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封。”有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的手腕被人拉住,肌肤相贴,她身上的体温灼灼,接触到的部位都像是火在燃烧。

梁亦封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钟念仰着头,扯了个笑:“你冷静点。”

梁亦封语气非常温和,“我很冷静。”他此刻非常冷静,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冷静,理智占据了整个脑海,他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在疯狂叫嚣怒吼。

——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连想念都不忍用力的人,差点就被打了。

梁亦封当下、此刻,只想杀了他。

他说完,扯了个笑,那笑里满是寒意。

钟念瞳孔陡然一缩,下意识的伸手拉过梁亦封的后颈,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拉。

“咚——”地一声巨响。

中年男子的棍子打在了梁亦封的背上,以及,钟念的手腕处。

钟念小脸煞白,疼的手直颤。

正好这个时候保安赶了过来,两个人架住闹事的中年男子。

梁亦封当下恨不得杀了那人,但看到她痛的牙直颤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似的,生疼。

他咬牙,“钟、念。”

钟念双手打颤,她一把推开他,走到中年男子面前。

两个保安死死的架着他,钟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似乎不服气,面部狰狞的瞪着钟念。

钟念:“报警。”

保安:“……这……”

梁昭昭此刻跑了出来,她观察了下情形,抓着边上瑟瑟发抖的小护士问了下情况,立马站出来说:“不能报警。”

钟念扭头看着她,语气非常坚决:“我说,报警。”

梁昭昭急的直跺脚,她拉着钟念小声说:“虽然是他打人,但毕竟是在我们医院,这对医院影响不好的。”

钟念垂了垂眸,继而说了声:“对不起。”

梁昭昭正疑惑她为什么突然道歉,就看到她拿起手机,快速的拨了110出去。

梁昭昭:“……”

“!!!”

她作势要抢过钟念手里的手机,双手却被人架住,轻松一抛,抛的远远的。

梁昭昭怒了:“梁亦封!这对医院影响不好!”

边上有护士小声提醒:“梁医生背上被人打了两棍子。”

梁昭昭双眼瞪得极大,继而愤怒的说:“妈的,你说什么!老子一刀杀了他!”

“……”

钟念打完电话,走过来,直接忽略梁昭昭的暴跳如雷,她走到梁亦封面前,一直紧绷着的脊背在此刻松懈下来。

双手无力,手机陡然掉落在地。

她看着梁亦封,问他:“你的背?”

梁亦封扯了个笑,“不碍事。”

梁亦封突然缓缓的弯下腰来,傍晚斜阳从窗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扫下一地金黄光影。他就站在光影边缘,上半身向她靠近,融入暗色之中。

他挡住了大半的光,目光幽幽的从她的眉眼往下扫去。

最后停在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他盯着她控制不住发颤的手,眼眸幽深,许久,说:“没必要替我挡。”

钟念无力的牵起嘴角,她的声音像是浮在空中一样:“控制不住。”

梁亦封只觉得此刻天地大变,仿佛经历了一千万次浩劫,醒来发现不过梦一场。

“真巧。”他说。

钟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梁亦封掌心托起她发颤的手,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温度明显比周边的高了几度,像是要灼烧他的心原似的。

真巧,我保护你,也是控制不住,下意识的。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控制住我自己。

爱是至死方休。

第13章 ZhongNian

院领导赶了过来,彼时那中年男子被拖到了会议室,领导和他进行谈话。

钟念被梁亦封拉进他的办公室里,她的手很肿,梁亦封从药柜里拿出药物给她做处理。

钟念坐在病床上。

五月末的傍晚,天边是绚烂霓虹,橙光照拂整个世界。

梁亦封的办公室里有张临时病床,钟念坐在上面,鼻端是干净清冽的消毒/药水味儿,她侧头,看到白色窗帘随风摇摆,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是一幅写意画。

室内有着清脆的瓷器撞击的声响,钟念理智收回,视线落在梁亦封身上。

他复又穿上了白大褂,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干净的没有一丝褶皱的白大褂只到他膝盖上方十厘米的位置。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笔挺的脊背上,钟念想起方才的那两棍子,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背上。

钟念低头看了看被他处理过的手,肿的跟猪蹄似的,又红又肿。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指腹轻触了下,火辣辣的。

她跳下病床,站在原地。

阳光温暖,碎金砸在她的手背上,和煦微风吹了进来,吹起她的碎发。

梁亦封始终背对着她整理东西。

钟念垂了垂眸,继而抬起头,叫他:“梁亦封。”

“嗯。”他合上柜子,转头回来看她。

金丝边框眼睛架在高耸的鼻梁上,将他眼眸里的狠戾遮挡住了大半,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紧绷,薄唇紧紧地抿着,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

钟念问他:“你的背还好吗?”

“不太好。”他顿了几秒才说。

钟念:“需要找医生看看吧。”

梁亦封:“不用。”

他说完,把右手上的东西往她这边甩了过来,钟念下意识的接住,仔细一看,是一包膏药贴。

钟念讶异:“你打算就这样处理吗?”

梁亦封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如果你有时间,可以顺便再抹一下药油。”

这句话,似乎哪里不对。

钟念怔了怔,凝神问他:“我帮你贴膏药?”

梁亦封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不然呢?

钟念下意识拒绝,“外面有很多护士。”

她拒绝来的太快,让他连被拒绝时该有的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

仿佛十分钟前的“控制不住”只是一场梦。

一场清醒到连太阳落在她脸上的光斑他都能数的一清二楚,她的呼吸频率他都能记的明明白白的清醒梦境。

梁亦封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她:“不愿意?”

他情绪转换的很突然,钟念有点措手不及。

梁亦封是很冷的人,但他的冷,也是分为几种的。一种是真的冷,生人勿进,熟人勿扰;一种是寡淡清冷;最后的一种是可触摸的冷。

冰山与大海相遇,海水消融冰雪,蒸气漂浮空中融化成温暖的光。

钟念解释:“我没轻重的,你的情况还是找专业人士比较好。”

合情合理,但与他无关。

凡事若都合乎情理,世上便没有那么多错过与过错。

梁亦封的情和理,皆是以她和自己为前提。

能使得他心身愉悦,那便是合情;能使得她万事顺遂,那便是合理。

他不在乎外界的情和理,那些都与他无关。

梁亦封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她:“药油会抹吗?”

钟念看着他,半是无奈半是不理解,但秒针滴答,风声吹过,她的声音随风入耳:“会,但不熟练,行吗?”

梁亦封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他步伐稳健,一步一步的走到病床前,然后转身,背对着钟念。

迎着光,他脱下他的白大褂。

褪去这件衣服,他便不再是任何一人,只是她的裙下之臣。

内里穿着的白色衬衣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他纤长十指抬了起来,在光影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继而,他慢条斯理的一颗、一颗的解开身前的纽扣,像是古典电影里的贵族一般,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矜贵气息。

他上半身赤/裸,坐在她的面前。

钟念站着,她的眉眼正对着他齐平的双肩。

他看上去身形瘦削,但衣服脱下,竟然也是肌肉喷张。不同于常人的小麦色,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不常见天日的白皙,在天光下透亮。钟念扯开他的衣服,入目的是他笔挺的脊柱,那一道线极为明显。

以及背上的两道乌青,带着血丝,格外的可怖。

钟念凝了凝神,“痛吗?”

梁亦封:“还好。”

她指尖微凉,碰了碰他的伤口。

梁亦封没有任何的痛感,只觉得沁凉。

恨不得就此死去,如果能换来她的几滴心甘情愿。

钟念帮他抹着药油,她确实不太熟练,也没什么轻重可言,全程都是手忙脚乱的,和她平时滴水不漏的做事性格完全相反。

在她专心为自己抹药油的时候,梁亦封阖上眼,背脊上有只温热的手滑过。

动作很轻——像是恋人的吻。

动作重了起来——像是一场动/情欢/爱。

室内只有他们二人。

她就站在自己背后,呼吸温热,吐在自己的背上,背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血液沸腾不止,如同夏日蝉鸣无法停歇。

他睁开眼,看到地上二人的倒影。

光与影纠缠,这个角度,仿若她欺身趴在他的背上,低头落下玫瑰色的吻。

“好了。”她出声打破寂静。

梁亦封回神,他侧过脸,余光看到她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他的眼底有几分的失落,扯了扯嘴角,自嘲般的笑笑。

钟念:“先这样吧,膏药我觉得还是先别贴了。”

梁亦封:“嗯。”

默了半晌。

钟念轻咳一声:“你把衣服穿上。”

梁亦封抿了抿唇,“有点疼。”

“我给你找医生吧。”钟念作势就要出去。

梁亦封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了。”

他松开她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把衬衣穿好。

穿好衣服之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梁亦封接了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应了几声,之后,挂了电话。

他看着钟念:“你报警了?”

钟念:“嗯。”

梁亦封沉吟半晌,继而说:“走吧,警察来了。”

钟念跟在他的身后,穿了几条长廊,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钟念迟疑的问他:“你也觉得报警不好吗?”

“没有。”他说。

钟念:“刚刚的梁医生,她不希望我报警。”

梁亦封安慰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考量。”

医院也是。

近些年医闹事件不少,出了医闹这档子事,对医院的影响也不好。这就和性侵一个理,“谁让你穿的那么骚,活该你被人侵辱”。这世上看戏的人多,事不关己的人多,说风凉话的人多,真正干实事的人,少。

医院年初的时候也发生了这档子事,曝光之后,骂声一片,骂病人的有,骂医院的也有,总之,这种事,还是尽量少些比较好。

钟念到底是刚回国,她当然是个心性成熟的成年人,但是对于国内这些东西了解的不太多,换一句话说,她对国内现在社会的处事无法苟同。

国内的性侵,有人出来为女孩讨不平,但却有无数的声音骂女孩衣着暴露,这放在国外实在是荒谬至极。

她大学毕业那年在雅典游玩。

雅典卫城天气十分炎热,她穿了雪纺连衣裙都觉得喘不过气来,同行的伙伴是英国人,在排队的时候她直接脱去上衣,上面只单穿一件内衣。钟念到底是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比较深,在当时脸红的不行,可小伙伴却一脸坦荡。

一路上的行人对她这种行为也是不以为奇。

因为衣着暴露所以活该被强/奸?那国外岂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新闻?

实在是可笑至极。

钟念陡然停下脚步,注意到她停了下来,梁亦封回首看着她。

离会议室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黄昏被雾霭夜色遮盖,天色渐晚,窗外是霓虹灯渐次亮起的新一轮夜晚。

梁亦封:“怎么了?”

钟念:“你觉得呢?”

“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会报警吗?还是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