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唬了一跳,不等起身,帐子已被人撩开,沈奕昀弯身俯身面对他,将灯光遮挡在身后,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怎么在?”拥被起身,云想容羞赧暗藏,面上坦然的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我的头发还没梳。”

沈奕昀双手撑在床沿,凑近了几分。他如墨的零乱长发垂在两颊边。

不回去,与没梳头什么相干?

云想容尚未明白,沈奕昀已凑到她近前,声音含笑的道:“小猴没在,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头,六儿,你帮我梳头可好?”

身上明明有些冷,可脸颊却是发烫。云想容犹豫着摇了摇头,总觉挽起青丝一类的事颇为暧昧,谁知尚未开口,他修长白皙的左手已抚向她脸颊。

云想容桃花眼中有碎芒闪烁,一瞬慌了,心跳的格外快。

他的手却并没有碰触她的脸颊,而是扶正了她马上要滑落下来的珍珠花头簪。坠着莲子米大小珍珠的流苏和长发缠在一处,她鬓发散乱春睡初醒的模样,在柔和烛光下格外撩人。

沈奕昀站起身,已坐在妆奁前的绣墩上,向她招手:“来。”

云想容似被蛊惑了,又觉得他头发散乱的模样总让她想到他在牢里是如何狼狈,便起身拿了象牙梳,为他梳顺长发。

他生的好,连头发都顺滑笔直,平白的让她为他梳头,云想容起了捉弄的心思,并未挽他惯常梳的头,而是将他长发编了十余根细辫子,辫梢坠了珍珠,总归在一处于头顶挽了个发纂,且珍珠还在前段排成了直线状,最后取了自己的白玉素簪来固定。

梳头时,她只顾着看他的头发,待梳好了头看向西洋美人镜,她才对上他的视线。

方才她狡黠的笑容尽数落入他眼底,他此时笑的极为宠溺,似纵容孩子调皮的父亲。

云想容心跳漏掉一拍,咳嗽了一声。

沈奕昀忙担忧的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

总不能说在他宠溺的笑容中她觉得心慌。云想容只含糊的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你要我帮你梳头,我也只能梳成这个样儿。”

“你梳的很好。”沈奕昀起身回头望着她,原本以为颇为女气的发型,却在他转身时候变了味。

他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净,却不是文文弱弱女气的模样,她梳的头在他阳刚舒朗的气质之下,只是一种诠释俊美的衬托。

云想容觉得弄巧成拙了,未免讪讪。

沈奕昀却笑着拉她坐在方才他坐的位置。笑道:“你已帮了我,那我也该帮你。这样才公平。”

竟不管云想容是否同意,拔掉了她斜插的两根珍珠花头簪。长发一瞬如飞瀑倾泻而下,因头发未全干就盘发,发尾波浪涟漪,随着她惊讶回头时的惊鸿一瞥,风情万种。

沈奕昀凤眸闪烁。拿了象牙梳,声音蛊惑的道:“六儿,乖乖坐好。”仿佛她只是个小姑娘,他却是个长辈。

她心下被羽毛刷过那般痒,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她不知为何他会像个长辈那样语气宠溺,可这种被捧在手心珍视的感觉。是她贪恋的。

沈奕昀动作十分轻柔,生怕不留神扯疼了她。加之她发质顺滑,不多时就被他打理顺从。又笨拙的挽了个简单的发纂儿,用一根嵌猫眼石的金簪固定住。

长发挽起,露出她修长纤白的脖颈,自显纯然娇媚,让人有采撷的**。

沈奕昀眸光深沉。语气轻快:“好了,尝尝我煮的玫瑰红枣汤。先吃一些。待会儿咱们吃饭。”说着已出去唤英姿。

云想容呆呆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发纂儿挽的着实不熟练,也并不好看。甚至过紧了,扯得她头皮疼。可是她心里某一处空洞的位置,却隐隐发痒。她想起了前世父亲摘了盛开的芍药花,插在云明珠的双丫髻上,云明珠仰着头甜甜的唤爹爹时她的艳羡。

她婚后曾经撒娇央求刘清宇给她梳头。刘清宇起初爱她的容颜,又是一时新鲜,果真给她梳了头,可头没梳一半,他就开始亲吻她的脖颈和耳垂。头发自然是没梳好的。到了后来,他却连仔细看着她,跟她说话的耐心都没了,更别提梳头这等事。

可沈奕昀,骗了她给他梳头,就是为了公平的摆弄她的长发。又在她熟睡时煮了她最近常吃的玫瑰红枣汤。

云想容觉得有些情绪在翻涌,却想不明白是什么情绪。

玫瑰红枣汤里放了赤砂糖,可口甘甜。而后的小菜清淡开胃,她佐着吃了一整碗粥,撑得慌。

反观她对面的沈奕昀,索性抱着盛粥的砂锅,他吃相并不粗鲁,举手投足都是优雅风度,礼仪已是他的习惯,融入他骨血中的一部分,可他吃的很多,也很快。

一锅粥,她只吃了一碗,小菜也动了几口而已。剩下的都入了他的腹。

云想容看的禁不住笑。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见他放下汤匙,云想容笑着问:“吃好了吗?”

沈奕昀优雅的以锦帕拭唇,又漱了口,这才道:“还好。”

还好?这样都吃不好,岂不是连砂锅都给吃了?

云想容下意识的看了看他的胃部。

她呆呆的表情,引得沈奕昀爽朗大笑,凤眸流光溢彩含嗔说了句:“傻瓜。”

云想容脸腾的热了,咳嗽了一声白他一眼,转移话题:“既然吃好了就说正事。如今你已无罪释放,今后有何打算?”

第二百四十四章秉烛夜话(粉红30+)

谈及正事,沈奕昀没有了方才的玩笑之心,正色道:“皇上对我忌惮颇深,想要清除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恐怕在此之前,仍会有些波澜。”说到此处,沈奕昀垂眸,歉意的道:“累你跟我受苦,是我的无能。”

“哪里。”云想容连忙摆手道:“现在的日子很好,你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话脱口而出后,云想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羽睫垂下,遮住眸中闪烁情绪,压下尴尬道:“我是觉得,只要皇上削藩灭忠臣元勋权势的心思不变,你就是最好的试金石,往后应该还会陆续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们该想法子绝了后患。”

沈奕昀含笑望着她,鼓励她说下去:“我想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简单。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暗潮汹涌时自然使得万种手段,可若将此事搬到明面上来,事情便会不同,至少会有所收敛。我的建议,就是你要站队。

“你要站在皇上的一面。若我是你,明日就上折子,大肆批判圈地乱国的弊端,抨击藩王、开国元勋等氏族囤聚一方的危害,如此一来,你便成了皇上的人,不论皇上信不信你,总不会拿自己人作法,去试探敌人吧?”

沈奕昀坐直了身子,不自禁倾身向前专注的看着她,她侃侃而谈时自信满满,眸光溢彩,顾盼神飞。

“如此一来,皇上不能再拿你来试探旁人,那些藩王勋贵们也会少来烦扰你。更要紧的是你是今科探花郎,且是本朝乃至于前朝至今最年轻的探花郎。你在天下学子心目中本就是崇拜的对象,如今你一番慷慨陈词,定会在学子中博得更高的声望。只要你好生经营,往后有人想要动你。也要探看舆论的压力了,只是此点须得主意,过犹不及。马家就是例子。”

“你说的是。”沈奕昀赞许的望着她,十分认真问:“六儿,在你看来,削藩一事是正确的吗?”

云想容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望着透过格子窗照射而来的月影,许久才道:“于国家而言,圈地乱国是一弊端。当除。只是于私来说,这动摇了太多人的利益。目前以本朝国情,还不是可以动摇的时候。否则必定会引起一场打乱。而且皇上的手段太狠毒了。鸟尽弓藏之事谁都可以理解,但不是谁都可以原谅,难免会叫忠臣心寒。”

她的背影高挑,身形玲珑有致,灯光下的她柔和的就如同画中走出的仕女。而且她柔软娇柔的声音。道出了沈奕昀心中所想。他有得遇知音的愉快。

云想容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以“保藩”一派自居,转回身道:“沈四,我是妇人见识,不过我依旧觉得,你如今的能力。难以为天下勋贵藩王着想,也难以为大周朝天下苍生着想,为今之计。是你要自保,要安全的活下去。朝堂暗潮汹涌,照着皇上如此激进的手段,不出十年必有大乱,平定大乱后或许会有新局面。如何经营新局面,如何让朝堂安稳。都是大难题。北有鞑靼、女贞蠢蠢欲动,西边吐蕃亦不太平,沿海一带倭寇侵扰,百姓叫苦连天,高句丽王也并非安于一隅,再加上黄河年年泛滥。

“男儿志在四方,并非只纠结于一件事不放,你若心存天下,就该保全自己,放眼看下去。到时受惠的不只有你自己一人而已。还有子孙后代,还有大周朝的百姓。”

“但这一切的条件,是你要保全自己。”

云想容说罢,在临窗铺着半新不旧的大红坐褥的罗汉床坐下,暗自观察他神色,心中还是紧张的。

她知他会谋逆,亦不怕他失败时陪着他共赴黄泉,可那一段黑云压城的日子,连钟鸣鼎食之家尚且惴惴不安,更合论百姓?天灾历来无情,天灾无法避免,然她不希望她的夫婿是“”酿成的祸端。她不希望仇恨迷失他,埋没了他的才智,也不希望他不快乐。

前世她见过他,他是个妖冶美丽的男子,满身从地狱怕出来的阴森戾气,让人害怕。

今生他的际遇,或许因为她的重生造成了偏差,很高容易可以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不希望他在过那样的日子。

沈奕昀一句句咀嚼她说过的话,许久才站起身,缓步走向她:“六儿,你若身为男子,必是国之良臣。”

云想容挑眉,“我不做什么良辰,我所希望的,一直只是安稳度日而已。”

安稳吗?

她的要求并不高。沈奕昀垂眸,对上她灯光下朦胧娇颜,俯身执起她双手道:“好,我会努力给你安稳。”

云想容仰头,与他视线交汇时觉得自己的心被烫到了,忙抽回了手,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了。”

沈奕昀今日已趁着她见他平安归来心情不同,与她亲近了许多次,现在仍旧不肯放过机会:“快宵禁了,我也十分疲累,左右你这里没有外人,我住在你这儿吧。”

云想容想骂他“无赖”。

可一看到少年那张挂着期盼笑容的俊颜,回想他受的苦,她的心就软了。

“罢了,那你就住下吧。我让英姿去给你整理前头的倒座。”

她答应他留下已是极限,沈奕昀也不想惹恼她,趁着英姿闲下来的功夫,让她去伯爵府给那楮天青等人报个平安。

一夜好眠。

次日清早天色还暗着,小猴和卫昆仑就带了他的官服来敲门,伺候他更衣上朝。

云想容对这些并不知情,这几日累惨了她,她只恨不能好生睡上三天三夜,将缺了的觉都补回来。

再次醒来时,外头彩霞满天,云想容一时间分不出是晚霞还是朝霞。院子里有女子低声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却是孟氏和英姿。

云想容起身披了见袄子下地,推开主卧的格扇,笑道:“母亲。几时来的?”

孟氏闻声看来,上挑的凤眸中是挡不住的关切,“你醒了?睡的可好?云娘下厨去给你预备晚膳了,待会儿咱们一同用饭。”

“已经是晚膳时间了?”云想容掩口打了个呵欠,叫英姿打水来洗漱。

孟氏进了屋,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道:“卿卿,你气色好多了。”

“是啊,沈四总算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云想容拿起白瓷描金的小盒。挖了黄豆粒大小的茉莉花香羔子匀面。

孟氏幽幽叹息:“只是,你与娘一样,命不好。娘好歹进了门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邱氏是后来才进的门。你呢?这会子沈伯爷就有了平妻。”

云想容知邱翦苓是孟氏心中的一个毒瘤阴影,“平妻”二字是永远抹不去的痛。她最怕的是她走了她的老路。

云想容笑着到了孟氏身边,搂着她脖子亲昵的道:“母亲不必担忧。沈四不是我父亲,刘嗪也不是邱翦苓啊。”

“我哪里能不担心?眼看着婚期还有不到三个月,你父亲那个浑人。竟把你赶出家门。你出阁的时候总不能从这里出去吧?到时候叫人看了笑话,往后勋贵圈子里你还怎么生存?”

“我不在乎啊。”云想容无所谓的道:“母亲,你当作为云家女儿有多荣幸吗?我巴不得父亲到官府去开了文书,正式的与我断绝关系呢,那样我还能被少利用一些。只可惜,父亲没有。”

见孟氏焦急。云想容柔声劝说道:“母亲不必多想,父亲在朝为官,最怕舆论。我在外头先住上一阵子,好生清幽一番,到了婚前不用咱们开口,他就会主动让我回去了。毕竟这是御赐的婚姻,皇上可看着呢。”

云想容的话。让孟氏心中微定,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卿卿。还是你聪明。不像我,见了事就慌乱了。”

“母亲是关心则乱。”云想容甜甜笑着。

用过饭后,云想容让英姿送孟氏与云娘回去。

也就在当夜,云家的书房里传来了济安侯云贤与永昌侯云敖的辩驳,下人们被他们的怒吼唬的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老夫人那里听下人来回话:“…老侯爷骂沈探花是毛都没长全的奶娃娃,提出的观念没有一句靠谱,什么圈地乱国,什么藩王乱政都是放狗屁,没有勋贵藩王,哪里有现在大周的江山,除了必定会寒了天下人心,还骂永昌侯是没脑子的狗腿子,就知道跟着皇上瞎起哄,一点儿不知为云家着想。”

老夫人觉得头大如斗,吩咐郑妈妈去取她的抹额来,又问:“那永昌侯呢?”

“永昌侯赞扬沈探花,觉得他是天纵奇才,肱骨之臣。”

“哼,他的女婿,他当然喜欢。”老夫人冷笑,道:“你且继续去听着。他们爷们吵个什么样,你来回我。”

“是,夫人。”

下人退下,老夫人面无表情的望着绢灯寻思事儿。

如今云嫣容宠冠后宫,云家算是站稳了脚跟,最好不要生出是非来。那爷们两个瞎胡闹,必定是关起门来吵,到了大殿上还是一家人,她并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听说因为云想容被撵走的事,孟氏已去拢月庵求助赵姨奶奶了。

那个老狐狸精要是回来,还不够她堵得慌。

第二百四十五章懿旨

同一时间的承平伯府中,沈奕昀身着一袭雪白中衣,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盘膝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上,虽已漱口沐浴过,身上还是染了酒香。

今日殿上突如其来的一本,让整个朝堂卷入一片骇浪中,散衙后,他被一群学子围在当中,人人赞叹沈探花傲骨千秋,有经天纬地之才,方十六岁便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

他当时心中所想的,却是那心比比干多一窍的女子。

她养在深闺,却针砭时弊思路清明,比他思考的还要透彻。他方才与楮天青谈及此事,楮天青甚至不信那番话是她口中说出的。还说他想不到,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的确,他的思路被他的身份局限着。

然不局限者,如楮天青这类谋士,亦没有她想的透彻。

昨日与她接触,让他对她的认知又加深一层,她仿佛在他身上中了蛊,上了瘾,就连醉仙楼与学子们高谈阔论,他仍旧无法不想起他。

他素来有耐性,如今却越加期盼六月初六的到来。连他自己都意外自己的心急。

“爷。”房门轻轻叩,是小猴。

“进来。”沈奕昀收敛心神。

小猴笑眯眯进屋来,先行礼,双手呈上信封,“玉簪胡同送来的。”

沈奕昀“嗯”了一声接过信去。他脸冷着,也没笑容,可小猴就是从他明媚的凤眸中看到了西洋映彩霞一般的光华。他是欢喜的。

他家爷,在自家中不需要应和外人时,素来表情欠奉。

展开信纸,上头是云想容娟丽傲骨的字迹,用毫不见外的语气让他明日派人去拢月庵附近保护孟氏安全。

沈奕昀眼角眉梢含了笑意。

小猴圆溜溜大眼骨碌转着,“爷,今日舅老爷和舅太太来了,看了府里头,说太过冷清,已经让人伢子往咱们府上送合适的丫头婆子来。还有舅老爷说咱们一下子迎娶两位夫人,下聘之事需要计划,爷预备准备聘礼多少?”

沈奕昀道:“六小姐那边我原预备了两万两银子,如今多了个霜琴郡主。在外人面前一碗水好歹要端平。也同样预备这些好了。”

小猴咂舌,“这么多。两边儿四万两银子啊。那个霜琴郡主少些个不成吗?”

沈奕昀闻言璀璨凤眼里有了笑意:“小猴崽子,你倒是知道向着耍在外人面前。我要给六儿多少,就要给霜琴郡主多少。这毕竟是刘家的天下,只糊弄过成婚,将郡主迎进郡主府,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小猴挠着后脑勺似懂非懂的颔首。认真的道:“反正我只将六小姐当成爷一样,至于郡主,她只是郡主。”

“聪明。”沈奕昀轻轻拍了下小猴的肩头,道:“你去叫昆仑来。”

小猴仿佛得到奖赏的孩子,咧嘴笑着,欢天喜地的行礼下去。

不多时。卫昆仑衣衫整齐的叩门而入,面带肃杀之色,恭敬行礼:“爷。”

“坐吧。事情怎么样?”

卫昆仑身姿笔直的在一旁交椅大马金刀的坐下。道:“闽王这些日不常出门,因他警惕性高,咱们的人不容易靠近,是以并未得到机会。”

“不急,只暗地里盯紧了就是。我要知道他的任何行动。”

“是。”卫昆仑又道:“恬王府这些日却很奇怪。霜琴郡主被禁足了。”

“是吗?意料之中。”沈奕昀语气云淡风轻。道:“告诉徐妈妈,郡主禁足期间好生伺候。务必要照顾周全。不要出任何岔子。”

“是。”卫昆仑应了,心下却很奇怪,爷不是不喜欢郡主么。

沈奕昀一双点漆双瞳似乎看得穿卫昆仑的心思,笑道:“徐妈妈将来是郡主的媵嫁嬷嬷。”

一句话,卫昆仑就明白了,暗自抹了把冷汗。看来被沈奕昀讨厌上的人,日子就不要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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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身,云想容已是神清气爽,连续补眠让她眼下的阴影消失了,气色也十分好,更有心情对镜梳妆。菱花小镜里瞧见鬓角银丝,她吩咐英姿来为她拔掉,随意梳了个发纂儿,又选了身翠绿色对襟琵琶领素缎收腰褙子,下衬雪锦八幅裙。

翠绿色挑人,肤色暗淡之人穿了会显得面色发暗泛黄,偏穿在云想容身上,越加衬托她雪白玉质肌肤欺霜赛雪。

英姿为她挑了水头极好的碧玉耳坠子,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装扮一番,一扫连日来的阴沉苍白,容光焕发。

英姿见她如此,终于放下心来,小姐与沈伯爷这样密切,一个若有万一,另一个也活不成的模样,她既欢喜又羡慕。

“小姐。”小丫头到门前垂首回话:“外头来了位老妈妈,说是姓李,要求见小姐呢。”

云想容闻言放下菱花镜,缓缓站起身来。

“请她去前厅吧。”

“是。”小丫头行礼下去。

英姿担忧的道:“李妈妈来,会不会是老夫人要为难你?”

“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快步到了前院正厅,正瞧见穿了身深绿色细花褙子的李妈妈。

听见脚步声,李妈妈忙站起身看向门前,瞧见翠绿色的窈窕身影忙行礼:“六小姐。”

“李妈妈不必多礼。英姿,看茶。”

英姿道是,下去预备。云想容则与李妈妈分宾主落座。

“李妈妈来的正好,我恰好担心祖母的身子,祖母一向可好?”

李妈妈满面堆笑,眼神精明:“回六小姐的话,老夫人很好。奴婢前来是特地接您回府去的。清早慈安宫的大爷来传了懿旨,说是太后娘娘要您进宫一见呢。”

云想容垂眸。长睫掩住眸中光华。

她与云敖决裂的缘由,她自认为付出的无怨无悔。可在云家人以及世俗的眼中,她不从父命是大错特错。昨日安慰孟氏的,是为了让她宽心。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的行为是不容礼教的,云家没有理由主动请她回府去。

若她一直在府外,以云家爱面子的性子,一定会婚礼照旧办,新娘照旧从府中出阁。或许云敖会找人代她上轿到承平伯府行礼,这样不叫人瞧得出端倪,对云家和沈家。面上都好看。随后她在瞧瞧进去也就是了。

但是沈奕昀会十分为难。

若是想给她个盛大的婚礼,就不能理会云家的安排,来玉簪胡同接她。那样城中舆论会十分难听。如何揣测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