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皇宫中的时候,长公主就常常和白黎轩说,人这一辈子要么平平淡淡,要么轰轰烈烈,她不怕死,就怕活的不如意,既然来这世上,就要怎么开心就要让自己怎么活着。

她成功了,白黎轩远远地看着这个变了太多的大安城,忽然大街对面的酒家里被赶出了两个人,一群护卫从酒家里冲出来,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拳打脚踢,那两个人什么也不说,挨打完了之后抹了一满是鼻血的脸,一个扶着一个竟然朝着一旁的赌坊走去。

“年轻人,你是外乡人吧,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好几次,唉。”白黎轩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头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抹叹息。

“老人家,这都没人管吗?”老人摇摇头,“管什么,这还是小打,打死了都没有管了,年轻人,你看这天。”白黎轩跟着抬起头望着天空,不知何时,太阳被遮盖了起来,有点乌云的迹象。

“这是要变天了,太阳都被遮住喽。”老人家的话亦近亦远地传入他的耳中,良久,再回头的时候只剩下老人家的背影,佝偻着慢慢走远...

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到了深夜白黎轩出了客栈去往闻府,深夜街上依旧热闹,总有那些不眠不休的人,尤其是西琅那街市,犹如白昼,白黎轩走过西琅,闻府的位置很偏,府内很安静,白黎轩凭借着过去的印象,到了闻右的书房前,院子里没有守着一个人,书房里点着灯,从窗户看过去一个人影伏案在灯下。

白黎轩敲了门,一听远处有脚步声,一跃停上了屋檐下的梁柱,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闻右恰好过来开门,“老爷让我给大少爷送些点心。”

闻右点点头,伸手接过,也没说什么,从那妇人的角度刚刚好看清楚书房里,只见她颔首一笑,欺身行礼,“大少爷注意身体。”

大半夜这一群人来去,竟没什么动静,白黎轩微皱了下眉头,看来这闻府中也是监视颇多。

“下来吧,走了。”闻右没有关门,等到那些人远去才开口,白黎轩从上跃下,两个人很快进了书房里,关上门。

“难民涌城是谁的主意。”白黎轩坐的位置从窗口上恰好被屏风遮去,此刻的他沉着脸,瞧不出多少情绪,只是对坐着就给人无形的压力。

“左司丞。”闻右看着他脸上闪过的差异,笑了,“想不到吧,那个老家伙竟然会也会有这心思。”挪开烛灯,闻右按了一下原来被烛台遮住的地方,在他坐的位置下弹出了一个匣子,闻右取出里面的信给他。

有野心的人太多,皇上逐渐长大了只会越来越不受长公主的控制,谁都想占一个最好的先机,做一个好人,把长公主拉下来自己上去,再度满足自己想要的,继而掌控皇上,“看来那些老家伙比我们要耐不住了。”白黎轩冷哼了一声,“用这种方式说天谴,还真是大手笔。”

“粗估摸着这回也有几千人。”闻右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到了这个位置,对人命早就看淡了很多,左司丞要做的事他自然不会去辩驳,方式不同而已,他们的目的都一样。

“真是个好机会。”白黎轩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冰冷着牵动着他的表情,这样他就不用再去召集那些弟兄们了,只要能够借人之手。

“你还记得你的军师陈漠,他如今可是墙头草,四面倒。”闻右又拿出一封信,一个真正有野心的男人是不甘心屈于一个女人身下的,他只会把这个女人当作他往上走的垫脚石,“他这个人,比你狠。”

白黎轩没有否认,他向来无所求,而陈漠至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看来他也有预料到了。”

“你真该去宫里看看。”闻右笑着,身子往后靠,“皇上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就算他有智慧,不论谁赢了都不会让他坐稳这个位置,因为不放心。”

“那就让他早日有子嗣。”良久,白黎轩开口道,闻右那张绝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正意义上的赞同,“白将军,你能这么想,我们的合作会更愉快。”

离开闻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这大街上终于安静了很多,白黎轩杀过很多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城外会有更多的人涌进来,很快就会封城门,这是一场一方没有还手之力的厮杀,他不忍看下去。

第一批难民到的时候,白黎轩出了城,住在了大安附近的一个小镇,此时这个镇上已经有了不少难民,他们席地而坐,甚至会抢路过人的钱财,他们不怕死,会和官兵以命博命,他们要进那座城里去。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小镇上的难民越来越多,人越多越混乱,镇上的官兵根本阻拦不及,向大安汇报了之后,果不其然,大安开始封城门。

于是那些难民开始打劫铺子,闯入民宅,他们一路来所受的苦非常人之能忍,早就了他们比常人更加残忍,为了活下去。

白黎轩在接到闻右的来信后离开回山寨,一路上还有难民往大安的方向涌过去,远远地看着,好似真的像那个老人说的,大安城的天空太阳被遮盖了。

半个月后,城外的难民开始有组织的集合了起来,要攻破城门,而大安内似乎没有半点影响,长公主府内,从前院进去,亭台楼阁回廊间都有着纱丝遮着,随风轻飘着不时传来悠扬的音乐声和嬉笑声。

透过层层纱丝,终于在一个小院子中看到了那席地坐在绒垫上的女人,她的身旁围着数个男人,她衣衫不整,松垮地衣服挂在身上,只遮去了胸口的两点,白皙的皮肤暴露在众人眼下,她眼神迷离香檀微张,那娇俏的声音正是出自她的口中,四周的几个宫女站在那面色镇定,对此好似司空见惯。

几个男人极尽全力地讨好着她,一个手握她的脚踝轻轻的吻着,一个靠在她的耳边不知是在说什么,她的身子依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场面放/荡至极。

一个身影匆匆穿过这些纱丝,快到那里的时候很快停住了,脸上带着一抹焦急,一旁守着的宫女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小宫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者脸上闪过一抹犹豫。

小宫女急了,又说了几句,或许是声音大了些,花园里那原本沉迷的神情转而冷了下来,两旁的宫女瞬间跪了下来。

那宫女就把小宫女带了过去,小宫女还没见过这阵仗,微红着脸低头不敢看。

“公主,是陈大人从宫里派人过来的。”身后的宫女镇定地说道,长公主挥了一下手,那几个男子自然的替她穿上了衣服,继而扶着她坐到后面的卧榻上,她慵懒地靠着,一双眸子在小宫女身上扫了来回,“说吧,什么事。”

“东城门难民攻城,陈大人请公主进宫一趟。”

“你回他,让他自己过来这,去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平时服侍她的人都知道,等会遭罪的肯定是她们,小宫女却还没起身。

“左右司丞都在,陈大人请长公主屈尊前去。”小宫女将陈漠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话音刚落小宫女身旁就被扫落了一地的瓜果盘子,耳旁传来长公主的狠声,“这老不死!”

47农家女

大安发生的事等传到了寨子里,那已经是不少时间之后了,云巧对这些事的关心程度还远不及她种下的那些芋艿,落雨少的时候,得自己给这一些地灌水,这样才不会把芋艿给旱死。

天渐渐热了,玉米和蜀黍都下地了,白黎轩离开的两个月里,云巧和寨子里几个妇人混的熟识了起来,她再不懂在张老爹的带领下也知道一些,每到落雨过后,云巧必定会去寨子后的山林一趟,找找山货。

这个季节猎物也最多,程志平他们等消息的同时,都会进山打猎,五月底,白黎轩回来了,大安那里的情况也愈演愈烈。

白黎轩让程志平准备一下,找二十几个机灵些的,下山传话去了。

进了屋子白黎轩脸色就好了很多,十个月的大宝二宝能自己走路了,扶着床沿走的正高兴,兄弟俩一个来,一个去,打照面的时候还不忘记咯咯笑着。

“这里再住段时间,大伙都要搬下山去另外找地方住。”白黎轩把大宝二宝抱上学步车,云巧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搬去哪?”

“找个村子先让你们住下来。”一旦等大安事发,不论是长公主还是后来上位的人都不会放任他们这样据山为王,山下被攻破,上面就没有什么防守可言。

“这些日子山下官道上经常有难民潮经过,只见过不见少,年初不是朝廷又拨了银子下去?”就连屯家村那都得到了朝廷给的补偿,那些受灾严重的地区肯定还要多,有那一二三两的银子,怎么都不至于去大安。

“那些银子到不了他们手中,更何况有人刻意这么做。”这么一来,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云巧不语,白黎轩知道她不忍听到这些,摸了摸她的手,“志平他们去找地方了,总是比山上这样没着落的好,等这些事平静了,这里总会被清理干净,与其等着他们来,不如我们早些离开。”

“好。”云巧点点头,二宝自己挪着那学步车到了白黎轩脚下,对于爹娘只顾着自己不理睬他的行为表示十分的不满意,学步车撞在了白黎轩的脚上,白黎轩干脆把他从车子里抱起来,二宝很快就回忆起了那被高举空中的有趣,咿咿呀呀的要白黎轩继续。

楼下传来程志平的叫声,白黎轩干脆抱着二宝下去了,楼下银虎他们刚刚好商量了山下的事,二十几个人要前往各地,就像那难民潮一样,传一些话出去...

夏天来的很快,云巧正注意着这些玉米的长势,大安那僵持已久的事终于有了爆发点,无数的人涌去,无数的人被杀,大安城门口附近是尸野遍地,一天夜里,天边起了一声惊雷,大安城中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渗人的闪电伴随着雷声像是要劈开了天似的。

紧接着皇城中忽然火光冲天,皇家祭祖之庙不知道怎么回事着起了大火,暴雨突下都该不去那大火,在雷声闪电中把整个皇城照的格外的亮。

原本守在城门的士兵调动了一部分前往皇宫,城门外的难民们忽然都笑了起来,不知谁起了头,那些难民齐齐跪了下来,朝着天空大摆,口中都喊着‘天谴’二字。

大雨继续,难民们一看城楼守的人少了,趁着再起攻城,天黑雨中本就瞧不清楚什么,城楼上的士兵难以分辨他们究竟到了哪里。

祭祖之庙的火没有要息下去的意思,宫中几位卜官在问天之后纷纷向皇上请罪说要辞官回乡,哪一个都不敢说到底卜算出了什么,直到左司丞大怒杀了一个人,这才战战兢兢地说是这是天谴,说是大安杀虐太重,老天要责罚他们,烧了祭祖之庙。

那里供奉的是数位皇家列祖列宗,多少年守护这国家,守护后代子孙,这地方出事,不就意味着气数尽的意思么。

于是百官上奏,要求皇上下旨,废了长公主定下的体制,长公主交出皇权,该嫁人的嫁人,别在这掺和了。

“荒唐,祭祖庙无缘无故着火的事你们不去查,尽说了没用的,老天爷要是真有眼,早就该睁开眼看看了,你们对本宫有什么不满意?”长公主直接是坐在皇上左下角的位置,把这些人命罪都安在她身上,想的可美。

“长公主可还记得当初千佛寺祭天回来右司丞请来的天旨。”左司丞摸着胡子说的振振有词,“阴阳颠倒,乾坤覆灭。”

“还请公主为了天下黎明百姓着想,皇上的年纪也不小了,无需长公主扶持,望长公主交出军印,再着,这立后的事应当早作打算。”另一个阁老上前说道,长公主冷冷地看着他们开始为谁家的女儿做皇后这件事争吵了起来,转头说道,“小弟你看,这个世界上,他们从来都是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阿姐您不也是。”不过十七八岁的皇上坐在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轻轻地说道,“阿姐您还要说是为了保住父皇留下的东西么,祖宗祭庙如今可着火了,阿姐还要坚持自己的?”

“小弟,这个世上我从来不信这些天谴。”长公主忽然欺身看着皇上,头上那繁重华贵的头饰随之晃动着,映衬着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若是有天谴一说,那当初父王死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帮我们。”

“那不是阿姐如今这般为自己寻找的理由。”皇上眼底闪过一抹痛,他更失望的是,他过去那个明朗的长姐已经永远的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这个追逐权势,纵情享受的长公主,她不顾百姓疾苦,任由朝斗,她说,我站在这最高点,没有别的缘故,为的就是在最高点上享受这样的日子。

“你不懂。”长公主捏了捏他的脸,站起身子看着地下的那群人,高喊,“吵够了没有!”

“既然你们都喜欢,那就把女儿都送进宫来,谁家的女儿先怀上了龙种,就封她做皇后。”长公主这么一说,众人的焦点又归集到了关于如何让她交出兵权的事上,长公主厌烦地看着他们,一群既不赏心悦目,又不会讨好人的奴才。

抬头瞥见站在他们身后的右司丞,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右司丞,你与我去一趟祭祖庙。”...

那一场大火,似乎云巧这都有所感觉,本来好好的天气,忽然大雨骤下,山寨旁边的那些开垦的地被这暴雨冲刷了一遍,刚下的一些种子冲走了大半,那些临近熟收的玉米好不容易给保了下。

熬到了八月初把能摘的玉米给摘了,收过了蜀黍,程志平才找到了一个地方,那是那些难民迁移过的一个村子,如今里头都不剩下多少人了,但总算是有些人气。

云巧开始觉得这天谴一说老天也相当的配合,莫名的大暴雨闪电过后就是数日的暴晒,夏天晒死的作物直接导致了一整年的颗粒无收,流言四起,传的是当初千佛寺天旨下来的那八个字,人们终于知道那大安城长公主掌权,皇上等于软禁的实际情况。

各地纷纷而来的不只是难民了,还有请愿的许多的读书人,要求长公主归还权力,去大安的这条路更热闹了。

这些都归功于银虎他们那二十几个下山的人,流言的可怕性就在于此,没有云巧当初想象中的一场仗,白黎轩似乎对这些都料到了,有条不紊地带着程志平他们先去了那个找到的村子把房子建起来,而山寨里提前把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又要离开了。

等到这民愤到了一定程度,无需他们出手,自然会有人先站出来,闻右的提议他觉得很不错,不必大动干戈。

屋子里的柜子都还是新的,云巧有些纠结这又换了个地方,两个孩子会对陌生的环境不适应,可显然大宝二宝完全没有他们娘担心的这个问题,九月出发前,已经走路十分顺畅的大宝才开口喊爹和娘,二宝则跟在后头要拉哥哥的手,比起云巧,两兄弟虎头虎脑的样子更吸引人。

天池旁边的芋艿还不能收,云巧让白黎轩到时候再带自己过来,九月底,正当大安那混乱之时白黎轩带着两百多个人迁往了距离山寨有十来天路程的一个小村子里。

之前白黎轩已经带着程志平他们重新建了屋子,村里本来只剩下了十几口人,他们的到来村子里那些还活着的老人妇人还是很欢迎的。

云巧在村子口打量了这个村子,若不是干旱,这里也不会是这番光景,这里靠山吃山,所以都会选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住下来,和屯家村不同的是,这里地势偏高些,多饮山泉水,有河但是在好几里外,村子里平时用做灌溉的水都是通过水井汲水上来,所以种谷子的不多。

像是屯家村的家,几间屋子,一个小院落,多的是这里每家每户都有一口水井,上面盖着棚盖,云巧一路走来也看到几户原来就住在这里的,门关着只开了一条缝隙,时不时有眼睛探出来张望。

再相似熟悉的地方,云巧也知道这不是屯家村,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忽然觉得自己又穿越了一回,只是这一次,她有了两个孩子,还有一个相公,而这是另外一个村庄。

来到这世界的第四年,云巧第一次感觉到了怅然若失......

48农家女

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感觉还没这么强烈,但如今云巧从门口看出去那村子里的所有,忽然有那么点归属感的缺失。

“娘!”屋子里的二宝重重地喊了一声,云巧回过头,二宝蹒跚地朝着她过来,云巧蹲□子,二宝伸出手,稚嫩地神情上带着浓浓的依恋,小手摸了摸云巧的脸,又放在云巧嘴边让她亲了一口,二宝糯糯地喊着,“娘。”

“娘在。”云巧摸摸他的头发,二宝粘着她又喊了几声,非要她抱,云巧把他抱起来就不能收拾屋子里的东西,要把他放在一旁自己玩,二宝愣是不肯,委屈地看着她。

“二宝乖,娘就在这收拾东西,不离开,好不好?”云巧将他放在床上,二宝的目光随着她的走动跟着移动,一旦她走的远一点,二宝就伸手要她抱,云巧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把他抱在怀里哄着。

白黎轩走了进来,大宝也显得精神萎靡,见到云巧,大宝扑着也要到她怀里,两兄弟这么大了也不嫌挤,就是要在她怀里,云巧忽然鼻子一酸,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

这两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割不断的牵扯,她在心中就是萌生了那一点疑惑,他们就感觉到了么。

“怎么了?”白黎轩坐到了旁边,云巧低着头反常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拍着两个孩子,二宝拽着她的衣服有尤其的紧,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云巧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里也许比不上屯家村,更可能离大安近,不如屯家村安静,不过我会照顾好你和两个孩子。”白黎轩拍了拍她的肩膀,过了一会,云巧的肩膀微微耸动了起来,那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不安连着这短时间的搬迁一并爆发了出来,就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云巧并没有哭出声来,白黎轩却看到了那掉落在孩子脸颊上的晶莹,他强行捧起了她的脸,泪眼朦胧的双眼中还不断地冒出泪水来,云巧啜泣了一声,白黎轩干脆环住了这一大二小在怀里,“对不起,是我让你觉得不安了,对不起。”

有时候流泪是情绪发泄的一种方式,一旦有人安慰,这情绪也会愈演愈烈,云巧在白黎轩的安慰下,这泪珠子掉的更凶了,白黎轩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直到怀里的两个孩子都睡着了,白黎轩的肩头上也湿了一片,替她擦了眼泪,白黎轩摸摸她的脸,专注地看着她。

“别看了,眼睛都肿了。”云巧终于觉得不好意思,推了他一下,白黎轩小心地把孩子从她怀里抱到床上,把她整个人搂在了怀里,“肿了有什么关系。”

白黎轩不善好听的言辞,但这样的话加上这语气足够让云巧安心了一些,过了一会她才推开了他,“好多了,收拾东西吧,否则晚上都没地睡了。”

白黎轩见她逃似地离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两个孩子睡的安稳,他起身帮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云巧走进厨房,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这一路来可没带什么,就剩下些干粮,云巧回屋子拿了些铜钱,“刚才过来好像看到有杂货铺子,我去看看。”

云巧到了那铺子,门口拦着的木板已经破了大洞,云巧挪开了它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声,“有人么?”

隔了好久才有个身影畏畏缩缩地从半开的门口探了出来,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孩子长大着眼睛看着她,眼中满是警惕。

“你家里还有人么?”云巧问了他一句,那孩子窜进去的飞快,一下就没了人影,云巧走进去,院子里好像是很久没有清扫,到处是树叶,一会,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云巧推开了那屋子,一股灰尘味冲了过来,云巧看到里面的屋子里走出一个妇人,头上缠着布,神情憔悴。

“我来买些东西,你这有糊纸和小罐子么?”云巧看那个躲藏在妇人身后的孩子,笑了笑,“我们刚刚搬到这村里来。”

“强子,去给这位婶拿东西,你还要什么?”那妇人扶着柜子走过去,屋子里虽有灰尘,但那柜子上干净的很,小孩子机灵的很,一会爬上凳子拿罐子,又跑到屋子里找了糊纸出来。

“村里的人都走光了,也没去进什么,就剩下这些。”那妇人扶着腰靠在那,云巧也不好问什么,那孩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拿齐了,云巧付了钱,把东西收了收走出了屋子,背后传来那妇人的声音,“强子,替这位婶婶把东西拿过去,回来的时候去你李三叔家再抓贴药回来。”

云巧还没走几步呢,那小孩子就跑了出来,站在她旁边仰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忽然从她手中拿过了那七八个小罐子,站在她旁边等着她先走。

云巧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孩子又朝着她看了一眼,云巧推开木门出去,那孩子始终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七八个小罐子在他手中还有些吃力,小孩子脸上带着一抹绝强,另一只手中紧紧捏着妇人刚刚给的铜钱。

“我自己来吧,你先走好了。”云巧伸手要去拿,那孩子手一缩,向后退了一步,云巧打消了念头随他,到了家里白黎轩走了出来,那孩子一看到他有点吓到,把绑着罐子的绳子往云巧手里一塞,朝着村子内飞奔而去。

白黎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长的这么吓人?

“没想到这村里荒废成这样,杂货铺子里东西也不多,看来住的这十几户也都是老弱了。”云巧让他把罐子拿进厨房,从寨子里把那些烧菜用的也都给带来了,打了水云巧煎了简单的馍子饼,先凑合着吃一些。

大宝二宝对这只有米糊糊没半点味道的很嫌弃,云巧往里头撒了几颗盐磨子,他们才吃了一些。

“之前都打听过了,剩下的男的都是老人了,其余都有小孩,那些地如今还种不了东西。”上半年本来应该郁郁葱葱的山坡上如今杂草一片,那些人都去了大安,可回来的能有几个,大都死在了外面。

“那原来是别人的地,咱也别去占了,明天一早去问问这村里的里正,还有哪的地可以让我们开垦一下。”云巧还惦记那些要长成的芋艿,出发前她灌了好些水下去,十月底这芋艿就可以挖了,到时候得过去全都给挖回来才行。

大宝和二宝一人半个玉米在那啃着,天色渐暗,院子外传来了程志平的叫喊声,白黎轩走了出去,这如今虽安家落户了,但这寨子里原先可是有几十口人,必须先要管好这些人,才能继续住下去。

“大哥,几个独身的一块住着也行,这几十户也都得吃饭,这些村里的地咱能不能种?”

“明早去里正那问问,你们晚上吃的什么?”白黎轩看他样子,肯定是跑了不少户,“种别人的地,万一人回来了,到时候怎么交代。”

“之前烙了饼,凑合着吃得了,这镇上离那城里更近了,咱去也方便,也就两天的功夫。”程志平对这搬迁也挺满意,当初是他带着那一大帮子人去寨子里,如今也要把他们都安顿好了才放心...

第一个晚上,一家人在一张床上挤了一晚,白黎轩睡最外侧,屋子里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第二天一早白黎轩就去了里正那,回来后每户出一个人,里正给他们指了一块山坡,那没人种,要他们自己去开垦,这也如了他们的意,用最少的银两可以解决。

从难民涌城开始,这周边的村子几乎被放弃了,过去朝廷拨下的银子就没到他们手中,他们离开村子往大安出发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了县衙闹了一场,把那个县老爷给打了个半死,可他没办法啊,难民是什么数量,他那有几个衙役根本抵挡不住,那人潮过去半路没有人敢拦截。

而这些离开的人,能到大安的能有几个,真正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个。

这个叫稻田村的地方因为白黎轩带人入住,似乎又添了一些人气,里正也很高兴,他们这些人,大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儿,留得住这些年轻人,这就不会是一个死寂的村子了。

云巧在屋子里忙着把该整理的都整理起来,这前后算上厨房加起来四间屋子,后面的用了一间小的做仓库,趁着白黎轩有空,应该再搭个鸡舍猪圈,山寨里那些还没养肥的猪也都给宰了,能做腊肉的都做了带了过来,还有些腌菜,云巧都给拿了出来,中午做一顿简单的应付过去。

随着他们的迁入,村子里那十几户本来足不出户的偶尔会经过看看,杂货铺妇人口中的李三叔是十几年前就到这村里落脚的郎中,会看点小病痛,他也跟着里正挨家挨户看过,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拿出手的,里正家自己也节着些给他们送了新鲜的菜。

在他们入住后的第五天开始,村里66续续有回来几个人,大都负着伤,据说是大安城那下了死令,不走就死,不过也有官员出来给他们发了银两,有些人坚持着不肯走,有几个就先回来了,去一趟不就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49农家女

白黎轩带着他们在里正说的那片山上开垦种地,在这时期内,66续续都有人回到村子里,比起当初离开的好几百人,如今回来的,却只有几十个罢了,而这天谴一事,被长公主给压了下来。

随后而来的,是皇上迎娶各家女儿的消息,那些当日在朝堂之上推举自己女儿入宫做皇后的,如今都把女儿嫁了进去,按照长公主的话来说,谁先诞下了皇长子,谁就可以当上皇后。

皇后这个位子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皇长子,长公主允诺,等皇长子诞下健健康康封了太子之后,她就会把一切交还给皇上,在这之前,若是还有谁敢拿天谴这种事煽动民愤,涌入大安威胁与她,那大可以逼宫试试。

鱼死网破是迫不得已之时才会用的计策,那些官员见长公主退让一步,也就退了一步,只是这嫁女入宫的事,岂是这么容易的...

稻田村渐渐热闹了起来,加上白黎轩带来的一些人,足足也有了七八十户,那些从大安回来的人,手里都拿着长公主颁分下来所谓的补偿,把房子修起来,田间可见那些拔草犁地的。

云巧家旁边就有一户,一个妇人拖着两个孩子,本面黄肌瘦的屋子也破破烂烂的,一日早上门口就出来了一个黝黑的男人,妇人和孩子抱着他喜极而泣,第二天他们家就修缮起了屋子。

到了十月底,云巧催着白黎轩去寨子那把芋艿给带回来,月初的时候他们带队去了一趟城里,买了不少东西回来,这里没有炕床,云巧就多纳了几床被子,大宝二宝的小床垫的厚实,程志平他们还从山里拉了树回来把炭火烧好留作取暖之用。

云巧在院子里把从村民那买来的一些菜洗干净了放在坛子里做腌菜,大宝二宝两个人在院子里耍着,偶尔还会走过来在云巧这喝口水。

院子外忽然传来别人的叫喊声,云巧抬起头,四五个汉子站在那,都是不认得的,似乎是刚刚回来没多久的村民。

“你们当家的在不在?”为首的喊了一声,云巧摇摇头,“不在,还要不少日子才回来,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们未经我们允许住到咱们村里来,暂住的银子给了没?”身后那个冲着云巧说道,大宝二宝躲到了云巧身后,云巧微皱了眉头,“什么暂住的银子,我们这房子的地契都是和里正买的,也就是说这地如今就是我们家的了,怎么就需要暂住的银子了?”

这是遇上无赖了,看着这么一大群人进来,想敲诈些钱回去用用,云巧看那说话的人和领头的嘀咕了几声,那站前面的冲着云巧凶巴巴地又说道,“这村子一直没住外乡人的,你们进来自然要给暂住的银子,你们还想不想好好住下去。”

也许是那几个人没打听清楚消息,以为这迁进来的都是一群老弱,没几个男人,这要大老远迁移的,肯定是自己村子呆不下去的,既然到这里了,给点好处费还是应该的。

“要什么暂住的费用我们也会交去里正那的。”云巧不想刚来这就恶交了,好声好气地说道。

“你给我们就是了,就是里正让我们来收的。”

“那你把里正给你的收钱的文书给我瞧瞧。”云巧笑了笑,“这收银子的事得看着这文书才行,这收多少住多少年,我家男人很快就回来了,要不你们先去别家看看,等他回来把这文书看了再给你们也不迟。”

云巧听他们嘀嘀咕咕说什么是文书,程志平带着几个弟兄走了过来,冲着云巧喊了一声,“大嫂,银虎他们猎了两头野猪,正新鲜的,等会给你带些肉来。”

“那麻烦你了。”云巧把刚刚腌渍好的一小坛子菜举过了围墙递给程志平,“你那吃饭的人多,这个带去。”

程志平这才注意到门口的这几个人,低声问云巧,“什么人?”

“说是收什么暂住费用的。”程志平一听就明白了,要比无赖,他们这一群人可有的更无赖的,程志平伸手就挽住了他领头的脖子,嬉笑了一声,“收赞助费用是吧,行,先去我家,这你慢慢来,我大哥还没回来。”

说完也不顾人家同不同意,直接夹着脖子就走了,后面那几个一看形势不太对,踟蹰了一下,一个跟上去了,还有三个直接溜了。

云巧笑了笑,回头把盆子里其余的菜挑拣干净了,这才带着他们回屋子里,过了一会银虎就把野猪肉给送来了,云巧取了肥肉的那些切丁慢火熬了油出来,拿小罐子装了起来,其余的肉煽子拿来炒菜,另外的锅子里半肥半瘦地熬着一小块肉,等着肉汤熬浓郁了,从一旁的陶盆子里取出用竹筒闷的碾米饭。

肉汤入了些味,捂饭拌上肉汤就香了许多,把灶里的火捂小了,云巧把其余的肉腌渍上了,先喂过他们吃饭,两个孩子抢着要自己吃,捂饭粘了满嘴也不管,小手一抓就往嘴里塞,吃的快的还惦记对方碗里的。

下午云巧又去了一趟那杂货铺,东西还是没进,那董六娘咳嗽着给她装了东西,云巧问了一句,“六娘,你这病应该去城里看看,咳久了伤身子。”

“老毛病了,一到这时候就这样,看也看不好。”董六娘摇摇头,丈夫几年前死了,留下这杂货铺子给她们娘俩过日子,可男人这一走,村里买东西的人就喜欢占便宜 ,赊账的过多付钱的,哪里有钱再去进货。

“黑子才这么小,你怎么着也得把身子给养好了,否则将来谁疼他。”云巧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人若是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想,谁还替她心疼呢,更何况还有个没长大的孩子。

董六娘抬头看了云巧一眼,开口问道,“你们这么多人,为何千里迢迢到这里来?”

“洪水冲塌了村子,我们这些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我家男人带着我们一路才到这里,见你们村子人少就在这安家落户了。”云巧按照当初商量好的说道,董六娘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什么,目送了云巧出去...

十一月初,白黎轩带着一些弟兄回来了,当初留在山寨里一些没来得及拿来的也都运回来了,云巧种的那些芋艿枯死了一些,其余的都收了,也装了满满一大车。

云巧挑拣了好的留作种,其余的一大半留在了程志平那留着分,自己留了一部分吃着,跟随着他们回来的,白黎轩还打听到了大安的消息。

大婚过后宫中一下添了诸位娘娘,这宫中日项又要多了,当初这骄奢淫逸的生活几乎要耗空了国库,如今这大排场过之后,不等长公主安排什么,就有那些狗头的官员说那就再加点赋税,取之于民。

长公主直接把问题扔给了右司丞,国库空虚,多灾害年,百姓已经自身难保,加重赋税不就是自寻死路,闻右直接给出了一个建议,国库没钱,百姓没钱,百官有钱,自己家的女儿自己家养,要不然就别放宫中了,多一张嘴也多口饭呢。

云巧听了白黎轩的形容,扑哧一声乐了,“这右司丞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些都是闻右给白黎轩的信中写的,所有的事也只说明了一点,时机还未成熟,长公主地下的能人很多,若真硬碰硬,只怕是两败俱伤,让别人得渔翁之利。

“他们哪里肯把银子从自己身上掏出来,不过进宫之后这排场也大了许多,谁家不愿意的,闻右直接把这娘娘以及身边伺候的大小宫女嬷嬷一并抬到了那官员家里。”都嫁出去的女儿了,在家多住一天都是给其他的官员机会,这些世家哪里会真正缺钱,也不会减了孩子的排场,直接就是银钱带着人又送进宫去了,不过这银子的事自然是暗暗着来,面上都说不赞同,太荒唐。

一个朝堂弄成这样本就是一个笑话了,更好笑的是,这一群当官的也是笑料,难怪长公主能压的住这烂摊子。

“你不是说难民的事是左司丞搞得鬼,他就愿意看这这么荒唐的事发生?”

“他自然愿意。”白黎轩哼了一声,“他那老脸皮是做不出那种事,又不能增加赋税,若是让他去办,这银子岂不是都得他出。”

云巧唏嘘着,当初大伯娘还想让堂弟考上来,谁又会料到是这样一个官场,张家这种无权无势出自小农村的,如何被人看得上眼。

“这回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山寨里也清理的干干净净,不能带的都扔了,以后就不会回去了。”白黎轩补充道,怕她担心,略去了之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