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番真心实意的付出,非凡没能给她吃下定心丸,反而引来更深的猜忌。

这种恶性循环一直持续到孩子将满三个月的时候,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江汀兰不知从哪得知章怀豫彻夜未归的消息,向来多疑的她一听便认定他是同江茴一样,被那些妖娆妩媚的妖精勾了魂魄,宿在花红柳巷了。心头的忐忑恐慌迷了心智,她似是魔怔了一般,鞋也不穿赤脚下了地,不顾众人阻拦硬要冒雨去寻。

你推我搡间,江氏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滚下去,滑了胎。

她原本已是半疯半傻,全靠肚里的念头支撑。孩子一没,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过去。等清醒之后,人是彻底疯了。

江汀兰入府不到一年便疯癫了,江家人上门讨要个说法。江溯看中章怀豫将来的仕途,想再挑选一名孙女嫁进章府,以续秦晋之好。可经过此番,章怀豫身心俱疲,哪还肯娶江家女。

况且江汀兰纵有万般不是,也总归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两人也曾有过一段融洽的时光,她还为他孕育过一个不满三个月的孩子。虽然最后以悲剧收场,但并不能全盘否认江氏的所作所为。

哪有妻子还在世,便张罗着另结新欢的道理?

章怀豫思前想后,立誓此生唯有江汀兰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只要她活着一天,绝不弃媒另娶。以此,当作给江氏和江家的交代。

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蕴含着多大的代价?

章家嫡长孙注定无嫡子,章怀豫若想继续继承家业,要么生下庶子培养长大,将来打拼出一番功绩,堵住全天下的嘴。以庶易嫡哪里容易,单是嫡庶不分这顶帽子扣下来,便能压得章家永世不得翻身。何况但凡家风清正,洁身自爱的好女子,谁会自甘为妾?

剩下的一种,则是从同宗兄弟中过继一人,传递香火。这种方法最普遍也最可行,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是最屈辱的。

谁甘愿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是别人的孩子?

章怀豫做出这个决定,等同于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经此一役后,章怀豫变得深沉内敛,稳成持重,褪去了年轻人惯有的意气风发。那些奕奕神采,那些肆意挥毫的才华雅致,一夜之间全部沉淀成一种枯寂。他如四大皆空的高僧,无悲无喜,宠荣不惊。

章若愿原本以为,这其中种种不幸全是天意作弄至此,天不由人。最后竟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安排她在刚好的时间和地点,亲耳得知了真相。

————

那是江氏小产后的第七天,适逢沈贞娴祭日,章若愿特地向殿下讨了三日,过府探望。

当时整个章府四处都笼上了一层阴郁的氛围,少了以往锣鼓喧天,宾客尽欢的喧嚣,格外落寞和萧索。

彼时朝堂上有人揪住时机,以章家家风不正,逼疯太师孙女为落脚点,向祖父和父亲施压,欲趁机推倒章阁老三朝累积的声威。内宅中祖母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晚上章若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全是哥哥那深陷的眼窝,眼白里布满的红血丝,还有那看起来憔悴不堪的面容。回想着不到一年时间,章家接二连三遭逢变故,越思索越辗转难眠。

她索性起身更衣,径自去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到祠堂给章家列祖列宗和母亲上香,祈祷他们在天之灵,保佑章家转危为安,诸事顺遂。

刚摆好点心,准备燃香,忽听门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不知为何,章若愿心头一慌,下意识熄了烛光,手忙脚乱将几盘点心重新收回竹篮里,藏身到贡桌下。

伴随着赤木雕花门咯吱的声音,紧接着有人进来关了门,直接往她的方向走来。祠堂里不似暖阁覆盖了厚厚的地衣,走路时落地无声。这里铺着质地坚硬的石砖,哒哒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章若愿悬着的心瞬间提到喉咙口,那沉甸甸的步伐,仿佛正一步一个脚印重重踩在她心上。

那人刚好在她面前停下,取火石点亮了案上的烛台,借着忽明忽灭的烛光,透过桌布与地面之间仅剩的一条小缝隙,她清楚看到面前那双绣鞋上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

这图案好生熟悉,似是在哪看到过,这般精巧的针线显然不可能是下人。祖母也不可能,颜色太鲜亮了。二婶不喜牡丹,三婶一贯素净,那剩下的只能是…章仔细回想着余下人,忽然灵光乍现。

像是为了映证方才的猜想,下一刻,贾云双标志性的轻柔嗓音响彻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尾随着幽幽的回音,莫名让人通体发寒。

“贞娴,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松子穰和桂花糖蒸茯苓糕来看你,全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味道。”

随后,章若愿听到盘子摆在桌子上,及筷子与器皿碰撞发出的声响。

贾云双的话非但没能让她松口气,反而更加疑惑了,就算要祭拜母亲,也没必要挑深更半夜这个时间点吧?

章若愿拧着眉头,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万万想不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你的第一个孙儿,我已经送下黄泉给你做伴了,阴曹地府有他陪着,你也不至于孤苦伶仃。

不必谢我,怎么说我也算是那孩子的半个祖母。”

贾云双的语调与以往无异,仍是温温柔柔的,甚至连每一个上挑的尾音都没有任何变化,平和而缓慢。

“我对你好吧?替你照顾你的丈夫和儿子,千方百计从那么多千金小姐中找个疯子给你做儿媳,还特意把孙子送下去陪你,咱们相识一场,我可是仁至义尽了呢!”

可此时此刻,她竟是用这样一种柔和的语气,不紧不慢说出骇人听闻的话来。如果不细听话里的内容,仅听那和煦优雅的腔调,没有人会相信她竟是在倾诉一番心惊肉跳的血淋事实。

原来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贾云双。

如果不是她,哥哥的妻子不会是那个养尊处优,敏感而多疑的江汀兰。

如果不是她,江汀兰不会滑胎,变成一个疯子。

如果不是她,哥哥不会活得如同孤家寡人,费心筹划,为他人做嫁衣。

章若愿克制着冲出去厉声质问的冲动,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口中一片腥甜。她竭尽全力平复全身翻涌的血液,拼命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贾云双目不转睛盯着桌案上冰冷冷的牌位,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痛快笑意。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其实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你一出生便是高门嫡女,国色天香,父母双全,受尽所有人的疼爱。而我小门小户,爹不疼娘早殇,吃不饱喝不暖,还要终日寄人篱下,讨所有人欢心?

喜欢同一个男人,为什么你和他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而到了我这里,就成了痴人说梦的妄想?

我对廷居的爱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为什么你能跟他琴瑟和鸣,比翼双飞。我却只能孤零零呆在乡下角落里,受人耻笑?

为什么天上的云是你,而我只能做地上人人都可以践踏的淤泥?”

说起这些不甘的时候,贾云双素来平稳和缓的话语陡然尖锐起来。章若愿看不见,但能想象得到,那被妒忌深深蚕食的脸,一定是狰狞又可怖的丑陋。

“看吧,你有那份富贵荣华的际遇,却没那个享福的命。

到最后你曾经举案齐眉的丈夫,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风光无限的主母身份,如今都是我的。

而你,只能在地底形单影只的看着,沈贞娴这就是你的命!”

贾云双对母亲桀桀地挑衅声,如同一把铁锤狠狠敲打在章若愿心脏上,尖蛮锐利的疼让她止不住痉挛。她以手撑地,冰冷刺骨的地面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把那些叫嚣着冲出去恨不得将之撕烂的躁动因子,强压下去。

另一边贾云双仍在喋喋不休,荼毒她的双耳。

“为了这一天,我付出了多少你根本无法想象。我费尽了心思嫁入章家,只想平平静静跟他好好过日子。

我想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跟他生一堆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甚至在想,如果可以,你的孩子我也愿意看顾一两分。

毕竟你人已经死了,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我拥有了一切跟你这个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忽地自嘲一笑,满满的讽刺和悲凉。

“我算好了天时地利人和,算好了全部人的心思,连出现的最佳时机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却唯独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廷居对你的痴心。

我以为他会答应娶我,是因为我的温柔体贴,我的贤惠大度,还有我身上有你的影子。可嫁进来后我才明白,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能生育。

你能想象得到我当时的心情吗?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

他根本没想过要属于我们的孩子,或者说他担心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会苛待你的子女们。

我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妻子,只是一个管家婆!

而我那善于钻营的父亲,就那样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偷偷在我的膳食里下了分量足以使我终身不育的绝子散。

你说,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不公平对待?”

说到最后的时候,贾云双的情绪,明显已处于崩溃边缘。可就是这样一番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悲痛的话语转瞬即逝,再开口时,她自然平静得仿佛方才的撕心裂肺,不过幻觉一场。

“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谁心狠手辣正义就在谁那边。老天爷既然不能为我讨回公道,我自己动手。我这辈子不能生孩子,便要让整个章家陪我断子绝孙!

沈贞娴,你就在地底下睁开眼睛好好看着章家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吧!”

章若愿身体不自觉蜷缩成一个防御的姿势,双手紧紧捂着嘴巴。等贾云双终于发泄够了满腔怨恨,她已经泣不成声,鲠得脖子都红透了。

她就这样坐在祠堂的桌下一整晚,等临近天亮的时候才悄无声息回到床上躺下,大清早收拾东西离了章府。

回到东宫后,章若愿立刻派人暗中调查,将贾云双祖宗三辈的事迹都挖出来。

这才得知,贾中平这么多年发迹如此迅速,除了趋炎附势之外,还跟他“卖女儿”的行径密不可分,他妻妾成群,几乎所有的庶女均被他以各种名义许给上级或手握实权的官僚做妾。有的甚至无名无分,辗转在各个重臣的床榻间,沦为他攀附权贵的工具。

贾云双在贾中平手下讨生活多年,之所以能保全自己,一是她过于平凡的相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天赋异禀的经商头脑。

贾中平背后的财源能够一直源源不绝,与贾云双的运营手段密不可分,他自然不会蠢到得罪一尊财神爷。

当贾中平偶然得知章尚书欲娶一名不能生育的女子为他掌管后宅时,他第一时间便把脑筋动到了,自己家中年纪偏大仍待字闺中的老姑娘贾云双身上。

他迫切想攀上章家这根大树,要知道女儿嫁过去是继室,可不是以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姬妾。况且尚书啊!那可是正一品的官员,这门正经的姻亲不知能给他的仕途增添多少助力!

贾中平怎么可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谎称嫡女幼时贪玩从树上摔下来,坏了身子终身不育,抢在第一时间订了这门亲事!

他知道女儿虽然看着绵软,但内心实在是个有主意的,为了以防万一,便偷偷给她喂了绝子汤,思忖等贾云双嫁进章家,板上钉钉之后,再来个负荆请罪。

章廷居娶一名绝育女子,是以防将来继妻有所倚仗后生了不该有的贪念,从而阻碍长子继承家业。这是他私下做出的决定,并不曾取得二老同意,更不可能放在明面上提及,弄得众人皆知。

当贾云双不胜娇羞点头的时候,章廷居以为贾中平以跟她点明,便没再赘言。

谁料贾中平看着贾云双逐渐在章府站稳脚跟,成为光鲜亮丽的尚书夫人,一身贵妇派头越来越打眼,心中的顾虑越聚越多。以嫡女刚强的性子,知道自己终身无法生育后,恐怕要承受不住。想到日后,他少不了要倚仗这个女儿,哪敢说出真相,叫她恨上自己。

到后来事情逐渐演变为,贾云双一步步获得贵妇们的认可,家庭美满和乐,一切都是理想中的模样,好不得意之时,正满心憧憬筹划着未来之时。迎来当头一击,犹如棒喝。

太多的期望过后,随之而来的绝望几乎能将她吞没。那种晴天霹雳,像是从漫步云端的飘飘然中猛然摔下来,跌入万丈深渊,那是一种粉身碎骨的疼痛!

爱与恨仅仅只有一步之遥,贾云双幻想破灭后由爱生恨,开始一连串的扭曲反击。

哥哥那个有缘无分的孩子,只是她报复的第一步。

章若愿知道仅凭空口说白话,绝不可能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合情合理的缘由,将已经地位稳固的贾云双逐出章府,难如登天。贾云双在章府一天,就如同一个潜在的毒瘤,章家人随时有危险。

这么长时间以来,章若愿一直在搜寻各方证据,可惜贾云双做事实在太过周到严密。故意给哥哥挑中江汀兰一事,她可用不知情来推脱。江氏滑胎那个下雨天,在场的所有丫鬟婆子最后都被贾云双灭口。

没有一击毙命的证据,贸然公之于众,只会打草惊蛇。

因此,直到章若愿来到这个世界,事情也没有丝毫进展。

现在的贾云双虽然还不曾做出当年那些恶事,也许以前的不幸这一世不会发生,但贾云双对父亲那种扭曲的爱始终像不定时喷岩的火山口,一旦爆发,其后果章家承受不起。

归根结底,是要斩断错误源头,阻止贾云双再次嫁进来。这一次,谁都不能破坏哥哥的幸福!

“想什么想得都入迷了?”

章怀豫原本是想套套小妹子的话,看看她这小小脑袋壳里,究竟装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想到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这丫头自己先傻了。呆楞楞站在原地,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得他阴测测的。

忍无可忍之下,只好动用武力把正魂游太空的某人引回正途了。

章若愿刚吃了一个糖炒栗子,看向章怀豫的眼神格外哀怨,愤愤地控诉。

“哥你又来偷袭这一套!”

章怀豫屡试不爽,窃喜的空挡又赏了她一个栗子,英俊帅气的脸上满是“哥就爱偷袭,不服气就来咬我呀,快来咬我”的神情。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与他正经严肃的穿着,不配套到极点,偏偏本尊还一点都不觉得奇葩,聚精会神在专业坑妹二十年上。

开玩笑,有个呆呆萌萌的妹子放着不欺负,还真对不起老天爷给他这么好的配置。

第29章 搜索(/)

两人一路嬉嬉闹闹很快回到了德馨居,临近门口的时候,章怀豫忽然低下头,神秘兮兮道。

“给你买了礼物,放你屋子里了,赶快去拆吧!”

听说有好东西,章若愿禁不住双眼放光,立刻想到哥哥每次成堆往东宫送的那些东西,无一不是凤毛麟角,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思及此处,她饶有兴趣的追问。

“什么东西啊?”

被殿下娇养出来的小财迷性格,一时半刻恐怕是改不过来了。

见章怀豫卖着关子不肯说,章若愿好奇心更胜,脚下步子飞快,推开房门朝屋里走,一进去便看到柜橱上放着的粉色盒子。

唔,还挺大,分量应该不轻。

章若愿兴奋不已,忙不迭拆开上面结成蝴蝶形状的绸带,掀开盒盖,里面正躺着一个镀着粉红色亮片,大概一本史册大小的矩形物件。比她读过的所有书籍都薄,仅仅是她拇指的宽度。漂亮的金属外观正中央,还印着一个透明的水果图案,看起来别致又精巧。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记得殿下好像也有一个这样的东西,那天晚上他还冲着这个讲话来着。

哥哥从不送无用的东西给她,物不可貌相,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应该非常有用吧。

章怀豫看着章若愿一脸迷茫的神情,误以为她在发愁怎么用。自家小妹电子产品绝缘体的属性,他还能不清楚,所以才下定决心好好教教她。不然将来无论是上课还是工作,对这些现代设备一窍不通,免不了吃亏。

“这几天高考成绩出炉,哥买了台笔记本送你,今天晚上你就可以查分了。”

笔记本?什么东东?

眼见章若愿还是一脸蒙圈的样子,章怀豫索性也不解释了,直接上手抱着笔记本走出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招呼她过来,双双往沙发上一坐,准备手把手教。

他将合在一起的两片平板展开成90度,然后开机操作,把最基本的按键代表什么,桌面上图标的意义,常用的软件有哪些,一一讲解。

章若愿虽然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太多难以消化的陌生词汇一个个蹦出来,按键、图标、软件她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因此能完全接受,吸收的东西实在有限,更别提应用了。

不过,看着哥哥那副耐心十足,超认真在教她,她也不能自暴自弃,只能默默把那些听起来就很复杂高深的东西记在心里,等有时间了再细细琢磨。

章怀豫简单的介绍了大概,又把重点需要掌握的技巧重复了两三遍,随后注意力转移到章若愿身上。见她双手托腮撑在茶几上,双眼直勾勾盯着他键盘上翻飞的两只手,秀眉蹙起,像是遭遇了千古迷题一般十分费解样子,忍俊不禁。

看来有句话没错,上天还真是公平!

从小记忆超群、一点就通的伶俐妹妹,也有跨越不了的障碍,他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幸灾乐祸!

“别傻愣着,你也上上手,这东西光看着不操作,是学不会的。”

章若愿哪能想到哥哥跟包公有一拼的严肃脸下,内心在窃喜。她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等哥哥把那个叫做“笔记本”的东西推到她面前的时候,指尖挪到那些密密麻麻称作“键盘”上的小格子,迟不迟不敢往下按。

章怀豫在一旁看着憋笑:“它们不吃人,也按不坏。”

章若愿心里忐忑,余光一瞥看到哥哥紧绷的侧脸,还有不断抖动的双肩。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噼里啪啦疯狂点了一大堆。

也不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怎么地,她误打误撞之中竟破天荒命中了关机键。于是,连章怀豫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屏幕忽地亮了一下,不到十秒彻底黑屏了。

章若愿一下子愣住了,她紧盯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好几分,试探性伸出手,轻轻在键盘上随意点了下,没反应。然后再点,还是没反应。如此反复十几二十下之后,她转而看向章怀豫,垮着脸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惨兮兮问道。

“它是不是给我弄坏了?”

章怀豫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一口洁白的牙齿全数露出来,亮的晃眼。章若愿被他笑得手足无措,尴尬得就快哭了。

最终还是仅剩的那点儿良知发挥余热,章怀豫勉强止住了夸张的笑声,大发善心决定饶了她,也放过那台可怜的电脑。他清了清嗓子,复又捏捏章若愿哭丧的小脸。

“算了,今天晚上哥不回公寓了,留下来陪你查完分再走。”

按照常理,章若愿该无比欢欣雀跃才是,而实际上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根据以往几次经验,一般在午夜的时候,她会“梦游”到殿下身边。如果哥哥在家的话,很可能会发现的,想到如果他发现自己人不见后,一系列的盘问,章若愿一个头两个大,暗自祈祷一定不要是晚上。她呶呶嘴,弱弱地问。

“几点查分啊?”

身为广大考生一员,在别人殚精竭虑茶不思饭不想,就为了等高考分数下来这一天的时候,自家妹子居然连什么时候成绩出来都不知道。

厄…真不知道该说她迷糊,还是心宽…

随即章怀豫转念一想,当初小仪好像也是这样,那几天各地旅游去了,最后帮她查了成绩,她问都懒得问。

所以,现在有人管的孩子,都已经这么任性了么!章怀豫才发现,他简直快沦为家里两只的全能管家了,他认命地轻叹口气。

“今晚12点以后。”

章若愿睁大双眼,惊愕得合不拢嘴,“过了12点!那我岂不是…”

反应来过差点说漏嘴,她急忙掩饰般拿起旁边的水杯堵住嘴。

“岂不是什么?”听到一半,章怀豫双臂环胸,剑眉微挑,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有个不好糊弄的哥哥,说话不过大脑真是个问题,章若愿思来想去,咬着唇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不能好好睡觉了。”

所以,她大惊小怪了一场,只因为担心睡不了觉?

章怀豫扶额,幸好一开始也没指望她有多上心,这次回来他早做好了发光发热的准备。

“有我在担心什么?你只管睡你的,今天晚上我给你查。”

就在有你在才担心啊!就在章若愿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躲过一劫的时候,章怀豫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此时此刻对她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章怀豫接通后,全程默默听那边汇报着什么,最后沉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挂了电话,他像摸小狗仔一样揉了揉章若愿的头顶,一脸歉然。

“对不起,才说了要陪你,结果公司临时有事…”

章若愿狠狠松了口气,善解人意道:“没关系的,哥哥有事就去忙好了,查成绩这种事沾溪照水她们会帮我的。”

大概是事情的确紧急,章怀豫没有过多耽误,嘱咐分数出来发短信给他,拿上车钥匙就出门了。

用了午饭,在沾溪的指导下,章若愿开始学着使用电脑。她神奇的发现,世界上居然存在一个叫“百度”的搜索引擎,只要把问题打在相应的横条中,就能得到任何想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