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霍天一呆,欧阳箬闻言更是犹如在平地里打了个炸雷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

楚霍天将那内侍揪起,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内侍被他的铁手掐得几乎断了气,只得挣扎断断续续道:“回皇上,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皇后实在是不妙…已经另有人通知太医院的赶过去了…”他眼睛一翻几乎昏过去。楚霍天手一松,他才跌在地上,通红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皇后小产…见了大红…

这几个字不停地在欧阳箬的脑中回荡盘旋,楚霍天愣愣与她对视一眼,两人都在眼中看到了惊恐。

在摇曳的烛火下他额上青筋跳动,面色青白,口中低呼了一声:“静仪…”看了看欧阳箬,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人若飞鸿一般掠了出去。那传话的内侍也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欧阳箬张了张口,伸出手去,却只能颓然放下。

他走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他临走前愧疚的眼神。

静仪…应该是皇后的闺名吧,端静如仪。这样一个正经百分百的大家闺秀配着这名字真是名副其实。

他与她结发十几年,该也是有深厚的感情吧,不然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楚霍天怎么会这样失态?

应该是的…应该的…

欧阳箬胡思乱想,只愣愣坐在桌边,连宛蕙进来了都不知道。宛蕙见她失魂落魄,只披着外衣呆坐着。

叹了口气,将她的衣裳拢好,轻声道:“娘娘再回去歇息下吧,皇上走了,这天还没亮呢。”

她温暖的身躯靠过来,欧阳箬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地道:“姑姑,是我害了皇后…是我…”

宛蕙忙一把将她的口捂住,低声又带了三分怒气道:“娘娘浑说什么!这是皇后娘娘自己选的。要不是她有这心思,谁能逼她有孕?”

她顿了顿,又将欧阳箬的手拽得更紧,平日温和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来:“娘娘娘要记住!谁也没害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皇上也劝过了,赵先生也劝过了,甚至…甚至娘娘安排的秦太医也劝过了…她要走这条路,搏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到头来博不过,能怨得了谁?!”

欧阳箬只无力地看着宛蕙那丝毫不容辩驳的神色,眼中的惊恐才慢慢退了下去,只剩下萧索与悲凉。

兔死狐悲,同是女人,她何曾想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报复皇后?

她当初只不过是想让秦智下药让她不能理事,可是秦智却说下药总是有迹可循,于是,一切便成了这样…当初,她也是同意的…

“姑姑,皇上连衣服都没穿齐,就跑了出去…”她涩涩地道,眼睛转过那还披在床边屏风的龙袍,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终究还是与她夫妻情深…”

宛蕙心中一叹,欧阳箬眼中的患得患失,她这旁观者看得最清楚不过了。宛蕙走过来,扶了她的手,将她引到床边坐下,才慢慢道:“娘娘总不希望皇上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吧?皇上与皇后夫妻十几年,就算没感情也养出情份来了,只是娘娘千万不要闹心,奴婢看皇上待娘娘是不同的。这奴婢敢打包票的。”

欧阳箬勉强笑笑,对宛蕙恍惚道:“别说皇上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哪里有资格去怪他?”

他是一位帝王,身边妻妾成群,她经历国破家亡,早已如惊弓之鸟,犹豫再三,真心难保。

两个人都真要真心相爱,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欧阳箬幽幽一叹,便躺回了床。自是一夜无眠。

第二百七十五章 轮回报

第二天清早,欧阳箬便派了德轩出去打探消息,她虽然无胃口,却也让宛蕙逼着吃了两大碗稀粥,又喝了一碗牛乳燕窝,这才算过了关。

宛蕙见她精神不好,又请她回去躺着。欧阳箬心中有事,自然躺不住,摆了摆手,往柳国夫人的“延禧宫”而去。

昨夜这么一闹腾,今日肯定整个楚宫上下都传遍了,而柳国夫人那边正是所有消息流言的中心…

欧阳箬到了“延禧宫”,果不其然看到不少宫中的妃的肩辇停在外边,许多宫人也都三五成群,自在一边悄悄议论。

欧箬由宛蕙扶了,慢慢走了进去。还未到殿内,便听得柳国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昨夜听了有人报了这个消息,本宫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恨不得亲自去看看呢…”她说得情真意切,还带了不少哽咽之声。不知道的还当她是真正担心皇后的安危,情不能自禁。

她话音刚落,便有不少妃嫔连连劝慰,都劝说如今后宫无主,柳国夫人千万不能离宫自去云云,皇后洪福齐天,自是能化险为夷,如此这般不一而足,都充满了谄媚之意。

欧阳箬听了一会,才进去。柳国夫人正拿了手帕按在眼上,似正在拭泪。欧阳箬微微抬眼,只见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薄茜绣暗纹长裙子,头上珠钗甚少,只是鬓边的一朵如拇指大小的珍珠钗,旁边各缀了一圈同色珍珠。远远看去像孝花一般。

欧阳箬看她有一身素色,倒似乎已经提前为皇后娘娘披麻戴孝一般,心中冷笑几声,却依然上前恭敬请安道:“臣妾请安来迟,请柳国夫人见谅,臣妾昨夜听说皇后娘娘…”

她还未说完,柳国夫人就抹了一把眼泪,月牙眼红通通一片,她步下主位,上前扶起她哽咽道:“是啊,皇后娘娘如今凶险难测,本宫昨夜担心了一夜未眠…”她哽咽难言。

欧阳箬面色不变,只扶了她上前坐好,这才柔声道:“柳国夫人且先稍安毋躁,皇后那边还未有消息吧?”

柳国夫人只是摇头,底下的宫妃就纷纷接口道:“可不是,来回要一天呢,只是听说是见了大红…这个…恐怕…”

说话之人犹犹豫豫地住了口,但是大家都听出她言下之意,皇后本来身体便不好,如今又勉强怀孕,再小产见红,实在是太凶险了。

欧阳箬眼皮突突跳了跳,便坐在一边不说话了。众人议论纷纷,听来听去也没什么新的消息,想是昨夜事发突然,传话的内侍都又随了楚霍天而去,所以整个后宫上下也不知具体情况。

欧阳箬坐了一会,便出了“延禧宫”,想回宫又觉得心头烦乱,一时又不知该去找哪个人商量倾诉。

她正犹豫间,远远看着徐氏过来了。徐氏命人将她的肩辇抬到欧阳箬身边,看了她几眼,似笑非笑地道:“柔芳仪可听说了么?皇后娘娘可是大不好了…”

欧阳箬面无表情,只叹了一声:“是啊,臣妾亦是十分担心呢…”

徐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似在嘲笑她的言不由衷,欧阳箬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便下了肩辇往旁边的园子走去。

两人坐定,又命伺候的宫人退下,这时,徐氏才仔细看了一眼欧阳箬,忽然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当初本7怎么没瞧得清楚你这副七窍玲珑心思呢。难怪当初本宫还是侯府徐夫人之时便斗不过你。”

欧阳箬面不改色,只淡笑道:“彼此彼此,臣妾也想不到当初嚣张跋扈,与我势不两立的徐夫人,如今竟是我欧阳箬在这宫中最可靠的盟友呢。”

徐氏一愣,失笑道:“也是,世事难料呢,本宫当那妖妇是万年龟寿,没想到如今也一脚踩在鬼门关上了,指不定她现在已经就…”

她没往下说,却是连连冷笑,但是笑中的萧索与冷淡欧阳箬也听出了几分。

徐氏的丧子之痛如今统统都报了,这次连皇后几乎要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了…报应轮回原来竟是这般出奇的巧合。

她以她未出世的孩子命还徐氏同样未出世孩子的一命!

欧阳箬心中微微一叹,握了她沁凉的手掌,只不语。

徐氏镇定下来,恍惚一笑,美艳的面上只剩下荒凉寂寞:“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所谓刻骨仇恨,夫妻之情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人到这世上走一遭却是为何。”

欧阳箬闻言只沉默不语,总有些温暖的慰藉可以度过着荒凉的深宫岁月,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在眼前晃着荡着,吸引着每个人往前追赶,渐渐忘记路上的艰辛。

徐氏与她默默坐了一会,便回去了,临走之时,她忽然对欧阳箬笑道:“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即使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

她说完便走了。留下欧阳箬怔怔伫立。

不知过多久,德轩忽然满头大汗而来。欧阳箬见他面色苍白,以为定是皇后那边有消息了,按下心中的狂跳,镇定低声问道:“到底如何了?皇后…”

她喉咙发紧,竟是再也问不下去。

德轩擦了把汗,这才用极低的声音回道:“回娘娘,不是皇后的事情,是吴公公那边传来消息了,找到展飞展大侠了,他还受了重伤!”

欧阳箬一呆,眼前晃过他明亮而不羁的笑。仿佛过了几世那么久了,今日突然听得到他的消息。她一时间回不了神。

德轩正等着她的回话,欧阳箬苦笑一声:“回宫再说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双归燕

回到“云香宫”欧阳箬才细细问了德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轩来回奔波,已经带了疲惫之色,最近这楚宫事情不断,他自是能者多劳,多方探听,没想到一向平静的吴公公处却传来这么个惊人的消息,倒让日渐沉稳的他震了震。

他道:“具体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先前娘娘叫奴婢吩咐吴公公,四处打探展大侠的下落,这几个月倒没探听到,直到现在才找到他,不过这次吴公公倒是顺带查到一条线索,上次娘娘在‘静国寺’门口惊马而走,最后被擒,就是那华地的义军残余做的,可是他们做得太隐秘了,不然吴公公就可以提前示警了。”

欧阳箬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那如何现在才知道?”她当时被擒之时也只听到那些人对话的一鳞半爪,只隐约知道他们不过是拿她换什么牢中的弟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幸好楚霍天亲自去救了她。

一想起楚霍天,便想起他如今正在皇后身边,而皇后还不知是生还是死…她一颗心顿时又浮躁几分。

德绚见她面色不佳,以为她是恼了吴公公办事不利,便小心开口道:“吴公公也是意外中得到消息,本来是打探到展大侠被华地义军残部追杀,后来吴公公命人一路跟随,半月有余才终于找到伤重的展大侠,当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想是追杀他之人以为他死了,所以便走了。后来展大侠清醒后透露给吴公公娘娘被擒的内幕,所以现在才得知,”

欧阳箬点头,忽然又露出微微的淡笑,她的笑若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只道:“那人一向怕死,这次竟也没死成,看来还如猫一般有九条命啊。”她说完,不由想起展飞与她为数不算太多的相处,越来越觉得他有意思。

她想想又问道:“如今展大侠怎么样?吴公公可有妥善安排?”

德轩道:“吴公公已经将展大侠安置好了,所以才派人来通知奴婢告诉娘娘,这展大侠若伤好了是不是让他自行离开?”

欧阳箬轻叹一声:“就让他走吧。他救过本宫一命,本宫如今也算回了他一命,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她说完,便想转入内室,德轩忽然上前一步,在她侧边躬身急道:“娘娘…难道您就不考虑将展大侠收为己用?他如今四面楚歌,在楚国他是起义军首脑,在华地,他是叛国祸首,如今我们身在宫中,对外联络困难,若有一位像展大侠一般武艺高强,又谋略深远的人来帮助娘娘,以后…奴婢想的是以后,娘娘万一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多条后退之路啊!”

欧阳箬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德轩,只见他光洁的额上汗珠密布,但是阴柔俊美的面上却是充满了坚毅之色,想是这个主意他已经思虑很久,只等欧阳箬一声令下,他便要去游说展飞了。

两人对视半晌,欧阳箬才幽幽道:“若要收为己用的话,可有让他心服的理由?只不过是救了他而已,像他这般的江湖浪子,实在是不好拘束于他。”

她说完,扶着德轩的手走入内室,又继续道:“你在本宫底下做事日久,有些人可以用银钱收买之,有的人,如徐修媛娘娘等只能结为盟友,而如秦智秦太医那样的人物,许以重义,只要一日本宫不负他,他自然会为本宫效力。可是展飞此人,本宫拿捏不准,他就是江湖中的鹰,最爱的便是无拘束。帮人亦是看心情或者利害关系。所以不能勉强他。你的心情本宫可以理解,但是还是另外找个人吧。”‘德轩满面是失望之色,但是也不好反驳,只不甘心低声道:“可是展大侠如今只有我们能收留他,若他肯帮忙,娘娘是不是再考虑下?”

欧阳箬闻言还再说,却见德轩固执之色已起,只得微笑地冲他摆摆手,叫屋外的宫人进来伺候。

德轩退下,欧阳箬看着他瘦削却依然挺拔如修竹的身影,心中涌起一片暖意。若不是他与宛蕙做自己的左右手,在这楚宫之中,她实在是寸步难行。

过了两日,皇后的消息才断断续续从避暑山庄传了过来,听说皇后小产见血已止住,几位太医正日夜不休在其身边守侯,施针用药从不间断,只是皇后依旧昏迷着,凶险还未过去。

欧阳箬听到这消息不知怎么地竟松了一口气。看来秦太医甚是有远见,其神乎其技已经到了如厮地步了。

皇后小产未死的消息在后宫迅速传遍,众妃嫔的反应纷纷不同,柳国夫人听说了,便去了太庙,在庙外焚香祈祷一番。欧阳箬想起她那日一身装束如穿孝戴花一般,心中暗暗好笑,皇后未死,估计楚宫上下以柳国夫人最是不甘,可是她依然能做出一派虔诚姿态,让人既赞又心服。

好在皇后这虚位依然在着,不然若是皇后死了,这后宫自然以柳国夫人为尊,到时候,以她的心计与城府,比皇后更加难以应付。

因皇后昏迷,楚霍天便在避暑山庄一住便是五天,一应大小朝政都移到了那边,可是终究是不方便,楚霍天又在第五日赶回楚京,欧阳箬见到他面色有些憔悴,想是因皇后之事也休息不好。

楚霍天匆匆与她用了膳便又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欧阳箬依在门边,看着龙辇过处,仪仗威严,明黄的华盖下是他冷肃俊魅的面庞。

做为一个帝王,他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事要操心。她正要回转,一双晚归的燕子从她眼前掠过,她看着它们在树上互梳羽毛,恩爱异常。心中不由感叹,他与她,在这繁华的楚宫之中竟不如这对燕子快活。

第二百七十七章 菊蟹黄(一)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霍天百忙之中去看了皇后两次,到了第三次,也就十五日后,皇后才渐渐醒转。

欧阳箬不知道她醒来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但是从楚霍天那日回来后,俊颜上红红的一道伤痕,以及他阴了好几日的脸色,不难想象皇后是如何反应的。

他从避暑山庄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只披阅奏章,处理政事,也不踏足后宫各宫。

欧阳箬心中叹息,寻了个空悄悄拉李靖才问。李靖才清秀的面庞上也满是愁色,见欧阳箬挺着个大肚子在御书房徘徊良久不不敢去敲门,心里知道她对皇上的关切。

于是便低声摇头道:“奴婢也就是看在娘娘是真的关心皇上这才说的。皇后…唉…皇后疯了。”

欧阳箬听了失声捂住口惊道:“疯了?真的假的?”

李靖才叹息:“不疯也离疯差不多了,奴婢那天看皇后那样子,可吓人了,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刚好皇上就在旁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跳起来就扑到皇上身上,又是哭又是抓的,说是…”

他的面色发白,想是想起了那日皇后的疯魔样子:“说是皇上害了她的孩子,说是…说是全宫上下每个人都在害她…皇上被皇后娘娘抓了下,喏!”李靖才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下:“就抓在这里。皇上要不是看在她失子心痛,神智不清醒,哪里容得她下爪子…”

他叹了口气,猛的觉得自己说话欠妥当,连忙抬头看看欧阳箬的神色,见欧阳箬只在一边颦着眉头,并没注意,这才又继续说道:“哎,皇后娘娘这个样子,怕是不太好了…”

欧阳箬听了,勉强回道:“皇后娘娘本来不是好好的,怎么会小…产?”

她小心地看着他。李靖才本不想说,可是看到欧阳箬睁着一清澈如水的眼睛,竟忍不住又滔滔不绝:“回娘娘的话,奴婢也不是多嘴的人,今日也是看娘娘一片诚心的份上,就都说了。皇后与皇上结发十几年,就在几年后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大帝姬,可是皇后娘娘在生大帝姬的时候伤了身子,看过多少大夫都说不能生了。连当时的赵先生也说不能生。其实皇后娘娘是可以有孕,但是若孩子在肚中越大,母体的性命就越危险。皇上当时听赵先生的话,就决定不让皇后冒险再孕。于是…那个…好几年皇上都没碰皇后,每月去那边一两次也只是歇息…唉,皇后也一直蒙在鼓里,以为自己不能再孕,渐渐的就死了这方面的心思。没想到这最近几个月,不知道哪里听来那个秦太医的话。”

他顿了顿又改口道:“其实也不怪那秦太医,奴婢后来奉皇上的口谕,将他拿来问话了,他说皇后命他诊断能否有孕,他也是被逼无奈才跟皇后说能再孕,后来皇后又逼他开了药方。秦太医也是个胆小的人,又仔细将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都与皇后说了,皇后却执意要孕。那小子还懂得去要皇后的手谕。不然就冲这次,他也是个死。”

李靖才哼哼两声,见欧阳箬的面色不自然。连忙赔笑道:“柔芳仪娘娘吓坏了吧。奴婢真不该跟娘娘说这个。”

欧阳箬强笑道:“没关系,左右也是无事,听李公公讲讲以后本宫也不会犯了皇上的忌讳。不过皇后娘娘是怎么小产的?”

李靖才叹息一声:“其实也是怪得很,皇后就睡着,一觉起身觉得肚子剧痛。然后就没了孩子了…”

欧阳箬听了,叹息一声,看看紧闭的御书房的门,心里堵得慌,看样子,神智疯狂的皇后已经将心中所有的怨恨都转嫁给楚霍天了。

楚霍天本是一心为皇后好,没想到最后却是两人落到这个地步。而这一切…世事真是弄人啊…

欧阳箬也不再去找楚霍天,知道他烦闷,便干脆自己静了心在“云香宫”里养胎。过了些日子,楚国的秋闱开始了,这是楚霍天开朝以来第一年的秋闱,夏日未过,初秋才刚冒了一个小小的苗头,各地的秋闱就开始了。

欧阳箬忽然想起查三少的那句铿锵誓言,转念又想到他那日的断然拒绝了自己的请求,心中涌过一阵奇妙的预感。

她预感自己还能再与他见面,这样桀骜的少年,满腹才华,家世又偏偏这样显赫,若他有野心搞出风浪来,还真是不可小瞧。

欧阳箬又开始懊悔那日这般不清醒地找了他,以至于让他心里有了芥蒂。

想想终是一叹,不再想。

过了几日便是初秋,楚地的夏日热气也渐渐散了,欧阳箬听说楚地一面临海,每到秋日便有海蟹可以吃,她在华地只吃过湖蟹倒没吃过海蟹。

她正盘算着要吃,没想到一日,却有个小内侍拿了一小篮的海蟹过来,欧阳箬心下欢喜揭开一看,每只都用稻草捆着脚,只只如盘子一般大,比欧阳箬见过的湖蟹大了不止一两倍。

欧阳箬奇道:“敢问这位小公公,是谁送来的?”

那小公公人很机灵,声音清脆似炒豆一样:“回柔芳仪娘娘,是虞敬太妃那边送来的,说是家中用快马送了一大筐,虞敬太妃也吃不完,就各宫都送了些。娘娘放心吃吧,这海蟹可好了,还是今年第一批捞上来的,送来的时候,宫里的御膳房那边都没有呢。”

欧阳箬留了个心眼:“那虞敬太妃是…”

小公公磕头又道:“回娘娘,虞敬太妃的娘家是查国公那边。”

欧阳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赏了他银子叫他退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菊蟹黄(二)

宛蕙进来,皱了眉头看着这小筐海蟹,问道:“娘娘真要吃?万一有什么不好…”她的意思欧阳箬自是明白。

于是她命小内侍将稻绳剪开,那海蟹一只只张牙舞爪,十分鲜活。欧阳箬笑道:“如此姑姑可放心了。都是活呢。听闻楚地之人是不吃死海蟹的,活的就无事了。顶多本宫吃一只,给霖湘吃一只,其余的就给屋子里的丫头分着吃了。难得的好海货。”

宛蕙这才叫人将那些海蟹洗了洗就放在锅里蒸了。雪白的肉挑了出来,欧阳箬就着醋吃了几口,满嘴的鲜香,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宛蕙见欧阳箬吃得多,嘟哝念了句:“真不知道那个什么虞敬太妃这次怎么会好好地送海蟹来。分明是不熟的人呢。”

欧阳箬停了箸,想想来人的话,忽然心里轻笑,看来自己的预感也是准的,那个查三少,是不是用这个方式告诉自己,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不过他成功也好,不成功也罢,自己是宫妃,他是外臣,哪里会有什么交集?

平白巴巴地送来了这么一筐千金难买的海蟹。欧阳箬轻笑,又不客气举箸吃了起来。

皇后小产之事渐渐尘埃落定,只听说她身体时好时坏,精神也是不济,常伴着几乎近似疯魔的症状。楚霍天下旨命宫人好好伺候,国事缠身,他亦是分身乏术,少去看望了。

日子渐久,楚霍天的精神也恢复些许。欧阳箬见他心情渐好,便常亲手做了些开胃的菜色,送去给他。

楚霍天见她挺着大肚子,不辞辛苦为他洗手做羹汤,心中十分动容,每每有各地进贡来的新鲜事物都叫李靖才先挑好的拨了一些给“云香宫”。

一日楚霍天过来,见她又为他下厨,在炎热憋闷的小厨中,欧阳箬站在灶边叫几个小宫女如何坐一道八宝炖水鸭汤。

他连忙将她一把抱了出来,一声不吭,直到将她小心放在内殿的床上,这才虎着脸道:“谁许你进小厨的?万一累着了,看到时候你怎生给朕交代。”

他似想起了什么,不由将欧阳箬的手捏得更紧。欧阳箬见他俊颜上神情微微恍惚,知道他定是想起了皇后的小产,忙搂了他的腰轻声道:“皇上放心,臣妾还很年轻,身体也不错,决不会辜负了皇上…”

楚霍天将她搂紧,闭了眼睛,似鼻间还能闻到那日的血腥味道,他只喃喃道:“朕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了…”

欧阳箬此时才感觉到他的心底的惶恐。李盈红,皇后…一个个鲜血模糊的身影一晃而过。

平日冷厉的帝王,只有在此刻才让人感觉他心中一角深藏的软弱。

两人俱是沉默,香鼎中香烟缭绕。他在她耳边低语:“箬儿,朕要你好好的,千万要好好的…”

泪就在此刻欣然落下,再无一丝遗憾与悲伤。

秋闱很快来了,各地的考生都进了楚京赶考,楚霍天别开生面,又另设了一场专门考较其他类别的考场,譬如地理等。专门为楚国招揽各种人才。

此举也深得民心,有的学子平日便不擅长写文默书,但这次只要有一技之长,还是能得皇上青睐的,于是又纷纷有人去应试。

一时间人才济济,云涌到了楚京之中。

楚霍天一忙,欧阳箬便闲了下来,闲时赏花,也去各宫走走看看。倒过的十分舒适。

德轩却不知道在忙什么,几日不见踪影,欧阳箬隐约知道与展飞有关,但是也不甚挂心,毕竟她并不是对此事的成功寄了十分期望,倒是德轩却异常固执,只认定了展飞定会过来帮欧阳箬。

那日欧阳箬正坐在园子赏花,德轩一脸喜色,走过来贴耳对她细细说了几句。欧阳箬满面惊奇:“真有这等事?他竟然答应了?”

德轩点头,随即又犯难:“他说要进宫一趟,见过娘娘再说。奴婢担心…”

欧阳箬也是为难:“后宫之中万一被发现了有男人进来,那是要杀头的!”

德轩犹豫着道:“要不奴婢与他说说,就说实在是无法,请他再考虑考虑。”

欧阳箬轻抿红唇,望着那渐渐要盛开的秋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要不这样,再过半个月,皇上要开‘琼林宴’到时候,你只要如此…”

她低低细说,德轩面上的担忧之色才渐渐退去,喜道:“娘娘真是好安排。奴婢自去安排。”

欧阳箬笑着看他走远,绝美的面上才闪过一丝不安。自己是不是太托大了?毕竟整个后宫实在是耳目众多。

随即想想展飞这等人物,若不见到自己是根本不会答应替自己做事的。而自己当前该考虑的便是怎么能彻底说服他收起自由的翅膀…

几日下来,欧阳箬心中都盘算着这件事,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好办法,只得放弃,到时候见了面,再见招拆招罢了,说不定无心插柳,柳才能成荫呢。

那日,很快便到了…

楚霍天白天见那些三甲的考子,又亲自点了状元,榜眼,探花。一时间楚宫前庭人来人往,状元,榜眼,探花着了楚帝亲赐的衣袍,带上红花,满京城游了街。

等游了一圈下来,便要到宫中参加那梦寐以求的“琼林宴”。

欧阳箬坐在宫中,听得外边琴瑟铮铮,舞曲飘渺,算了算时辰,该到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菊蟹黄(三)

暮色四合,但见远远的一抹浓丽的晚霞抹红了半边的天空,似血一样带了一丝不祥,欧阳箬心头隐约有些不安,正要差人去问。

忽然宫门外的香叶赶着进来,禀报道:“娘娘,德公公回来了。”她说着,德轩身后跟着几个内侍,正抬着一筐东西。

欧阳箬见他的神色,知道定是事情办成了,镇定地道:“这时候才回来,吩咐去采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么?”

德轩擦了把汗,跪下道:“回娘娘,都买好了,娘娘要的东西,哪里置办不好呢。也跟内务府交代过了,没问题的。”

欧阳箬这才展颜笑了道:“都辛苦了,进来领个赏吧。”说着自己先进去了。德轩对几位公公笑道:“真是麻烦各位了,进来喝口水,我家娘娘最善心了,还有赏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