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篱回府换了衣衫,跪在李姨娘的牌位前,规规整整的磕了几个头。这才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听到下人来报,便已猜到二丫头的来意。李姨娘去的那晚,二丫头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再加上这几天里她出乎寻常的沉默与平静,便知道李姨娘之事不查个彻底二丫头定然不会善罢干休。

一面招了二丫头进来,一面使人去请王夫人与苏老爷。

苏老太太如往常一般端端坐在上首,除了略显疲惫之外,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丧孙之痛。

青篱一身寡素青衫,环钗尽褪,头上只是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花。缓缓走进慈宁堂。福身行礼道了一句老太太安,便立在那里一言发。

老太太目光一凛,自那晚开始,二丫头就口口声声的老太太太太老爷的,只当她心中有气在心使小性子,没与她一般见识,如今事情了了,抓着李姨娘的死不放也就罢了,反正这件事就是二丫头不提,她老婆子也定然要查个明白的。可这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称呼莫说她当时只是一时震怒没查清楚误会了李姨娘,便是当场打死了,二丫头还敢不认她这个祖母么?

想到这里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她,青篱淡淡的立着,似乎未听见老太太的冷哼一般,不诧异,不惊慌。

一时间,祖孙俩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着。屋里的一众婆子丫头吓得大气儿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响动来惹了老太太大发脾气。

苏老爷与王夫人到了慈宁堂,看到这般情景,前者眉头微皱,后者则脸色微变。

老太太见儿子儿媳都到了,这才抬起眼皮,扫视三人,盯着青篱道:“二丫头此来所为何事?你父亲母亲都来了,你说说罢。”

青篱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才道:

“我姨娘被那起小人累得为了彰显自身清白,不惜自尽而亡,求老太太查清亲此事。青篱要以那一干人的鲜血以祭我姨娘的在天之灵。”

苏老爷被她的话惊了一跳,重重一拍桌子,斥道:“你哪里学来的这等狠辣心肠?此事自有我与你祖母母亲处置,哪里有你一个女孩家家插手的份儿?”

青篱抬头淡然一笑,道:“老爷难道不知有句话叫作: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么?青篱此举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苏老爷被她这风轻云淡的神情气得怒目圆睁:“为父念你姨娘新丧,今日不与你计较,往后若再听你说半句这等话,定然不轻饶你。”

老太太将桌子重重一拍,猛喝一声:“好了!”

“去将那许嬷嬷、张姨娘与王天保带来。”门外有人应声去了。老太太直直的盯着青篱半响,才幽幽道:“你今日这般情形,我只当你悲伤过度,口不择言。若是再有下次,你可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讲情面!”

青篱规规整整的磕了一个头:“谢老太太成全!”

许嬷嬷、张姨娘和王天保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三人的神情各不相同,许嬷嬷面带惧色,张姨娘一脸的木然,王天保嘴里被塞着破布,这些日子被那“肝肠寸断”折磨得已然脱了形。

青篱坐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杯中的茶沫,自这三人进来头都没抬一下。

老太太扫了这三人一眼,道:“媳妇儿,你来问。”

王夫人略微一思量,点头应了。把脸一拉,沉声喝道:“张姨娘,王天保,你二人如何串通一气,陷害李姨娘,还不快说来。”

张姨娘木然着一张脸儿,听了王夫的话,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个婆子上前将王天保口中的破布取出,他哑着嗓子道:“反正就是一个死,老子已经疼了这么几天,现在说了。老子不是白疼了?”

王夫人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刚要喝斥,青篱淡淡的插了话,“太太不必动怒。这二人即是不怕死,我自会成全了他们。还是先问问那梅花香饼之中麝香之事罢。”

青篱的话刚落地,那王天保体内的毒便又发作起来,疼得他满地打滚儿,被绑着的手腕处,已然是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凄厉的叫声惊得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齐齐变色。青篱招了方才那个婆子,“去,将他的嘴堵上。”

王夫人见二丫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气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将头转向许嬷嬷,沉声喝道:“你在府里当差十几年,想必是知道府里头的规矩的,还不快快说了实话,也好少受些罪,否则。”

许嬷嬷神色凄然,猛的伏下身子连连磕头:“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奴婢一时财迷心窍,才受王嬷嬷的蛊惑,王嬷嬷只说里面加了点巴豆。王嬷嬷因二小姐叫她在府里众奴才面前丢了面子,她怀恨在心,连带李姨娘也恨上了,在奴婢面前念叨过许多次呢。总说要找机会捉了二小姐与李姨娘的错处,给二小姐添添堵。”

“她不知哪里打听来,说李姨娘每隔两天都要买一回梅花香饼给二小姐吃,小姐生辰那日正好是该买的日子,偏巧听见春草到二门到处托人买梅花香饼,便叫奴婢想个法子截住李姨娘向她要些来。”

“后来,李姨娘不肯给,奴婢也无法,便只好先回去了回到幽香院,见春草没找着人买那梅花香饼。奴婢便想起本家兄弟在二门处当差,若是能多给些赏钱与他添些进项也是好的。便跟春草说了。”

“拿了钱刚进了小竹林的小道,王嬷嬷便从小竹林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盒梅花香饼,并塞给奴婢十两银子,要奴婢把这盒梅花香饼拿给赵姨娘,并说是李姨娘送的那王嬷嬷说这里只是加了点巴豆,不会害了小公子的,她不过是出口气。奴婢哪里知道她那般歹毒的心肠,里面竟然放的是麝香”说着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苏老爷“砰”的一声,重重击在桌面上,高声怒喝:“给我拿了那王婆子来!”

苏老爷话音刚落地,王夫人猛的站起身子,满脸震惊,眼中含泪,自责中含着委屈道:

“请老太太老爷责罚!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治下不严,那王嬷嬷平日里看着倒也是个好的,没成想竟是这般歹毒的心肠。”

老太太淡淡撇了王夫人一眼,沉默了片刻,道:

“你身为当家主母,仅赵姨娘被人陷害早产一事,你便难辞其咎,何况那王婆子是你跟前儿的奴才?更是当罚。至于如何罚,且先审问清楚再说。”

不多时,王嬷嬷被带来了,一进正房便跪倒在地,口称有罪,承认梅花香饼中的麝香是她所为,并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倒是与许嬷嬷的叙述一模一样。青篱冷笑:三日已过,口供不串通好也难。

苏老爷气得当场要拿了她送官,太太叫着要拉出去乱棍打死,倒是被老太太拦了下来,老太太阴沉脸问仍端坐着不慌不忙喝茶的青篱:“二丫头,你即是为你姨娘讨个公道,你说此事该如何?”

青篱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子走到王嬷嬷跟前儿,淡淡的问道:“你可知李姨娘是我什么人?”

王嬷嬷微愣,顾不得多想,一边“砰砰”的磕头,一边哭求: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啊,奴才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

青篱听到“死”字,目光一紧,抬头嗤笑一声:

“死是自然的,但也不忙。你回答我,李姨娘是我什么人?”——死不过是最轻的惩罚而已。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话里的意思却叫王嬷嬷心头打颤。

磕到一半儿的头登时停了下来,颤着声音答道:“李姨娘是二小姐的的生母”

青篱突然轻笑出声,兀自摇摇头,围着这四人一边转圈儿一边道:“不错!”

“但,李姨娘不仅仅只是我的生母,更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人。你可知,你拿去了我最在意的东西,我会怎样么?”

“那我便要拿去你们最在意的东西。王嬷嬷最看重的东西不是你的命罢?若我猜得没错儿,你看中的是你家人的命,可对?”

王嬷嬷惊恐的看向二小姐,满眼不可置信。老太太老爷太太更是吃了一惊,看怪物一样看向她。

苏老爷气得脸色发青,一连声的嚷着叫人把二小姐拉走。几个婆子架起她就往外拉,她也不挣扎,就要被拉出慈宁堂的门时,突然扭头冲着地上的四人凛然一笑:

“我姨娘头七之时,你们二人到我姨娘的牌位前自行了断。如此,我便发发善心,不再找你们家人的麻烦至于张凤竹与王天保么,呵呵本小姐最敬这不怕死之人,就用最尊贵的方式送你们上西天享福罢”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将作思量一番才道:“我曾看到过一句诗:‘烈火焚烧若等闲’,似正是为你们二人写的”

她这话一出,让在场的人登时想起那晚她曾说过点天灯的话来,王天保怒目圆睁,口中呜呜的直摇头。

青篱淡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仰起头,似是有眼泪需让它倒流回去一般,喃喃自语道:

“你们该庆幸,哦,不,是我们都该庆幸,我姨娘是自寻了短见,而不是被活活打死的。”说完朝着老太太老爷太太三人凄然一笑:

“这四人以命祭我姨娘头七——便是我要的。老太太若能成全了我,此事便到此为止。”

话音落地时,她的身影已被隔在门帘之外。老太太阴沉着脸在王夫人及跪在地上的四人身上扫来扫去。她虽然脾气暴了一些,但并不糊涂,单凭王嬷嬷与二丫头那点小小的不对付,如何会使出把自己的命压上的法子嫁祸人?

她——不过是替死鬼罢了,想到这里满目寒光射向王夫人。片刻她又将目光撤回。二丫头方才的话是对的,只有至此为止,苏府才能避免丢更大的脸儿,成为更大的笑柄。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人,朝着立着的婆子们挥挥手:“把这四人送到二丫头院里,由她处置。”

老爷惊的站起了身子。老太太怎的这样糊涂,竟然顺着二丫头的意胡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单单方才说出的那些话若是被人张扬了出去,这名声便坏了。更何况老太太还由着她亲手去做这等狠辣的事儿?以后可还怎么嫁人?

而青篱的一句“老太太若能成全了我,此事便到此为止”让王夫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微低着头,双手袖在一起,将手中的帕子拧来拧去,双眼不时的偷瞄着老太太。若不是她极力克制着,身子早已如风中的芦苇一般摇摆了,饶是如此,细细看去,也还是能看出她的身子在不停的颤抖。——老太太同意二丫头的话,她生!老太太若是不同意,她便是死!

“筝儿她娘,这些日子你操劳太过,就叫雪姨娘先代你管管杂事罢,锦书,你与侍书协助雪姨娘,叫你们太太好好歇息一段日子。你们都回去罢,我累了。”王夫人还没有来得及体会劫后余生的庆幸,老太太说出这样一番话,惊得猛然抬了头,想插句话上去,老太太已出口赶人了。

苏老爷还欲再说,却见老太太的身影已没入门帘之后。老太太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前几日苏府那样接二连三的变故都没让她露出这样的疲态来。

苏老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见王夫人还呆呆的立着,重重的哼了一声,“即是累了,便听从母亲的话,好好在院子里呆着罢”说完,拂袖而去——他怎会看不明白,想不明白,听不明白二丫头最后那话里的意思?

罢了,为自己自己的一双女儿,为了苏府的脸面,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放过王夫人,没有一窝端到底,女主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呢?某宝想听听大家的看法。欢迎讨论:)

正文 第十八章 话议离期

第十八章 话议离期

确切的说,青篱并不一个豁达的人。但她也不喜欢跟自己较真。她知道,生活中不管是出现什么样的灾难或者伤痛,总会过去的。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对于时间,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她也一样。

她能做的不过是在这些伤痛流逝之前,向那些给过她伤痛的人讨些债回来罢了——她怕时间太久,自己会失去讨债的勇气。

她从不想承认自己是心软的,但是她知道事实的确如此——李姨娘去的那会儿,她原以为自己能为她彻彻底底的报了仇,哪知临了,还是狠不下心。

她知道自己对苏府的人没什么感情的。但是为何狠不下心,却自己也弄不明白。

罢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叹了一口气,坐在窗前,抬头望天,金秋八月,湛蓝天空显得更高远,朵朵白云手拉手从窗前飘过——是她最爱的季节呢。

想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笑,挑帘走出里间。立在李姨娘的牌位前凝视良久,笑意更浓——姨娘,就让我连同你的那份儿,快快乐乐的话着罢。你的七七已过,我也将离开这苏府,看在我这些日子天天日日陪伴你的份儿上,你就跟我走罢:从此我在地上当你的眼睛,让你看遍天下春夏秋冬的美景;我在地上当你的嘴巴,让你尝遍天下酸甜香辣的美食;我在地上做另一个你,把你今生因为妾这一字而被剥夺的幸福与亲情,一一给你找回来。

草药园的棉花已开过两三茬儿,那洁白的棉花一团一团的,就存放在岳行文院子的一间杂物房内。

用过午饭,青篱如往常一样前往那间存棉花的杂物房而去。这些天来,她唯一感兴趣的事儿便是摆弄这些棉花——剥离棉花种子,一颗一颗,她剥得很慢很细,反正她的时间还充足的很;——弹棉花,其实就是用几根小竹棍儿绑在一起,反覆抽打,从而让棉花的纤维臌松起来。

进了草药园子,经过棉花田,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许多叶子已经被秋风吹黄,吹干,吹落,植株中部以下的棉花已经采收完了,只留下白花花的空棉铃。

还有约一半儿的棉桃。顶端深红发紫,想来不出半月就会全部裂开了。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微微一笑,转身向存有棉花的杂物间走去。

窗户开着,那人从窗内向外看来,青篱转头看了一眼空了许久的凉亭,脚步不停的行了过去。

进得屋内,见那桌上已然放着一杯新沏的茶。坐定,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满足的长叹一声,看着这间小屋里的摆设不由撇撇嘴——何时这里悄悄的变成书房了?

转头对着岳行文道:“先生,今儿我要弹棉花,你还是回你的正经书房呆着罢。莫跟上次一样,弄着满头都是棉花毛”说到这里捂嘴一笑——上次弹棉花,他硬是要在这里看书,结果黑发被那飞舞起来的棉花纤维生生弄成了白发。

岳行文放了手中的书,看了看旁边那个硕大的包裹,淡笑道:“那些已是够了吧?”

青篱行过去,伸手将那包裹掂了掂,估摸了一下重量,笑道:“一条棉被是有了。不过,看在先生数次援手的份儿上。我便多送你一条罢。”

岳行文点点头,指了指椅子。待她坐下才道:“可是想好要去哪里?”

青篱微怔。自姨娘去了之后,这是与他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虽然有些突然,她略思量一下,还是顺着这个话题谈了下去:“原先是想过去青阳县的。后来想想还是不妥,即是要偷偷的走,定然是要隐姓埋名的。因青阳的关系,若是老太太和老爷有心,怕是用不了多少功夫便能找到其实去哪里倒不是问题。现下要紧的是将我院中四人赎出来——我要带她们走。”

“你可是有了主意?”

青篱喝了一口茶:“这倒也没什么难的。杏儿和柳儿两个丫头,就拜托先生去找两个人,只说是这两个丫头的“家人”,要赎她们回去——太太早已不管家,雪姨娘是个老好人,想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阻拦,况且,我在府里头早有个不能惹的名声在。合儿和奶娘两人,我少不得演一场戏,打骂了出去。”

岳行文轻笑:“你即有如此多的无赖招数,为师也无须担心你在外面会吃亏了。”

青篱也笑了:“一向只有我占便宜的份儿呢,哪里会吃亏呢,先生就放心罢。”

岳行文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青布包着的小匣子递给她,青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子银票。

连忙合了匣子,推给他:“先生,青篱有银子呢。上次叫先生帮我当的一千两,还余九百多两呢。况且。这几天我把我屋里头的古董摆件儿粗略清点了一下,若是拿去当了,当个两三千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呢。有了这些便够了”

岳行文不理会她推来的匣子,挑眉看她,不言不语。但是温润黑眸中的坚决却让人无法忽视。

青篱知道推不过。叹了一口气,作出一副苦恼的神色:“方才还想着多做一条棉被以还先生的相助之情。这下子又得欠着”

岳行文轻笑不语,低头看书,青篱将目光移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岳行文从书抬起头来:“不去青阳县,那便去长丰或者如皋县如何?”

青篱微愣,随即点点头:“先生说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岳行文轻笑一声:“为师还是第一遭见你这般听话的。即如此,为师便再安排一遭事儿——叫那张贵跟着你们一同前去,如何?”

青篱撇撇嘴,“先生还真会打蛇随棍上。”

岳行文撇了她一眼:“为师知道你不喜别人为你安排许多,但你远行在外,只她们四人在你身边,我不放心。若非一时下走不开,为师定要亲自送你去呢。”

青篱笑了,她是不喜别人安排她的生活,那样总会让她有一种失控的不安——前世职场养成的怪毛病呢。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想到这里,长叹一声:“即是招先生夸一回,我便再听一回先生的话罢。张贵倒也是个老实能干的,便叫他跟着罢——至于先生,就不必了。”

岳行文轻笑:“为师不去,你不正好无法无天的闹腾?”

青篱得意一笑,转身去弹她的棉花。

岳行文将目光转向窗外——经历那样一场事儿,还能看到她这般如花的笑颜,真是好呢。

青篱拿着小竹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棉花,捶着捶着,手里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猛的扔下手中的竹棍,起身来到桌前,磨墨取纸提笔。在纸上划了三两下,放了笔,将纸伸到那岳行文眼前儿:“承了先生天大的情,我总得略还一还才是,便想了这个物件儿,就送于珊儿罢。”

岳行文抬头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个信封状的物件儿,略带一丝无奈的扣了扣太阳穴:“书画不学便也罢了,这笔也不会握了?这画的是什么?”

青篱嘿嘿一笑,对他的话不予理睬,兴致勃勃的指着那个奇丑无比的信封状物件儿笑道:“先生,这个东西叫做睡袋,是我方才费了好大劲儿才想到的。若说我现在能拿得出手的稀罕物,就只有这棉花了,便想做了睡袋,表表我对先生的感谢之意。”

“小孩子都有踢被子的毛病,你瞧,这三面缝合起来,只留上面的这一个口,珊儿睡的时候,把她从上面塞进去,只留头在外在, 这下就不用怕她踢被子了这主意不错罢?!”

她一行说,岳行文一行诧异。见她笑意盈盈的说完,含笑点点头:“是极为不错。”

青篱得意一笑:“先生,方才可是在心里庆幸自己收了个聪明的弟子?”

岳行文含笑叹了口气,一面提笔一面道:“是呢,为师常想,收了你这个聪明又极顽劣的弟子,莫不是为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青篱凑过去一面看他在纸上画着,一面撇嘴道:“先生做的孽可不止一宗呢。定是上辈子做了极大的恶,老天才罚你这辈子四处招烂桃花来着。”

岳行文停了手,重重弹了她的脑门儿:“将来出去了,若是还这般胡言乱语,为师便揪了你回来,可知道?”

青篱胡乱揉揉脑袋,撇嘴道:“知道了。”说着将他重新画的图样拿在手上瞧着。暗自撇嘴,不过是线条直些罢了。又不见得比她画的高明多少。

想了想又指着睡袋两侧道:“先生,这两边需开两个口子。睡袋暖和,可有一样极烦人——脚心热得让人心烦,两边各开了口子,若是珊儿睡热了,可以把小脚丫儿伸出来透透气呢。”

岳行文含笑点点头应了,提起笔来在两侧做了标记。

青篱又指着开口的一面儿道:“这里做成斗蓬状,若是夜里有风,珊儿的脑袋可以钻进去,不怕被凉风吹着。”

岳行文又依言提笔画了:“这点子不错,再不几日便是珊儿的六岁生辰为师这就使了人去做。”

青篱撇撇嘴,不满的道:“先生,这是我的点子,你怎么盗去用做给珊儿的生辰礼物。”

岳行文轻笑:“做好了,仍算是你的,这下可满意?”

青篱被说中了心事,嘿嘿一笑,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道:“那怎么成呢,送于旁人倒也罢了,可是送于先生的宝贝妹妹,只有我亲自动手才显得出诚心呢。罢了,我就受一回累罢。”一面又问岳行文岳珊珊生辰是哪天,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一面扬起小竹棍儿捶起了棉花。

不知何时,岳行文放了手中的书,眼睛定定的盯在桌前的纸上,那个叫作睡袋的物件儿,虽然奇形怪状,却处处透着巧思,处处透着所想之人的用心用心?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笑意更浓,那小小的身影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似乎又在寻思着什么。

他把头转向窗外。远处是枝叶已不再茂盛,被棉桃压得弯着脖子的棉花田。

正文 第十九章 蛋糕

第十九章 蛋糕

果如她料想的那般。雪姨娘对杏儿柳儿的“家人”要替其赎身一口应下,只派了小丫头来说,二小姐院子里的事儿只要不违府里的规矩,一切凭二小姐作主便是。青篱故意装作极度不喜杏儿柳儿“家人”要替其赎身的样子,在那小丫头面前嘟哝了两句。

那小丫头一去,杏儿柳儿两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眼泪汪汪的。

青篱一手拉一人,一面拉一面笑道:“又不是真的要赶你们走,不是跟你们都说好了么?还做这般样子。”

杏儿挣脱小姐的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才恨恨的道:“小姐只说会安排我们出去,可没说要先赶奴婢走。”说着指了指合儿:“她比奴婢还后来呢,为什么不先赶了她走?”

说的合儿把脸一沉,狠狠的瞪了她几眼。杏儿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青篱安抚道:“谁先走谁后走有什么关系?左右我们十来天儿的功夫也就都出去了。再说,你们俩人出去了,我才好找由头也撵了奶娘和合儿。”

杏儿还欲再说,柳儿抹了一把泪拉了她,冲着青篱磕了几个头,才道:“那奴婢们这就去了,小姐要当心才是。”

红姨拉起她们二人:“还不快收拾了东西?若叫老太太看出端倪来。小姐的心思都白费了。”

这二人才不甘的收了眼泪,各自进屋收拾东西。临出院子时又拉着奶娘和合儿手殷殷叮嘱道:“小姐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小姐。”

这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合儿便不满的咕哝道:“就只显得她二人忠心尽心,红姨和我都是吃干饭的么?”

红姨上来给她一巴掌:“咕哝什么?还不悄悄的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李姨娘生前儿留下的东西,你心里最有数,哪些是该带走的,哪些该留下的,都去细细的分了。”合儿捂着头委屈的去了。

岳珊珊的生辰是九月十八日,离现在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即是在岳行文面前说了大话要送生辰礼,等杏儿柳儿二人一走,她便静下心来,好好准备起生辰礼物来。

小孩子过生辰自然是送生日蛋糕最为合适。甜甜软软的,味道好寓意又讨喜,最最重要的是新鲜有趣儿。

于是叫合儿去大厨房取些鸡蛋面粉红糖和白糖和羊乳来,又叫红姨开了小库房,从里面挑出半匹樱桃红的细软稠布来,那布料柔软细滑,色泽鲜亮,青篱满意的点点头。

红姨和院里的几人早对小姐的怪异见怪不怪了。看她如此,便知道定是与岳先生有关。

柳儿刚说与她们知道时,她们都被吓了一大跳,这小姐做出钻狗洞这样的不雅举动也就罢了,与岳先生竟然也到了那种地步。可府里头天天传着太太要与大小姐和岳先生提亲,还有那张王二位小姐天天在学堂里缠着岳先生,小姐愣是一点子异样没表现出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若非小姐这样。她们何至于被死死的蒙在骨里?

这些也都罢了,即与岳先生都到了这般地步,小姐为何又突然要离开苏府?想到这里红姨又偷眼看了小姐一眼,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小姐即然不与她们说明,她们自然是不敢问的。猜又无从猜起,只好把一肚子疑问都闷到肚子去了。

见合儿从大厨房里提了东西回来,青篱连忙放了纸笔,走了出来。

青篱检查了一下合儿取来的东西,一样都不少。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先将那一碗羊乳倒入小锅中,放在红泥小炉上烧着。这羊乳待会要做奶油用的——其实用来做奶油的羊奶最好是凉的,但今儿取来的是生羊乳,少不得先烧开杀杀菌,放凉了再用了。

一面指挥着合儿准备盆碗等容器,一面笑道:“今儿我做些个新鲜的物件儿给你尝尝。你们也快来帮忙。”

红姨和合儿都笑意盈盈的凑了过去,青篱先取了两小碗面粉,放入瓷盆中,估摸了一下那面粉的重量约抹有一百五十克左右,便取了六枚鸡蛋,叫合儿取了一个小汤盆来,拿开水冲洗一遍。用细布擦干,这才小心的将蛋白磕入盆中,将蛋黄放置一旁不用。

在蛋白中加入适量的白糖,又加了几滴醋进去,取了一双筷子,塞到合儿手中:“今儿做的这个吃食,就数这个话儿最累,交给你了。”

说着拿起筷子搅打几下,做了示范。那边合儿打着蛋白,这边又使红姨去寻些核桃仁、瓜子仁之类的坚果,放在案上切成小指头大小的块状。

合儿一头雾水的按小姐的吩咐搅打了半天蛋液,手臂已酸痛不已,可小姐还没叫停,不由眉头紧锁,手上加劲儿,“光光”的打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