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眼神黯了黯低声道:“不会的,他的眼里哪里有我的影子…唉…”

说着幽幽叹了一声。欧阳箬想起楚霍天提起她的神情,亦是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林氏沉默一阵子,忽然又笑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孩子…有孩子就行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平凡的脸猛地绽出骄傲的光芒来。

欧阳箬看着她那沉浸在无尽喜悦的面,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一百零六章 惊变飞(一)

过了三天,欧阳箬与林氏收拾好行李,辞了楚妃等,往京郊而去。

一路上京城风华尽在眼中,欧阳箬这驾马车里的鸣莺高兴坏了,抱着霖湘靠在车窗边叽叽咕咕地笑着说着。

欧阳箬就着敞着的车帘子,也看得兴致盎然,浑然忘了在侯府的不快。

宛蕙拿了个削好的瓜果,在车上细细切成丁,拿给欧阳箬笑道:“看夫人这样,心境不错呢。”

欧阳箬接过水果,展颜一笑道:“姑姑说得是,出了府才觉得心头压着的石头落了下来,说不出的舒坦。”她明眸皓齿,又笑得极其灿烂美丽,连宛蕙也看得眼都直了。

宛蕙回过神来,欣慰地道:“夫人高兴就好,这次去别院可要好好调养身子,奴婢看夫人的身体好象还是没怎么起色,夜里还会胸口痛么?”

欧阳箬略略一愣,点了点头,随即又高兴起来:“姑姑别说这丧气话了,到了别院自然要好好调养。难得不与她们同住一起,感觉天都蓝了几分。”

宛蕙见她笑得欢畅,也高兴道:“夫人说得极是,奴婢看那林夫人的车里什么都有,几乎要把她的院子里搬空了一般,好似再也不回府中了。”

欧阳箬闻言,抿了抿妃色的唇苦笑道:“她自然想永永远远不回这地方才好。也难怪她东西搬得多了。”

可是,她们怎么能够永远不回府呢?这暂时的欢愉,只不过是寂寞岁月里的一朵小浪花,风停了,便又是一潭能将人溺弊的死水。

一行人慢慢行着,到了傍晚十分才到了别院。随行的侍卫留了一队人在别院继续守卫,其余的便回了军中。

欧阳箬下了马车,只见那大门的牌匾上写了“逸云别院”四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倒不似楚霍天的笔迹。

李靖才这次也跟着来安排,见欧阳箬正盯着那几个字看,笑道:“七夫人不知道吧,这是赵先生题的。”

欧阳箬才了然一笑。那边林氏也下来了,两边单薄的面颊上红彤彤的,快步上前来,拉着欧阳箬的手笑道:“这地方很不错,才进来就感觉一阵凉爽。”

李靖才笑笑径直去忙了,欧阳箬挽了她的手慢慢走了进去。

身后,一派夏景盎然…

欧阳箬与林氏各分了一间院子住着,彼此邻近又时常走动,林氏在侯府中似不爱说话,到了这边却是天天往欧阳箬院子跑,拉着她说动说西,欧阳箬存了心思,慢满打听着侯府一些密事。

一日林氏正兴高采烈地拿了一块料子,又拿了些吉祥花纹,跑来找欧阳箬与她商量着怎么裁剪小孩子的衣服。

“欧阳妹妹,你的手可真巧啊,一个月大的婴孩真的只有这般大么?”林氏拿着欧阳箬在纸上裁出的式样,啧啧称奇。

欧阳箬含笑点了点头,又细细讲了一些该注意的边角,林氏听得高兴,笑道:“没想到欧阳妹妹没生过孩子竟然这般懂。”

欧阳箬神色一僵,低了头勉强道:“霖湘小时候我就看过,所以知道一点。”

林氏正高兴,没察觉她的异样,只拿了布料比来比去,一脸兴奋。欧阳箬见她高兴,忽然开口问道:“说到孩子,怎么地我觉得侯爷也经常宿在王妃处,怎么地不见她再添个世子呢。”

林氏回头一笑,笑里含了淡淡的嘲讽与快意:“谁知道呢,只能怪她不争气吧。不过…我听几位夫人私下说,王妃是生了大郡主的时候伤了身子,好象不容易再有孩子了。”

她偏了偏头,又低声道:“谁叫她这般善妒,自个生不出来,却也要别人不能要孩子。我看她是疯魔了。”

欧阳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楚霍天过了两天后过来看了看,见欧阳箬气色不错,又见到林氏满面红光,心下大慰,笑道:“你们日子倒过得舒坦安稳,不过也好,这如今京中形势又开始不安定了。你们两个在此处也好省得本侯担心。”

欧阳箬闻言抬头看他,楚霍天深锁了眉头道:“现在朝中要谨王带兵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了,而皇上…好象也默认了。而最近京中还有乱党出没,你在这边也要小心些,本侯再从‘飞鹰营’中调几队人来。”

欧阳箬心中动容,搂了他的颈叹道:“侯爷对妾身真的是太好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侯爷。”

楚霍天笑着捏了捏她的纤腰,含笑道:“报答么?再怀一个好了。哈哈…”

欧阳箬笑着捶了他一下。

楚霍天公务繁忙,八月里来来回回到别院也就才三趟,每次都来去匆匆。别院离京城有些距离,路上还要拐过一个小山坳。

在八月末的一天,楚霍天又遭人行刺了。

那日傍晚,欧阳箬正用过晚膳,瞅着天色渐渐黑了,正要叫宛蕙挑了灯,再把廊下的几盏风灯点上,却见远远的有个下人满面慌张地走来,一进门就跪下抖着道:“七夫人,不好了,侯爷在来别院的路上被刺客行刺了,听说受了伤。”

欧阳箬脑中蒙地一片空白,身子晃了几晃,赶紧扶了身边的桌案,定了定神,盯着来人厉声道:“你别胡说,快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下人见她声色俱厉,吓了一跳,正抖抖索索要说话,忽然那院子外有人喊道:“不好了,林夫人昏过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惊变飞(二)

欧阳箬心中咯噔一声,正想抬腿冲到外边,却发现走了几步,自己的腿不由地发软,便停了下来,几乎撑不住要蹲下来,宛蕙正在点灯,手一抖,火褶子就落到了地上,明灭几下,就熄灭了。

宛蕙顾不得拾起来,赶紧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扶着欧阳箬,对那下人喝道:“你们真是糊涂,这等事情也敢告诉林夫人?!林夫人素来胆子小,又怀有身孕,你们…真真是气死人了!”

欧阳箬闭了眼睛,复又睁开,扶了宛蕙赶紧往外走去,经过那下人身边,一回头喝道:“跟上!等等还得问你话呢。”

那下人见她绝美的面上森然如铁,只得赶紧缩着头跟在她身后。欧阳箬脚下不停,走了一会,拐过了一个小偏门,到了林氏的院子,只见丫鬟嬷嬷忙进忙出,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一般。

欧阳抿紧了唇拨开众人当先了屋里去。

只见林氏惨白了面色,躺在床上,发髻也散了一边,身上的外衣还未除,凌乱潦草。欧阳箬见几个小丫鬟在床边团团转,不由喝道:“都围着做什么?赶紧下去找大夫!”

两个嬷嬷正蹲在床边给林氏用温水擦脸,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太阳穴。林氏只是紧闭了眼没醒过来。

欧阳箬坐在林氏床边,帮她除去外衣,又命宛蕙叫两个丫鬟过来打扇。

“林夫人昏在哪里了?”欧阳箬手中不停,边弄边问。

“回七夫人,林夫人昏倒在偏门那边,林夫人得了信正想找七夫人,许是走得快了,又气极攻心,便昏了。”其中一个嬷嬷赶紧回话。

欧阳箬点点头,又轻声对她二人说:“看过没有?有流血么?”

两位嬷嬷摇摇头。欧阳箬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过了一会,大夫过来,欧阳箬坐在一边听诊,大夫给林氏扎了几针,林氏才幽幽转醒,大夫说胎像稳定,只是要多加休息,不可情绪太过波动。

欧阳箬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握了林氏冰冷的手道:“林姐姐若是想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就要平心静气,凡事想开点好。”

林氏无力地点点头,把苍白的脸埋入了薄衾中,似低低抽泣。

欧阳箬又劝慰了几句道:“林姐姐也不要想太多了,侯爷也是风里雨里过来的,难道这一点点事便倒下了?林姐姐自己仔细想想罢,身子是自个的,孩子也是自个的。妹妹先走了,你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再来看姐姐。”

说完便由宛蕙扶了走出屋子。到了院门口,将那传话的下人叫过来,又细细问了一遍。那人也说不清楚,欧阳箬问来问去只知道楚霍天在来的路上,就在山坳的山道边中了埋伏,手臂上中了一刀,伤势并不是很严重。

几队侍卫分批开始在方圆十几里搜查,留了一队精锐的“飞鹰队”守在别院周围,其余的人手都在附近排查了。阵仗摆得挺大的,大有不找到人势不罢休之意。

欧阳箬这才放心了些,又打发人连夜去侯府问情况。这边的别院她又安排了下人夜里看护林氏,事事打理得清楚,几位老嬷嬷都心服口服,暗自点头。

待忙完了一切,玉兔已然升了上来。欧阳箬只觉得浑身疼痛,知道自己病根未除,一旦劳心劳力便有了这症状。她忍着疼,扶着宛蕙的手往回走。

宛蕙见她眉头深锁,不由担忧问道:“夫人还是觉得疼么?难道吃的药都不见好么?”

欧阳箬恩了一声,含了忧虑道:“若这般不会好,恐怕真的是落下病根了,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宛蕙无法,只得安慰她几句。

欧阳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宛蕙忙叫丫鬟端来一碗燕窝牛乳来。欧阳箬喝了几口,便放在桌上。

梳洗更衣后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昏昏沉沉的,似睡还醒,窗外草虫蟋蟀在不停地叫着,叫得她心烦意乱,身上又疼,有说不出的烦躁。

好不容易睡了,似乎窗台边咯哒一声,她正睡得半睡半醒间,听着这声音格外地响,心中猛地一跳,眼睛就睁开了。

似乎有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虽然屋内没有灯盏,但是外边的月光经窗户这么一开,泻了进来,欧阳箬就着这微弱的光线,只见两团黑影跳进来。

此时,欧阳箬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飞快无比地从身体各个地方嗖地猛缩回心里,停了一会,心才又猛的扑通扑通的狂跳。额头上,背上大片大片潮湿的冷汗冒了出来。

她死死咬紧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一双大眼几乎要把这薄薄的纱帐给盯出个洞来。帐外的两个人影似乎犹豫了一会,打了几个手势,似乎在商量什么。

就在欧阳箬几乎忍不住的时候,帐子猛地一把被掀开。

欧阳箬浑身上下似通了电一般跳起来,死死抓着被子。

那黑影料不到她还醒着,也是一愣,见欧阳箬散着头发,似女鬼一般死死瞪着他,竟有点发蒙。

欧阳箬扯了嗓子正要惊叫,那人回过神来,迅如闪电地点了她的穴道。欧阳箬还未出口的惊叫就被憋了回去。

欧阳箬倒下,面正好朝在上,那黑影正要再点她几处大穴,忽然见她的面容显在月光下,忽然低低道:“是你!?”

那声音低沉,但是却听得耳熟。欧阳箬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冷汗涔涔而出,覆满了光洁的额头,想看清那人的长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到底是谁,竟然认识她?!欧阳箬心若擂鼓,砰砰地跳个不停,几乎要跳出心口…

第一百零八章 惊变飞(三)

那黑影人将她覆在面上的长发拨开,又仔细看了看,露在黑面巾外的一双眼中的眸光明暗了几下,复又把欧阳箬轻轻放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好。

欧阳箬的心猛地来来回回缩了两三次,冷汗已经布满了额头。她如今浑身关节僵硬,动也动不了,那人点了她的穴道后却不再有动作。她猜来猜去怎么也猜不到究竟是谁。只急得更是心里没底。

帐外似有两个人,一人静静坐在桌前,端起一个小碗几口就把里面的东西喝了下去,欧阳箬听得声音,竟然是把她没喝完的燕窝牛乳一气喝了。一想到她用过的碗被这可怕如鬼魅的陌生人喝了,欧阳箬就觉得一阵反胃。

那点了她穴道的人又悄悄出了屋子,似在外边转了一圈才回来。

欧阳箬隔着薄薄的纱帐看着他们一举一动,心里越发不明白他们是谁。能穿过护卫进入别院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可是若是楚霍天的仇家,为什么不杀了她灭口?

不想还是不屑?

正胡乱猜想的时候,那个四处走动的忽然在她床前停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欧阳箬紧张万分地盯着他。

猛然,帐子撩开,那人坐在她床前,慢慢揭去蒙在自己面上的黑面巾,对欧阳箬低声道:“欧阳小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深沉的阴郁,欧阳箬在脑中拼命地回忆着他是谁。那人微微侧了面,原本背着月光的面容在月色下显了出来。

欧阳箬的眼睛越睁越大:他,不就是许久不见的张子明吗?!

只见他一双黑亮的大眼映着月光,神采熠熠如昔,似某种小兽的眼睛,放肆而不忌。欧阳箬在心中呻吟一声,无力地闭上眼睛。他怎么如此阴魂不散呢?

“子明?她是你相好的了?”有人闷着声音低笑着道。

欧阳箬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那静静坐在桌子前的人似隐忍着笑意,扶胸喘息道。

张子明闻言,眸光黯然,轻喝道:“展飞兄,你别胡说了。赶紧包扎下,看走得了么?”

“哦,原来不是啊,我看这女人长得不错,还以为你们有一腿所以故意带我来这里歇息呢。”那人似受了极重的伤,却依然嘴硬,非要憋出一两句来,说完,又扶胸喘气不已。

欧阳箬听得他语言轻佻,心中又是气又是怒,却苦于口不能言。

张子明也不搭理他,只眼神复杂地看着欧阳箬。欧阳箬被他看得浑身发寒,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得鼓起勇气回瞪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许打她的主意。

张子明看了欧阳箬一阵,才起了身在房间里四处找东西。

他动作极轻,很快,他便找到了药柜,拿了一大堆伤药放在桌子上。

那静静坐在桌子前的人漫不经心地一个个药瓶打开来闻了闻,均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行,都是外伤药,我最重的是胸口这一掌,估摸真的走不了了。你先走吧。我再想想法子。”

张子明闻言亦是无语,二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满室几乎可闻三人不一样的呼吸,紧张而沉默。张子明默默想了一阵,忽然起身到欧阳箬跟前,伸手疾点几下,欧阳箬只觉得浑身一松,手脚渐渐有力。

张子明看着她欣喜异常的眼,忽然道:“欧阳小姐,今日之事你若说出去,必然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若就此隐瞒下来,可好?”

欧阳箬得了自由,赶紧向后缩去,连连点头,颤抖着道:“可以,你们…赶紧离开,赶紧!”

张子明见她畏他若蛇蝎,心中掠过一阵疼痛,手掌捏了又放,最后曲成拳,隐忍而不发。

坐在桌子前的那人懒洋洋趴在桌上,轻笑道:“行了,你就快走吧。再不走,想要被剁成肉泥么?什么大计啊,什么鸿图伟业都比不上性命重要。”他说着顿了一顿,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抱着被子的欧阳箬,嗤笑道:“再说就她这样的女人…”

他话没说完,但是话中嘲讽的意味却是十分浓重,想必那未说出口的话便是:她这样胆小的女人也掀不了大风浪。

欧阳箬虽然看不清楚他长的模样,却知道他的话中话,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却不好发作,只好扭头对张子明微怒道:“你把我外间的丫鬟怎么样了?”

张子明一愣,才低声道:“没什么,只是点了穴道,到了明日一早便自己解了。”

欧阳箬听了才放下心来。张子明看了趴在桌上的人,又看看欧阳箬,忽然咬牙道:“展飞兄,你打算如何出去?”

欧阳箬闻言也是一怔,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们二人。

那人嘿嘿一笑,欧阳箬只觉得面前影子一晃,他已然坐在了欧阳箬的床前,手一伸,把欧阳箬连人带被拽了出来。

欧阳箬刚想尖叫,他的手微微用力,一股大力通过她的手传到了欧阳箬的喉咙,顿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子明惊怒道:“展飞兄你到底想干什么?!”说着手已经伸到怀中掏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那匕首闪着寒光,晃人眼目。

那人却是不理会,只是一笑,把欧阳箬揽在怀中,轻声道:“看看,刀子都亮出来了,果然是好兄弟。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她,更不会杀她,我只不过想请她为我做一点点事情而已。”

欧阳箬半身动弹不得,只得任他拦腰搂着,心中又气又急,她睡前只着一件单衣,轻薄如纸,这一靠,更是贴在他胸口,他身上的热力传到她身上,令她更觉不自在,脸上也越发如火烧一般。

“美人儿,你说愿不愿意帮忙呢?”他似感觉到欧阳箬浑身的战栗,轻佻地附在她耳旁低低地道。欧阳箬浑身升起恶寒来。刚想说话,他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掰开她的嘴,一颗散着浓重的药味的事物塞到她口中,骨碌一声,欧阳箬措不及防,竟咽了下去。

第一百零九章 惊变飞

“你给她吃什么!?”张子明喝道,手中寒光一闪,已然砍到他的面门。那人不慌不忙,把欧阳箬一推,顺势点了她的穴道,身子一偏,就地滚了出去。

张子明一击未成,想再砍,却是硬是住了手。他的呼吸粗重,厚实的肩膀一起一伏,似一头暴怒的兽,正隐忍着巨大的怒火。

那人一连串的推,点穴,滚地,行云流水,无一丝滞碍,他在地上半跪着抬头轻笑道:“张子明,你就是这般对待我的么?你没想过你们义军若没了我,该如何成事?红颜祸水啊,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想杀我?呵呵…”

三人在屋里都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说话,欧阳箬的院子外草木繁多,住的地方又偏僻,所以到现在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动。

张子明狠狠地盯了他一阵,才道:“她是我的恩师的女儿,你若敢伤了她一根毫毛,我张子明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取你的人头。你给我好生记得!”

那人慢慢起了身,漫不在意地回道:“你放心,我给她吃的是十全大补丹,美容养颜,老少皆宜,呵呵。”

顿了顿,忽然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你信么?”

张子明错愕,回过神来,捏着的刀几乎想不由自主地砍上他的脸。

那人咧了嘴,无声地笑着。月光映着他的脸,那笑说不出的得意与不羁。欧阳箬听着他们二人一问一答,心中又气又急,喉咙的药味冲得她直欲呕,却又动弹不得,心中更恨。

张子明在黑暗中狠狠地盯着他一会,才缓缓地收起了匕首,低声道:“展飞,今日我不与你计较,我先出去替你引开追兵,等风声过后,你再另行想法子出去,在此期间,你不许动她一根毫毛。若是她有了损伤…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那人不语,只是撇了头,四处查看。

张子明似无奈地心中矛盾挣扎,呆立了半天才叹了一气,坐到床前给欧阳箬解穴,那人点穴手法似极复杂,他又是推又是按,才算是给欧阳箬解开了。

欧阳箬本积了一肚子的火,又被张子明在身上乱摸一通,更是火上浇油,手脚一能动,便回过头来,“啪”地一声狠狠地扇上他的脸。

这一声巴掌又脆又响,屋里三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巴掌声吓得一愣。欧阳箬也呆了,从他们二人进屋到现在,动作轻盈若猫,说的话又是低得若蚊蚁低喃,这巴掌声的确是够响了。

张子明捂着半边脸,含了怒气看着她,欧阳箬呆愣过后也是面上含霜:“你与他都不是好东西,赶紧给我滚,越远越好!”

那人回过神来,听听外边并无声响,才晃过来轻笑道:“张子明,你赶紧走吧。我过两日伤好了,自然出得去。只不过要委屈她替我好好隐瞒下才是了。”

欧阳箬狠狠地盯着他:“你也给我滚,滚之前把解药留下来!”

那人笑笑并不说话,打量着这屋子一圈,道:“这屋子不大,却也够藏个人了。这几日就委屈你了,嘿嘿。”

欧阳箬怒道:“你就不怕侯爷过来么?!到时候你死也就算了,别赖上我!”

张子明却插口道:“他这两日来不了了,他中了展飞一刀,虽然不深,却也要养上一段时间。”

欧阳箬闻言看看他,又看看四处张望的那人,忽然幽幽冷笑:“原来是你们干的好事!我道那边势力这般不怕死呢。你们就是想搅浑了这趟水,楚国越乱对你们越好,不过,你们算盘打得好,却不知道楚霍天是何等人物,他今日不死,总有一日会回过头来收拾你们。你们就等着吧。”

她的笑冷冷的,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张子明心中猛地腾起怒火,一把捏住她的肩怒道:“你到底是不是欧阳先生的女儿,若说你做了楚贼的妾室就当你一介女流无力反抗,可如今我们义军也是为了华国百姓,你怎么还是这般…”

他的手捏得欧阳箬的肩膀生疼生疼,欧阳箬倒吸了一口气,却不叫痛,只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是,我是华国之人!可是,这华帝却是扶不起的阿斗。华国皇族奢靡成风,外戚乱政,你心中的锦绣华地早在被攻破之前就是一团腐朽的草木,且天下大势久分必合,合久必分,在我欧阳箬的心中,只有天下,没有家国!”

她一气说完,看也不看张子明的脸色,径直掰开他的手,走到屏风后边换衣裳了。

张子明呆了许久,那人面上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那个女人是个披着羊皮的野猫,怎么样?被她抓一下,感觉如何?若是发呆完了,就快些走!老子也没心情陪你玩了,我得疗伤去了。”

张子明看看他,又看看隐在屏风后的欧阳箬,牙一咬,从窗户飞身出去,夜色如墨,他身影几晃,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了。

过了一会,欧阳箬从屏风后边转出,她已然身着了一件外衣,虽然发还是散着,但是起码却不是衣裳不整。她看着展飞坐在桌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却是面色不改,越过他,坐在妆台前,冷冷问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她的语气虽冷,但是却不再有先前的惊慌无措,展飞低了头,似在笑着,但是那低头一瞬间在眼中却露出了激赏,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很好,很有趣。

他抬起头来,似笑飞笑地道:“你若肯帮我,很简单。…”

第一百一十章 旧伤恨(一)

第二日一早,鸣莺正要进屋伺候欧阳箬起身更衣,却见欧阳箬着了一件素色的绣百合长裙,在外屋喝着茶。

鸣莺止住脚步,上前福了一福疑惑道:“夫人怎么不多歇息一会,这天色还早着呢。”欧阳箬抿了一口茶,神色有些倦,淡淡道:“睡不着。”

鸣莺欲再问,却猛然醒悟:“是啊,夫人是担心侯爷的伤势是吧?难怪睡不着了,奴婢听人说,侯爷伤得不重,夫人放心好了,侯爷英明神武,再难也能挺过来,没事的。”

欧阳箬闻言一愣,听她说话竟是误会自己担心楚霍天的伤势了,想想也罢,随她怎么想吧。

鸣莺一连串话说完,抬腿就想进屋整理。

欧阳箬忙道:“鸣莺,别进去!”她说得快,又急切。鸣莺吓了一跳,她赶忙惶恐问道:“夫人,怎么了呢…”

欧阳箬知道自己语气重了点,忙柔声道:“没什么,姑姑已经收拾好了,再说…昨夜我做了个梦,侯爷最近命犯小人,我得为他请一尊佛来屋里供着。所以里面撒了香,你还太年幼,怕命格不够硬,被冲了。”

欧阳箬情急之下,编了这么一番话,把鸣莺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年纪终究是小,听了也不深思,只点点头,歪了脑袋道:“是这样啊,那奴婢叫其他几个丫鬟无事也不要进去好了,省得冲撞了神仙。”

欧阳箬忙点头道:“是是,你叫几个小丫鬟没什么事情也不要把霖湘抱进去,这几日我要在里面斋戒三日,念佛颂经。”说完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鸣莺听了点头退了出去。欧阳箬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才疲惫地扶着头撑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