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三个儿媳都站起身行礼。老夫人便上前去,接过了云贤脱下的大氅递给月皎,又吩咐琇莹去沏茶。

云贤一撩靛青色的杭绸直裰下摆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孟氏和云想容。

“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接过琇莹端上的青花鲤鱼盖碗放在手边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

孟氏领着云想容上前来行礼:“回父亲,很顺利。”

“嗯。”云贤望着云想容,见孙女如此可爱,随手端了桌上的一小碟糕点:“卿卿,来。”

“祖父。”云想容甜甜的唤人,端正的行礼,随后才走到云贤身边,拿起了碟中的一块点心。

“卿卿懂事多了。”赞赏的看着孟氏:“老三家的教导的很好。”

“父亲谬赞了,是母亲平日教导的好。”孟氏垂首恭敬的回答。

云贤含笑望着老夫人:“你们母亲饱读诗书,咱们云家又是礼仪传家,平日多向她请教是对的。”

“是。”钱氏、汤氏和孟氏齐齐行礼。

云贤并未问方才的事,想来已经笃定了老夫人会将事情问清楚,挥挥手称乏累了,让所有人都下去。

云想容见他眉心微蹙,仿佛遇上了什么难题,心里打起了鼓。与两位伯母道别之后,和孟氏坐上了轿子,若有所思的把玩着衣襟。

祖父颇有些名仕之风,讲义气的很,更要紧的是爱面子。就算与三子云敖不和,在外面父子两也是一副和气模样,让所有人都羡慕云家一门两侯爵。

这次沈四前来,显然是为了投奔祖父。

其实按着祖父的性情,前世沈四被打走,明显不像是他的作为,倒像是老夫人所为,所以后来老夫人才总说后悔。可见,祖父当时或许并不知情,事发后也就无奈默认了。

可今生,祖父出去见了沈四。

不知道沈四现在何处?

这可是个大麻烦,祖父不要糊涂才是。

云想容心里如同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怎么决定,还不是要看祖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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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堂里,老夫人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吩咐月皎和琇莹都下去。

两婢女自然知道老夫人的规矩,退下后远远的守在院中,免得有人偷听侯爷和夫人的谈话。

云贤道:“我已经命人将奕哥儿安排到了城郊的别院暂时住着,明日我会向皇上请旨,探探口风。”

老夫人闻言细眉紧拧成疙瘩:“侯爷怎么不与妾身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呢?那沈家如何亡的,侯爷心知肚明,就连天下勋贵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一路从安阳到京都来,不可能只投奔咱们而来,路上许还投奔过别家,为何别人都不收留他?侯爷做什么要当这个出头鸟?皇上年轻气盛,勋贵藩王如今人人自危,都怕是下一个沈家,您如何还要这么做?依我看,您多余见他,就该乱棍打走!”

“你也太刻薄了。”云贤不赞同的道:“我与承平侯是忘年交,当年沈从峦来京都时,还说过与我把酒言欢,没想到那次成了最后一面。奕哥儿如果是个寻常没出息的奶娃娃也就罢了,可他小小年纪就有胆识有见解,我没能力救沈从峦的全家,总该给他们家留下一根苗吧?再说小皇帝也不敢将咱们如何。”

说到此处,云贤冷笑:“沈家出事,是因为功高震主,小皇帝忌惮他。且沈家远在安阳,怎么做都好遮掩。咱们云家在京都,就算想制造个暴民乱事也不能够,在说咱们云家速来行事低调。”

老夫人被云贤气的不轻,又不能直接发飙,无奈的控制着语气,道:“大同,你别忘了咱们云家出了个永昌侯。”

云贤表字大同。

云贤想起三儿子,怒气一下子窜了起来,不耐烦的站起身:“他是他我是我,别把他扯到咱们家来!”随即负手来回踱步,平息了一下怒气,才对老夫人道:

“舒窈,你也不必担忧。这事我考虑过了。小皇帝登基才刚四年,大权分散在藩王和勋贵手中,他不敢太过激进,难道他不怕天下勋贵藩王都被逼反了?而且,沈家的事已经闹的人心惶惶,小皇帝也没想到沈家有个遗孤,如果我将折子递上去,小皇帝必然会下令好生照抚奕哥儿,以显仁慈,安抚人心。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皇帝之所以能稳坐龙椅,皆是因为他的外家鄂国公,如今太后健在,鄂国公与我年龄相仿,怎么说也还有个十年好活。这外戚做大他都应接不暇,哪里会继续对着沈家的遗孤穷追猛打落人口实?”

老夫人虽不预惹麻烦,但云贤说的头头是道且有理有据,也让她认同了,更何况,她不愿意忤逆了云贤的意思,赞赏的笑眯了眼:“侯爷说的是,妾身受教了。”

云贤心情愉悦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第八章寿礼

云想容随着孟氏回到琉璎阁时,罚跪的下人们还在院子里跪着。见到孟氏和云想容,纷纷问候——才刚吃了不尊主上的亏,这一次众人都有记性了。

云想容很是满意,瞧孟氏的样子像是打算免了他们的罚,连忙摇晃着孟氏的手:“娘亲,我饿了。”

孟氏的念头一起就被打断,吩咐云娘去摆膳,拉着云想容的手上了台阶,穿过落地圆光罩到了侧间:“先吃快点心,晚膳一会儿就好了。”

“多谢娘亲。”云想容撒娇的笑,爬上罗汉床,坐在孟氏的身旁。

那些下人罚都罚了,中途免了罚,该记恨的还是会记恨,该受教的也一样受教,不如言出必行,免得下一次她说什么,他们也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孟氏会护着他们。

云想容不但要制造自己的威慑,也要制造孟氏的。那起子小人逢高踩低欺软怕硬,娘亲出身商贾,又是被爹爹冰在这里,生的还是个女儿,也不讨老夫人的喜欢,这些下人自然喜欢拿捏她们。

云娘摆好了晚膳,云想容安静乖巧的用了饭,随后叫了柳妈妈进来:“乳娘帮我一个忙。”

柳妈妈笑着道:“有什么事,卿卿说吧?”

“过些日子就是祖父的生辰了,我想送祖父一副百寿图做寿礼。”

柳妈妈颔首,云想容练习了这么久,她早已知晓此事。

“我想普通的装裱太过平凡,所以想做个精致些的炕屏,要这么大。”小手比划着:“用琉璃打好了面儿,将字用大红的纸写成两份镶嵌进去。这样又好看,东西也实用。”最要紧的是祖父和祖母平日用了炕屏,看到字就会想起她。

“这个点子好!”不等柳妈妈说话,孟氏已经点头,赞赏的亲了云想容白嫩嫩的脸蛋一口:“我的卿卿就是聪明。”吩咐道:“就按着卿卿说的做吧。你找个明白的工匠,商议一下选料、花样和尺寸。”

云想容道:“不用太大,我年纪小,大字还写不好。”

在孟氏的眼中,云想容的字已经很好了,喜欢的又亲了云想容一口,随即想到了造价问题,回头给孙妈妈使了个眼色。

孙妈妈立即会意,点了点头。

云想容也知道,琉璃的屏面很贵重,可是祖父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寻常东西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况且在济安侯府这么多年,他们吃穿用度都是侯府的,现在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体己钱用了无妨,哄的祖父欢喜,会值回更多的实惠。

云想容对她的这份既用心又用银子的寿礼充满了信心。

晚上,云想容赖在孟氏卧房不走,孟氏疼爱她,自然由着她。

今日写字,云想容又放开了一些。

前世时邱翦苓很会做事,怕落下苛待她的名声,又不想让她出息,中馈女红一样不教,读书也只让她读了《女训》与《女戒》,其余的都要靠她自己偷学,写字却是请了京都著名的大儒匡和玉来府上做西宾亲自传授。

匡懿,表字和玉,号“诚悬生”。先帝在时任文渊阁大学士,致仕后,燕居在京都南郊的别院,他写得一手出色的柳体字,故而得了诚悬生的别号,又喜好研究书法,时常会请一些有共同爱好之人去别院探讨学习,时间久了,他索性开了个“研习馆”。天下慕名与他学习书法的人很多,勋贵簪缨之家更是有许多将孩子送去学字的。

身为女子,本没机会去“研习馆”学字,还是邱翦苓托了她父亲定国公邱尧的关系,又顶着永昌侯府的名才想尽办法将匡和玉请了来。

匡和玉开始不愿教导,可见了她写的字后,他二话不说的同意每隔三日来永昌侯一次,隔着屏风亲传了她四年。

她前世在闺阁女子中也算小有才名。那又有什么用?

现在她才六岁,习字虽也有两年了,但她不能表现的太过。这段日子都是在写各个字体,且要写的端正稚气。唯独没有写柳体。

孟氏站在红木云纹画案旁看着云想容一笔一划的写字,喜欢又心疼,悄声吩咐云娘去再添两盏灯,随后又去了卧房的内室,和孙妈妈清点了一下钱物,低声商议了几句炕屏的用料。

云想容今日疲累,且孩子的睡眠本就多,到了亥时就开始呵欠连天,孟氏瞧着心疼,劝她去睡,云想容就打发了来伺候的香附和香橼,留在了孟氏卧房。

回去西厢房的路上,香附低声问香橼:“你有没有觉得卿卿这次回来有点不同了。”

香橼摇头不语。

香附不满的道:“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她一点情分都不念。”

香橼道:“你小声点,还想跪吗?卿卿是侯府的小姐,咱们只是丫头,让咱们罚跪有什么的。”

香附不满的撇嘴。

等两个女孩转过楼道去往云想容所居住的二楼西厢,柳妈妈才从暗里走出来,愤愤不平的去回了孟氏。

孟氏闻言也气的不轻,怕吵醒了孩子,披了件半新的杭绸褙子到了外间,低声道:“卿卿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好人跟着不行,那两个丫头是老夫人安排来的,咱们轻易不能拿掉…要不,就让你家月儿进来?一来能和卿卿作伴,二来,你教养出的女儿我信得过,看你的长女人品就知道了。三来,你也能常常见到月儿。”

柳妈妈和她当家的柳玉祥都是云家的家生子,他们的孩子更是家生子的家生子。柳月原本也是要大些了伺候主子的,如今能伺候六小姐,知根知底的,孟氏贤惠善良,她又能每天看得见女儿,何乐而不为?

柳妈妈一叠声的应下来,欢喜的下去了。

云想容听到这里,满意的笑了,佯作熟睡的翻了个身。

原本她也是想叫柳月来的。虽然不了解这个女孩,可好歹柳妈妈的品性好,教导出的孩子应当也不会差,起码比香附和香橼两个已知的不靠谱强上百倍。

柳妈妈育有二女一子,除了大她一岁的乳兄柳宝之外,还有个长女柳霞。柳霞今年十三了,柳月则是与她同岁。

心里头想着的事,还不等说出口娘亲就给办了,云想容心情舒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早起来,先随孟氏去上院立规矩,回到琉璎阁用过午饭后,云想容就叫了柳妈妈来回话。

“…那炕屏的尺寸就是这样,不知道您觉得是做成扇形的好还是方形的好?用料不如就用花梨木的?紫檀木也行,我与工匠商议了,十日内赶制出来”

云想容撒娇的抱着孟氏的胳膊:“这些卿卿都不懂,娘亲来选,我只负责写字。”

孟氏笑着刮了一下云想容的鼻尖,与柳妈妈商议一番,最后定下了尺寸,选了方形的五福临门图样,用料选了紫檀木。

柳妈妈笑着一一记下了,才道:“三夫人,月儿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快让她进来。”孟氏眉开眼笑的道。

柳妈妈就出去牵着柳月的手走进来,一旁的香附和香橼见了,一个面露记恨,一个低下了头。

“柳月给三夫人、六小姐请安。”

柳月声音清脆,生的也很周正讨喜,和云想容同岁,个子却比云想容高出大半个头,身上穿干干净净的半新葱花绿色袄子和长裤,脚上踩着双青色的新布鞋。

孟氏一见了她就很是喜欢,叫她起来回话,问她平日喜欢做什么,都会些什么。柳月回话干净利落,淳朴又带着聪慧和灵巧,不时的看向云想容,眼神中全是对她的好奇。

孟氏满意的点头,拉过云想容道:“月儿,这是六小姐,你以后唤她卿卿即可。你大她几个月,她又是吃你母亲的奶长大的,往后她既是你的主子又是你的妹妹,可知道么?”

“月儿知道。”

柳妈妈笑道:“六小姐觉得给月儿改个什么名字合适?”

云想容笑嘻嘻的依偎着孟氏,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叫柳月就很好啊。”

见孟氏和柳妈妈、孙妈妈几人面露惊异,云想容忙补充道:“奶奶说的。”

赵姨奶奶颇通文墨,这一次去拢月庵住了三个月,云想容学来几句也是有的。

孟氏越发觉得女儿聪明绝顶,拉着云想容的手与孙妈妈和柳妈妈商议起来:“回头我去回了老夫人,想法子也该给卿卿开蒙了。”

“老夫人注重诗书,卿卿早些学起来是对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虽说上不了私塾,但如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那般,请个西宾来家里坐馆也是一样。”

“正是这个道理。”

孟氏与孙妈妈和柳妈妈说话的时候,柳月就已经站到了云想容身旁,友善的笑了一下,叫了声:“卿卿。”

云想容也回以一笑,拉着她去了一旁,将香附和香橼介绍给她认识。

香附和香橼今年都是八岁,比柳月个子高也比柳月心思沉,但都对柳月表示出了喜欢之意——就算再不喜欢,柳月也是柳妈妈的女儿。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有小丫鬟来回话:“三夫人,老夫人让您带着六小姐去一趟春晖堂。”

孟氏和云想容都是一愣,这个时间老夫人应当在午歇,怎么会唤她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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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烫手山芋

孟氏眉心微蹙,沉默着没有作答。其实她不只是厌倦侯府,每日去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也是不愿意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喜欢她,看她时眼神鄙夷,说起话夹枪带棒是常有的事。她受够了。但还是要继续忍耐,为了自己,更为了卿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极度的怨恨云咸宁,他若不这样对她,她们母女哪里用小心翼翼的活着,卿卿何至于小小年纪就要操这份心?

云想容见孟氏表情变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怕人疑她不愿去,忙拔高稚嫩的声音:“知道了。”

云想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这个年纪,说起话来童音都差不多。外头小丫头只当是云想容身边的人回答的,应声礼走了。

“娘亲,走吧,不要叫老夫人久等。”总归是要去的,失了敬意可不好。

孟氏回过神,看到女儿与云咸宁极像的眉眼中露出的关切和紧张,心里一软。她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为了孩子,她也要坚持下去。

下了楼,知梅早已去张罗备好了轿。母女二人不多时就来到了春晖堂。

才刚走到院中,云想容就听见花厅里热闹的说话声。李妈妈恰好在院中吩咐小丫头做事,见孟氏到了,忙上前来行礼。笑容满面的问好:“三夫人安好。六小姐又长高了一些呢。”

李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孟氏见了她也多了几分客气,笑着与她寒暄了一番,随即问:“这么热闹,可是来了客人?”

李妈妈笑道:“三夫人进去不就知道了?”上了台阶,为她撩起了门帘。

说了等于白说。云想容腹诽着,笑吟吟与母亲牵着手走进了花厅,琇莹恰好在外间,见了二人端正行礼,回身向着东侧间说了声:“三夫人和六小姐来了。”

随即为二人撩起珠帘。

孟氏微笑颔首,带着云想容进了里屋。

方进门,一眼就从满屋子人中看到两个不该出现在济安侯府的人。

沈四和卫二家的!

沈四今日换回了男孩子的装扮,穿了身湖蓝色的杭绸袄子,头发整整齐齐梳在头顶,用湖蓝色的发带固定,露出漂亮白皙的脸。他安静的坐在祖父云贤身边,年龄虽小,但稳重自持,透着矜贵之气。

卫二家的站在沈四身后,穿了身墨绿色的细棉长比甲,里头是蛋清色的长裙,干干净净的一打扮,倒是显得她年轻了几岁。

见了孟氏和云想容,沈四仍旧是平时那副不多言语的样子,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随意看了云想容一眼就看向别处。反倒是卫二家的红了脸,想说话,碍于场合又只能沉默。

云想容暗讽,沈菊花这个人从小就这个臭脾气,再加上他翻云覆雨的能力,将来肯定是个祸害。祖父是喝了多少酒,还是吃错哪副药了,才把他给弄到家里来。

看这个架势,明显是要收留他们了。

孟氏带着云想容上前,给老夫人和云贤行了礼,又问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云想容则给几位堂兄堂姐行礼。其余人对她都是淡淡的,只有大堂兄云佳宜放下茶盏,起身到云想容跟前摸摸她的头:“卿卿又长高了。”

大堂兄云佳宜,表字以墨,今年二十岁,任国子监五经博士,专职研究《周易》,虽只是个从八品的官,但岳家却是国子监祭酒邢远淮,所以平日称不上官运亨通,也是悠然自得。他才刚成婚不到一年,妻子邢氏如今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前世的云佳宜对她就一直很好,她出阁时,还是他背的她。

见了故人,云想容很是开怀,仰着头对云佳宜笑,云佳宜就掐了掐她的脸蛋。

云贤最喜欢这种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加之今日已经请了皇上圣旨,皇上不仅对他赞许有加,大赞他“当真不辜负‘贤’名”,还当即封了承平侯的遗孤为承平伯,食俸七百石。想来,承平侯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云贤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老夫人见人到齐了,道:“这位是承平侯的遗孤四少爷沈奕昀。皇上开恩,已降旨加封他为承平伯,往后要住在咱们府上。”

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团团行礼,众人还礼。

原来他大名叫沈“亦云”?云想容行过礼,安静的站在孟氏身旁。

云贤笑着与老夫人商议:“奕哥儿往后不如就跟着你?我与沈从峦交好一回,由你来教导,我放心些。”

老夫人有些意外,其实她是打心底里不欢迎沈奕昀的,皇帝厚待他,还不是为了平悠悠之口?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府里早晚是祸害。

可老夫人不能拂了云贤的面子,微笑着欠身,左臂搭在罗汉床中间的束腰鼓腿的红木矮桌上,表现出十足的尊重与关切,商量道:“妾身也觉得您说的极是。只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妾身怕力不从心,不像他们年轻人精力旺盛,能够照顾周全。”

云贤一想也对:“你说的是。”目光就移向三个儿媳。

大儿媳钱氏生养了大少爷云佳宜和二少爷云佑宜。这两个孩子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已经另立了院子,倒是不用她带,她只需照顾如今十岁的四小姐云娇容即可。只是她的脾气泼辣,大儿子又老实木讷,都四十岁了还只是个八品的宝钞提举司提举,因着没有升迁,一直都被家兄是国子监司业的钱氏压着一头,奕哥儿若去了,怕是不得安生。

二儿媳汤氏出自,知书达理,又膝下无子,如今只要教导嫡出的三小姐云怜容和潘姨娘所出的五小姐云嫣容即可,将奕哥儿交给汤氏,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二儿子云恒官拜正三品通政,平日为人难免谨慎些,若知道奕哥儿的身世,怕还会想法子推脱。先将孩子送去,在接回来,难免会让这孩子多想。

既然要留他,就要让他宾至如归才对。

云贤最后将目光落在三儿媳身上。

孟氏虽是商贾侄女,但性情温婉善良,孝顺谦恭,又只需要照顾一个卿卿。卿卿今年六岁,还和奕哥儿同岁。

云贤有了主意,笑着道:“老三家的。”

孟氏站起身,恭敬的道:“父亲。”

“嗯。”云贤捋顺着胡须,满意的点头,道:“我将奕哥儿托付给你来照顾,如何?”

沈四可是个天大的大麻烦啊!

云想容不等孟氏回答,就走到前头,给云贤行礼,道:“祖父,孙女觉得不妥。”

“哦?卿卿说说,怎么不妥了?”

孟氏刚想应下,就被云想容截断了话茬,见云贤挑起浓眉,担心女儿说错话,紧张的咬唇。

云想容心里知道的原因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且她和母亲都是内宅妇人,不能干预外头的事,更何况,沈四身世再麻烦,云贤这个一家之主都允许他进门了,又有什么办法?

云想容一时间觉得头大如斗,可又不能眼看着娘亲惹上这个麻烦,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憋了半天才道:“那个,祖母说‘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沈小伯爷来不合适。”

话音刚落,老夫人和云贤不约而同的笑了,汤氏也是掩口笑。

沈奕昀低着头咳嗽了一声,黑曜石一般的漆黑的凤眼中难掩笑意。

云想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谁也没说要她跟沈四一个屋睡吧?在说他们才都六岁。这反而让人觉得,她是孩子气,怕有人抢了她的娘亲。

云想容脸红的像红苹果。

孟氏爱怜的摸摸她的头。

云贤刹时间觉得粉雕玉琢的孙女可爱至极,冲着云想容招了招手:“卿卿,到祖父这来。”

云想容道“是。”乖巧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