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的瞪了云想容一眼,一定是她背后与尉迟凤鸣说了什么!

云想容毫无所觉。沈奕昀则看的清楚。

孟氏这厢食不下咽。身侧的云敖存在感太强,她的心脏因兴奋而狂跳,却不想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不愿叫人瞧不起。

错的本来就是他,即便将来有一日他们和好如初,也是要云咸宁先对她认错!

邱翦苓果真是小妾范儿。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她懂不懂什么是端庄?!

他们的亲昵,真真刺眼。

孟氏真的咽不下去了。缓缓放下象牙箸,在人群热闹之时悄然退了下去。

老夫人眼角余光瞧见孟氏离开的身影,暗自撇嘴。

云想容见孟氏突然离开,先是惊愕,随后缓缓放下了象牙箸,失望的咬着下唇。

不战而退,临阵脱逃。

娘亲如此,太让她失望。她不是还惦念着与父亲复合吗?那就去争取啊!为何不争取!

原本激进的心情如同一小簇火苗,孟氏此举则等于当头泼了瓢冷水…

云想容鼻子有些发酸,张大了眼才没让焦急的眼泪落下。深吸了口气,小脸上有坚毅之色。

这会子她若马上追出去,就太刻意了。先吃饭,等等看吧。

重新拿起筷子,却见碟中多了一小块火爆腰花。

身旁的沈奕昀正放下公筷,低声道:“尝尝吧,很不错。”语气少顿,又道:“三夫人稍后就回来了,想来她不胜酒力。”颇有安慰之意。

“多谢。”云想容动容的颔首,沈菊花这孩子,真是敏锐又贴心。

云想容原本也觉得孟氏就算临阵脱逃,也不会离开太久,可等了一会儿她还没回来,云想容心里便慌了,带上柳月悄然离开。

一出春晖堂大门,她就焦急的拉着柳月的手往琉璎阁跑去。

她担心孟氏又回去发泄了,这次是摔东西还是自残?

她甚至担心,孟氏会像前世王兴珠家的那般,她怕回到琉璎阁,推开格扇,就看到孟氏悬在空中摇荡的双脚。

琉璎阁。院子里她安排在道士做法这三日严守门户的粗使下人们,尽职尽责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云想容却心急如焚,来不及问他们,就跑上了琉璎阁外侧通往二楼平台的台阶,那里可以直通孟氏和她的卧房。

下人们以为小姐有事,自然不会多言。

谁知云想容到了孟氏的卧房外,却透过半撑起的格扇,看到屋子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冯道长身边那个鼻尖上长了颗痣的小徒弟!

第三十章斗智

柳月跟着云想容,自然也瞧见了那人,刚要惊呼,却被云想容一把捂住了嘴,两人一同侧身躲开了格扇的位置,蹲了下来。

云想容冲着柳月使眼色,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柳月连连点头,等云想容的手拿开了,忍不住悄声问:“卿卿,那是谁?”夫人的屋里怎么会来了个道士?难道是做法事做到屋里来了?

云想容这时却心跳加速,下意识的攥着小手,让柳月别动,自己悄悄站起身,快速往屋里看了一眼。

那道士正斜躺在孟氏的拔步床上,翘着二郎腿解开道袍,露出里头白色的中衣,笑容淫、荡的抓了孟氏的枕头凑到鼻端,深深吸了口气,随后陶醉的闭上眼啧啧了两声。

这哪里是做法事来的?分明是图谋不轨!

云想容脸色发白,蹲回了柳月身边,示意柳月别出声,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跳的乱了拍的心脏,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前她就觉得那个小道士瞧着眼熟的很,一时间也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娘亲现在不在,他却能绕开她在院中设下的岗哨,进了娘亲的卧房,万一被人发现,娘亲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突然,云想容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大雪纷飞的傍晚,她和云明珠,随着邱翦苓缓缓走出拢月庵,赵姨奶奶在后头一遍遍叮嘱他们路上要小心,还挽留他们“天色暗了,不如在这里住一夜。”

云明珠却吵嚷着庵堂里的炕太硬,不如家里舒服。邱翦苓就婉言谢绝了,硬拉着她下了山。

她当时含着眼泪,三步一回头,心里无限悲凉,想着回了永昌侯府里又要过冷冰冰的日子,没人疼她,还不如留在庵堂,好歹赵姨奶奶对她真心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睁开了邱翦苓的手,猛的往山上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喊着:“奶奶,我不走!”

当时她是七岁还是八岁?

邱翦苓气的高声指挥云明珠的乳母康孙家的来追她,却被她一脚踹倒了,在铺了厚厚一层雪的台阶上滚了三四阶,疼的哎呦呦的叫唤。

邱翦苓又怒声呵斥她,还让赶车的小厮来抓她。

她记得邱翦苓喊的是:“常建,还不去把那个小娼妇给我逮回来!”

然后,尽管她奋力的往山上爬,还是被抓住了。那个叫常建的小厮将她如麻袋那般扛下了山。

她趴在常建肩头,看到他圆圆的脸庞,还有鼻子尖上米粒大小的黑痣…

是邱翦苓的人!

云想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道士是假的,她是邱翦苓的陪嫁,名叫常建!

如此一来,此人为何会呆在娘亲的卧房就已经很明白了。想必片刻之后,邱翦苓就会想办法带着父亲,乃至于带着全家人来琉璎阁“捉奸”,就算没有捉到娘亲也在,可如果常建一口咬定在府里做法的两日与娘亲勾搭上了,那娘亲就百口莫辩了。

父亲那个人,倨傲的很,他可以抛弃娘亲,却不会容许娘亲对她不忠。

好恶毒的邱翦苓!

前世的常建后来跟着邱翦苓,说明前世的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而今生,因为她的重活,许多事情的节奏已经被打乱了。

“卿卿?”柳月疑惑的推了推云想容,耳语道:“那个人是不是贼?咱们喊人来吧!”

云想容摇头,现在喊人,只会让事情提前爆发,娘亲依旧是百口莫辩。

思及此,她拉着柳月悄然的下了台阶,回到了院子里,吩咐看门的粗使婆子,“今儿晚上想来也没事了,就让大伙都散了,各自用饭,早些睡,明日再当值。先前所说给你们的奖赏仍旧照发。”

可以不做事就拿银子,那婆子欢喜的应了,连忙去通知各个岗哨都撤了。

不过一会儿,琉璎阁里就安静下来,只有大红灯笼随风摇动,烛火摇曳。

云想容拉着柳月往外走,高声道:“咱们快回前厅去吧。祖父该等急了。”

柳月这会子已经满头雾水。感觉到云想容拉着她的手格外的紧,疑惑的问:“卿卿,怎么了?”

“咱们去后花园!”云想容面色坚毅,虽然先天不足心脏较弱,遇到这等情况心跳就有些紊乱,可她意志坚定的很。

只要她在,没人能伤害娘亲!

她在后花园里找了根长树枝,吩咐柳月拿了两条帕子,两人都将脸遮住一半,就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挂在树上的马蜂窝。

见云想容伸着树枝去捅马蜂窝,柳月惊讶的问:“卿卿,你干嘛!”

“别出声。”

临近十月的京都,夜晚已经很是寒冷,马蜂的习性又不喜夜间行动。加上云想容挑的很仔细,马蜂窝在长约三尺的树枝顶上安安稳稳的,并无损坏,也只有零星几只马蜂在蜂窝周围盘旋。

云想容举着马蜂窝,一路小心翼翼躲着人,快步回了琉璎阁。到了院子门前,先让柳月去打探,确定没人才举着马蜂窝上了阁楼,来到二楼孟氏卧房的窗外。

她不能唤人来,那样会让事情提前东窗事发。

她也不能进去撵人,因为她年纪太小,万一常建起了歹心,弄死她她都无力反抗。

唯一的法子,只有让他自己滚出去!

赶在“捉、奸”的大队人马,还没有被邱翦苓带来之前。

云想容低声吩咐柳月:“待会儿你帮我将格扇推开。”

柳月连连点头,这会子却不怕了,小脸上满是兴奋。

云想容轻笑一声,颔首。

柳月推开了格扇。

屋里的常建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有一物从敞开的格扇飞了进来,摔在地当中,啪的一下散了一地。随后“嗡”的一声,马蜂被毁了窝,终于愤怒了,攻击向屋里唯一的人类。

常建脸都绿了,还不敢出声,怕引了人来,随手抓被单挥舞。

他越是如此,马蜂的攻击就越是强烈,几下之后,常建再也无法坚守“岗位”,挥舞着双臂翻窗跳下琉璎阁,悄声落地,随后施展开功夫往后花园里跑去。

这人果然是有功夫的!否则他也不可能避过那么严密的防哨,悄悄地进了孟氏的屋里。

她赌赢了!常建也怕带累了自己。他的目的是污蔑孟氏,说不定邱翦苓背后许给他多少好处,还说能保住他。如果他在还未事发之前漏了行踪,通|奸就要变成偷盗了!敢偷济安侯府,他有几个脑袋?

云想容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楼板上。

柳月捂着嘴闷笑不已,只知道六小姐捉弄了一个道士,细致情况却不很清楚。

“今日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云想容低声道。

柳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绝不会说出去的。”

云想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看着后花园的方向,心中恨意翻腾。

邱翦苓果然等不及了!

云想容有心事,又没有抬头看看屋顶,自然没有看到琉璎阁的屋顶,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矫健男子将瓦片放回原位,随即飞身跃下二层楼,灵巧的翻过琉璎阁的后墙,离开了济安侯府。

此时的后花园中,一行人正踏上抄手游廊。

邱翦苓娇声道:“早就想看看侯爷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对着孟氏嫣然一笑:“多谢孟夫人,如此大度,肯让小妹前来参观。”

孟氏强笑着点点头。

才刚她去了净室,又在春晖堂后院里透透气,等心情平静了才回到偏厅,晚宴却已经接近尾声。

邱翦苓不知安的什么心,说听云敖说琉璎阁景色宜人,偏要来看看。

更不知云敖是怎么想的,居然赞同,还跟着一起来了。不只是他们,连七小姐和襁褓中的八少爷也被乳娘一同带来,一众仆婢簇拥着邱翦苓和云敖,仿佛他们不是去参观旁人的院子,而是要回自己的院子。

孟氏心中早已经被伤怀占据。她想守住与云敖在一起时甜蜜的一方净土,她也只能睹物思人了,难道这样也不行吗?邱翦苓偏要来玷污这里,云咸宁也首肯!

她在云咸宁心中,终归已经是过去了。

正如此想着,身旁的云娘突然惊恐的指着前方:“谁!”

就见一个人影,姿势奇怪的迎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胳膊,时常发出痛呼,却不敢大声。

云敖一个箭步窜身上前,将孟氏和邱翦苓都挡在了身后,怒斥道:“什么人!”

那人却好像没头苍蝇一般,痛叫着迎面跑来。

云敖等人听见一阵诡异的“嗡嗡”声,见那人身后仿佛带着一片黑云。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马蜂!”

那团“黑云”嗡的一下扑了过来,邱翦苓以及一众仆婢都尖叫了起来,四处逃散。

孟氏挥舞着手,正惊恐之时,却被一件外袍遮住了头脸。

在孟氏身后的邱翦苓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只着中衣的云敖。

下一刻,自己也被身边随行的丫鬟,用小袄裹住了头,“夫人,快跑!”

逃命要紧!邱翦苓也没空再多想,被丫鬟搂着肩膀往前跑,还惦念的叫:“明珠呢?博哥儿呢!”

“快去点火把来,马蜂最怕火!”

第三十一章吓唬

后花园的动静闹的这样大,立即惊动了府中的护卫。护卫们拿了火把,为吓的惊叫四窜的妇人们赶走马蜂。待马蜂都烧死了。回廊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众护卫这才跪地行礼:“见过侯爷,夫人。”

云敖额头和手背上都被蛰了包,心情糟糕透顶,一甩袖指着地上脸都被蛰的变了形的常建道:“这是何人?你们身为济安侯府的护卫,连外男进了后花园都不知道吗?”

“侯爷息怒!”

护卫战战兢兢,有人上前去查看,常建满脸都是叠加的大包,脑袋红肿成猪头,已经昏迷不醒,只有鼻尖上的黑痣让人勉强认得出来他是谁:

“回侯爷的话,此人是老夫人允准住在府上的道士,要在后花园做法三日,今日事第二日,想来这会子过来,也是为了捉妖。”

“捉妖?妖言惑众!”云敖冷哼,气势逼人,吓得护卫和闻声而来的下人们都是一哆嗦。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和琇莹这会子也赶来了。

有知道内情的婆子在李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妈妈面色立即变了。

老夫人安排道士留下做法,是吩咐了她按时辰领进来的,怎么这道士不守规矩,赶着老侯爷大寿自己闯了进来,还招惹了马蜂,惊吓了永昌侯和两位夫人!

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她哪里还有活路?别说老夫人,就是永昌侯现在要发落她,她都只能受着!

“侯爷息怒,这人的确是冯道长身边的小徒弟,也不知怎么就溜到后花园来了…”

“不知怎么溜过来?”

云敖冷笑,眼神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的护卫:“你们的罩子都是白长的?侯府养着你们何用!”

“侯爷息怒!”护卫们连连叩头。

“把这个不懂规矩的道士扔出去。”云敖不耐烦的摆手。

李妈妈有些为难,毕竟他是冯道长的徒儿,府上捉妖的事还要依仗着人家,这会子却把人家徒儿给丢出去,这算怎么一回事?

见李妈妈面色难看,云敖眯起桃花眼:“怎么,本侯爷的话,在府里做不得数了?”

“不敢,奴婢不敢。”李妈妈唬的弓着身子浑身发抖。

“此人赶在二门落钥之后进了内宅,若行偷盗之事还算好的,若是对后宅的小姐夫人们不利,该当如何?看来,老夫人真的是老了,连内宅的门户都管理不明白,不如趁早让贤吧!”

“侯爷,侯爷息怒。”李妈妈满脑门子汗,一想也是后怕,心中暗骂那道士鲁莽,怎么就赶在这个时间进了后花园,一面打发身边的琇莹悄悄去给老夫人回话,怕是冯道长那边还要安抚,自己则是拿了主意:“奴婢这就将此人打发了,侯爷千万不要为了下人们动肝火。”语气小心翼翼。

云敖哼了一声,一指那些护卫:“这群人,连二门都守不住,要他们何用?既然罩子是白长的,干脆挖了吧。”

话音方落,已经吓得护卫们脸色煞白,仆婢们胆子小些的,已经有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了。

孟氏肩上披着云敖的直裰,悄悄的凝视着云敖,见他浑身戾气似乎难以掩盖,很是害怕。可那些护卫到底无辜,思及此,孟氏上前,小心翼翼道:“咸宁,还是从轻发落吧。”

这是今日孟氏主动与云敖说的第一句话。

邱翦苓看着孟氏高挑的背影,简直要咬碎满口银牙。

云敖挑眉,回头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接触到他流光溢彩的眼神,连忙低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她本已经不遭云熬的喜欢了,这样随便插言,定然会让云敖更加厌烦她。

谁知刚这么想,云敖却道:“罢了。你们都道老侯爷那里领罚去吧。”

护卫们松了口气,连连叩头:“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孟氏的眼泪一下子冲进了眼眶,云咸宁竟然听他的劝!

邱翦苓左脸颊上被蛰了个包,疼得她嘶了一声。

云敖这才回头看向邱翦苓,见她脸都肿了,担忧的到她跟前,柔声问:“苓儿,你伤着了?”

“咸宁。”邱翦苓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好疼。”

云敖看了看琉璎阁的方向,道:“咱们先去琉璎阁,上过药在说吧。”

“妾身都听你的。”邱翦苓泫然欲泣,模样楚楚可怜。

孟氏抿了抿唇,悄然将肩上的直裰摘了下来挂在臂弯上。她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云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邱翦苓。

孟氏一心都在想着云敖,所以并没看到他们在离开之时,邱翦苓看向被抬走的常建咬牙切齿的样子。

常建这个蠢货!让他做点事,竟然去招惹马蜂!

云想容这会子早已经将孟氏的卧房收拾干净,也在琉璎阁门前远远地看了半天的热闹。

见云敖一行人来了,笑嘻嘻的跑了过去:“爹爹。”

孩子甜甜的叫声,能让所有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