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行文望了望眼前的高大物件儿,眉头微挑:“菜还能这样种么?”

青篱抬头一笑,得意道:“怎么不能?旁人种不出来,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我定然能种得出来呢。”说着又想到她的一万亩荒地,又笑着道:“我买的那一万亩荒地,有经验的老农都说只能种出一石粮食,那朱县令要我打包票,一亩出二石的粮食,我虽然没应,可是我心里却有底气呢。先生,我跟你说,那荒地第一年,我心里的期望是一亩出三石的粮食呢。——若是先生将那压水井尽早帮我打造出来,许是一亩三石也要多呢。”

岳行文因她的这一番话,将眉头挑得更高:“一亩荒地出三石的粮食?你可有把握?”

青篱见他不似往常那般只是听听,顺道鼓励两句便完事儿,而是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便奇道:“先生这般关心,莫非将来也想当个地主么?”

岳行文淡淡一笑,不回答她的话,仍是重复了刚才的问题。青篱微微一思量便道:“第一年。一亩出三石也不全然有把握。只是我有能提高产量的法子,用了这些法子,许是差不多罢。不过第二年的把握就会大的多呢。”

岳行文点点头,笑道:“怪不得你方才不甘心将那压水井的功劳白白让朱县令得了。若是你荒地一亩能出二石的粮食,这于他来说,便是大大的政绩。”

青篱听到政绩二字,撇撇嘴道:“这些算什么?单说我来这长丰县,造了些新奇的农具什么的,已然让朱县令得了大大的便宜了。”

心中道,还有那播种的农具,她一时没不上,现在还没造呢,若是造好了,推广应用起来,对于这古代落后的农业来说,不知道要提高多少倍的效率呢。

岳行文听到她说到农具,便又追问了起来,青篱无奈只好将排耙与双滑犁与他讲解了一番,心中纳闷,这人难道对草药医书厌倦了,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后院。青篱领着他进了南面的温室。将里面的灯笼全部点上。青椒和豆角此刻正是旺果期,虽然刚采过几天,已然又有长成的了。

岳行文提着灯笼沿着田埂,一路细细的看过去,愈看愈惊奇。青篱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微微有些得意。

出了南面的温室,又进了北面的,这里面种的野菜长势更是喜人,本来这些菜就不需要怎么打理,只需有充足的水与肥,适宜的温度,它们便会疯长起来。

青篱见他今日似是格外关注这些东西。便又解说了一番,顿了顿笑道:“今儿也是先生来,我才领着到这温室之中呢,旁人我才不带他们来。没得叫他们把我的法子都学了去。”

岳行文轻弹她的额头,又责怪她小家子气。青篱揉了揉额头,笑道:“我才不是小家子气。这温室种菜,毕竟是成本太高,是属于那些达官贵人享用的物件儿。一般的老百姓可享用不起。再者说,这种东西太过精贵,不适宜大面积推广种植。倒是那蘑菇却是适合的很。”

说着将这蘑菇的产量与岳行文细细的说了,又将蘑菇与这蔬菜的生长期,投入等等做了详细的对比。

岳行文黑眸中的惊奇随着她的深入细说愈聚愈多,最后聚成一抹深思,一闪而过。朝着她含笑点点头,问道:“这可都是从那《齐民要术》中看来的?”

青篱脸色一僵,心中苦叫,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儿事,若是这人再提出要那看那《齐民要术》。她到哪里去给他弄一本来?

连忙笑着道:“那书也不过比先生给的农事书多了一些不常见的农作物罢了。其它也没什么稀奇的,方才讲的那些,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呢。”

一面却在心里暗自下决心,在拿不出那《齐民要术》之前,还是少在他在面前这般得意忘形的好。

正思虑着,远处又响了鸡鸣声,先是一只鸡叫,接着是两只,三只,此起彼伏的从四面响了起来。

青篱看了看东方,虽然仍然是漆黑的一片,但是这一声声鸡鸣却告诉她,天就要亮了。

神色微黯,随即又朝岳行文道:“趁现在天还未亮,先生赶快再歇息一下,待会儿好赶路。”

岳行文轻叹一声,点点头,拉了她的手朝向她的书房走去。

在书房中坐了片刻,青篱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这会子来,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么?”

岳行文眉头微挑,轻声斥道:“这爱胡乱想的毛病还是未改。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为师担心你在外面过的第一个新年,会不适应。便想来看看你。”

青篱不点头,也不摇头,神色不明的坐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道:“先生没来之前,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本来是想叫陆聪快马赶到京中的,没想到先生倒是先来了。——先生只会叫我十天写一次信报平安,可先生自己都不守信。若不是上次先生没送了信来,我也不会因一个梦,便心焦得不行。”话说到最后已然有些赌气。

岳行文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淡笑道:“是为师不好。让你担心了。那次正好得了萧生生的行踪,为师便找他去了,一时误了时间。不会有下次了。”

青篱点点头,笑道:“即是先生认错,我便愿谅你罢。不过,我得向先生提个要求。”

岳行文朝她点点头。

青篱笑着道:“先生那边儿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不许瞒我,要一五一十的在信里写清楚。”

岳行文微微一愣,随即含笑点点头。接着又道:“青阳收到你送的物件儿,很是欢喜,说是过了年便要寻你来。”

青篱听了,喜笑颜开,连忙问了许多青阳的近况,听得青阳怪她不捎信儿,不由抿嘴一笑。又问了胡流风与沐轩宇的近况,唯独没有问苏府一个字儿。

窗外鸡叫三遍,青篱猛然住了嘴,呆愣了一下,嘿嘿的笑了两声,便站起身子。

岳行文也跟着起了身子,立在她跟前儿,定定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为师一时还不能来这里陪你,你万事要小心。院子里事儿,多叫那几人帮你干着,外面的事儿多叫张贵与陆聪帮你招呼着。”顿了顿又道:“朱大人为官清正廉明,若是真碰到什么事儿,便去找他。——他与为师倒还有些渊源,过些日子我便写信与他,让他多多照拂你。”

青篱从他的话中听了几个信息,第一就是他曾想过要跟着来这里。第二就是朱大人与他的关系。只是这两点他从未向她说起过,这人一向是喜欢暗地里拿主意,真是的。

眼看天色将亮,一时也顾不上抱怨,只是一连的点点头,表现得极为听话。岳行文见她头点得如小鸡吃米一般。不由轻笑一声,放了她的手,朝门外走去。

这是告诉她,不须送!

青篱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惊醒过来,拔腿追了出去。

陆聪抱着双臂,倚在门房的门口,见他走来,微微一挑眉,抱怨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见青篱急色匆匆的从里面追了出来。

岳行文顿住脚,见她披风也未穿,眉头微皱。青篱跑到他跟前,微微喘着气儿道:“先生,我去送你。”

岳行文黑眸微闪,转着朝向陆聪道:“那就有劳陆师弟代为赶车了。”

陆聪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旁。一阵寒风吹来,青篱又打了一个寒颤。

陆聪长叹一声,转身向车马房走去。岳行文抬眼看见柳儿的身影出现在厅堂处,扬声道:“去将你们的小姐的披风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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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立春

第三十六章 立春

岳行文除夕之夜的来去匆匆。除了让青篱因梦境而焦急的心平复了下来,也让她添了新的疑虑,那人雪夜奔千里,只是如他说的那般担心她在外面的第一个新年不适应么?

想来想去,自己想不出个所以然,又找不到商量的人,便只好作罢。大年初二,平西侯府的张买办又来了,还带着沈府的管家沈涵一同前来。这二人来了没说几句话,便提出要去温室一看,被青篱断然拒绝,好吧,虽然她也没想着将这温室种菜的技术捂一辈子,密不外传,只是她现在没想好而已,况且她心情烦躁着呢,谁有心情理会他们那么多?

这二人见李家小姐态度强硬,倒也没怎么恼,古代最重的就是绝技,独门手艺等等,他们此举算是觊觎人家的独家密方了。也知道是不妥,便又买了些鲜菜,自去了。

初二是走亲访友的日子,青篱她们一没亲,二没友,只好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过了一天。

初三这天,一大早,杏儿便与她说今日立春,街坊们都说街上热闹着呢,要她一起去看看。过年窝在家里甚是无聊,她早就有些不耐烦了。用过早饭,便带了这几人去街上走走。

杏儿在旁边眉飞色舞的讲着她从别处打听来的长丰县立春的习俗,“小姐,这立春的游街是由县衙举办的呢,听说,先是要抬着土地公游街,将这长丰县几个主要的街道都游一遍。一边游街,一边还免费发放泥制的小春牛呢,游完一圈,再把土地公抬到土地庙门口,然后在那里打春牛,再然后再挑一家的地头,去将那打春牛的鞭子烧了,据说这叫什么烧什么癖谷,反正意思就是将地里的虫子烧死,让庄稼不生病。”

杏儿小嘴叭啦叭啦的说着。红姨在一旁也跟着道:“要说这打春牛的风俗,我们老家也是有的,小时候我也见过几回,怪是有趣儿。”

合儿也道:“我们那里不但打春牛,而且还要吃春饼,这个叫作咬春”

柳儿也跟着道:“我们那里倒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每到立春这日,就用小布袋将豆子谷子等杂粮装了,挂在牛角上,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这是取意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一年四季,平安吉祥。”

青篱微笑着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柳儿的话刚一落音,青篱便笑道:“你们几人上学,我算是看出来了,就数柳儿最用心,你们瞧瞧,现在就能出口成章了。”

柳儿脸一红,把脚一顿,咕哝了一句。跑到离小姐远远的一边儿去。

青篱与丫头们到了主街上,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街道两边站满了人,老老少少的,黑压压的将整个双墩大街的两侧站的满满的。大都翘首向县衙的方向望着,也有与相熟的人三五聚作一堆儿闲聊的。

没想到这长丰县的立春日居然是这般的热闹。

她们找了个人略少的地方站定,听着耳边相熟之人的寒暄打招呼,听得最多的就是“春来了”“迎春咧”那音调拉得长长的,仿佛不是在与人打招呼,而是向大家昭告一般,几人不由相视一笑。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一日原先是有艺人顶冠饰带,一称春官,一称春吏,沿街报春,后来这一习俗慢慢的没了,但是平民百姓却还是习惯在这一天里相互道一声“春来了”“迎春咧”做为报春旧俗的延续。

刚站定一会儿,前面便有锣鼓声传来,人群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叫道“土地公来了”,有人还道“朱大人今年又抬啊”。

青篱朝着人群注目的方向望去,不多会儿,街道上出现一队身着红衣的礼队,前面一行人,打着鼓吹着号子,那喜庆的声音,把整条街都渲染得喜气洋洋的。

乐队后面,是十几个人抬着金色的土地公像缓缓的向这边走来。

杏儿指着那行人,道:“小姐。快看,那人就在发春牛,我们也去领一个罢。”

青篱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几个人手托着托盘,上面整齐的放着泥制的小春牛,路旁的人不断的上前讨要。

青篱道:“想要就自己去领。”

杏儿看了旁边几人,那几人见她目光看来,各自将头转开,不与她对视,杏儿撇撇嘴,挤出人群,向那发春牛人的人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人群中有人叫嚷“沈家三少爷也来抬土地公了!”人群中又引起一阵搔动,杏儿顿住脚回到自家小姐身边。青篱朝着那骚动源瞧去,只见一身材略高的青年背对着她朝着朱大人一行迎了过去。

朱县令一见来人,笑呵呵的道:“墨非,你也来了。”

沈墨非拱拱手道:“县令大人亲自抬土地公,正是为了期望今年我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我等岂能不来抬抬这土地公?”

说着将朱县令身边的一人替下,抬起土地公复又前行。青篱见那些抬得毫不费力气,有些纳闷,一问旁边的人才知。原来这露天桥子上的土地公是纸糊的,不过为了定型,加了许多米桨进去,从外型上看,才像是金像一般。

不由暗笑,抬了真的土地公也不见得今年就一定风调雨顺,何况搞了这个么一个西贝货呢。

杏儿在她身旁立了一会儿,按奈不住,在就那游春的桥子将要走到她们跟前儿时,朝向那发放小春牛人的冲了过去。那发放小春牛的人见这位姑娘衣衫打扮均不似普通民户人家,略微一愣。还是递给她一个春牛,杏儿心里还想着自家小姐呢,伸手再要,见原先那人不给,转身又向另外一个人讨要,这发放小春牛本来就是免费的,也从没拒绝的道理,另一人只好又给了她一个。

杏儿得偿所愿,笑得眯起了眼,转身朝着青篱几人走去。

朱县令方才就觉得这个小丫头眼熟,再顺着她的身形望过去,一眼瞧见青篱在人群中,连忙喊了声停,朝着身边的衙役招了招手耳语几句,那衙役点点头,跑到青篱跟前儿,道:“李小姐,我家大人有请。”

青篱诧异,这朱大人真是办公娱乐两不误啊,这会子找她定然是问开荒的事儿。可你再工作狂,总得挑时候吧,这会子当着这么多人问什么问?

一面腹诽,一面跟在衙役后面去了。

朱县令果然是为了荒地的事儿,问了诸如荒地开了多少,现在已立春打算好种什么没有,又问是否招了佃农等等。

听说青篱已然将一万一千亩余的荒地全部开完了,微微一愣,笑道:“这么快就开完了,本官这回还真没有看走眼。今年麦收后,本官可是要亲自去称量,你到底能不能做到亩产二石。”

青篱低眉顺眼的自谦了几句,对于他提到的亩产二石,以及种什么等等避而不答。

沈墨非自朱县令叫这位李小姐前来,便注意着她。李青儿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沈涵口中听到的,当时正是为了那万亩荒地的事儿。第二次是从城东郊外的庄头口中听到的,是说她发明的那排耙和双滑犁的事儿。此时听到朱县令说“亩产二石”不由诧异,若是那荒地自己耕种。第一年究竟亩产多少,他也不敢打保票,况且沈府最肥的塘泥田,最高也不过亩产六七石,那塘泥田也仅有几十亩而已,且费时费力照料的得极为用心。

看这位李青儿李小姐小小年纪,此时垂首而立,不慌不忙,似是极有把握的样子,不由对她好奇又多出几分来。

朱县令问过话之后,又抬着土地公游街而去。青篱与几个丫头随着人流,慢慢的向土地庙走去。

土地庙门前已然围着许多人,都是在等着“打春牛”。一头健壮的大黄角上挂着红绸布,拴在庙门口的大树下,围观的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游街迎春的队伍到来。

从身边几人的闲聊中得知,原来这迎春用的牛也很有讲究,牛要身长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牛尾长一尺二寸,象征一年十二个月;四蹄象征四季;柳条象征春天,而柳条鞭至少要长二尺四寸,表明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

等了好一会儿,那鼓声才隐隐传来,这次抬土地公的人中,却没看到朱县令的人影子,想来是累了,半道儿上换了人。

“一打风调雨顺、二打国泰民安、三打五谷丰登。”随着礼官的唱喝,一位老者手持稻草和柳条扭成的鞭子轻轻的在牛背上抽打了三下,算是完成了“打春牛”的仪式,旁边围观的人一哄而上,从牛角上挂着小布袋中掏出五谷杂粮分给在场的人。杏儿与合儿两人挤进人群之中与人要了些,小心的塞在荷包中,说是保佑咱们家的地今年也能大丰收。

打过春牛,众人随在那持鞭子的老者身后而去,想必接下来就是杏儿说的什么癖谷罢。

青篱已然累了,对接下来的节目也不甚感兴趣,便与几人往回转。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较量

第三十七章 较量

岳行文一路风霜。快马回京,刚至岳府大门,看门的小厮一见到他,连忙上前稳住马头,面带急色道:“大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夫人已差人来瞧过好几回了。”末了还叹了一口气。

岳行文眉头微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小厮因大少爷平日里极少与他们说话,见他这么问,有心讨好,遂压低声将他刚刚听到的消息回了:“听说苏家二位老爷认罪了!”

岳行文眉头一跳,风霜未退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离京前他还去刑部牢房探视过,苏家二位大人对被人污蔑贪墨之事,气愤不已。怎么三四天的功夫,便又供认了呢?这几天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黑眸中划过几抹深思。

随手将缰绳扔给那小厮大步向院内走去。直到岳行文身形走远,一个年长的奴仆,才走近方才那小厮,照着他的头上给了一巴掌,“胡乱听来的消息,你也敢回大少爷,若不是真的。看回头大少爷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厮辩道:“哪个是胡乱听来的?我同村的老乡在刑部当差,是他告诉我的,昨儿夜里,苏家二位大人认罪画押了呢。”

岳府厅堂内,岳老爷沉着脸不断的来回踱着的步子,岳夫人一脸焦色的立在厅堂门口向外张望。

岳行文的身影一出现在视线中,她脸上的焦色登时下去不少,回头道:“老爷,文儿回来了。”

岳老爷的脚步登时止住,沉着脸转身坐在椅子上。岳夫人知道他怪即担心儿子,又有些怪罪他,这文儿也是,大过年的又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什么要紧的朋友,非得这时候离京?心知儿子行事有些不妥,便也不好多劝,只得缓缓在岳老爷身旁的椅子上坐了。

岳行文进了厅内,岳夫人不停的给他打眼色,意思是叫他先认错儿。岳老爷将岳夫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重重的哼了一声。

岳行文上前与这二位行过礼,转向岳老爷问道:“父亲,苏家二位世叔。”

他的话还未完,被岳老爷又一声重哼打断,“为父怎么交待你的?让你好好的盯着,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京”说到这里,却没再往下说,只是又重重的一哼。其实岳老爷心中也明白。他今日是有些迁怒与儿子。自己尚在刑部任职呢,不也没防住,让人钻了空子?想到这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见苏老爷发作完了,岳行文才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老爷摇摇头,“现在苏家二位大人已关进天牢之中,任何人不得探视,个中原由,为父也不甚明白。只知道那两位的供状已然到了皇上那里了,对贪墨之事供认不晦。”

岳行文眉头微微皱起,神色不明的立了一会儿,事出反常必有妖,苏家二位大人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才会突然改口认罪。便问道:“父亲,这几日京中可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岳老爷摇了摇头。

岳行文直起身子,说要现在要去朱丞相府上,转身就出去了。

岳夫人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出声。看了岳老爷一眼,微微有些责怪道:“我知道老爷忧心苏家二位大人,可是老爷今日有些迁怒了。”

岳老爷方才也看见儿子脸色憔悴,比离京时瘦了一大圈儿。定然是急着赶路,没顾得上休息,可是,都火烧眉毛了,他哪里还顾得上许多?

岳行文快马疾驰向朱丞相府奔去,惊在路上人的纷纷张望。

朱丞相的书房内,户部蓝大人与其它几位官员正在为此事商议着,其实令苏家二位大人改口的原因,他们也略探得几分。

因正月十五,渤海国使者来京,欲与大周重修旧好,大年二十九那日,渤海国的先行礼官抵京,将礼单呈与皇上。上面列的皆是中原不常见的奇珍异宝,皇上龙心大悦,命礼部尚书王讼赶快拟一份回礼出来,不能失了大周朝的颜面。

王讼为这事正在发愁,张书山找到他,与他出了一个主意。这次渤海国使团的带队之人正是渤海国的大皇子阿都那,听说此人粗鄙不堪,偏偏是个喜爱附庸风雅,尤爱琴曲美人,曾经花重金四处搜罗琴艺高超的貌美大周女子。

这张书山的主意便是,苏佑庭苏大人家的大千金,年方十五岁,是个琴艺高超之人,生得如花似玉,不若向皇上进言,趁此机会与渤海联姻。一来可以稳固两国邦交,二来也正好合投了阿都那的喜好,算是解了王讼的燃眉之急。

王讼一听,觉得这主意甚好,连夜向皇上写了奏章,将苏佑庭之女夸赞了一番,皇上虽然没有立即做批示,但从内侍那里传来的消息显示,皇上对这个提议,似乎是极为满意。而这边,张书山等人则将这个消息极有技巧的传递给身陷大牢中的苏家二兄弟,并提点,若是应了贪墨之事,苏家大小姐自然不必代父受过,远嫁番邦。

朱谦老丞相见他过来,便叫先前的一干官员回去,单将蓝大人留了下来。

岳行文听了蓝大人的叙述,神色不明的坐了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若论琴艺容貌,张大人家的大小姐更胜一筹,张大人又是三品的大员,若是张家大小姐代我大周与渤海国联姻,岂不更彰显我大周朝的诚意?”

朱丞相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黯了下去,摆摆手道:“此计虽然可行,但操作起来难度却大。听说康王府的小王爷对张书山的大女儿甚是中意,康王爷与张书山又同在一条线上,届时他定要从中阻挠,若是一击不中,这苏家二位大人怕是处境更是凶险。”

蓝翎却笑道:“丞相大人,下官倒觉得此计可行。旁的不说,单说张府与康王府一旦联姻,这二人的阵营就更加牢固,对新法的施行大大的不利啊——想必皇上也不愿看到此种情形发生。若是能趁此机会。想办法让张家大小姐到番邦和亲,不但让苏家二位大人没有了后顾之忧,若是操作得当,兴许还能让康王爷对张书山生出嫌隙来,一举两得,值得一试!”

朱谦老丞相拈着胡须沉思一会儿,看向岳行文道:“这主意是你出的,你说说可有稳妥的办法?”

岳行文起了身子,在屋中略行了两步,道:“只须一副画像即可!”

朱谦与蓝翎两人一愣,随即,蓝大人猛然站了起来,笑着问道:“你想将张大小姐的画像送与阿都那?”

岳行文点点头,淡笑道:“若是阿都那亲自向皇上讨要此人,康王爷想阻拦也阻拦不了。”

朱谦老丞相道:“若是阿都那不向皇上讨要呢?”

岳行文道:“丞相大人,阿都那喜爱附庸风雅只是其人众多爱好中的一个。据学生所知,阿都那不但爱琴爱美色,更是争强好胜之人,凡事都要争个第一。若张家大小姐美名才名远播——不但琴艺一流,更有我大周朝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之称他定然有必得之心。”

朱谦听到他话语中有“若”两个字,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问道:“你想怎么做?”

岳行文淡笑道:“众口烁金。”

蓝翎抚掌笑道:“不错,好计。”顿了顿又朝朱谦老丞相道:“丞相大人,后生可畏啊,这事儿经他这么一说,竟变得如此简单了。”

朱谦老丞相脸上带着微笑,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我官做久了,都有些迂了。”

又朝着岳行文道:“这法子虽不甚磊落,倒也不失为了一个好办法。苏家二位大人虽然已入了天牢,但是皇上原定的三堂会审仍未改主意,虽然有那两个人的亲口供状,还需查明相关的人证物证,倒也不会轻易定罪。你方才说的事儿可有把握?”

岳行文淡淡一笑,“可否借丞相大人的笔墨一用?”

朱谦摆摆手,让他自去。

岳行文转到书桌前,铺开宣纸。抬手提笔,不多时,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跃然在纸上,有五分张凤娇的模样,却少了张凤娇一惯的冷清,多了一些温柔娇媚之态。另外五分却是他做了刻意的美化。

岳行文放了笔,道:“丞相大人,事不宜迟,学生这就将画像送于阿都那”

蓝翎连忙道:“那阿都那此刻怕是才从渤海国动身,刚到我朝的东南边界,快马赶到也要七八日罢。”

岳行文一面收起画卷,一面道:“事关苏家二位世叔的安危,还是要谨慎一些。学生此去,不止是送画像,更要那阿都那一进大周便能听到张小姐‘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名头,京中这边,有劳蓝大人将多多关照渤海国的先行礼官,此时正值年节,人们闲来无事,可找个说书先生,与他们说些段子解解闷”

蓝翎笑道:“这个你自放心。今日早上出门儿,在我的府门前看见一群花子围着府门唱快板,若是给赏钱,便专挑些吉利的来唱,若不是给赏钱,便专挑些触人霉头的话来唱。以我看,这回就用这些花子便可。”

朱谦老丞相含笑点点头,朝着蓝翎道:“这些江湖手段,你学得倒挺快。”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流言

第三十八章 流言

自正月初五起,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叫花子唱著称赞张家大小姐张凤娇的段子。还有几家颇有名气的茶楼之中,每日也有说书先生在此说段子,说的内容仍然是张书山大人家的大小姐如何美貌如何聪慧,琴艺如何高超,为了突显张家小姐的美貌琴艺,特特拉了城东户部郎中苏大人家的大家小姐与之做比。

不过一两天的功夫,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原来户部右侍郎张书山家的大小姐不但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性情温和贤淑,更有一身的才华本事,琴棋书画造诣不凡。同时也知道了,城东户部郎中苏大人家的大小姐相貌丑陋不堪,为人娇纵不识大体,也有好事者将苏家大小姐在府里头大闹厨房,与奴仆大打出手的事儿挖了出来,一时间,张家大小姐的美名与苏家大小姐的丑名同时远播开来。

苏青筝听闻这样的传言,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从发作,在屋里摔了好一阵子东西,又思及父亲与叔父双双下狱。母亲与祖母卧床不起,原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顷刻间变成人人怜悯的可怜虫,这倒也罢了,偏偏这时候传出这样的传言,愈发觉得无助,不由嘤嘤的哭了起来。绿玉与红玉两人垂首立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出,即不敢劝阻,也不敢去回二夫人。

她正哭着,春雨进了院子。春雨是苏家二老爷苏佑贤之妻方氏的贴身大丫头。因方才大小姐院中的动静,被路过的奴才听到,去回了二夫人,二夫人因陪着岳夫人在说话,顾不得前来,派她过来瞧瞧。

刚才院中便听见屋里隐隐的哭声,不由眉头微微皱起,这大过年的,本来家里二位老爷下牢狱已经够不吉利了,大小姐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走到院中站定,扬声道:“绿玉红玉姐姐可在?我是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