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老夫人闻言舒口气,赶紧抱走。

林逸衣先磕了头,起身上前。

皇太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觉得她的身形也那样熟悉,是在哪里见过?按说让自己记在心上的,不该想不起来才对?

朱奶娘赶紧把孩子交给夫人。

皇太后猛然看着对方的侧面发了一会呆,刚才那个身影…那个身影…

“哇——哇——”

林逸衣立即抱着哄,焦急的道:“可能是饿了?奶奶、皇太后失礼了,民女先行告辞。”

夜老夫人赶紧让她们娘两走人,回头看眼神色不对的老姐妹,心里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开口:“皇太后…皇太后您怎么了…”

皇太后立即回神:“没事,没事,可能这些天休息不好,总有些晃神。”真像啊,那个侧影,在宫里她也是喜欢那样安安静静的站着,虽然都说她傲慢,但她就是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说话。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的事…

“老奴何尝不是,年纪大了总是不如从前了…”

夜里,皇太后洗涑结束,被宫人里外三层外三层的服侍到床上。

皇太后拿过辈子。

旁边的老嬷嬷语重心长道:“老祖宗,老奴给您换了张薄背,这床被子太热了。”

皇太后脑子里猛然想起今天盖在夜衡政女儿身上的被子,瞬间坐起来。

☆、167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皇太后?”

“皇太后可觉得头晕?”

“可是要传太…”

皇太后已经坐起来道:“不必,更衣,现在回宫!”

白公公慌忙起身,急忙套上衣服向寝宫门外跑:“皇太后,您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奴才该死,奴才不会说话,奴才的意思是,这么晚了,皇太后有什么吩咐可以让奴才们传话,奴才就是肝脑涂地也会给皇太后办妥。”

皇太后一把推开他,即便年纪大了,也没人敢在她推后一动不动:“待会找你算账!”

白公公‘踉跄’一步,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白公公快速跟上,却下意识退后主子六个身位,扫眼自己熟识的好友。

那人立即上前,悄声在其耳边道;“不知道,皇太后都要睡了,突然说要回宫。”

白公公边走边问:“皇太后今天见什么人了没有?”

“啊,见了夜老夫人?”

白公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个人的面貌跃然而出,不会…真的:“可有夜相大人的…”

皇太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噤声的白公公,如果先前她还有几分怀疑和不肯定的荒谬,那么刚才白公公完全出卖了他的主子!

当真是荒谬!滑天下之大稽!她骄傲如斯的皇孙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你最好想清楚你有几个脑袋!”

白公公立即腆着脸上前:“皇太后,您看天都这么晚了,您老人家身体也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皇上夜休息了不是吗…”最后一句白公公说的很小心。

皇太后就这样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很有脸是吗!

白公公沉默的垂下头,沉默、沉默,最后退开挡着的台阶,最终不再吭声。

皇太后钉了他一眼,毅然推开了帝寝殿的大门。

元谨恂穿着金黄的里衣坐在床上,茫然的看着突然闯进的皇…皇太后。

进来的皇太后愣了一下,片刻才回过神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不修边幅的孙子,反而让她觉得莫名的心疼:“你…”

元谨恂很困,这些天睡眠一直不太好,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被外面的喧闹吵醒,却见皇太后一个人进来,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这么大岁数了,不怕绊一跤。

皇太后老人家看着小孙儿,张张嘴,见他困倦的状态,又不自觉的咽了回去,皇儿日理万机,她却在这个时候叨扰。

“皇奶奶有事吗?”元谨恂强自打起精神,尽量用眼睛看着她,手背下意识的揉揉眼睛,真困。

皇太后心里莫名的震惊,但又觉得那些话不是那么不能说了,他是她的小孙子,就算真被兄弟…“我今天在寺里遇到夜老夫人了。”

元谨恂混沌的脑子面对亲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恩?”

皇太后看着孙儿的样子,越发觉得某些人不是玩意,就算自己皇孙不要了,难道他就该拿走,至皇家的威严于何地;“还遇到了夜相养在外面的女人!”皇太后说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元谨恂。

元谨恂看着皇太后:“然后呢?好看吗?让夜衡政那样在意的一定长相不俗?”

皇太后闻言,突然有些疑惑?莫非她想错了,可…刚才白公公的态度?

皇太后一时有些不好下嘴问:“到不是好看不好看,只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皇太后的目光没有从元谨恂脸上移开。

元谨恂仿佛感兴趣的一笑,精神些的他起身,让皇奶奶入座给老人家倒了一杯茶:“难道夜相还有恋母情节?跟夜夫人有几分相似?”

皇太后越加疑惑,越加不确定,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接过皇上亲自倒得茶,好像真的是她想多了?

也是,怎么可能…她疯了竟然会有那样的想法,简直可笑之极,先不说皇孙怎么喜欢那个林家女儿,就是夜相不可能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是吗:“你这么一会好像有点像他的母亲,他的一对龙凤胎孩子很可爱。”

元谨恂的神色顿时有些痛苦,举到嘴边的茶又放了下去,莫名的没了谈话的心情。

皇太后顿时觉得不好,她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个:“时候不早了,我回宫睡了,你也注意休息…”

元谨恂萎靡的起身:“孙儿恭送皇奶奶。”

“你别动,外面有我的人守着,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别总熬夜。”说完,有点心虚快速离开。

元谨恂自己在屋里坐了一会,重新打起精神,又是那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君主:“姓白的,进来。”

白公公小心翼翼的挪进来,态度诚惶诚恐:“皇上…”

“以后——管好你的嘴!”

白公公噗通一声跪下:“奴才遵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元谨恂疲惫的靠在座椅上,脑子有些隐隐发疼:“随便拿些奏章过来?”

白公公顿时有些焦急:“可皇上…”

元谨恂默不作声的看过去。

白公公立即领命。好不容易睡下了!皇太后真是闲的!

林逸衣对完菜单,调整了几道菜的分量,又加了些甜点让秦书送回去。

秦书一袭宽大的道版紫色锦服,看向东家道:“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你兄长,是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清吗?”

林逸衣疑惑了一瞬,瞬间抬头:“在哪里看到的?”

“外面,两条街外,似乎有什么事,一个人对着马车发呆,东家,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处理…”

林逸衣摇摇头:“让你担心了,家里确实有点事,需要的话我一定开口,我出去看看。”

“那,东家我先告辞了,如果有…”

“跟你我还会客气吗?”

林逸衣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马车消息在街尾,林逸衣一夕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回去,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很不对!

但她清晰的知道那跟爱情没有关系,但又有多少在一起跟爱情有关系?

林逸衣心情莫名的糟糕,不明白这么多次的徘徊他因为什么,或许她永远不要出现,元谨恂就此埋葬了他的原配,何尝不是圆满的一生:“春思,你先回去吧,我随便走走。”

“夫人…”

“没事,中午我找老爷一起吃饭。”

林逸衣真的心情很糟,任谁觉得几个月他或许就能平复的心情,如今一次次的让她觉她用别人的身体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

还不如死了…死了的好!谁也不觉得谁错了,谁对了,另一个人还有了理直气壮的恨你的权利!该死的社会!

林逸衣心烦放下筷子,对对面的夜衡政道:“我要离开圣都,我不要在这里过来?”

夜衡政抬起头,宠溺的伸手摸摸她的脸,哄道:“又怎么了?住的不愉快,夜正又调皮了?”

林逸衣看着他:“元谨恂今天来过了,你知道吗,他今天,今天没有进来,我觉得…你明白吗…”

夜衡政收回手,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无奈,却没有回避:“相对离开,他更希望我们留下…”

林逸衣不愿意:“可我就要天天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

夜衡政放下筷子,语重心长的看着她:“你就当不知道好吗?或许他只是路过…你知道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林逸衣突然怒了:“那你的意思是,我要装聋作哑,是不是如果他需要,我还要去伺候着!我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夜衡政立即垂下头吗,小声嘀咕:“你不是反抗了吗…”

林逸衣火冒三丈,啪!的一声放下杯子:“夜衡政!你再说一遍!”

夜衡政立即讨饶:“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是不是这会更讨厌我了!就是嘛,我娘子就是讨厌,也得让我排第一!还不笑一个!心里再装着别人我可生气了!”

“气吧气吧!气死你!”林逸衣瞪他一眼,心里莫名的好过一些:“我当初就该把你一个人扔下,自己去享受荣华富贵!”

“谢小姐恩赐。”夜衡政把筷子放进娘子手里,心里微微叹口气,留下元谨恂一个人吗?他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如果…

林逸衣不接:“我要勺。”

夜衡政马上=陪着笑伺候:“娘子殿下请慢用。”

林逸衣娇嗔的看眼夜衡政,突然笑了:“你啊,小心我哪天真跟他跑了,毕竟他看着也不讨厌不是吗?”

夜衡政立即惊恐的看着她:“娘子?”

林逸衣戳着碗里的鸡蛋羹:“没在家。”

夜衡政立即讨好讨饶,虽然他真的觉得自己对不住元谨恂,但也不希望是被元谨恂同情的一个:“你不会的?是吧?是吧?”夜衡政小心翼翼的戳戳身边娘子:“是吧?”

林逸衣用勺子抵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轻轻的拨开,微笑的道:“脑子忘长的时候,说的清什么。”

“啊!不要啦!我家娘子最聪明了。”

过了端午便是夏至。

夜衡政处理完公务从亲和殿出来,便被几位太医院的执掌拦住。

夜衡心里顿时一惊:“怎么了?可是皇上的身体有问题?”

老太医叹口气,无可奈何的拉过夜相:“边走边说。”

太医院的老院长已经很久没有问诊了,这次也被叫了过来,但他也觉得力不从心:“皇上最近身体不适,想必夜相也发觉了。”

☆、168

夜衡政隐隐皱眉,觉得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但面上依旧疑惑的开口:“不是说夜里批阅奏章染了风寒?”

老太医无奈的叹口气,示意后面的晚辈跟上,与夜相并肩往外走:“夜相千万别折煞我等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实不相瞒,皇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一直休息不好,连续喝了一个月调理睡眠的药物也没有效果,反而还越加严重。

下官等没有办法,经过商量,一致决定用了重药,谁知道,反而引发皇上的旧疾,好在皇上宅心仁厚,下官等实在惭愧,虽死不足以得皇上如此器重!”

夜衡政安抚的看眼老太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的更轻:“皇上怜你们辛苦,冒昧问你一句,你们觉得皇上是因为什么才…”

老太医更加惭愧:“下官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多次,还没有找出确切的原因。

反而,哎,我们都觉得皇上的身体本身没有问题,可能、大概是思虑过重,加上皇上以前本就心肺不好,才引起的一系列问题。实在是我等才疏学浅,让皇上受苦,臣等万死不算什么,只是再这样下去,下官怕…”

夜衡政点点头,焉有不懂的到底,只是没想到,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思虑过重?心有郁结?恐怕还有一口气堵在心口,自己跟自己还在过不去吧?

夜衡政又有些不确定,也不敢百分百的下结论,现在他,很多时候也摸不准他的心思,毕竟…“几位大人找我是想普选民医?”

老者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大人明智,下官等商量着皇上的病要紧,老身们的名誉不算什么,可宫里发文又怕引起民众恐慌,所以想劳烦夜相大人…”

夜衡政不等他说完,拍拍老者的肩膀:“我明白了,不要忧心,最近国务繁忙皇上可能有些担忧,也许过了这段时间一定会好。”

老者看了看夜相,希望如此:“大人放心,下官不是莽撞的人,下官知道对外该怎么说。”

艳阳高照,圣都繁华依旧,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终归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曾经那豪放的、不可一世的野心、誓言,仿佛还在耳边。

但,谁也没想到,想象和现实有了如此大的差距。

夜衡政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太医的话,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病怏怏的他的样子,依他那样高傲的个性,是宁愿孤独的死在深山老林也不稀罕引动天下百姓,看他为了活着闹尽笑话。

夜衡政靠在马车上,想,他多久没去林宅了?随影蹲守的时候,确实发现他有在两条街外停驻,却没有在越雷池一步。

他是以后都不想再去了吗?除了孩子他甚至不想再跟逸衣有任何牵扯,他是真的想放手吧?不想、不念、不听,让他看起来更像她心目中受人尊敬的皇者!

或者…也不想在彼此不能收拾的兄弟感情上,再划伤一道心生芥蒂的痕迹。

夜衡政一拳打在马车的车壁上!

随影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继续赶车…

林逸衣见夜衡政这个时间回来,把女儿给了奶娘,刚要过去说话。

夜衡政二话不说,抱了林逸衣向房间走去。

朱奶娘立即带着仆人退散。

春香不明所以的愣了一下,也赶紧退下。

林逸衣惊吓的拽住他的头发:“你疯了!夜衡政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夜衡政眼里喷着火,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他只想拥有她,告诉整个圣国,怀里的女人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他——更不必要觉得愧对与谁!没必要!

“唔…夜衡政你个…唔唔…”

林逸衣慢慢的顺从的躺在床上,双臂环上夜衡政的肩膀,参杂了欲念的声音悠然的在疯狂的也衡政耳边响起:“待会可被累的求饶…”

夜衡政恶狠狠的回击,瞬间覆上去:“谁求谁还不一定!”

林逸衣神清气爽的对着太阳弯弯腰。

夜衡政已经去省衙。

三个孩子在奶娘的陪伴下,在不远处骑着小木马,阳光、雨露下一派温和的暖意…

春香走过来,顺着夫人的目光望过去,嘴角亦扬起一抹微笑:“夫人,魏常氏来了。”

林逸衣回神,立即整理下身上的长衫,发丝重新散下又重新挽起,确定自己看起来正常后,带着笑意去了前厅。

常缕的尴尬的不得了,自从成婚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串门,她这么大年纪了,从未想过这辈子有嫁两次的可能,想想都不敢出门:“妹妹…”

林逸衣站定,故意没有接常姐姐的话,上下不断打量了常姐姐几眼,偷偷一笑:“姐姐真是越发漂亮了,瞧着一身正品夫人的打扮,看的妹妹也有些羡慕呢。”

常缕连顿时红了,嗔怒的道:“就你贫嘴!再说看我撕破你的嘴。”

林逸衣故作讨饶:“魏夫人饶命,民女再也不敢了。”

常缕上去就揪住她胳膊上最嫩的一块肉:“还说不?”

“不敢了!这回跟不敢了。”

常缕骄傲的收手,眉宇间灵动非常,如小姑娘般调皮娇俏:“还治不了你了…”

林逸衣看着好友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看来魏南子那个不靠谱的男人对姐姐真的不错,就是到手后也没有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