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上诏欧阳箬用膳之事瞬间又传遍了各宫,嫉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欧阳箬一时间到真正成了众人瞩目。

不过接下来,楚霍天倒勤去了后宫,先是皇后,然后是柳国夫人,宛昭仪那也去了几趟,赏赐了不少东西。

最后还召了李贵人与王美人侍寝,似乎给人的印象便是:他,楚霍天终于忙完了前朝之事,开始频顾后宫了。

这样倒让欧阳箬的侍寝与陪膳变得普通了,后宫又似一潭被搅乱的春水,开始显出底下无尽的生命之力。

雪一阵一阵地下,欧阳箬的“花延宫”又显得十分寂静了,前几日往来的人因着雪都不见了踪影。

欧阳箬正在内殿里,将宫女采来的雪水放在陶罐里,先煮开了,再用泥将盖子密封起来,着人埋在了亭里的梅花树下。

又将采来的花瓣又细细研磨了,按自己的秘方调治花膏,香粉之类的。日子倒过得十分充实。

宛蕙在一旁搭把手,见她素色如玉的手在粉红的花瓣里起落,直比那最美的花瓣都还艳三分。

她不由叹了口气:“娘娘,奴婢真没见过像娘娘这般镇定的。”欧阳箬头也不抬,忽然笑道:“原以为姑姑也是心如古井之人,怎么几次三番的都比我还按耐不住呢?”

宛蕙闻言一呆,却是怔忪住了。

是的,她不是自诩看得通透么,怎么如今却这般患得患失了?

她失神了好一会,才道:“不知怎么的,奴婢就想着娘娘与皇上是一对,所以心里就着急了。奴婢该罚。”关心则乱,她也不能免俗啊。

欧阳箬抬头一笑:“姑姑也是为我好,我自省得。只是姑姑可别忘了,这是后宫。”她的笑清澈若水,清丽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幽怨,可说出的最后两字却咬得特别重。似钉在板上一般。

宛蕙的面上现出了一丝愧色,低低道了一声:“奴婢记住了。”

正当此时,鸣莺忽然面有异样地进来:“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欧阳箬放下手中活计,笑道:“不当说就别说了,要说就赶紧说。卖什么关子。”鸣莺见宛蕙也在,咬了咬贝齿,忽然上前贴耳对欧阳箬耳语了几句。

欧阳箬听了面色渐渐凝重,宛蕙虽然听不到,却也知道事情不一般。

“若你说的是真的,这后宫就该翻一翻天了。”欧阳箬忽然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流年转(二)

宛蕙以眼神询问,欧阳箬领着二人进了内屋,放下纱帘子才道:“说吧,再仔细说一说。”

鸣莺点点头说道:“奴婢这几日领着小帝姬在“漱福宫”边上的小林子玩耍,却看得见那徐妃身边的王嬷嬷探头探脑的,领了一位陌生的老嬷嬷进去,奴婢见那老嬷嬷不似宫里之人,心里疑惑,后来转到她们后院,爬了墙上,看见…看见那老嬷嬷换上了浑身是布条的衣服,跟跳大神似的,又是香炉,又是狗血的,还有个布娃娃一样的小人,上面写了生辰八字…那老嬷嬷脸上还画了不少怪图案,十分吓人呐。”

鸣莺说完,吐了涂粉舌。宛蕙听了倒抽一口冷气:“这徐妃是活腻了?怎么将这脏东西弄到了宫里来了。”

欧阳箬却深皱了眉头:“你去那边带着小帝姬玩可有人知道?”

鸣莺想了想,才道:“没有人知道罢,奴婢就是路过,放了帝姬在那边跑,因那边有个四五尺见方的小塘,里面有几尾鱼,小帝姬喜欢看,奴婢就放她在边上看。再说那林子偏她们宫后院,更是没人看得到。”

欧阳箬点点头:“那就好,这些日子你别去那边了,多到宛昭仪那边去玩。再者,你再去打听打听徐妃有什么异常,回来禀告于我,记着,这事可不许跟别人说,一字都不许说。”

鸣莺点点头道:“娘娘放心吧,徐妃那边奴婢有个小姐妹,就在她院里做洒扫的,前些日子挨了徐妃的打,奴婢偷偷给了她几瓶伤药,她就把奴婢看成是贴心姐妹了。这事若要弄明白可得着落在她身上。”

欧阳箬坐了下来,点点头:“你也小心点,别叫人发现了。这宫里到处有各宫的眼线,指不定这事有别人知道了。咱们还是小心点。”

鸣莺点点头,正要出去,欧阳箬又将她唤住:“你身边的银子可够?再给你点,这几日多多去打点下。”说着从妆台里拿了一封银子给了她。

鸣莺也不推辞,笑嘻嘻地接了过去。宛蕙见她走了,才道:“这徐妃可不是疯魔了,怎么将这脏东西放到宫里来了,她不知道前朝这事死了多少人?”

宛蕙虽然进宫不久却也常常打探楚宫秘辛,倒知道了前朝楚德帝的后宫倒是因这种事出了几件人命,所以在后宫施巫蛊的,是十分忌讳的。

欧阳箬点点头,忽然冷然笑道:“她就是疯魔了,本以为她能有些出息了,没想到还是光有姿色没有脑子一个。看来得让她摔一跤才会明白过来。”

宛蕙细细想了下,试探地问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做?是不是要我们亲自动手?”

欧阳箬素手敲着桌子,圈圈画画,细想了一会才道:“不用,我们不动手,有的是有人想冒这个头呢。我们就如此这般…”说着她贴着宛蕙的耳朵细细说了。

宛蕙点点头:“娘娘就是高明,反正到头来与我们无关,我们看着便是。”

欧阳箬也是淡然一笑。

过了几日,欧阳箬正在“花延宫”的暖阁子里写字,顺手又抄了一本佛经。鸣莺领了个人进来,道:“娘娘,人领来了。正在帘外侯着。”

欧阳箬看看天色,已是将近午间休憩时分了,停了笔问道:“可有人看见?”鸣莺摇了摇头低声道:“是从后边的林子过来的,奴婢还给她换了衣服。那些嬷嬷也都睡了才敢出来的。”

欧阳箬点点头,便叫她进来。鸣莺拉着她的手拖了进来:“别担心,我家娘娘和蔼得很,不会说出去的。”

那宫女进来,飞快地看了一眼欧阳箬,这才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漱福宫’的小叶给柔嫔娘娘请安。”

欧阳箬点点头:“起来吧,过来让本宫看看。”她怯怯地挪了过去。欧阳箬拿起她的手,翻过来一看,倒也抽了口冷气。

一张手掌横七竖八的都是冻疮与裂痕,一道道血口子还未凝结。

欧阳箬见她身上骨瘦如柴,跟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秀眉就皱了起来:“怎么还没好。鸣莺不是给了你伤药么?”

她看了一眼欧阳箬,怯怯地道:“这些是冻得裂了,上次鸣莺姐姐给的是伤药,奴婢…奴婢都涂在身上了,好得挺快的。”

欧阳箬一听,心中不由几分郁气。她是从不打下人的。也最见不得别人打下人。如今听得她又道身上有伤,不由拉了她的衣裳一看,气得手都抖了。

“好好,也不怪你今日来找本宫。听鸣莺说你是做洒扫的,怎么也犯在徐妃手里?”欧阳箬问道。拉了她坐在一边。

小叶见欧阳箬面有怒色,不似做假,才低声道:“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前些天扫雪没扫干净…王嬷嬷见了,就打了奴婢,恰好徐妃娘娘看见了,嫌打得不够,又加了罚…”她说着身子微微抖着。

欧阳箬心里明白她定是被打得惨了才会如此害怕,鼻间一酸,抚了她稀疏的头发道:“别怕,如今我指你一条明路,任她想也不知道是你。宛昭仪是个心慈的主,你过去,本宫再与她说说,定能保你。”说着又问道:“你东西可有找到?”

小叶闻言点点头,从怀里找出一个事物,呈了上来:“奴婢就找了这个。这几日,徐妃娘娘给那小人换了几身衣服,奴婢就找到这片没烧干净的。”

欧阳箬拿来看了看,上面还写了生辰八字,看来看去倒看不出什么头绪来,不由皱眉问道:“她求的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流年转(三)

小叶四周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是龙种。听嬷嬷悄悄背着人说起的,是求的龙种。”

欧阳箬一愣,头上的金步摇也晃了几晃,才对她道:“在宫里有几个人知道这事?你之前是怎么得知的?”

小叶又道:“就四个人知道,徐妃娘娘不算,有两个嬷嬷还有两个大宫女。她们在后院里做法,一地的事物都叫奴婢去收拾。奴婢猜的,她们烧的东西奴婢也看得出来,这不过她们咬定了奴婢不敢说出去,才不太瞒着奴婢的。”

欧阳箬细思了下,心中有了计议:“这东西留在你那边总是个祸害,本宫替你留着自有大用场,你且回去,装作无事,过几日叫你做一件事就好。”

小叶忙点头下去了。欧阳箬叫鸣莺又塞了她些碎银才让她走了。

她走后,宛蕙才进来道:“娘娘,她这人可信么?”

欧阳箬点点头:“可信,就算不可信也不怕。这事我们不出手。”

宛蕙这才点点头,放心退了下去。

过了两日,欧阳箬拿了一些花膏往柳国夫人的“延熹宫”送去。柳国夫人见了她,一双月牙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忙拉着她坐下来。

她拿出之前欧阳箬送她的花膏,笑道:“欧阳妹妹,你这手可真巧,你看,这花膏用了,本宫的脸也嫩多了。”

欧阳箬面上微微一笑:“柳国夫人国色天姿的,用了只是锦上添花,如果柳国夫人不嫌弃,嫔妾自当每每做了都呈给柳国夫人。只不过冬天到了,没什么花可采了,还需得等春天才是。”

她一番话说得柳国夫人心怀大悦,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正当欧阳箬要告辞了,忽然外边的宫女慌张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蓝布包,似捧了什么可怕事物一般有些发抖,她上前低着头在柳国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欧阳箬见柳国夫人的面色忽然紧了下,知道定有什么大事,忙起身道:“柳国夫人事务繁多,嫔妾就不打扰了,嫔妾告退。”

柳国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宁静,一副大事不欲知的神态。细细想了才缓缓道:“欧阳妹妹还真别走,这件事还要欧阳妹妹给本宫拿个主意才是。”

欧阳箬面上不解,只好坐下来道:“是什么事情让柳国夫人为难呢。嫔妾不才若能为柳国夫人解忧也定当尽力。”

柳国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将那蓝布包放到欧阳箬面前,一字一句道:“这宫里要出大事了。”

欧阳箬见那布包打开,仔细地看了那被烧了一半的小衣服,疑惑道:“这是谁的呀,这么这般小?”

她又仔细看了看,仍是不解:“恕嫔妾愚鲁,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柳国夫人也不多做解释,回头问那宫女:“是谁呈上来的?”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道:“回娘娘,是王美人身边的宫女绿荷呈上来的。她说她们家主子已经在‘漱福宫’门口盯着了,叫娘娘赶紧过去,就怕消息漏了,被…被销了证据。”

欧阳箬这才问道:“事关徐妃?”说着轻颦起秀眉来,一脸的不愿意插手模样。

柳国夫人见欧阳箬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只得道:“欧阳妹妹不知道其中关系事大,只得劳烦妹妹请皇后娘娘凤驾去‘漱福宫’一趟,如今这事也闹开了,不去恐怕不行了,本宫先去一步,只是本宫只是代为执掌后宫,真正主事还需皇后来。”

她说着便转回内殿匆匆更衣。欧阳箬忙告辞了出去,宛蕙在外边,看了欧阳箬一眼,扶过她,轻轻地在她手心里捏了一下。

欧阳箬便知道这事算是办成了一半了。

于是便乘了肩撵去赶往中宫。到了皇后的中宫,皇后娘娘正斜靠在塌上让几个小宫女按脖颈。殿内药味甚浓。

欧阳箬不敢隐瞒,将所见所闻一字一句地禀告皇后,又道:“如今柳国夫人正去往‘漱福宫’,叫嫔妾来恭请皇后的凤驾,移驾去主持。柳国夫人还说,真正主事还需皇后娘娘亲自去才是。”

皇后听了,又惊又怒,连忙起了身道:“赶紧给本宫更衣!”宫女嬷嬷连忙上前,不一会,便换了凤服,乘了凤凰撵往徐妃的“淑福宫”赶去。

欧阳箬也紧随其后。

到了“淑福宫”门口,便听得柳国夫人的微怒的声音:“徐妃妹妹,往日你在侯府不懂事也就算了,毕竟我们那么多年的姐妹了,做姐姐的也不想为难你,任由你折腾。可如今到了宫中,大家都是一宫之主,什么事情都要照规矩来。如今有人报说你在这宫里私设巫蛊,姐姐虽然不信,可是也要搜上一搜。若是假的,王美人在此,她便领罚,若是真的,徐妃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欧阳箬跟在皇后身边进了去。皇后脚步不停,身边的宫人若风吹草折地倒地拜伏,殿上的徐妃面色如雪,见到皇后,浑身一震,只得拜下。

皇后许是走得急了,脚步几乎有些踉跄。她径直坐到主位上,平了平心气才道:“都起身吧。”

皇后说完对柳国夫人道:“东西呈上来给本后看看。”柳国夫人连忙叫宫女呈上。皇后一看,倒吸了几口气,不由扶了额角:“罢了罢了,本后失德,后宫不洁,竟然出了这等妖物。头一个,本后就该领罚。”

她定了定神,忽然一拍桌子:“给本后搜!”说完狠狠地瞪了徐氏一眼。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流年转(四)

徐妃身一软,倒在了地上。欧阳箬与柳国夫人相视一眼,均明白这事定是逃不了的了。王美人面上得意,趋步向前,向皇后恭恭敬敬地道:“婢妾一看这滋事体大,不敢隐瞒,赶紧报给柳国夫人与皇后知道。”

皇后一听,面上铁青,欧阳箬的如水剪眸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到王美人身上,这王美人真是愚蠢到家了,先柳国夫人才是皇后。

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得罪了几人。

果然皇后面色不善,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知道王美人你机敏,等此间事一了,定给你记上大大一功。”

王美人见皇后的脸色,顿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屋的人静静低头立着,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沉重的气压像石头一般压在人心头之上。

过了一会,去搜屋的嬷嬷们找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物,其中就有个精致的布偶,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看样子是男娃娃模样。

皇后一看,闭了眼,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拿下去,封好了。谁也不许动。”她看了徐妃一眼,又看了柳国夫人一眼。

冷笑道:“徐妃,你如今可有什么话说。如今谁来了都保不了你了。”

柳国夫人在一边异常沉默着。

忽然徐氏冷笑起来:“我徐凝霜敢作敢当,不就是个死字,今日我就死给你们看好了。你们不就指望着这一天么?”

说着她撑起身子,往内殿里奔去。

皇后不动声色,柳国夫人却大惊,连忙叫嬷嬷进去拦着她。

徐氏跑到一半被嬷嬷们死按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尖声叫骂道:“你们这群黑心肠的女人,不就是想看着我死么?我就死给你们看好了。…”

她一声一声地骂着,声声刺耳,欧阳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挣得散开的头发铺了满头满脸,状似疯子一般。

皇后站了起来,旁边的嬷嬷连忙过去扶,她走到徐妃身边,看了她一会,忽然扬起手“啪”地一声扇了她一巴掌。

那巴掌又响亮又清脆,打着徐氏的脸都偏了一边,整个大殿里的人也吓得一激灵。

“这巴掌替皇上教训你。你焖心自问,你自进府那一天,皇上是怎么宠着你的?你每每对本后不敬,皇上总过来劝我,说你性子刚烈,但品行不坏,本后也多方忍耐。你自己怀了身孕还不自知,跑到皇上那边大闹,最后自己把孩子给弄没了,你又怪谁?你别看皇上平日冷面冷性,但是心里却是对你多了份愧疚,不然以他的性子,老早将你赶出府去了!可这次,你弄出这个污秽的东西,不但脏了后宫,连皇上的脸面都给你弄脏了!这事传到文武百官那边,你叫皇上如何做?”

皇后一字一句,说得徐氏面色如雪,浑身颤抖,最后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满殿都是她又悔又恨的哭声,听得人心里发寒。

“我只想要个孩子,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太医说我不能再生了,呜呜…我偏偏不相信…”

欧阳箬心里一叹,上前跪着柔声道:“嫔妾斗胆请皇后娘娘息怒,伤了身可不值。徐妃许是被人蛊惑了,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的。”

皇后叹了一声:“罢了,你且起身,你不晓得这楚宫的忌讳。如今出了这么天大的事,本后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皇上说呢。”

柳国夫人也上前跪道:“说起来臣妾也有罪责,皇后这几日都在病中,都是臣妾失职才有小人做祟,臣妾也当罚。”说着重重磕了头下去。

皇后越发叹气:“都起来吧。柳国夫人与王美人一同随本宫去禀报皇上。你们几个人好看看押着徐妃,不许她寻了死。其他的人,都散了吧,回了宫里不许再议论这事。”

众人都连忙领了意旨。

欧阳箬回了“花延宫”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宛蕙轻手轻脚地进来,为她脱去绣鞋,端了一杯清茶。

欧阳箬拿起茶来一口饮尽了。宛蕙小心地道:“依娘娘看,如今这事可怎么收场。”

欧阳箬捏着茶杯,似还汲取着未尽的余温,叹了一口气:“能怎么收场,徐氏是死不了了,估计就被赶到了冷宫,这事面上我们可没得到半点好处。”

宛蕙皱了眉道:“那我们做这一场到底是为何?”

欧阳箬闭了眼睛,疲惫地道:“为何?姑姑看不明白么,便是为了自保啊。这次出了这事,柳国夫人就不能代为执掌后宫了,皇后又乘机大权在握。而我们,暂时不必做柳国夫人的马前炮。不然以柳国夫人的心计,我不为她出谋划策,便要成为她的爪牙。总之在她那边脱不了干系。幸亏这次有王美人能当这只出头的鸟儿。”

宛蕙这才醒悟过来,才道:“也是娘娘看准了王美人急于邀功的心情,不然换成了张贵人与李贵人,事情许不是那么容易成呢。”

欧阳箬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才道:“只是这次徐氏可被我害惨了,姑姑,我发现我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她说完,清澈的眼眸蒙上了阴影,绝美的面上浮起一丝自嘲,看得宛蕙一阵心酸。

宛蕙沉默了一阵才安慰道:“娘娘别自责了,这事再久一点也会被别宫的娘娘挖出来的。到时候也是这般闹的。”

欧阳箬轻轻一叹,转了头看着窗外的夜色,闹了好一阵子,没想到竟天黑了,连晚膳也忘记用了。

宛蕙悄悄退了下去,小声地吩咐宫女传膳。欧阳箬摊开自己的纤纤玉手细细地看,面上浮起苦笑来,这柔嫩洁白的手以后还将犯下多少罪孽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流年转(五)

是夜,楚霍天过来之时已经很晚了,整个“花延宫”静悄悄的。到了半夜,忽然有人拍门,值夜的小内侍开门一看,不由吓得软了。

赶紧大门打开,一路拍醒别的内侍赶紧进去传话:“皇上来了。”

欧阳箬正睡得昏沉,听得宛蕙说皇上来了,忙起身,才走到房门口,忽然楚霍天撩了帘子便进来了,身后跟着一阵冷风,吹得欧阳箬不由瑟缩了下。

欧阳箬见他面色铁青,身上随意穿了一件云青色袍子,一进屋子便径直自己解衣裳。她心里一跳,忙上前为他宽衣。

宛蕙也赶紧端来热水,帕子。

“皇上饿了么,要不要臣妾叫人热点点心呈上来。”欧阳箬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不用了。端点汤水上来便可以了。”楚霍天终于开了口。欧阳箬心了略略松了下,忙叫宛蕙端些燕窝来。

楚霍天解了衣裳,面色仍然不善,抬头见欧阳箬一身睡袍,鬓发凌乱,小心翼翼地立在一边,心知道自己吓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坐下。大冷天的,别着了凉。”

欧阳箬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皇上心里不畅,臣妾惶恐。”

楚霍天哼了一声:“前面的朝堂刚定,后宫又失了火!无知的庸妇,净会搞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都怪朕以前太纵容了她。如今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怎么收场才是。”

欧阳箬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其实也不怪徐妃姐姐,她就是心太急了。”

“还徐妃呢,明日一早她就不是了。朕命她去永巷去好好反省下!若想不明白这辈子也别出来了。”楚霍天的声音冷若冰霜,听得欧阳箬心里发寒。

“是,皇上可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那可不行。天色已晚,皇上该好好歇息才是。”她拉了楚霍天到了床边。

楚霍天皱了一双剑眉道:“不用了,天也快亮了,朕气得在寝宫里一夜未合眼,便想着到你这边来。你先睡吧,朕看你睡。”

欧阳箬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面色因睡起的潮红还未褪,鬓发微乱,更有别样风情。

楚霍天看她笑得灿若云霞,心头的郁气也散了一大半,怔怔问道:“你笑什么?”

欧阳箬好不容易停了笑,偎依在他胸前:“皇上大半夜急匆匆过来,便是睁着眼睛看臣妾睡觉?”

楚霍天听了也失笑:“是了,都被气糊涂了。也好,躺一躺,养养神。”说着,便与欧阳箬一起解了外衫躺在了床上。

床上有一股好闻的兰香,闻起来十分沁人心脾。楚霍天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闻着香味不由得困意袭来。

欧阳箬见他面色放松,心知他已是累极,便不再打扰他。

楚霍天一觉到天亮,堪堪到了早朝时分才匆忙起身。夜里睡得安稳,他倒不见什么疲色。

欧阳箬忙给他整朝服,衣冠。楚霍天依旧捏了捏她的手,微微一笑便去早朝了。

欧阳箬恭送他远去了,才起了身。宛蕙进来,关切地道:“娘娘还是多睡一会,天色也早,再说昨夜又折腾了一会。”

欧阳箬叹了口气:“看来事态比我们想得严重多了。没想到楚宫里这般忌讳那东西。”

宛蕙不以为然一笑:“谁叫徐妃那么不小心。…”欧阳箬不语,便叫宛蕙梳了头,更衣,先往宛昭仪处与她一起前往皇后娘娘处请安。

宛昭仪见了她十分高兴,睁大了眼小声道:“昨日听说徐氏那边出了事,我都想去看看呢,可是宫里的奴婢都不让去。”

欧阳箬含了笑,扶着她上了轿子,二人同乘一轿,欧阳箬轻声道:“那东西宛昭仪还是不看的好,免得被冲撞了,宛昭仪若想知道,嫔妾就与你细细说一说…”

两人一路闲话,很快便到了中宫。皇后一脸倦色,粉白的脸上挂着两个醒目的黑眼圈,见众人来请安也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整个中宫大殿里都人人噤声,气氛沉重。

皇后眼见得众嫔妃都到齐了,便端正了身子道:“领皇上谕旨,‘漱福宫”徐妃从即日起贬入永巷思过,未得皇上旨意不得随意出入。王美人揭发有功,特升为贵人。柳国夫人监管后宫不力,罚俸半年。各位可都听明白了?”

众嫔妃赶紧跪下接了谕旨。

皇后又道:“从即日起,本后虽然身子不适,但是后宫法度不严,有损皇家体面,从即日起,一切事务须经本后过目方可办理。你们自己宫里也要好好打理,若出了事,本后一定严办!”

众嫔妃连忙称是。欧阳箬偷眼看去,见柳国夫人面色雪白,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来。皇后又训诫了一通才道:“如今后宫不洁,本宫要去太庙向列位祖宗请罪,这些日子无事便不必过来请安了。”

众人退了。欧阳箬与宛昭仪一路走了。宛昭仪叹了一口气:“可怜了柳国夫人无端被牵连。”

欧阳箬心里一笑,随口道:“是啊。若没出这事,这后宫还是平静得很的。对了,妹妹与林姐姐说的那事,林姐姐觉得如何?”

宛昭仪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就向内府要过来便是。既然她过去求了妹妹,妹妹不好收,我便收了便是。”

欧阳箬这才放了心:“她也怪可怜的,一身的伤。想来徐氏也造孽得很,才会有这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