儿和卉儿倒是稳重的,便有意叫思琴、玉棋几个多带带她俩,平日里日常伺候也多使唤她俩。巧书、云画两个也时常告诉她俩如何行事。

刚过两日,姜玉春正拿着新衣裳给思琴比划,看明日穿哪件衣服好看。就有小丫头进来回,说:“二奶奶,姜夫人来了,这会儿在老太太那说话呢,太太叫请您过去。”

姜玉春忙起身笑道:“二嫂来了,我也估摸着这两天该上门了。”思琴和玉棋忙找了衣裳给姜玉春换了,一行人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笑声,立在门口的丫头忙打起帘子,禀道:二奶奶来了。里面一叠声的:“快请进来。”姜玉春忙带着丫头进了屋,先和老太太、太太行了礼,老太太拉着她笑道:“你瞧谁来了。”

姜玉春见客位坐着一美貌妇人,头上戴着桃尖顶髻,绾着金绞丝灯笼簪,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撒花纯面百褶裙。眉似柳叶,面若桃花,未语先笑,温柔可亲,和姜玉春记忆里的二嫂分毫不差。

姜玉春忙笑着上前福了一福:“二嫂。”姜夫人忙起身扶住她,嘴里叫了声:“妹妹。”先上下仔细打量了姜玉春一番,见她脸颊红润、气色饱满,这才略放了放心,张了张口,眼圈竟红了。姜玉春见状,心里莫名发酸,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握着姜夫人的手竟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状忙劝慰了一番,姜夫人先收了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和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别笑我,这好几年没见到妹妹了,一见到她我这泪就止不住了。当初她成亲,我随她哥哥在任上,都没能回来送送妹妹。这几年每每想起这事来,心里都不是滋味。她一进来,我见她依稀还有小时候那模样,心里一激动就有些失态了。”

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笑话的,你们姑嫂情深,我们看着也高兴。玉春,快扶姜夫人坐下。”姜玉春同姜夫人分别落座了,姜玉春问道:“宅子可都打扫好了?我这两日总惦记着去瞧瞧你,又怕你没收拾好屋子,去了倒耽误你的事。”姜夫人笑道:“都收拾妥当了。说起来还得感谢贵府借我那些丫鬟婆子,可是帮了我不少忙。我昨儿打发人和人牙子说有干净利索的婆子丫头带几个来给我瞧瞧,那牙子说得等几日呢。这些天我还得借那些丫头婆子们使,等我买了人,再将贵府的丫鬟婆子送回来。”

太太忙笑道:“看夫人这话说的,您肯使唤她们,是她们的造化。这从人牙子买了人也不知道是否老实本分,还得教规矩学分寸,用着也不上手。夫人若不嫌弃,那几个丫头婆子就让她们在府上伺候着,回头我叫人把身契送到府上。”

姜夫人忙推辞,姜玉春笑道:“依我说二嫂也不必推辞,哥哥在这边任上也就几年,等将来卸任回京述职,再将人还回来就是了。省的这回买了,等走的时候还得卖,没的折腾呢。”众人也忙附和,姜夫人这才罢了,转头和老太太笑道:“我也随我们家爷去了几处任上,只在这里一来就觉得心里踏实,丫头下人也凑手,说起来都是有亲家在的缘故,旁的地儿再没这样好处。”

老太太笑道:“这是两府的缘分,要不然怎么您们来这里,春儿她大哥大嫂又去了扬州呢。”姜夫人也笑道:“也没想到这么巧,当初旨意下来,家里也欣喜非常。尤其是母亲,又张罗着给亲家备礼,又张罗着许多药材让大嫂给妹妹带去。没成想妹妹回徽州过中秋,我倒比大嫂先见到妹妹了。我们家二爷知道了,也高兴的不行,只可惜刚上任,好些事情要忙,说让妹妹、妹夫晚些走,要请妹夫喝酒呢。”

太太笑道:“我们也说让多住些日子再回去。成亲这几年也没好好在家住住,我们也成日挂心。”姜夫人闻言和姜玉春笑笑,说:“如今我宅子已经收拾妥了,明日到我府上去坐坐吧。你哥哥从家里带了厨子来,你也尝尝家里菜肴的味道。”

姜玉春笑道:“说起来也好些年没吃了,被嫂子一说倒馋了。”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姜玉春又说:“只是明日不行,明日我要摆酒,收思琴做干女儿,嫂子若是有空,也来凑个趣儿。”

姜夫人闻言一挑眉,略有些惊奇地看了眼低头红脸的思琴,笑道:“我那日恍惚听谁说了一句,你叫人给思琴脱奴籍,当时我手头上事正多,也没细问。今日你又说要收思琴做干女儿,可是思琴有什么故事不成?”

姜玉春笑道:“没什么故事,倒有一宗喜事。我们家族里有个侄子,想娶思琴为妻。我想思琴打小服侍我的,跟我感情不同旁人,她如今有了好亲事,我自然要表示表示,因此便做主脱了她的籍。又想着她打小没爹没妈的,除了我就竟无旁的亲近之人了。索性就收了她做干女儿,等办亲事的时候也好有说辞。”姜夫人细一琢磨便猜到缘故了,忙笑着和思琴说:“当日伺候我们姑奶奶的时候,我就说你是不错的。如今有了好亲事,也是你的造化。”说着从头上摘下来个红珊瑚番莲花钗戴到思琴头上,又拍着她手道:“我活了二十多年,见到各家各户的丫头,竟没一个像你这么有福气的,有个如此疼你的好主子。将来成了亲,别忘了你家二奶奶就是。”

思琴福身谢了赏,又笑道:“夫人放心,二奶奶对思琴的大恩大德,思琴一辈子不敢忘的。不管将来如何,在我心里二奶奶永远都是我的主子。”众人闻言都笑着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姜夫人也和姜玉春笑道:“那明日我也来凑个趣儿。”

这屋里说的热闹,孙氏和于氏却有些插不上嘴。孙氏倒无所谓,她自知身份,虽是当家少奶奶,但人家却是为了二奶奶姜玉春来的。否则以周家的身份,哪能奢望让同知夫人登门拜访呢。因此她知趣地坐在太太下首,时不时附和地说一两句,又或是谁说了有趣的话,捧场地笑笑。

相比孙氏的无所谓,于氏却有些不是滋味,自打姜玉春回来,她什么事都拔不上尖。家里老太太、太太明显更宠爱姜玉春,即使她入门三年无子,也不见太太说什么。而自己都有了嫡子,太太还以自己两年无出为借口,给三爷塞了两个妾室。原本前任同知李大人看重三爷学问,连带自己偶尔也能参加李夫人的宴席。回来不仅可以在大嫂孙氏面前显摆显摆,连老太太、太太每次都一问再问。如今新来的同知却是姜玉春的亲哥哥,同知夫人都为了她上门拜访了,一进门先呈了厚厚地礼单,言语中也多是说到姜玉春,老太太和太太也不停地附和,直夸她好。自己就是有意将话题引过来,说自家三爷是举人,读书用功的话,姜夫人也不过赞一两句便又说起别的来,似乎将举人压根不上在眼里似的。

对于于氏的愤愤不平,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只有老太太在她故意摆起脸色的时候眼含警告地瞪了她两眼,又有意无意地提了句:我们家老三还得劳亲家费心的话,于氏这才想起自家夫婿明年进京赶考还得住在姜府,姜父还要给引荐名师的事,忙转了笑脸,态度亲热地连老太太都有些起鸡皮疙瘩,看着这个没头脑的孙媳妇过于谄媚的脸,老太太不禁有些埋怨起太太:怎么当初就给说了这门亲事。

众人说了一会话,老太太估摸着她们姑嫂肯定有些私话要续,便让姜玉春带姜夫人到她房里去说话,又再三邀请了姜夫人中午留饭。待她们姑嫂一走,孙氏忙着去安排宴席,告了罪便走了。于氏也想回家歪会儿,正要走被老太太喝住了:你给我留下。

于氏见老太太脸色不虞,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太太见状也不敢走,亲手斟了茶递给老太太,又安抚道:“她有什么不好的,老太太只管骂就是,只是别气坏了身子。”老太太指着于氏,和太太怒道:“看看你的好儿媳妇,还敢当着姜夫人的面儿摆脸子。”太太闻言楞然,忙赔笑道:“我倒是没注意,若是真这样,可却是她的不对了。”老太太冷哼一声,见于氏在低着头偷偷撇嘴,气的顺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过去,蹭着于氏的衣服摔在她的脚边。于氏吓得一哆嗦,下意识跪下,哭道:“老祖宗…”

“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老太太喝道,吓得于氏忙止住了哭,捂着嘴不敢出声。老太太指着她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给人摆脸子,不就是没顺着你的话头夸你嘛,你那点小心思我都不好意思说。往常在家里妯娌们让着你,亲戚们捧着你,倒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一个小小的举人夫人就让你张狂成这样,等将来天宇真做了官,你还不知道怎么蹦跶呢。”

“孙媳妇不敢。”老太太的怒骂把于氏唬的不成,忙低头诺诺地辩解了一句。

太太怕老太太气坏了,也一味劝道:“我看她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后来说话不也挺好的吗?”

“挺好?”老太太冷哼一声:“我为了提醒她,故意说天宇将来得靠人家姜家帮衬,她才想起这茬来,你看她谄媚的,我都起了鸡皮疙瘩。也就是姜夫人涵养好,没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咱家呢。”

“姜夫人不会笑咱家的,她家姑奶奶也是咱家媳妇呢。”太太赔笑道。

“哼,你少替她说话。”老太太不耐地打断她,“你看看她,待客不知礼、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前倨后恭,心里又没个成算。只一个举人夫人她就这样,将来天宇做了官,她指不定怎么给天宇拖后腿呢!天宇那么斯文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见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为人谦逊礼貌,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媳妇!她若一直这个德行,将来天宇的仕途定得毁在她手里。”

于氏被骂的面红耳赤,满眼泪水不敢吭声,太太对于氏也有些恼怒了。对于这个儿媳妇,太太不是不知道她品行,只是家里几辈经商,就出了天宇这么一个举人,因此她对这个小儿子是有些偏心的。爱屋及乌,平日里小儿媳妇纵使言行有些过火,对大嫂不甚礼貌,她也没多言语过。可老太太今天这一番说辞宛如当头一棒将太太喝醒,一想到于氏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将来对天宇仕途有影响,就恨得牙痒痒,也不禁骂道:“往日言行就是略过些,我不说你就罢了。今日来了贵客怎么也不知收敛?说话做事连个基本的眉眼高低都没有。”

“都是你纵的。”老太太看了太太一眼,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三奶奶于氏:“还不回你的屋子去。”于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伸出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站起身行了礼,刚要出去,老太太又喝了一句:“看你蓬头垢面的,到后头屋子洗了脸匀了粉再回去,路上仔细着别冲撞了人。”

于氏忙应了是,带着自己的丫头转身往后屋去了,云雾朝丫头紫竹使了个眼色,紫竹忙跟上,到后屋里打发人打了水,看着她洗了脸,又找出了粉给她匀上。于氏重新挽了发髻,照着铜镜,看妆容发式都是好的,只一双眼睛红彤彤地,一瞧就是哭过的。

于氏回到前面小厅,和老太太、太太行礼,老太太瞧了她两眼,抿了抿嘴,道:“中午宴席你不用出来了。”于氏应了声是,告了罪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于氏人走远了,老太太看了眼站在一边地看看,半晌叹了口气,抬了抬下巴:“你坐罢。”

又说:“那时候我就说过,这于家小生意家,养的女儿也小里小气的,不好。你不听,非要聘给天宇做媳妇。你以为我是贪财呢?嫌弃于家穷?不是这个理儿!我那时候就看她说话做事不大方,过于小家子气了。可你们夫妻两个自有主意,非要做这门亲事。你们的儿子婚事,我不好说话,就随你们去了。可今日看怎么样?可是我看错人了?”

太太忙起身笑道:“老太太看了一辈子人,自然是不会看错的。当时我和老爷也不是不知道于氏小家子气儿。只是那时候天宇只是个秀才身份,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一门心思只认准了要进学。可进学有多难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咱家几辈子也没出过举人,我和老爷心里没谱。想着给天宇娶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将来纵是天宇一辈子秀才身份,只看书作画不经商,那媳妇也能安安分分的陪着。谁承想,这媳妇刚进门瞧着还挺老实本分,等天宇中了举人,她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张狂地不知自己姓什么。和她大嫂、二嫂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幸亏她大嫂性格敦厚,不和她计较。她二嫂又不常在家,就是在一起时候她说一两句,她二嫂也不搭理。我看着好歹家宅和睦,时常也不说她。谁知竟纵的她越发胡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