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衣突然笑了一下,又退回刚才的位置看了第二眼,随手把毛巾交给春思对元谨恂道:“出门的时候让小文子再给你上点粉。”

元谨恂顿时看向她。

林逸衣见状笑容更甚,脸上的乌青犹在厚重的粉底下依然显露,犹如一张被甩了墨汁的调色盘,白的白来青的青。

元谨恂见她笑,有些意的放下勺子!

林逸衣路过他时拍拍他的肩,笑容不减:“生气了?好了,大清早的别动怒,好好吃饭。”

元谨恂本不悦的神色见她要离开时,突然阴沉:“你做什么!不吃饭?”

林逸衣回头,不解的看他一眼:“洗洗手?”

元谨恂顿时尴尬,做派却更加一板一眼,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不再理她。

小文子端着盘子低眉顺目的在一旁听着,果断的给自己下结论,太子妃和太子的关系很奇怪!但感情很好!

林逸衣片刻回来,接过春香手里的筷子扫了一眼餐桌,顿时兴趣缺缺:“又没有鱼?”

元谨恂看她一眼,一板一眼道:“总是吃鱼对你不好,关大夫交代厨房给你做了清炒豆腐,多少吃点。”

春思立即夹了一些放在娘娘面前。

林逸衣挑食,但还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皱着眉吃了下去:“心心的病好点了吗?”林逸衣示意了一份煎包。

元谨恂吃着面前的青菜,声音冷酷的:“恩。”了一声,无意多说。

“小孩子换季的时候容易生病,平日又不能吃滋补的东西。”林逸衣想了想道:“春思,一会送一份蒸梨过去,记得蒸的时候不去皮。”

“是。”

元谨恂突然没了胃口:“自己吃吧。”然后转身离开。

文公公急忙放下筷子追上。

林逸衣看眼他面前剩了一半的早饭,看看背后的春思:“我…说错什么了?”

春思掩嘴一笑:“回娘娘,是太子小心眼。”

“长进了——”

相爷府内。

夜老夫人送走非要上朝的孙子后,脸顿时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被打成那样!这木归兮越来越没分寸!”

陈老姑姑小声道:“奴婢估计跟木少爷没有多少关系,奴婢瞧着相爷的神色比出去时还不对劲。”

夜老夫人怎么会没有察觉,所以心里才越加焦急,虽然前些天夜衡政感觉也不对劲,但今早却是非常不对劲。

夜老夫人想道什么道:“我让你去常来找人,怎么样了?”

陈老姑姑闻言脸色有些尴尬,更多的是难以启齿:“小…小姐…”

“有话就说!都下去。”

“是。”

陈老姑姑想了想,面色难看的凑近夫人低声道:“奴婢去了…但…什么人家嘛!里面有位妖娆的女人跟两三个男人玩什么脱衣服的游戏,羞死老奴了!那女子连鞋子都不穿,走在那些男人的手上,可是把老奴臊的够呛。”

夜老夫人脸色也有些难看:“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能说假的吗?奴婢问了,是林东家的朋友,朋友都这个样子,这林老板能贤良淑德到哪里去,真是…世风日下,恬不知耻!”

夜老夫人面容越发严厉:“想她一介商贾,我就想着是个有脾气有手腕的,本也料到不会如闺阁前进一样好性子,但经你这么一说,何止性子不好,骨子里恐怕还不遵教化。”

陈姑姑忧虑的附和:“谁说不是,真是——相爷也不知看上她什么!”

夜老夫人听到最后一句,神色有些松动,孙儿的性子她知道,不是喜欢违逆女子的人,这林老板不应该太出格才对:“你是见到她本人了?”

“回夫人,不曾,下人们说,林老板最近没回宅子,出去巡查了。”

夜老夫人闻言感慨了一句:“听闻常来现在不同以往,家大业大了。”

陈姑姑大概是很不喜欢那个花小姐,莫名的加了一句:“还不是有孙少爷撑腰才有今天!”

夜老夫人么有反驳也没有赞成,只是叹口气有些无力悲伤:“本以为是个好的,就算出身低点也没什么…”现在让她怎么着,孙子是越来越古怪,那边又看不见人,造孽啊!

陈姑姑道:“夫人,要奴婢说就是您太纵着相爷了,才让相爷被外面的女人带坏,如果夫人强硬一些,孙少爷还能为你夫人不成婚,哪里还有外面女人什么事!

夫人!该是您做主的时候了!再让孙少爷这样下去,不等孙少爷抛弃夜家,孙少爷自己就撑不住了。”

陈姑姑说着,掏出丝绢心疼的擦擦眼泪:“夫人看相爷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还有以前一点影子,奴婢看了心疼,那女人如果真爱咱们少爷,能让他伤成这样…”

夜老夫人闻言,想到孙子最近的样子,眼里也涌出心疼的眼泪,她虽不反对孙子跟什么女人好,就是个烟花女孙子喜欢也是孙子的事,可别人如此欺负她孙子。

夜老夫人纵然心宽,此刻也有怨言,两个孩子相爱在她面前陈情她能理解,但如此欺负她孙子她怎么会高兴。

夜老夫人擦擦眼泪,突然道:“去!就说府里的菊花开了,请众位有适龄子女的夫人带女儿来相府赏菊。”

“是。”

林逸衣同时收到了关于夜老夫人的人去过林宅的书信,然后看着窗外,一只手慢慢的把信折起扔出去。

有被春思急忙跳出去捡回来,不高兴的瞪太子妃一眼。

“娘娘,娘娘,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林夫人眉眼温和的仿佛要把林逸衣溺死,拉着女儿的手,不断的嘱咐注意事项,千叮咛万嘱咐,让女儿多长个心眼别忽略了孩子,临走还不放心,留下了一位老姑姑,才在吃过午饭后不放心的离开。

众臣从上书房出来,虽不敢明说,但都觉得气氛古怪,相爷整个人冷了很多,以往触犯到他手里的人,是几经玩弄后被扔出去,可今天商讨的五份折子,三份相爷主张的死刑,连回圣都辩解都让对方省了。

更奇怪的是皇上,相爷说赐死的,皇上均留中不发,但事后被其它臣子提议‘不整治不足已儆效尤’,皇上就准了。

还有,还有,皇上和相爷两个人不说话,必须第三人转达彼此才会对一样的话有反应。

这…皇上不搭理臣子,是失宠的前奏,可这臣子也懒得看皇上一眼是什么意思…

相爷的政务处理的不好惹怒了太子?不可能啊!

还是太子一意孤行惹恼了相爷,相爷懒得理会太子?这…几率也很低吧。

就如所有人不知道太子和相爷什么时候狼狈为奸一样,众臣也不知道这两人这一出是想要做什么。

只能更夹起尾巴做人,勿成了两位权贵的牺牲品。

元谨恂最近心情非常不错,百官的恭贺,和夜衡政绝望的情绪尤其另他觉得忍辱负重的心得到了回报,他被逼尝过的痛苦,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傍晚后,林逸衣坐在窗前的宽榻上,姿势古怪,表情凝重的摆弄着手里的针线和小衣物。

元谨恂手里拿着书坐过去,姿态闲适的靠在另一头,神色颇为悠闲的看着他:“不会做就不要浪费针线。”

林逸衣头也没抬,认真奋斗:“你懂什么,熟能生巧。”

小文字垂手低耳的站着,心里一颤,对太子妃说话的态度除了惊恐还是惊恐,这太子妃…

元谨恂讽刺的看眼她拽出来的针线长度,手臂能戳到外面去:“等你手巧了,孩子就该穿成衣了。”

林逸衣无所谓:“那就给孙子辈的穿,咦?我黑色的线呢,元谨恂!你坐我的线!——”

元谨恂瞬间跳起来:“哪有!”

林逸衣瞬间从他臀部揪下来,是薄薄的一圈黑色丝线,不注意很难发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文公公顿觉满头黑线。

元谨恂自知理亏,没有追究被赶下来的不敬,特意选了一块地方重新坐下,才注意到宽榻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丝线,不禁好奇道:“你弄这么多颜色干什么?”

林逸衣换上线:“绣只天鹅,翩翩起舞。”

元谨恂闻言突然忍不住笑了:“你?别闹了,饶了这些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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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第一天啊!才发现!啊啊啊!羞涩的曰:有票那个,那个,就给点。

☆、035

林逸衣瞬间抬起头,安静的看了他一会,不动声色的扯着手里的丝线,嘴角微微上扬:“你似乎很高兴?”

元谨恂缓缓地靠在榻臂上,轻松的神色下目光却警惕的透着不遗憾的清冷:“显而易见?”

林逸衣的目光又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垂下头不再说话。

元谨恂机警的看着她,但下一刻便觉得自己可笑,这份机警用在她身上真乃讽刺。

文公公察觉着身侧突然安静的气息,不明白火热的气氛为何突然降到冰点?

文公公不懂的瞥眼一旁打扫灰尘的春思,见她动作未停、进度未断,又不解的看眼另一边伺候太子妃茶水的春香,见她面色平静,神色自然。

显然这样诡异的气氛变化并没有让两人不自在,敏感的文公公瞬间推理出,这样的事情一定很平常,并且常常发生,而太子还不以为意,并纵容着不给太子面子的太子妃!

也就是说,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甚至非同寻常。

文公公立即想通其中关节,头垂的更低了,心里这些天的疑惑和对太子妃某些做法的不认同,瞬间便的谦恭,连带着整座重楼院在他心里也瞬间拔高了地位。

林逸衣敏锐的看了文公公一眼:“新人?”

元谨恂目光停留在书上没动:“恩。”

文公公立即恭敬的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请安:“奴才文大山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逸衣微微一笑,又垂下头:“起来吧。”

“谢娘娘。”

元谨恂突然问:“满意吗?”

文公公闻言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因为太子的话不禁惊恐的想,如果娘娘不满意殿下要把他换了吗!

林逸衣的声音没有悬念的响起:“有什么不满意的,看着挺好的孩子,再说又不是伺候我。”

文公公立即跪下,感激的磕头:“谢娘娘美言!谢娘娘赞誉!奴才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定不辜负娘娘大恩!”

春思、春香悄悄地对视一眼,掩嘴一笑,这傻孩子。

元谨恂看着手里的装订书道:“进宫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文公公一愣:什么东西?

一个软柔散漫的声音瞬间让文公公觉得自作多情。

“有什么可准备的,永平王府用过的东西,进了宫有什么好用的,我还嫌它们粗俗恪了我的手。”

文公公起身的动作险些没因为太子妃张狂的话再次跪下去。

元谨恂闻言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道理,既然没有喜欢的,进宫全部换新。”

林逸衣仿佛觉得这句话还不够,抬起头看着元谨恂:“不是精品别往我宫里送,还有!春香,把我放在第三个盒子里的图稿拿过来。”

“是。”

片刻,林逸衣把一个盒子推到元谨恂面前:“这里面是我对我寝宫摆设要求的图稿,距离进宫还有六天,到时候如果有一个令我不满意,我就留在这里,太子殿下没有意见吧?”

元谨恂脸色难看的看着她,随手打开盒子拿出两张牛皮纸看了一眼上面的东西,又放进去:“你说的!”

“恩,我说的。”包括电灯、电话,所有她以前别墅里的装潢一丝不差,所以为什么不!

文公公听着下巴直接垂在了胸口,耳朵恨不得有特异功能盖上。回头他一定要探探春香、春思,她们是怎么做到熟视无睹的!

相比重楼院悄无声息的宁静,各院几乎要忙疯了,每位女主子都在热火朝天的决定要带走的东西和仆人,稍有不如意都要吵嚷好一会。

每一位力求被带走的下人最近都使足了劲希望被哪位姨娘看中能带进宫去。

韩碧忙碌的清点着箱子里所有的赏赐,有些已经遗忘的东西被翻出来时,总让她沉默很久,抚摸着一件件首饰,忆起它们的曾经。

垂虹见主子对着丫头捧着的一副耳坠久久发呆,想起那是娘娘有孕时太子爷赏赐的,不禁走过去轻声道:“以后太子的赏赐只会越来越金贵,娘娘到时候恐怕想收都收不过来呢?”

垂虹这些话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最近太子爷每个月都会按照品级给各院一些赏赐,而且东西比一样都要贵重。

侧妃娘娘现在所看的这幅耳坠,在目前娘娘所收到的所有礼物中绝对不算贵重的一个。

韩碧闻言微微一笑,她在乎的是这幅耳坠背后的心意,太子爷待她们向来不错,年轻时不是没奢望过吸引住他所有的目光,只是那不属于她而已:“都收起来吧,小心点,别碰着了。”

“是。”

韩碧看着一箱箱的东西装好密封后被抬出去,心里莫名的紧张,既兴奋又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要去另一个让她陌生甚至胆怯的环境。

但心里就是莫名的期待,她会是什么品级,以她现在的身份最低也是嫔吧,以后选秀时那些大员的女儿再入宫伴驾,也许挣扎一辈子都到不了她的品级。

这种即将高人一等的感觉,即便是运气砸来的,也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罗院内。

罗红夕神色淡漠的倚窗而立,身后杂乱的环境仿佛与她无关,清雅宁静的形象让她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沉稳,身上不如意的怨愤悄然散去,看起来越加高贵优雅,还有一丝看透世事的孑然独立。

丁儿为姨娘端杯茶,从侧面看着姨娘的脸,心里由衷的赞道:“姨娘,奴婢觉得您越发好看了,太子见了肯定喜欢。”

罗红夕闻言淡淡一笑,接过茶,不说对也不说错,只是越发清淡的道:“去忙吧,别让人笨手笨脚的碰了什么东西。”

“是,娘娘。”

吴相怡穿着一袭粉白色长裙外面照着黄粉的长衫,长发高高盘起,追着三颗摇曳的珠子说不出的俏皮靓丽,但靓丽的人却不断的府湖边走来走去:“怎么还不出来…”

舟儿站在一旁,天蓝色的一等丫头装扮规矩又不失漂亮,声音更是好听:“娘娘,您别再走了,舟儿看着头晕。”

“头晕闭上眼!”吴相怡焦急的走来走去,暗恼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不一会负责通风报信的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姨娘,姨娘!太子出来了出来了——”

吴相怡闻言立即站定,急忙整整头上的发钗和身上的衣服,问一旁的舟儿:“还行吗?好看吗?”

舟儿急忙点点头,被主子闹的不禁也有些紧张:“好看,好看。”

吴相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出来,她想他了,想让他晚上去吴院用膳,她没有会生病的孩子,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娘家,只能靠她自己。

吴相怡远远的看向慢慢走来的元谨恂,夕阳下他入一道沉默冷冽的光,瞬间锁紧了她所有的喜怒,眼中的情绪不用酝酿情绪已蒙上一层思念的泪水,瞬间柔化了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

吴相怡几乎是瞬间向元谨恂跑去,无法自制的抱住从树下走来的他,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真诚的颤抖:“殿下…”

元谨恂下意识的伸出手要把她甩开,但手掌落在怀里人的手臂上时,硬生生的压制住自己不合常理的举动!

他是元谨恂是圣国太子!无论他的人生走到哪一步,他都不纵容自己忘记这一点!

林逸衣探出头,含笑地看了眼元谨恂怀里的人,眼睛轻轻的眯成一条缝说不出的妩媚从容:“我——自己逛!”

吴相怡闻言吓的顿时松开太子的怀抱,脸颊红如天边霞光:“妾身参见娘娘,娘娘万安,妾身…妾身刚刚…”

林逸衣脚步未停,只是回身对她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吴相怡见状脸一瞬间更红了,除了不好意思,还有一股压抑在心里的说不出的狼狈,好似自己的机关算计的相间一面是从娘娘不要的温情中撕扯一般,让她觉得自己在曾经看不起的林逸衣面前突然抬不起头来,哪怕对方看起来那样大方无害。

元谨恂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有事?”目光却注视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冷硬的不曾移开。

吴相怡觉得自己丢人,不敢抬头,以太子现在的身份她也早已没有了直视对方的权利:“妾身…妾身亲自下厨熬了一锅红豆粥,想请太子品尝。”

元谨恂微微侧头,问身侧的文公公:“今天几号?”

文公公立即道:“回殿下,今天是去冷姨娘院落的日子。”

吴相怡闻言顿时咬咬牙,眼里已经布满了泪水,她莽撞了,还很…丢脸…

元谨恂沉默片刻,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一行身影,慢悠悠道:“既然是相怡的手艺,尝尝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吴相怡闻言几乎不敢相信,目光下意识的抬起,但在触及到他涌动喉结时,瞬间落下,连面对太子妃时的心虚都消散了一半:“妾身谢殿下厚爱,妾身谢殿下厚爱。”

元谨恂转身已率先向后院走去。

吴相怡立即站起来,赶紧擦擦眼泪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