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宛蕙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欧阳箬身边,手有些抖:“夫人,这些是您要的东西,够么?”

欧阳箬赶忙把她拉进内屋,往屋外仔细看了看才道:“够了,他说就待两日就走,如今也无法了。只能让他待着。”

她顿了顿,又问道:“对了,林夫人怎么样了?

宛蕙往屋内瞄了几眼,急急道:“老天,夫人你这时候怎么还想着林夫人,她没什么事。可是,我们要想想这边怎么办呢。他…夫人…他…他在哪啊?老天,一个大活人,还是男人竟然就藏在这里,要是让人发现了,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欧阳箬的手也微微发了冷汗,腻腻的,握了宛蕙的手,用眼神瞟了一眼那酸枣木漆金雕花大柜,示意宛蕙那人的藏身之处。

宛蕙一哆嗦,忙转了眼睛低声道:“夫人自己小心,若不成,晚间就与奴婢一起睡好了,让他待两天,赶紧叫他走好了。什么义军,什么华国,奴婢胆小,可不经这般惊吓。”

说着,也赶紧退了出去。

欧阳箬看着那紧闭着的柜门,一夜未眠的头又开始痛了。在屋里转了半天,也想不出法子来,头又痛得发炸,心中越发懊恼。

想了想,终一狠心,宽了外边衣裳,只着中衣躺在床上,不去想这屋子还藏着一个祸头子。

她昨日本已累极,又一夜未睡,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她这一觉睡得甚是沉稳,竟连梦也没有一个,她直睡到正午过后,一醒来,却见桌子上放了一些凉了的饭菜。有个欣长挺拔的身影正坐在桌子前专心地吃着。

欧阳箬迷糊着想着那人是谁,那人似发现她醒来,一扭头,面上带着微笑,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棂在他身上打上了淡淡的光晕,看着竟觉得他似神人一般。

欧阳箬一激灵,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吃惊地指着他道:“你你…你怎么出来了,还不赶紧躲进柜子!”

展飞嘿嘿一笑,眉眼俱是朗朗清俊的笑意,连那青青的胡渣都掩盖不了他风流落拓的神色。

欧阳箬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没想到他长得却是如此俊挺,不由有些发愣。

那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知道我展某长得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如此看我吧。我会误会的,小野猫!”说完,漫不在乎地继续吃饭。

欧阳箬或过神来,只觉得血冲向脑门又迅速褪回,头昏了昏,定定神,几乎想咬碎银牙。这个人是不是上天派来专门与她做对的克星?!明明是昨夜说好的,他他…他竟然又违约了!

“你不是说不出来的么!?”欧阳箬两眼冒火,只差狠不得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了。

“大姐,我是人啊,要吃饭的。憋在柜子里面运功很消耗体力的。”他把饭三口两口吃完,抹了抹嘴巴拿了桌上的茶又自己倒了一杯喝。

欧阳箬看着那上好的一套清洲茶壶,心中一疼,这茶壶等他走后,就该扔了吧?还有那副她最喜欢的素白釉碗碟,呜呜…也只能一并扔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些精致瓷器悲惨之极的下场,心中越发恨他了。

“小野猫,你不吃饭么?我看你昨夜到现在都没吃呢。怎么不饿么?”他喝完茶,一双有些斜挑的桃花眼又在屋子里四处好奇乱瞄。

“不——饿。还有,我不叫小野猫!”欧阳箬满面通红,却是一字一字的咬牙道。她不饿——才怪,从昨夜到现在粒米未进,如何不饿?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收回放肆打量四周的眼光,好奇地道。

“欧阳箬!”欧阳箬抬起精致优美的下巴,傲然地看着他。她要让他知道,她根本不怕他。哼…

“哦…”展飞拉长了音调,眯着桃花眼,笑笑地望着她:“好的,我知道了,以后就叫你小箬箬。”

小箬箬?!欧阳箬只觉得自己的额角流下冷汗来。

这个男人,简直是无法理喻。于是她决定不再跟他说一个字,欧阳箬铁青着脸,迈步就出屋子,再不出去,她就快疯了,这个男人总能挑战她最坚固的教养极限。她已经快爆发了。

“等等,你印堂发黑…要不要我来给你看看病?”展飞忽然唤她道。欧阳箬不由停了脚步,扭头冷笑道:“尊敬的展大侠,印堂发黑,是时日不多了,我看看你印堂还是比较黑,不但印堂黑,连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你还想往下说什么?”

展飞不以为意,撇了撇嘴低笑了说了一句,欧阳箬仔细听了,脸色却是大变。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伤恨(二)

他说的是:“你是不是受过什么酷刑?”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的神色已然不见,认真而郑重。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微微有些恍惚。身受酷刑的事她只对楚霍天含糊提起,一是不想再去想那锥心彻骨的痛,二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徒惹他心烦。

“‘仙人针’…是‘仙人针’”欧阳箬喃喃地道,她慢慢摸索到了美人塌边,坐下。绝美的面上浮起一丝丝笑,那笑清冷空虚,看得展飞眼中,竟似针一般扎入他的心里。

“‘仙人针’?你受过‘仙人针’?”展飞惊诧道,“你受了多少针?都扎在哪里?”

欧阳箬面色发白,纤弱的身子有些抖:“一共是…一十八针…一十八针,扎在身上,好痛…”她的颤抖若风中百合,楚楚而可怜,让人不禁想拥在怀里。

“一十八针?!就你这样竟受了一十八针?!”展飞压低了声音惊呼道。若他有功力在身的人,恐怕一十八针便是人体极限了,可眼前的她纤弱如柳,竟然也生生受了一十八针!?

欧阳箬渐渐强自镇定下来,回头冷然望着他:“怎么了?他们想逼我做事,我不答应,他们自然会对我施酷刑,不过我一定会知道他们是谁的,一定!”

是的,血债需要血来还,惹怒了她欧阳箬,她一定会亲自报这个仇!

展飞被她眼中的恨意吓得莫名一怔,回过神来急忙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可知道这‘仙人针’扎在人身上,可大可小,最轻的只是人觉得痛不可当,偏偏昏不过去,刻刻感受那剧痛,最重的便是伤了人的经脉,被施针者长者五年,短者三年便会慢慢消失生机而死,而这种死法最不容易被人发觉,就是平日把脉也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欧阳箬闻言,浑身一抖,收起了面上的冷色,认真地望着他。展飞面上郑重,一双桃花眼不再微微眯起,也回望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可能会慢慢死去?”欧阳箬犹豫地问。难怪她月子过完,还觉得自己身子虚得很,这些日子也觉得心口疼痛,四肢酸痛,问了大夫也诊不出什么来,只得说是产后虚弱所致,若展飞说的不错的话,那她很有可能是被那个蒙面人伤了经脉了。

难怪他们会大摇大摆地放她走,原来在他们眼中,她早就是一个活死人了。

欧阳箬想着,银牙咬得咯咯地响,素手也不由捏得发白。

她想得出神,忽然手上传来一股热力,低头一看,却是展飞皱了两道浓黑的眉为她把脉,欧阳箬急忙刚想摔开,但是手上却似粘了粘胶,怎么也摔不开他。

“别动,我为你把脉呢。”展飞按了按她的肩膀,欧阳箬一怔,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她还真不习惯他离她这般近。

一股热流像有了生命一般延着欧阳箬的手臂渐渐往上游走,他的掌心贴在她的虎口穴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令她未曾感觉过的热力。

这道热流慢慢地游走,欧阳箬只觉得身子都轻了不少,热烘烘地,身上的酸痛处也减少了不少。屋内静谧而充满了奇怪的气氛,欧阳箬悄悄地打量着面前闭目运功的男子。

他还很年轻吧,虽然胡子拉渣,但是眉眼间都是活力。

他与她所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样,落拓不羁,嬉笑怒骂,一丝一毫的表情都能刻在脸上。

没有楚霍天的深沉,没有苏颜青的认真刻板,更没有张子明那深重的包袱。

他就像风一样自由而不羁。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时候,展飞停了手中的热力,睁眼冲她一笑:“小箬箬,我能帮你治,不过,你怎么报答我呢?”

欧阳箬顿时气结,收回手反手就一巴掌扇过去。展飞微微一笑,手只轻轻一扣,便扣住她的手。

“你这个无耻小人!我收留在你这边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要不是…要不是…”欧阳箬破口大骂,但是声音却是压得极轻。

展飞放了她的手,嘿嘿一笑:“你当我是那傻得冒泡的张子明吗?想打便打?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收留我虽说是迫不得已,但是也是个人情,我帮你治好这伤,救了你一命,一命抵一命,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欧阳箬闻言狐疑道:“你真的肯帮我治?哼,就算你不帮我治,我也会叫侯爷找人帮我治,到时候也一样。”她说着似想到了极好的办法,竟有些高兴起来。

展飞看着她那傲然的面,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这面前这女人在他面前总能露出小女子的情态,娇嗔薄怒,每一个表情都真实而生动。

他心里一叹,慢慢道:“你说得没错,楚霍天我也见过,也交过手,他身上的功力不在我之下,只不过呢,不好意思,鄙人学得多,恰巧学到了一样功夫叫做‘薄云掌’忽刚忽柔,遇柔则制刚,欲刚则制柔,虚实难辨,正好能帮你拔掉沉附在经脉中的淤血。若你想找你那赫赫有名的夫君大人疗伤,一来他身上的功力走的是至刚化柔的路子,而来他若想在世上找一个可以帮你拔血毒的江湖人士,想来不用一年也要去掉半年。到时候你身子撑不住,每况俞下,现在你不过觉得身子四肢酸疼,再过三个月,你便浑身疼痛,动弹不得,再过半年…”

他还要往下说,欧阳箬忙捂住耳朵恨恨地道:“别说了,让你医!你若有把握不把我医死就行!若你想在我身上下什么手脚,我拼得鱼死网破也得拉你陪葬!”

展飞望着她娇小苍白却努力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意一笑。

“好!就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我为你拔血清淤。”他的桃花眼又微微眯了起来,似得到了什么好处一般。

欧阳箬看着他的神气,心中不由又是一层懊恼,赌气扭了头就出了门。

宛蕙一听欧阳箬说的话,只皱了眉头道:“夫人,奴婢看那个人邪气得很,会不会骗你呢?再说奴婢就怕出意外。”

欧阳箬叹了气坐下道:“也无法了,他给我下了毒药呢,若说捣鬼也不差这一招,姑且信他一下吧。”

宛蕙也没了主意,只得道:“到时候奴婢也在一旁搭把手吧。”

欧阳箬点点头,有个人在一边也好,若她此次大难不死,以后才有可能继续走下去。

屋外绿意盎然,而她的心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坚硬如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伤恨(三)

一根银闪闪的针瞬然没入白玉的肌肤里,床上裸着纤美背的女人闷哼了一声。床幔低垂,燃着的熏香丝丝缕缕地蔓入帐子中,轻烟缭绕,似旖旎之境一般。

若不是床边站着施针的男人面色太过严肃,一旁另一位捧着手巾的姑姑面色紧张,想来这面前动人的春色图便能让无数的人遐想翩翩。

“你家那侯爷武功不错啊,中了我一刀还能打了我一掌,这次替他医好他的女人,啧啧,我是不是有点亏?”展飞拿了另一根长银针,不紧不慢地道。若不是看着他面上严肃的表情不动,还真以为他不在施针,而是在闲话聊天。

欧阳箬把头闷在被子里,闻言闷闷地道:“就你们几个游兵散勇还想杀他,若不是万无一失的把握,我奉劝你们别打这念头。如今你们京中的据点估计也够呛。是与不是?”

展飞怔了一下,皱了眉,手一弹,那长长的银针又如电一般没入她的纤背中,只余一尾梢在微微颤抖。

“嘶!”欧阳箬只觉得那着针处酸麻无比,那针旁边的肌肉都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定了定神,忽然轻笑道:“被我猜中了吧?要不然你与张子明怎么会巴巴地跑到这里躲起来,若我猜得不错,除了这别院,从京城到这方圆几十里都围得跟铁桶一般,…啊!”她还没说完,展飞手中连连轻弹,几根银针又如雨一般落下。

欧阳箬不由得揪着被衾,光洁的额头已被冷汗打湿。

“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要再说了。”宛蕙见状忙过去帮她拭了额上的冷汗,轻声劝慰道,顺手把她落在纤背边的衣裳拉起来几分,盖得一点是一点。

欧阳箬无语,她如何想和他说话,只不过顺了他的心意,扯一扯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不至于把背上的肌肉绷得太紧而已。

她背上的针在不由地微微抖着。展飞凝神看了看她的背,又施了几针才笑道:“继续说吧,依我看女人太聪明也不好,什么事情都看得透透的,男人就容易觉得没意思。哦,姑姑你别拉了,她的瘦不拉哜的背我还不愿意看呢。”

“你觉得我没意思?”欧阳箬被他一激,火复又上来,侧了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当然没意思了,才扎几针就叫个不停,若等等拔淤血的时候,你难不保得跳将起来?”展飞口中讽刺着,手中却不停,银针如雨一般下来,过了一会,欧阳箬的背几乎如刺猬一般了。

剧烈的酸胀感觉充斥着她的每一条神经,欧阳箬只觉得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身上已经僵硬不能动。

展飞口中继续讽刺道:“也就那个张子明大呆子买你的帐,换我可得好好教训你一通…”他继续说着,手中却毫不含糊,拿起准备好的布条飞快地把她的手脚绑好。

宛蕙在一边看得手足无措,手心都出了汗:“大侠,这个…真的要绑么?”

展飞不语,将欧阳箬的四肢固定好了,拿了一旁放的药酒含在了口中,忽然喷了出去,点点药酒浓香味蔓延开来,滴滴撒在她的背上,展飞手指疾点,他的手如风掠过她洁白的背,似点又似戳,过了一小会,欧阳箬的背上泛出了一点一点的粉红印记,似桃花一般,衬在她那如雪的背上格外妩媚显眼。

展飞凝目细细数了一遍,这点点印记在他眼中不是妩媚的胭脂桃花,更不是美人背上旖旎的红,而是那一根根残酷之极的“仙人针”曾经扎下过的痕迹。

他清朗的面渐渐绷紧:“姑姑,给我拿小碗来。”他边手,手一伸,欧阳箬背上的银针已经被他根根拔下。欧阳箬只觉得背上的肌肉又活了过来,想动,手脚却被捆得紧紧。她知道这是防止她乱动伤了自己,可这般大绑实在是…

小小的玉碗被火过了一遍,印在那印记之上,一个个排开。展飞面色凝重,手捏了个诀,盘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缓缓地将自己身上的功力输到了她的体内。

欧阳箬初时只觉得自己泡在极其温暖的泉水之中,泉波荡漾过她的身体,轻柔而多情,一路蜿蜒流走,她的神智渐渐昏沉,似乎回到了天地最初的状态。

她清秀幽远的眉头舒展开来,几乎想要睡去,那热力渐渐增强,渐渐急切,在她的体内叫嚣不已,温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洪流。

她的身子颤抖如叶,冷汗,热汗冒了出来,宛蕙在一边焦急地擦着,可是那汗水如浆,怎么也擦不完。

欧阳箬的身子越抖越厉害,她似乎陷入了魔怔之中,手脚拼命地挣扎。

“按住她!”展飞喝道。手一伸一托,一块干净的棉布塞入了她的口中。宛蕙见欧阳箬抖得如秋日的落叶,忙扑上去按住她的一手一脚。

展飞的面色如纸,他身上的功力已经尽半数在为她的体内,为她正在打通着经脉,而她曾受过伤的脉络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样的重荷。

汗一点一点的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蜿蜒成河…神色却依然专注无比。

欧阳箬似又回到那日,痛…浑身都是痛,没有尽头的痛苦缠绕着她,她几乎想要尖叫哭喊,可是手足却不能动,口中也被死死塞了一块厚实的棉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对这种残酷折磨的完结不抱任何希望。

她昏了又醒,醒了又痛昏过去,几次三番,在恍惚中,一张年轻焦急的面容在她面前晃动,几次探了她的鼻息。

似宛蕙在她耳边低低地唤她,为她净身。

终于一切喧嚣渐渐离她而去,她沉入了深沉的睡眠。

无梦,无怨,亦无恨…

第一百一十三章 风云变(一)

待欧阳箬幽幽转醒,已然是晨光遍撒的夏日早晨了。她有些迷惑的起了身,不由伸了个懒腰,却发现浑身上下通泰舒畅,关节的酸疼,心口的微微疼痛,都统统不见了,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劲力。

身体无恙了,心情更是愉快,看着窗外的夏日景致更觉得生命之无限无垠。

此时门轻轻转动,宛蕙正端了一盆水进来,见欧阳箬正坐在床边,笑靥如花,坐在床沿晃着腿,顿时有些傻眼。

“哎呦,我的祖宗,夫人你怎么起来了,快些躺下!”宛蕙忙上前利落地将她按在床上,紧张地道。

欧阳箬笑着任她拨弄,等宛蕙停了手才道:“姑姑,我真的好了,他果然没骗我呢。”她粲然一笑,露出雪白如遍贝的牙齿,更显出了少有的天真神色。

宛蕙听了也欣慰笑道:“如此就好了,那位大侠还真是说到做到。也不枉夫人救了他一命了。”

欧阳箬点点头,忽然醒悟过来:“他人呢?”

宛蕙忙把她按住,轻声道:“走了,昨夜走的,他说夫人已经没事了,他也不能多待着。就连夜走了。临了留了一封信给夫人呢。”

欧阳箬有些发愣:“走了?!那我的身上的毒呢?快快把信拿过来。”

宛蕙忙把压在妆盒底下的信拿了出来,欧阳箬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只得靠在床边出神。

宛蕙好奇问道:“夫人,他说了些什么啊?”

欧阳箬苦笑地把信折成方块道:“他说,根本没有毒药,他是吓唬我的。还有,他欠我的收留之情已经还了。其他的没什么了。”

欧阳箬捡轻避重,只望着手中的信笺发呆。其实他在信中还透露给她一件惊天大事,末了他潦草写了一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子明心意甚坚,若有来日,请多加奉劝,青山绿水,不该只是英雄冢…”

展飞啊展飞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呢?是浪荡江湖的少年浪子,还是身不由己的青年枭雄。

欧阳箬身子大好,精神也旺盛许多。宛蕙拿来铜镜在她身后照给她看,那青紫斑斓的一块块碗口大的印记十分恐怖,好在用药油日日涂了,便可以散去,穿上衣服更是看不见。

从她那夜被展飞钳制到完全解脱,只过了三日,三日过后对外只说为侯爷斋戒之期过了,旁人也不生疑。可这三日对她来说却似经历过一场奇异的梦幻一般。每每想起都觉得不甚真实。而那展飞最后究竟伤好了没有,她更是不清楚。只是他那放荡不羁的笑深刻地印在她的脑中,久久不去。

而那惊天的秘密,更似乌云一般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林氏的精神也恢复过来了,欧阳箬又从她的面上看到轻浅的笑容,心中也欣慰不少。

侯府的德轩过来了一趟,细细向欧阳箬及林氏禀明了事情来龙去脉,又向林氏说了一些祝祷之语。

林氏一向在侯府中被压制惯了,如今在这别院里,数她位份最大,又怀有身孕,所以她这次真真实实地过了一把主母的瘾,高兴之余拿了一封银子赏了德轩。

德轩推辞不过,只好收了。

欧阳箬对德轩使了一个眼色,才把叫他退了。

林氏极高兴,拉了欧阳箬道:“老天保佑,那么多人想行刺侯爷都不能得手,侯爷果然是有神仙护身的。欧阳妹妹的心也诚,竟为了侯爷闭门斋戒,到时候侯爷来了,我也要对侯爷好好夸夸欧阳妹妹。”

她略施胭脂的脸泛出珊瑚红,看起来有一丝妩媚的味道。欧阳箬安慰地抚了抚她的手,笑道:“我就说嘛,侯爷是吉人自有天相,林姐姐不要太过担忧,一切养好胎为重。这等斋戒的小事就不必禀告侯爷了,省得侯爷分了心。”

林氏微微赧然,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欧阳妹妹就我觉得什么也不怕了,若是欧阳妹妹能与我一起等着孩子出生,我…我真的会很高兴的。”

她抬起头来,单薄的眼真诚期盼地望着欧阳箬,除了全然的信任,真的找不到一丝违心的杂质。

欧阳箬轻声一叹,只握紧了她的手。

林氏若小鹿一般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从心里可怜她。这别院她能待一辈子么?而她又能陪在她身边多久?

女人若是一直想依靠别人,最后总会换来失望与教训。

可这些残忍的话,统统化在她一声叹息之中,没有了任何痕迹。

欧阳箬出了外厅,扶了宛蕙向别院花园中走去,德轩正在假山后边等着,见她过来才躬着身低声见礼。

欧阳箬点点头,虚扶了他一把,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才道:“你也辛苦了,如今侯府那边情况怎么样?”

德轩道:“回夫人,还好。只是那日侯爷遇刺之时乱了些,如今京城里处处戒严,搜捕乱党义军,对外是称侯爷伤重得很,所以…依奴婢看,这次侯爷是借题发挥,想要…”

他住了口,欧阳箬点点头,绝美的面上显出幽冷的意味道:“是的,如今京中局势紧张,侯爷这一招也是变通之术,那些人一个个从暗处冒出来,才好一个个对付。”

她轻声又道:“侯爷我是不担心了,对了,上次叫你查的事物,你查得怎么样?”

德轩俊面上闪过为难,慢慢摇了摇头,欧阳箬面色不变,点了点头,眼中闪过莫名的恨意,一闪即没。

德轩惭愧道:“夫人恕罪,奴婢再加紧查。”

欧阳箬看了看他,叹息道:“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这样了,若你倒下了,我又能依靠谁呢。所以这事不着急,我有预感,他们按耐不了多久的,他们的目的是侯爷…而这次,风云真的要变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云变(二)

而远在几十里的繁华楚京里,暗地里风起云涌。因楚定侯在京郊被乱党所刺,楚帝大怒,群臣愕然,京兆伊王符从来没像此刻这般压力如山,每一个大臣似乎都在盯着他如何动作。

而那些行刺的乱党们却一个个若水银入地不见踪迹,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他的官袍因几日未脱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天天蹲在楚侯门房里求见,却总是换来一句:侯爷病重,不见客。

到了第十日,他的发须都花白了几分,两眼无神,苍老了十几岁。到了第十一日清晨,一道圣旨革了他的职,换上了被他压制多年的同僚张秋。

张秋的人平日极沉默寡言,但是办事却是一丝不苟,若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当到几乎与王符齐肩的位置的,只不过似乎大臣中有人传道,他的妹夫似与国丈有着远亲关系。而反观他的仕途上却是一路顺畅,中间的厉害关系却不得不令人多加揣测。

王符平日见他的认真劲,心里嘀咕他与国丈一党之流并无任何相似之处,还常常疑惑这小道消息定是那些清流一党的人去污蔑他的言词。

但是如今天地突变,却换上了他,王符心里只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直叹人不可小看,海水不可斗量。

楚京兆伊的罢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着京畿护卫军的中层以上的将军也开始大批大批的革职,一道道圣旨下来,言辞严厉,龙颜之怒无人敢质疑。

只不过换上的人或多或少都似与皇后国丈一党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楚京中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开始辨认出风向来源,许多流言渐渐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而楚侯府的大门却依然紧闭着,门前冷落,里面的主人似乎真的铁了心闭门不出了。

“侯爷,如今京中大换血,我们料得没错,能换的,都换了上了皇后国丈的裙带人马了…下一步该如何做?”赵清翎微微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纸扇,清俊无匹的面上笑容若临溪照水,轻浅无比,但是一身的光华却令人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