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箬儿,你为朕生个孩子吧…”带着恳求与爱怜。她的心就这样为他温柔沦陷…

第二百一十章 立储风(一)

楚霍天的一番苦心总归是落了空,第一拨大臣们上疏请求立储,被他龙颜大怒按了下来。可是渐渐的,在整个朝堂之中似有了一股暗流在暗自涌动,立储的传言在群臣里私下传开了。

若是一人两人也就罢了,可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悄悄地推波助澜。

楚霍天这才正视起来,到底是谁在暗中买通官员呢?

欧阳箬正倚在“云香宫”后的园子阑干边正赏着白梅,那点点白梅似雪又似云,隐约有暗香袭来,十分沁人。

不远处,鸣莺正与几个小宫女正在玩雪仗,小霖湘在一边看得兴高采烈,拍着小手就要跟着追逐。

德轩扶了欧阳箬,慢慢行走在梅树中间。她的玉颜似雪,又冷艳似梅,只不同的是,两颊透着粉红,更添风致。

“如此说来,这朝堂之上有许多大臣心中都急着立储了?奇怪,按道理也不该这般急。难道是怕前朝之事又重演?”欧阳箬美眸湛湛,素手扶上白梅,染了一手的暗香。

此时也才宁和二年初,离楚霍天立朝也才半年多,虽说添了一位皇子,但是总共才两位皇子,如何立?又该怎么立,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楚的。

“回娘娘,奴婢打听到的消息似乎那些大臣比较倾向于立长…”德轩轻声说完,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欧阳箬手一抖,折下一枝白梅。

“可惜了…”欧阳箬喃喃道。

“可惜什么了?”德轩疑惑道。

欧阳箬将手中的白梅轻轻丢在地上,漫不经心地道:“可惜锋芒太露了,就像这枝白梅,不隐在树中,却伸展在众枝之外,很容易被人摘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这木是棵好木也就算了,若是不成材的,一吹便倒了。”

她说罢,慢慢向梅林深处走去,点点白梅落在她身上,似雪一般,欲拂还满。

德轩心中微动,细想之下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忙紧步跟上。

过了一两日,柳国夫人来访,欧阳箬听得宫人禀报,笑道:“好罢,快去迎来,先到外殿好茶奉着,本宫稍等再过去。”说罢又整了整衣裳妆容,这才扶了宛蕙过去。

才进了外殿正厅,便见柳国夫人穿了一身雪银色绣同色暗纹百合宫装,头绾了落梅髻,头簪了家常几枝珠钗,倒似年轻了几岁,面容上脂粉轻扑,一脸的秀美妩媚衬托得越发出色。

欧阳箬迎上,施礼下恭声道:“臣妾欧阳氏拜见柳国夫人!”柳国夫人笑眼眯眯迎上前道:“欧阳妹妹真是客气,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快起身。”

欧阳箬这才起身,望着柳国夫人的一身妆容赞道:“柳国夫人风华无双,臣妾看过去竟似园中的白梅一般清雅动人。”

柳国夫人扶掌笑道:“欧阳妹妹就会说笑,本宫老了,哪里及得上欧阳妹妹容颜正盛呢。”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月牙眼中恰当好处地露出几丝妒色。

欧阳箬一见,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吩咐宫人再上茶点,清茶。

“柳国夫人来臣妾的‘云香宫’,臣妾真觉得面上增辉不少呢。”欧阳箬亲手捧了一盏香茗呈给了柳国夫人。

柳国夫人接了,四处将殿堂打量了下,这才笑道:“本宫是个惫懒的人,成日就在自己宫中督促大皇子习书,哪里有空呢,这不在宫里闷了几日,就寻思着到处走一走看看,忽然想起欧阳妹妹这里梅花约莫也开了,就厚着老脸过来赏赏梅。”

欧阳箬微微一笑:“柳国夫人来的真是时候,这白梅就这几日开得最盛,本来臣妾是想藏了,自己叫底下的小丫鬟全部摘了做了梅花花膏,再给柳国夫人敷脸用,既然柳国夫人来了,这梅也不虚开这一遭了,既有人赏,也能用。”

说着叫宫女将茶盏点心全部移到院中亭子中,又命内侍在亭子外降下纱帘,她亲手扶了柳国夫人移步到了园中。

柳国夫人边走边笑道:“说道这梅花,本宫可是听那些秦国使者都在说什么‘梅花夫人’本宫就想啊,这宫里除了本宫这位夫人,可还有什么夫人不成,后来才知道原来欧阳妹妹艳比绿梅,清冷绝伦,可真是不负虚名的‘梅花夫人’呢。”

她说完,似有意无意地含笑看了欧阳箬一眼。

欧阳箬面上越发恭谨,只道:“那是秦国贵客谬赞了。柳国夫人可别折煞了臣妾。”柳国夫人闻言微微一笑,不再言。

走至亭中落座,她看了满院的梅景,忽然叹道:“一年一年的过,想不到本宫也这般老了。”

欧阳箬眨眨美目,似不信道:“柳国夫人可是说笑呢?”

柳国夫人握了她的手,诚恳道:“说实话,本宫做姐姐的十分羡慕你呢。你能常伴皇上左右,这是后宫多少人都盼不到的呢。本宫当日在侯府之时就说过,皇上待妹妹是不同的。”

欧阳箬低了头,想了想,便叫宛蕙领着宫女退下,亲手奉了一块梅花甜膏放在柳国夫人面前。

她低声道:“柳姐姐对我是自是极好的,若不是柳姐姐往日照拂,妹妹在府中定当难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条珍珠手链,奇的是上面有两颗硕大的粉色珍珠,手链上还有玉佛像。

她美眸似含了盈盈泪光,对柳国夫人道:“这些珠子是柳姐姐当年在侯府中给妹妹的,妹妹想想还是做成一串佛珠,日日带在身边,感念柳姐姐的好心,也祈祷柳姐姐福寿绵延。”她说这话之时,绝美的面上含了感激之色,似泣又似情谊深重。

第二百一十一章 立储风(二)

柳国夫人听得面上动容,握了她的手叹道:“好妹妹!不妄姐姐今日来找你。”说着眼中竟有隐隐泪光。

欧阳箬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动容,反握了她的手道:“柳姐姐怎么了呢?难道是什么人敢给了姐姐委屈受不成?”

“在这楚宫之中,谁能给本宫委屈受?不过是帝王的恩情太薄,感叹几句罢了。”她叹了一声。

欧阳箬安慰她道:“柳姐姐言重了,妹妹看皇上对姐姐是极好的,一月中有好几日都宿在了姐姐处。”

“你也知道他只是宿在我宫中罢了,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些年来,不但是他变了,我亦变了…想当年…”她苦笑道,似满腹心事无人倾诉。

她回过头望着一园景色,眉眼盈盈似想起了什么才缓缓道:“我本是楚京之首富柳氏之女,我虽出身商贾之家,却自小心怀大志,想着,商贾之女又如何?难道平白低人一等?我柳如钰定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爹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为我延请名师指导,家中富裕,也不在乎那几个钱。”

富裕?欧阳箬心下一叹,若说富裕那可真是辱没了他们柳家,若要形容,那就应该叫富可敌国。除了这四字还真找不到别的词来。

柳国夫人顿了顿,似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倒也刻苦,琴棋书画,倒学得十分精,就等着我父亲为我寻得一位好夫婿。果然,父亲在我及笄之后找了不少名满楚京的青年才俊,可是我还是看不上眼,妹妹可别笑话我。那时候我可傲了,仿佛天下能配得上我柳如钰的定不是那等凡夫俗子。”

欧阳箬心中微叹,她何尝不是?少女怀春,一个一个青年才俊看过去,似都不是自己梦中那一人,可谁又知道自己的良人在哪里?

她顿时默然。

柳国夫人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后来,父亲又有次宴请了一批高官,那时候也是这般年后梅花将开未开,我听得外边吵闹,心中烦闷,便独自一人到了府中的梅林赏梅,过了一会,听得身后有人走动,去见一个青年男子,武夫打扮,正拿了本书坐在亭间看书。我当时只瞧得他的背影,心便跳了一跳。”她说道此处,粉面含羞,以为欧阳箬会笑话她,却见欧阳箬低头静听,心下稍定。

一园的梅花似雪,她那时年少,只见得那人一眼,便砰然心动。那青年男子坐在亭中苦读,聚精会神,时不时皱下入鬓的剑眉。那一身的风华如一柄上好的宝剑正隐在匣中。

她立在梅林之中,只这一眼,便看得痴了。那日的梅香于是日日夜夜缠绕在她心间。

“我央求了爹爹将那人身份查出来,这才知道他是皇上的弟弟,十王爷。只不过被皇上外放到了边关做了个小小的郎将。那时候京中的皇族大约都瞧他不起,所以他也只能与那些品级低的子弟厮混。可我知道,他心中定有凌云之志,不然,也不会这般见缝插针地在酒席休憩之时,拿了书到僻静之所读书。”

欧阳箬轻声叹道:“柳姐姐真是慧眼识英雄啊…”不说别的,光这点,她是钦佩她的。

柳国夫人面上含了骄傲,展颜笑道:“是,后来我父亲查了,才知道他已然娶了妻子,就是现在的皇后。我固执想要嫁他,便求了父亲一定要将我说给他。父亲为此气病了几回。他说,他花大把银子栽培出一个女儿难道就是给别人做妾室的?我那时候迷了心窍,也不管,就要嫁他,即使做了妾亦是不在乎。”

“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欧阳箬接口轻声吟道。

“是,就是这意思。后来我父亲无法,这才托人说了媒,又推了好些高官儿子的媒人,将我嫁给了他做妾…”柳国夫人眉眼间神采熠熠,似想起那段她最幸福的日子。

“后来呢?…”欧阳箬忍不住问道。

“后来?后来他自然待我是极好的…”柳国夫人收了面上的怔忪之色,掩了面随口说道。

“你看看我,无端地说这些做什么?”柳国夫人端起茶饮了一口,掩饰了面上的落寞之色,笑道“柳姐姐自然是不拿我当外人这才说的。若搁别人身上,柳姐姐自然是一句不会说。”欧阳箬轻叹道。

“欧阳妹妹这般温柔性子的人,做姐姐的都掏心窝地与你说了。如今姐姐这边还真有一事还望妹妹帮个小忙下。”柳国夫人这时才想起来的目的。

欧阳箬含笑点点头,将她的茶盏推前了几分:“柳姐姐说吧,只要妹妹能帮得上忙的,定当尽力。这宫中也只有柳姐姐可怜妹妹我是个孤苦之人。”

柳国夫人这才慢慢说道:“如今皇上不知怎么地对大皇子有了不少偏见,所以想请妹妹有空便在皇上耳边多多提点大皇子的好处。”她说罢略有些紧张地看向欧阳箬。

欧阳箬神色不动,笑道:“妹妹当什么事呢,这件好办,前些日子臣妾还听得皇上说大皇子机灵,就是要磨砺一番才能成大事。依妹妹看呢,这孩子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柳姐姐操心太早了。”

柳国夫人闻言,满上喜色顿现,忙问道:“真的?皇上真的是这般说的?”欧阳箬肯定地点点头,一脸的无辜。

那是,“顽劣不堪”一词不就是这般解释的么?她只不过说得委婉罢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立储风(三)

柳国夫人喜色重重,过了一会才犹豫道:“可是…我听平日皇上总是说大皇子这不好,那不好的,唉…若皇上肯说句赞赏的话,我也不用这般发愁了。”她面上患得患失,这等表情在她面上还真难见到。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欧阳箬叹了一口气。

随即她安慰柳国夫人道:“姐姐没听过么,爱之深,责之切呢。皇上虽然是皇上,可是他也是大皇子的父亲呢,这父亲对儿子自然是期望高了些,所以平日自然是严厉些,姐姐不用太担心。”

柳国夫人这才似吃了定心丸一般。她面上动容,握了欧阳箬的手道:“也就妹妹会说话,将姐姐的心结都打开了。回去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欧阳箬又安慰她几句,直将她哄得面如春花,笑得十分开怀。她坐了好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欧阳箬恭送了她走了,这才看着她饮过的茶盏。

她问她:“后来呢?…”那样美丽的邂逅是不是有了美丽的结局。

她道:“后来?后来他自然是待我极好的了…”可是她慌乱间,却拿错了茶盏…

终究是骗不过自己的心啊…

欧阳箬幽幽一叹,难怪精明如柳国夫人也会埋怨帝王恩情薄呢。

柳国夫人那次过来,却没带任何礼物,只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宛蕙奇怪道:“柳国夫人平日不是很大方阔绰的么?怎么这次竟没带礼物过来。”

欧阳箬微微一笑,却不答。她自然不敢带礼物过来,若是带了,她欧阳箬再与楚霍天说上大皇子的好处,以楚霍天的性子自然会起疑。这样反倒是反效果。

若是欧阳箬反咬一口,告了柳氏的状,可她这般前来,只是赏梅聊天,身无长物,任谁也不会相信她是来拉帮结派的。

果然是筹划精细…

过了几日,楚霍天过来“云香宫”歇息,与欧阳箬下棋闲话,忽然问道:“柳国夫人曾过来是不是?”

欧阳箬含笑道:“是,柳国夫人那日说闷了,过来走走,顺便赏了臣妾园子里的白梅。”

楚霍天皱眉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欧阳箬不急不缓下了一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楚霍天道:“有,说了许多,她还讲了一个白梅的典故。臣妾都听得出神了。”

楚霍天疑惑问道:“什么白梅的典故?”

欧阳箬素手执了白子,缓缓道:“说是有个富商之女,才华横溢,姿容绝色,却偏偏在自家的梅林中,看上一个从席间偷偷溜出拿本书的武夫,只一眼,她拼死拼活就要嫁与他,即使做了妾室也甘愿。故事大约便是这样吧。皇上,你说那女子傻不傻。”

楚霍天呆了半晌,连棋也不会下了,回过神来尴尬道:“是傻…朕当年就觉得奇怪…”

欧阳箬一叹,坐在他身边,扶平了他眉宇间的拧起的皱纹道:“臣妾也不是为柳国夫人说话,只是皇上对待大皇子太过严厉了,即使他资质愚钝,可底下的人都是看着皇上的面色行事的。皇上这手中的一碗水可要端平呢…”

楚霍天这才点点头,无声地握了握她的手。

欧阳箬心中叹道,柳国夫人,我能帮你也就如此了,看你儿子的造化了,即使知道你在利用我…

可也许是为了那白梅林中固执的少女…她望着他,一颗心就这样丢在了风中,再也找不回来。

楚霍天听了欧阳箬的话,果然这月中又去了柳国夫人处几次,对大皇子虽说不是多加赞赏,起码是和言悦色了许多了。

柳国夫人高兴得几乎想落了泪,每每见了欧阳箬都是充满了真诚的感激之色。可是欧阳箬越发得体谦恭。

春天悄悄来了,雪也一日一日化了。仿佛在一夜之间,那树上都冒出了包着硬壳的苞叶。楚霍天下了一道圣喻,以示百官说道,选储君既不选长也不选嫡,只选贤者居之。

这下才把那波立储之风给彻底压了下来。

欧阳箬看着这寒冷的冬天终于过了,心里高兴,总算过了这一冬了,天还有些刺骨的凉意,她却已经有些按耐不住将去年的春衫要翻出来。

可翻来翻去,却没有翻到,只有一些薄衫。她望着一室的衣衫忽然怔怔,原来她到楚地之时是春末,自然是没有春衫。

她竟然忘记了,离那日华国城破竟过了一年有余。

心中涩涩,物是人非,物非人是。这一年竟然就这样过了。过得好快又似乎过了几辈子一般久。

宛蕙进来,禀报道:“玉充华小主过来了。”欧阳箬神色恹恹,摆了摆手道:“知道了。”说着便妆容未整便出去了。

玉充华李盈红已经怀了四月余的身孕,腹中突出,那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紧了。欧阳箬见她来,笑道:“李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平日都是她过去看望她,她这亲自来找,倒是少见。

李盈红一笑,略略福了福坐下道:“婢妾这次找姐姐真的是有事。”欧阳箬点头,便与她进了内室。

李盈红这才皱了眉头道:“这回可棘手呢,我按姐姐教我的去给双亲说,他们就找上了徐妃娘娘的父亲,没想到倒也顺风顺水,一拍即和。可是这徐妃娘娘如今怎么出来?”

欧阳箬倒不急笑道:“难道李妹妹的双亲就舍得下腹中孩子的前程?”

李盈红也不避讳笑道:“不是舍得舍不得的话,只是那赵家一向与我们李家不合,这孩子就算是女的也万万不能给她。要是男的,更不能给她了。”

欧阳箬也不多问,点头道:“原来是这话。我今日才明白。”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万言疏(一)

后来李盈红细细说了原由,欧阳箬一边静静听了,这才真正明白。原来楚国的世族之间的矛盾亦是很多的,比如皇帝封赏一家田地,分多分少,其他世族都红着眼看着的,再者,世族间暗地中圈地亦是十分盛行,常常是你家圈到我家地了,然后两家就为几块田地争斗不休。

李盈红家与皇后赵氏一族自来就是有些不搭调,如今李家出了一位小主,又怀了龙胎,自然是千万不肯将孩子给了赵家,为他们做嫁衣。再说万一生的是皇子,那凭李家的势力,很有可能一跃而上,超过赵氏一族。

欧阳箬这才明白,为何那日李盈红一明白皇后想将她的孩子过继在膝下之时,反应如此激烈。看来皇后也是急了,不然也不会不顾家族纷争矛盾,想去抢她的孩子。

“欧阳姐姐,你看这徐妃娘娘要出得冷宫,可如何办才好?”李盈红心直口快,只在一边催促欧阳箬快快想办法。

欧阳箬含笑道:“哪里那么容易呢。是冷宫呢,她还犯了那么大的事,真的不是那么好办。”说着拨了拨茶盏的清茶,那茶叶在水中起伏不定,似人生一般。想要永远居在上位还真是不容易。

“那怎么办?姐姐看我都怀四个月了,她再不出来可不是糟糕了。”李盈红急道。

欧阳箬看着屋外渐渐融化的雪水,忽然道:“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时了,且忍一忍吧。这春寒料峭,还比隆冬时节更冷呢。”她说着,附耳在李盈红耳边细说几句。

李盈红听了连连点头,最后道:“还是欧阳姐姐厉害,拿捏得十分准呢。”

欧阳箬笑道:“别夸我了,只不过皇上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其实心最软了。只不过这件事帮你后,你可怎么报答姐姐我呢?”她最后一句说得漫不经心,似玩笑之话。

没想到李盈红却离座施了个大礼,她肃然道:“姐姐放心,我李盈红是个爽快之人,今日姐姐这般帮我,若有来日,姐姐有事,妹妹定当尽力。”

欧阳箬赶忙将她扶起,笑叹道:“都是玩笑话呢,妹妹当真做什么,只要妹妹好,我便是好。姐姐以后还要依靠妹妹呢。”

李盈红这才笑道:“多的话我不说了,我得赶紧想法子将姐姐说的那法子给父母亲送去才是。”

欧阳箬点点头,忽然又道:“你且与你父母亲说这是我们一起参详想的。可不许说是我一力包办的,接下来就看徐妃娘娘的父亲如何动作了。我可要袖手旁观了。”

她说完淡淡一笑,她能做的就是如此,多的她是没办法了。

李盈红含笑点点头,这才告辞离开。

宛蕙送她出去了,这才到了欧阳箬跟前问道:“娘娘这般帮她们可是没一丝好处呢。万一惹了那位的忌讳,我们就不好过了。”

欧阳箬扶了额头,苦笑道:“那该如何?总不能一辈子战战兢兢仰人鼻息过活吧。姑姑放心,这事我做得隐秘,再说假他人之手,那位也想不到是我。”

过了十几日,忽闻徐氏母亲重病,徐氏父亲——兵部尚书徐正琳在早朝之后,单独求见楚霍天,痛哭流涕,道内子不久人世,心中遗愿唯再见女儿一面,请皇上隆恩,下旨让徐氏出宫一趟。

可怜徐正琳年迈,满头花白,涕泪交零,跪在楚霍天的御书房前整整一个时辰,直晕了过去这才由人抬回府中。

楚霍天自然不能允,别说徐氏犯了大罪,就是没犯过错,后宫妃嫔想要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只是这徐正琳在御书房前晕后就一直告病假在家,此时正当是秦楚两国边界纠纷的敏感时期,一大堆边防布置,调军遣将的公文命令都堆积在兵部之中。

徐正琳这一病倒真是时候。楚霍天又忙得头晕眼花,连忙临时调上几个兵部侍郎一起协助,这才勉强撑着兵部的正常运转。

欧阳箬见楚霍天劳累,每每炖了滋补的汤水,到御书房去伺候笔墨。楚霍天自然愿意见她,其他几宫看了都是又妒又羡,她们亦是也常常端了自己做的什么糕点过去,但是一到御书房便被李靖才拦了下来。

李靖才是何等人物?楚霍天的贴身内侍,连皇后都要敬他三分,更何况这些小嫔妃,而且他性子说来也怪,若是论态度,却也不张狂,笑容满面,妃嫔送的礼,他都看情况收了一部分,若太贵重他便不收。可是若是要求他做什么事,他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挑无害之事偶尔为之。若是过分的要求,他便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后宫中的张婕妤也是从侯府中出来的老人,性子也有三分泼辣,那日她寻思着楚霍天一两个月没到她宫中了,便提了一方食盒,婷婷袅袅地来到御书房前。自然是被李靖才拦了下来,她倒也识趣,悻悻而归,走不到几步,忽然看到欧阳箬一身素雅,被李靖才迎了进去。

她一时火起,又回转了。指着李靖才怒骂:“你不长眼的奴才,凭什么她进得去伺候皇上,就我进不得?”

说着越想越火,不由分说,“啪”地一声,扇上李靖才的面上,顿时五爪印就这样印在他白净的面上。

李靖才也不恼怒,只笑道:“婕妤娘娘误会了,是皇上召柔芳仪娘娘过来伺候,奴婢也是听命行事。”

张婕妤见自己冲动之下得罪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几分,只得赶紧回了自己的宫中,才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派人传圣喻,道她形容张狂,罚她禁足一个月,份例减半。

至此,后宫之中才明白如今有两个人是不能招惹的,第一个便是圣宠日盛的欧阳箬,第二个便是不起眼的的李靖才。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万言疏(二)

欧阳箬的得宠虽然令后宫人人侧目,但是她却一如从前,不娇不燥,日日第一个到皇后娘娘跟前请安伺候,又得与众妃子交好。柳氏,林氏与李氏自不必说了,其他几位妃子也都相交不错。

且她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成日霸着皇上不放,倒是因她伺候皇上笔墨之后,提点楚霍天几句,哪宫的娘娘哪日生辰啊,哪宫娘娘头疼脑热的,楚霍天才会一一去问寻。这一招倒让人说不出半点不是。

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享有御书房伺候皇上的殊荣了。

话说徐氏父亲病倒后几日,身处冷宫的徐氏不知道那里闻得这消息,刺指写下万言血疏,上陈皇上,其中言辞切切,悔恨自己当年轻狂,善妒滋事,又道自己求子心切,傍了旁门左道,辜负皇上对她的一片情义,如今她戴罪在身,不敢求其他,只望皇上放她见一面双亲,便立死以谢皇上。

那封用鲜红的血写下的万言血疏,倒真令楚霍天深深动容。他知道徐氏此人性子刚烈,叫她俯首认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如今竟然写下这等字字血泪的上疏,自然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楚霍天看这封由永巷宫人呈上的血疏之时,欧阳箬正在一边为他研墨。她见楚霍天俊颜上神色变幻不定,幽幽轻叹了一句:“想必徐妃定是心里苦得很了…”

楚霍天闻言也不说话,只把那血疏放在一边,依旧披阅奏折了。他不开口,欧阳箬自然不会再说半字。

过了三天,一日清早,欧阳箬起身便觉得身有不适,便叫宛蕙去皇后娘娘那边告了假,又请了秦智为她请脉。

内殿里温暖如春,铜猊兽鼎里香烟飘渺,倒是去了春日的湿寒之气。

欧阳箬半依在美人塌上,伸出皓腕让秦智诊脉。秦智来得快,宛蕙着人去请,他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先净了净手,用白软绒布擦了擦手,这才凝神诊脉。

欧阳箬看了看他的神色也不催促,过了小半会,秦智面露古怪之色,侧了头又细细切了脉。过了一会,又去净了手,再切。

欧阳箬见他如此反复,笑道:“怎么了?秦御医诊出什么来了?”

秦智欲言又止,忽然问道:“娘娘最近胃口如何?”

欧阳箬还未答,宛蕙就接过话道:“娘娘最近几日食欲不盛,倒是说累,莫不是犯了春困?”

秦智点点头,又细细切了,才对欧阳箬拱了拱手道:“微臣不才,娘娘这脉八九成是喜脉。”

“喜脉?!”欧阳箬诧异地直起身来,宛蕙惊得呆了,又惊又笑道:“当真是喜脉?!”说完在当下喜得团团转。

欧阳箬冷静下来,按下复杂的心情肃然对秦智道:“秦御医当真切出的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