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霍天沉声道:“尔等是大楚最英勇的将士,此次平乱有功,朕每人官升一级,每人赏银百两,铲除叛党!护驾有功!”

他的声音平平地传出,神奇地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欧阳箬含着热泪遥望着他。

楚霍天似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侧,两两视线相对,就这样忽然欣喜万分地胶着,再也舍不得分开。

他在,她亦在!两颗心从未像此刻感觉如此贴近。

欧阳箬眼中的清泪肆意地流了下来,楚霍天亦是眼前水雾泛起,千万人外的她长裙飞舞,长发飘飘,清丽的面上是对他深切的依恋与那化不开的浓情。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皇后恨恨地盯着楚霍天的面上,却惊奇地发现他的神情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顺着他柔情万分的视线看去,她终于发先在一边静静立着的欧阳箬!

果然!果然又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坏了她的事!

杀死她!胸口中喷薄而出的巨大怒意,不断冲打着她仅剩的神智。

“来人!将那贱人给本后射死!”她猛喝道,一小队人忽然转了箭头的方向直直地对着她。乌黑的箭头一齐直指着她,欧阳箬忍不住瑟缩了下。

“住手!”楚霍天忽然怒喝道。他不由急上前几步。

皇后面上闪过一丝得色,哈哈一笑,对楚霍天恨声道:“怎么?皇上怕了?怕这个贱人死吗?哈哈…”

她在肆意的狂笑里看着楚霍天的面色一点一点的阴暗下来。多年来的嫉妒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他痛心的表情,即使不是为她,但是依然让她无比得意。

楚霍天的手在竭力的控制着不再颤抖,眼眸里全部都是她明亮纯净的容颜。她静静的伫立在风中,面前的林立的箭在她眼中恍若无物,绝美的身姿似等了他千年万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皇后冷然道:“皇上,若你不想她死在你面前,就下诏退位,立大皇子为新君!若是不肯…”

她手一挥,拉满弓的弓箭手齐齐指向欧阳箬的心窝。楚霍天浑身震了震,苍白的面上闪过怒色,他喝道:“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一人寻死,难道要拉着这一千赵家兵一起寻死吗?朕现在下旨意,若放下武器者,朕既往不咎,一律有厚赏!”

千人的叛军士兵开始面面相觑,军心已散。再加上外围的张秋如虎似狼的士兵形成的巨大压力,叛军手中的长剑开始渐渐低了下来。

皇后气极,怒道:“你们都做什么?难道就信他的话?只要逼他下诏,本后亲政,到时候你们一个个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放下兵器,你们就是死路一条!”

楚霍天捏紧拳头,冷声喝道:“皇后失德,大好男儿不上阵杀敌,却与这一介毒妇来逼宫造反,朕平日的勤勉治理之下,大楚国越加富强,凌驾与四国之上,若是尔等有一丝良知,当知落入皇后这等心胸狭隘之人的妇人手中,最后逃不过败坏朝廷纲纪,败坏楚国百年基业!”他说得铿锵有力,不少叛军士兵都纷纷低了头。

皇后气极,颤抖着下了凤辇,对那对着欧阳箬的士兵们疯狂怒喊:“放箭!放箭!”几个士兵被她这么一呼喝,手一抖,箭就向欧阳箬飞了过去。

欧阳箬眼见得箭势凶猛,心中一凉,最后含笑看了一眼楚霍天,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他无恙便好。他的江山与他的一切,她都尽力去守护了,至死无憾!

楚霍天面色一白:“龙影!快去救救…”颤抖的话泄露了他惊慌无措的心,李靖才只觉得手上一沉,楚霍天架不住自己,几乎要软倒在地。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欧阳箬只觉得腰上一沉,一道熟悉到有点令她想哭的声音愤愤地咒骂着:“死女人!不会躲啊!傻不拉唧的。”

一个戴着士兵铁盔的人将她扑倒在地,那迎面的箭均射了空处。楚霍天只觉得心脏重重的又重新跳动起来。

那人行动迅速,拉着欧阳箬向后奔去。张秋密切地注视着“甘露殿”前的一举一动,见那人救下欧阳箬,大喜过望,拍马上前道:“好样的,皇上定有重赏!”

那人拉着欧阳箬却头也不回地冷哼了一声:“谁要皇帝的劳什子的重赏!女人,你跟我回去吧。”

铁盔拉下,一张生动阳光的俊颜就嬉笑着呈现在欧阳箬的面前。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结局(二十二)

欧阳箬还未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只呆呆任他拉着。张秋见这士兵对一个宫妃拉拉扯扯,心头早已经怒极,刷地一声,长剑挥下,直砍向他那碍眼的狗爪。

展飞背后似长了一双眼睛,头也不回的避了开,依旧对欧阳箬笑嘻嘻地道:“女人,你丈夫估计中毒了,活不久了,我不介意你改嫁我的。”

他笑嘻嘻口无遮拦地说,边的张秋听得几乎魂飞破散,提起剑又要再砍:“你这小贼,哪里混进来的!来人,将他捉住!”

展飞身形一晃,正欲要反驳。欧阳箬终于过过神来,瞪了一眼,又继续焦急地盯着殿前站着的楚霍天。

“张大人,能否确保皇上无恙?!”欧阳箬焦急地问道。

张秋含了一抹浓重的忧虑:“皇上如今在皇后那边,微臣怕万一攻进去,就会误伤到皇上啊!”护驾不要到了最后只剩下功亏一篑,那不但无功,更是有罪。

楚霍天见欧阳箬安全,对着皇后哈哈一笑:“皇后千算万算,如今却又能奈何朕?不到一半个时辰,朕的西北大营就会进京擒贼护驾,且不说如今你势单力薄,就算朕真的给你一纸诏书,难道你就有那个本事坐稳这大楚江山?!”

他眼中的厉色一闪,直扫过面前一众叛军,沉声喝道:“朕自十三岁从军,亲上大小战场无以数计,万人死人堆中都曾爬出,难道还怕你们这等小小的围困?!尔等受皇后妖言蛊惑,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投降!朕亲政来讲的是爱民如子,你们也是大楚的子民,朕当一视同仁!朕数三下,不投降者,杀无赦!”

他说完,又高声对张秋喝道:“张爱卿等朕令下,便进攻,将皇后擒等一干叛党擒下!不要再顾虑朕!”

张秋眼瞳一缩,立刻下马拜下道:“臣领旨!”他说完,立刻转身对身后士兵喝道:“皇上有旨,擒贼护驾!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士兵纷纷以长枪敲着地面,慢慢前行,一点一点缩小了包围。巨大的声浪伴着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

叛军纷纷面露胆怯之意,皇后越显得面无人色,只惊慌地抓住凤辇的扶手,怎么办?完了…都完了…

楚霍天冷淡又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他话音刚落,忽然宫门处涌来不少御林军,他们呼喝着纷纷跑上前。

皇后大喜,正欲要叫出声来,忽然却似被人堵住一般,失去力气跌回到凤辇之上。楚霍天抬头看去,只见当先一匹黝黑毛色的马上正是多月未见的苏颜青,他手中的宝剑上挑着一个人头,张目结舌,正是叛乱的赵忠。

马如龙,人若蛟,他一阵风奔到叛军前面,才勒马长立。银灿灿的盔甲,明朗的眉目,尤带风尘的面上是欧阳箬熟悉的坚毅。

她看着他将赵忠的人头重重抛到皇后跟前,才在马上抱拳对楚霍天道:“皇上,末将接到密信,日夜不停,赶到京中,这才发现赵忠陷害李老将军,图谋不轨,末将已经将其斩下,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楚霍天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子玄来得甚好!”苏颜青飞快地扫了他身后一眼,才肃然道:“皇上受惊了,一万御林军已经将整个皇宫都围了起来,末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军的!”

他说完,手中的长剑猛地一挥,高喝道:“御林军好儿郎,擒贼护驾!”他说完,那些御林军个个如虎出笼一般冲了过来。

叛军吓得纷纷弃下兵器,伏地投降。皇后见大势已去,忽然站起来喝道:“射箭!都傻了,射箭!…”

她叫得声嘶力竭,零星的箭雨过处却收效甚微。皇后跌回到凤辇中,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张秋围了半天,见御林军后来者先发,急忙命京畿护卫军上前冲杀。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叛军抵抗不力,纷纷边打边退。

张秋近万人的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加上一小部分的御林军冲杀在前。整个“甘露殿”前一片混乱。

欧阳箬怔怔地看着那抹银白色犹如天神的身影在乱军中焦急地搜索。她知道他一定是来找她。

她黯然收回自己的目光。既然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便不能再给他一丝幻想,他与她一开始就是错过,如今更是不可能。她对他的感情原来只是一颗自己想逃避现实的心。

展飞拉了她在一边,明亮不羁的脸上分明是看好戏的神态。欧阳箬默默立在他身边,看着楚霍天被人牢牢地护在中央。

千万人之中,她看到他神色疲惫,心中一紧,又忍不住想上前。展飞忙一把拉住她,看着她只盯着那个皇帝,心中不由苦笑一声,道:“那皇帝没事。你…你很关心他?”

欧阳箬回过头来,忽然正色道:“他是我的丈夫!”

丈夫!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

这颗心在经历生死之后更加坚定。她美眸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与信念。展飞看得几乎移不开眼去。

这样自信而坚强的美丽女人,他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遥远不可及。罢了罢了,她那身气度,只能配那样胸才伟略的男人。

而逍遥江湖,向来是他的不羁的一个梦。

千万人的呼喝声,冲杀声,都不能让她有一丝惊恐。她说过的,她要守护他的江山…欧阳箬看着楚霍天憔悴几分的俊颜终于笑了,那一笑,倾国倾城…

第三百五十章 完结

她遥望着他,含情脉脉,眼前的血色飞溅而起,像一朵朵盛开的妖艳的火红罂粟。而那一声声震天的嘶吼声似越来越远。

一轮染了如血朝霞的红日终于破云而出,阳光普照大地。

楚霍天忽然挣开李靖才的手,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身边的刀山剑雨亦是不能阻挡他的前进脚步。

欧阳箬清丽的眼神一亮,甩开展飞拉住她的衣袖,慢慢走向他。

身后急切的呼唤声,与面前阻挡的千万人都不再是隔断他们的屏障。

恍惚中,欧阳箬又忆起当年相见的那一幕。那时的他,剑眉飞扬,眼眸灿若星子,鬓若刀裁,黑色滚金边的长衫,头上是同色的玄玉玉冠。他身形修长挺拔,负手而立,淡淡略带冷肃的面上俊魅无比。

他轻轻漫不经心地一挥手,从此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如今想来,那一刻,自己的心竟是放松的,即使满腔的血味憋得心口发疼。也许在那一刻,敏感如她,便知道了自己与别的宫妃命运的不同。

而如今,正在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他,原本整齐的鬓发已经微微散乱,如玄玉半深沉的眼眸却多了一汪温情。他是个好皇帝,细碎的纹路已经刻在了他原本平整的眼角,挺拔的身躯因为虚弱而微微弓着。

战场上淬练出的杀伐之气因得日月的推移而满满减淡,眉头因日夜忧虑民生大计而时常拧起。

可他依然是他…

是她欧阳箬的帝王,是她的丈夫!

终于两人穿过万人阻隔而相拥一起。他的心熨贴着她的心,他颤抖地手抚上她长长的发。岁月如梭,他愿意就这样拥着她渐渐苍老。

他爱她,无关她的身份,她的过往。她亦是如此用爱来报答他。用她的方式排除一切,坚强地立在他的身边。

皇后直愣愣地坐在凤辇中看着他二人紧紧拥在一起的身影,心似碎了一块,又似在这一刹那明白了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挣扎站起,一个叛军挣扎地倒在她面前。他临死前挣扎的手似还想抓住近在咫尺的那抹金光灿烂的衣角。

皇后冷冷看了他一眼,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渐渐走向身后那座宫殿,血一点一点蔓延在她的脚边,刺鼻的火油味直冲脑海。

她从怀中掏出一折火折,忽然迎风一点。跳跃的火苗在她指间舞蹈。

抬起头来,天光灿烂,面前的混乱与血腥越发千百倍生动起来。

她终于轻轻一弹,火折落地。

“轰!”地一声,漫天的大火迅速蔓延而上。两对混战中的人都吃惊地停下手中厮杀的兵器,渐渐惊恐地回望那漫天的火势。

苏颜青终于看见了场中相拥的那对人。手中的宝剑颓然落地。

清脆的碰撞声像脑中的那根弦,砰然断落。

皇后哈哈大笑,转身骄傲地步入那渐渐被火包围的宫殿。长笑声中,她的金色九凤朝服被火光一撩,张扬起来。犹如凤凰的翅膀一般…

楚宁和三年六月,楚宫大变,皇后赵氏逼宫谋反未隧。武圣帝怒之,欲灭其九族。柔婕妤欧阳氏力劝,言,皇后赵氏为国母,且曾有大功,赵氏牵连甚广,请帝慎之重之。帝感其贤德,隧命人为其立传,此乃楚之开国百年未所见也。

三年之后,武圣帝力排众议,立三皇子楚涵麟为太子,命赵清翎为太子太傅。其母欧阳氏为贤妃,统率三宫六院,执掌凤印。满朝皆惊,但均无人敢不服。

欧阳氏,华地人,其父欧阳清隐,乃当世大儒,着书立说,文辞华美,胸怀高洁,其中年得女,爱之重之,琴棋书画,皆倾囊授之。其人尝戏之曰:此女天资聪慧,何男子可配乎欧阳清隐淡笑道,吾唯愿其一生平安康健,足矣…

(全文完)

番外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天地一沙鸥(赵清翎番外)

天色微明,翠色的竹林中似能升腾起淡绿色的雾,远远看去十分轻盈美丽,竹之空灵,轻逸,在这一片雾色朦胧的清晨中潇洒尽显。

竹林中隐约有座精巧的竹屋,说是精巧,其中有楼台,又有庭院,在后面的花园里还有小小的一座竹亭子。

那竹屋隐在林中,似一隐士身着青衣,徘徊在林中漫步轻歌,端的说不出的从容淡然。

“吱呀”一声,竹屋西边其中一间打开,探出一张清秀娟丽的面容,眉眼温婉,虽无十分的美丽但是却有七分的温柔,观之可亲。

她约莫十六七岁,头盘双鬟,两边鬟各缀了一圈细细的珍珠花钿,十分清雅美丽。

她略略看了看天色,微微颦了两道细眉,对屋内轻声道:“静颖,你个懒丫头,可不是昨夜又睡迟了,天都亮了你还不起床,难道要太阳晒屁股了才起身吗?赶紧起来,还得伺候先生梳洗用膳呢。”

她说得虽轻,却自带着一股这个年龄少有的老成持重的神色。过了一会,屋子里悉簌作响,有个清脆却略带无奈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说竹瑶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先生哪里会这么早起,这鸟才刚叫呢。来得及,来得及!”

那别屋内之人称做“竹瑶”的丫鬟却不以为然,利索地下了楼,径直走向厨房。不一会,橱房炊烟生起,在清晨的晨曦之中,整个竹林更显得飘渺轻灵。

正当她在生火做饭之时,那个被唤做“静颖”的小丫鬟才懒洋洋起了身。她大约小竹瑶一岁左右,但是看上去更加灵动,一张小脸上面色红润,圆圆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健康而充满了活力。一双大眼若黑葡萄似的,充满了灵气,只是如今这双好看的眼睛正睡意朦胧地半睁半闭着。

她看了看炊烟生起的方向,只得无奈地步下竹楼。

竹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火舔着锅底,一股清香从锅中冒出。炭火毕剥作响,烧得十分旺盛。她见静颖打着哈欠过来,忙道:“快,帮我看个火,我还得去打井水给先生洗脸呢。”

静颖打着哈欠,蹲坐在灶前的小竹凳上,晃着可爱的脑袋漫不经心地道:“竹瑶姐姐,先生还未起身呢,你这么早打水干嘛哦。该不会是你要又要烧好再端过去?上次先生说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她边说边往灶里添了几块柴火,困意又袭了上来,只得强撑着眼皮不立刻闭了过去,昨夜听前面守门的张大爷将鬼故事,结果害了自己一宿没没睡好,困啊困…她晃了晃脑袋,又想睡了。

竹瑶闻言,细长的秀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道:“井水太凉了,先生风寒才好,总不能这般就端了过去吧?”

静颖的头重重的顿了顿,这才暂时惊醒了些,她嘟着小嘴轻声道:“就竹瑶姐姐心细,难怪先生总是夸你不夸我。”

她声音虽小,但是却被竹瑶听了去,她摇了摇头,提了水桶又快步出去了。

静颖没人在身边唠叨,灶火又烧得旺,驱散了早起的寒意,在一片暖洋洋中,她又沉入了梦乡之中…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天地一沙鸥(二)

竹瑶打了井水过来,就见静颖坐在小凳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手上枕着一颗小脑袋,一张圆嘟嘟的小脸侧着映着灶火的红光,显得格外可爱。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小丫头,真是跟小猪一样。她悄悄地放下手中的水桶,正欲要唤静颖起身。忽然一阵奇怪的味道飘来。

“哎呀!你这丫头到底添了什么东西进去了?”竹瑶温婉的面上急色顿现,连忙推了推熟睡的静颖。

“啊?!什么?…粥焦了吗?…”静颖赶紧揉了揉大眼,急忙上前去揭锅盖。只见一锅白玉一般的粥米静静翻滚着,没什么不对啊。她正欲要问,一回头,却见竹瑶却面色有些发白,指着那堆凌乱的柴火。

“你你…你方才添了什么柴火进去了?”竹瑶微恼道,平日细声细语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这…就是这几根竹枝啊?难道不能烧?”静颖被她一凶,顿时委屈地嘟着小嘴,一双圆润的大眼中水光泛起。呜呜,今日的竹瑶姐姐好凶哦。

“你!…真真是帮了倒忙了!”竹瑶赶紧蹲了下来,七手八脚的将那正在烧的柴火都扒拉到地上,又赶紧勺了一瓢水,浇了上去。

“嘶!”一阵轻响,一道浓烟冒起,伴着还有一股刺鼻的柴火味。

“我?我又怎么了?”静颖看着一地狼籍,满头雾水地问道。竹瑶拿起地上烧了半截的竹枝恼道:“又怎么了?这竹子烧起来烟味大,你用它来烧先生吃的粥,那股子火烧味可不就跑进粥里了?你叫先生怎么吃得下?”

她边说又气恼跺了跺脚:“前两日我就是一时手边没柴火就拿这竹子烧了,结果先生用了两口就没再用了。你你…都怪我,事先没说清楚,这回可好了,耽误了先生的早膳可怎生好!”

她边说边懊恼的将整锅粥都端了起来,一时恼了,“哗啦”一声,好好一锅粥都倒进了旁边的馊桶里。

静颖一见,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嚷道:“整日先生,先生的。就你最心疼先生似的。先生平日随和,吃穿用哪一样不是随意就好,偏偏你最上心,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先生的夫人似的。这锅粥怎么了?碍着你伺候先生用膳了?不就是柴火味大吗?先生不吃可以让我们吃啊。我瞧着竹瑶姐姐越发金贵了。我静颖笨手笨脚的,今儿就回先生,分派个砍柴烧火的差使,做个粗使丫头,好过天天被你唠叨。”

她一大串子话说完,转身哭着跑了。

竹瑶一愣,眼泪也被气得滚落下来,手中烧黑了半截竹枝也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先生的夫人似的…”

先生的夫人?自己哪会有这般福气,做那等神仙一样人物的妻子…更何况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他伸出如白玉雕成一般修长的手将她从泥地里拉起,惊慌失措的眼对上那双淡然温和的明眸,小小的竹瑶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牵扯与这双眼的主人再也分不开了。

竹瑶抹了把泪,又重新淘米洗锅,生起柴火。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白皙的面容,少女特有的清润面色上却含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先生,先生…她轻轻叹息,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悄悄落下。

静颖哭着跑了出去,一路往后山而去。那边清净,哭得再大声也不会吵醒门房张大爷,还有竹瑶姐姐的先生!

静颖跑了一阵,到底是孩子心性,一会便不哭了,只怏怏在竹林中走着。虽说竹瑶姐姐较真,可是心却是好的,到底是一起伺候先生的丫鬟,怎么样也得和和气气才是。

静颖平日开朗,生的气来得急也去得快。思罢想定,还是得回去帮忙收拾整理。自从先生喜静,搬到这里后只余三四个下人。

每日竹瑶姐姐与自己都要做很多事。哎…好好的别院不住,偏偏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

先生真怪!静颖装模作样学着先生的样子背着手,踱了几步,叹了口气。学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自娱自乐,又学着先生走路的样子,读书的样子,可惜总学来学去,总学不会先生一分的潇洒,三分的随性,还有那绝世风华的从容。

哎哎…自己果然是个笨丫头!

她嘻笑着就要往竹屋走,忽然一声细不可察的琴音从山上传来,琴声合着竹林中被风吹起竹叶簌簌声,显得格外清雅难言。

静颖圆圆的的大眼猛的一亮:“是先生!”说完,她转身向后山上奔去。

琴声断断续续,每每琴声渐落,便又是一拨,似随意到极处,可偏偏,这一拨却实实在在拨进了人心里,静颖自然不懂得如此深奥的琴音之内含的深意。她走得气喘吁吁,又时不时停下来听音辨路。

真恨不得自己变成猴子,在这林中荡几下,便能出现在先生面前。

她走到一半,忽然琴音全无,正茫然四顾,焦急欲喊,忽然看见一抹淡青色的背影正盘膝坐在前面的山石之上。

那一袭淡淡的青色长衫,膝上横着一方古琴,长长柔顺的黑发随意盘成发束,只着一支古朴的青玉簪。

就是这样的平淡到极致的装束,却让人感觉那人的背影盛了满林的清华,恰似竹林轻逸灵动都在他一举手一投足之中。他身上宽广的长袖微微褶皱着,似满湖的翠色被山风吹起一层层的波纹,荡漾悠悠。

“颖丫头,你来了?”那人淡笑着道,笑声清朗,似含了一丝丝竹相击的声音。闻之令人心醉。

静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好的话忽然就含在了喉中,只愿就这样看着他悠闲地坐在山石之上,随意拨着琴弦。

这山不知是因有了他而欲加清灵空幽,抑或是他衬了满山翠色如许。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地一沙鸥(三)

他慢慢回过头来,见静颖一脸痴傻地瞪着他看。微微一笑,长袖轻卷,一叶小小的树叶就轻轻地打在她额上。

静颖哎呦一声,这才满面通红的回过神来,一副心思被人看穿的窘状。

“做什么呆了。天已大亮,再不走竹瑶就又要念叨了。”他视若无睹,笑着将琴揽入怀中,长长的衣袖拂过她的裙摆,一阵药香飘过。他已慢慢顺着来路一步步下了山。

青色的背影似带了一丝她所不懂的萧索,长衫在竹间翩扬而过。在这一瞬间的仰望中,仿佛有什么就这样在她心中温柔地塌陷了一块。

是今日的晨光太明媚还是今日的先生心中有了不为人所知的情思。

她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赶紧快步跟下。

先生还是先生,静颖还是那个爱笑的静颖,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慌,心会乱?静颖胡思乱想着。

先生在前面慢慢地走着,长长的黑发在风中轻扬,他走得极慢,似在想着什么。

“颖丫头,再过两日可是六月十二?”他忽然淡淡地问。静颖呆了呆,不知为什么,今日先生叫她“颖丫头”莫名地让她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