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低着头,看着黄袍的下摆。

突然那下摆一扬,明黄的靴子抬起,皇帝一脚就揣在她的肩膀上。

柔嘉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跌倒在地,肩膀以至于半边身子都麻木疼痛,眼泪一瞬冲上眼眶,不可置信的高声叫道:“皇兄!”

皇帝点指着她,愤然道:“若不是看在你是朕的妹妹,真今日非掐死你不可!你说你办的都是什么事!”

柔嘉泪眼朦胧,哽咽道:“臣妹不是都已解释清楚了吗,分明是皇兄要苛责于我!那东西臣妹早就丢了的,皇兄…”

“住口!”皇帝气急败坏道:“你还要朕真的拿了你的人,然后一个个审问过去吗?你大概不知道朕手底下有多少能人最善于撬开别人的嘴巴吧!”

“皇兄!”柔嘉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惧怕。

皇帝道:“柔嘉,你是希望朕继续明察此事,还是就此搁置?云咸宁那是会办事,给朕的台阶下才那样说,你就愚蠢到真当事情就是那样了?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分明是看朕的江山稳固,你瞧不惯了,想帮着谁家来祸乱咱们刘家的江山!你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没有,我没有!”柔嘉摇头连连磕头道:“皇兄这么说,臣妹哪里担当的起,没有人给我好处,我也并非是要动摇皇兄的江山!”

“那你今日是为何?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朕险些就错杀了云家人!若是云家人真被杀了结果会如何!”

归来的云咸宁会痛不欲生,他会真的反了。

然后,他或许真会奔赴辽东,联合叛军和暴民,带动天下藩王谋逆。

到时候大周朝将会是一片风雨飘摇。

柔嘉既然能想的出皇帝会怀疑云家,借此以打击云想容,自然也听的懂皇帝的意思。

虽然在她心目中,江山社稷都离她太遥远了,她在计划行事时根本没有考虑那样多,只想着怎么帮尉迟凤鸣出一口气。

然如今在皇帝的注视下,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做过的事。她真的险些引起了朝堂的动荡。

眼泪簌簌落下,柔嘉侧爬在地上,哭的狼狈又委屈。

皇帝见她这般,真恨不能打死她。

但他偏又不能如此。

因为方才对外他为了替天家圆回脸面,说过柔嘉是冤枉的。事情是有蹊跷的。

金口一开玉言出,他就不能在处置柔嘉,即便是暗地里,也不能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背后诟病。

况且现在慈安宫还派人围着呢,还都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圆过去。

柔嘉可怜兮兮拭泪,模样端的是我见犹怜。她越如此,皇帝瞧着越动气,沉声斥道:“给朕滚回去,没有朕的允准,不许离开慈安宫半步!”

柔嘉哽咽了一声,起身之时掉落更多的泪珠,却不敢在皇帝面前再哭出一声来,更不敢多加辩驳,匆匆行了礼就如有厉鬼追似的跑了出去。

御书房中一时沉静下来。皇帝疲惫的坐在桐木黑漆圈椅上垂眸揉着太阳穴。

虽然下帖子用的信笺和那玉佩都是长公主所有,旁人想要造假很难,但他想不透柔嘉这样做的道理。况且事无绝对,若真有人陷害长公主,挑拨他与云敖之间的关系,又会是何人所为?还有,此事仍旧有许多疑点,例如云敖被抓,是何人将他营救出来的?

但总归一件,经过近日,往后他对云家的监视要更加密切才是。

柔嘉这厢哭哭啼啼的出了御书房大门,见跟着她的宫女方才已被皇帝打发回了慈安宫,只能自行回去,眼泪落的更凶。

她心里憋闷,被皇帝踹了一脚肩上又隐隐作痛。满心委屈无从发泄。回了慈安宫又要去见不喜欢见的人,只觉天空都是黑的,空气都叫人窒息。

她避开了人群,往御花园僻静的一处去,那是她与尉迟凤鸣常常见面之处,虽明知道他不会在,可究竟只有那里能让她烦躁的心安静下来。

谁知路走了一半到了僻静之处,却被人捂着口拦腰拉进了冗长宫道一侧的窄巷里。窄巷尽头是紧闭的一扇木门,门边放着一口注满水的大缸,门两侧还有凹进墙内约各一步的距离,最适合藏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解围

柔嘉惊恐的挣扎了几下,随即感觉到身后那人熟悉的气息,便柔顺安静了下来。被强制着带入了巷尽头可以藏身的墙壁凹陷处。

背部靠着冰冷的宫墙,身前那结实的胸膛却是温暖的,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让她将委屈都忘了,只剩下羞涩。

尉迟凤鸣松开捂着她口鼻的手,在背后衣服上蹭了蹭沾上的眼泪,低声严厉的问:“为什么这么做!”

柔嘉尚未注意到尉迟凤鸣语气中的不满,全心只在对他的思念和爱慕之上,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双臂圈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头枕上了他温暖的胸膛:

“什么都别问了,我为你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尉迟凤鸣低头,鼻端充盈着柔嘉发上淡淡的茉莉花头油香气,这个女人对他当真是十分依恋啊。

他的心就有些软了,抬起手臂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但仍旧是问:“是你把云咸宁骗去绑架的吧?”

“嗯。”

“为什么这样做?”

柔嘉闷闷的道:“我只是想为你报仇。”

尉迟凤鸣浓眉挑起,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娃娃脸上酒窝却因笑意而出现了:“你说报仇?是指我一败涂地,还是指我现在成了残废?”

这种自暴自弃的语气,让柔嘉心中十分不忍,摇头道:“不,你不是残废,你也没有一败涂地。我只是气不过,看不惯她害了你这样凄惨,自己却能安然度日,我要她尝到什么叫做伤心!我要让她跟我一样揪着心。眼看着在乎的人受伤,甚至是死去!”

柔嘉仰起头,眼眸因为忿恨被点亮:“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做什么官,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跛足,你永远不必觉得自己有不足之处,因为在我眼中你是旷世奇才,你是真正的伟岸男子。伤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柔嘉如此直言不讳的与他说了这一番话,双颊已染上红霞,眼神却十分的坚定。

尉迟凤鸣双手扶着她双臂,低头望着她哭花了妆容的脸,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无奈。

若是云想容有柔嘉这样的深情就好了。若是柔嘉能有云想容一半的理智和智慧就好了。

人终究是没有完美的。

“算了。你以后不许这样了。他们家你不能动。而且你也不能伤害她。”尉迟凤鸣放开手。

柔嘉心跳露了一拍,脸上瞬间抽浄了血色,惨笑一声。“你还是心疼她?她现在大腹便便,马上就要临盆了,生的却不是你的孩子,你还为了她着想,她害得你丢了官,瘸了腿,你就不恨?你为何不恨她!你为何不将对她的心思用一半在我身上!”

她如此怨恨的话出口,连自己都被满身怨气的自己吓住了。她是端庄的公主,是皇帝的妹妹,是皇家高贵血统的绵延。如何为了一个心不放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让自己如此狼狈。

柔嘉深吸了口气。却滑落更多的泪珠,只觉心如刀绞一般,望着面前的男子,却是如何也放不开满腔缠绵的感情,忘不掉他,放不开他啊!

与其说是气他不爱她。倒不如说是气自己不争气,为何就爱上这样一个人。

柔嘉轻轻地推开尉迟凤鸣,便要沿着宫道离开。谁知刚迈出一步,腕子就被尉迟凤鸣拉住。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只略微用力,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靠向他,随即他干燥的唇,带着一股属于男子特有的气息落在她的唇上。柔嘉惊愕的张大眼,唇微开,便让他的舌长驱直入。

似察觉到她反应呆滞,尉迟凤鸣轻笑了一声,微离开她的唇,道了句:“傻丫头,要闭上眼啊。”复又吻上时候,左手已遮住了她的眼。

这个女人满心都在他的身上,着实弥补了他自云想容那处得不到的,虽然他对她并非那么喜爱,可如此柔情,让他的心都软了,好似不由自主的就会接受她的感情,安慰她的伤心。

罢了,以后还是多与她亲近一些。他本就是被感情害惨了的,不至于这世上再多一个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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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早朝,奴才近不了边儿,就在御书房外头,只瞧见皇上对永昌侯爷十分的关心亲近,后来皇上去了御书房里头,过了一会儿,长公主就从里头出来了,往御花园那儿去了。奴才看皇上并不喜欢,若是贸然传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怕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大好。是以回来请您的示下,是这会子就请皇上,还是稍后再请。”一大早派去问皇上的徐公公诚惶诚恐回话。

太后这会子却是和颜悦色,并未有半分怒气,“你是个机灵的,知道不惹皇上不高兴。皇上不高兴,哀家自然也不高兴,回头等闲了皇上自己喜欢了,哀家在问他便是了,不过你说柔嘉从御书房出来?那时候她神色如何?”

徐公公不敢隐瞒,低声回道:“奴才瞧着长公主像是遇到什么伤心的事儿,哭的妆容都花了。”

“是吗,难怪才刚来人传旨六宫,说是柔嘉不准离开慈安宫半步…”太后摩挲着手中翡翠的念珠,当她思考问题时,锐利幽深的眼眸与皇帝的如出一辙。

徐公公垂首静立着不敢打扰,过了片刻,太后才道:“你去当差吧,若是柔嘉回来请安,叫她不必来,自个儿歇着去就是。”

“是,奴才告退。”徐公公行了礼,弓着身子退下。

光线阴暗的寝殿里,太后往西厢的方向看了看,虽然隔着格扇,又听不见那方的谈话,她还是忍不住这样。

她很好奇,皇帝竟然会允准外臣来她的慈安宫亲自接人。她需要一个解释。皇帝是她的儿子,忙过了自然会与她来说清楚的。

而西厢这里,孟氏和赵姨奶奶见云敖安然无恙,又是喜极而泣,云传宜和云博宜也十分开怀,拉着云敖的袍袖不松手。

看着妻儿母亲,云敖心里立即涌起几分庆幸来。

先前多亏了他百般思量之后去找了沈默存与他合作。多亏他身边跟了沈默存安排给他暗中相护的侍卫。否则此番他怕是要折在里头。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也累了,暂且去歇一会儿,我与卿卿还有几句话说。”

孟氏和赵姨奶奶点头,在他们心中,整个永昌府里可以与云敖商议大事的,也只有云想容夫妇了。

将十分不情愿的云传宜和云博宜带去隔壁的堂屋,留了英姿和玉簪守在门前。云敖这才到了里屋,坐在暖炕边的交杌上,望着侧躺其上大腹便便的女儿。

云想容笑弯了桃花眼:“父亲能回来就好。您这一失踪,将母亲和奶奶都吓坏了。”

云敖也笑,眉目与云想容十分相似:“是啊,不只是他们,皇上也吓坏了。”

一句话,就将云想容脸上完美的笑容和心中竖起的城墙激的有了一丝裂缝。

她想不到云敖会开诚布公的与她来商议大事。

云敖又道:“事情的经过来瞧,皇上对云家已经很防备了,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云想容蹙眉,脑中有千万思绪飞过。那些与云敖之间的仇恨和隔阂,她是不可能忘记的,他两次要掐死她,还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后来种种冰冷的对待…

她并非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只因为他是她的父亲,才不能立即不理会他。

可自从那一次宫中赴宴,回程时他主动邀了沈四上车去,二人不知谈了什么,自那之后云敖对她的态度就改变了。

两世为人,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绝不会是突然父爱爆发,想对她好。这其中唯一的驱使,就只有利益。

“我还好。好吃好用好住的,能有什么不好?”云想容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云敖闻言,片刻无言,心里头就像是被谁用热火烧过的针扎了几下似的。

许是上了年纪,他从前不放在心上的亲情,这些日他却时常会想起,在他的心里占了越来越多的分量。就连对这个大逆不道的长女都是如此。他对她可以说又爱又恨。客观的说,她是个特别的女子,强悍,坚韧,聪慧,又懂得审时度势。他们父女两个关系的冷淡,只能归结为他们的利益不合。

他以为,当他们有共同利益时,关系自然会缓和一些吧?

“一晃眼你也是快做娘的人了。你这肚子也快八个月了吧?在宫里常住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府里去,将一切都备足了安安稳稳的待产。回头为父的去皇上那处讨个旨意,想法子让你回府吧。”

云敖是好意,云想容知道,可皇帝未必会成全他的好意。

“父亲,你想的太简单了。皇上为何让我入宫?您是聪明人,自然很清楚了。我,老夫人,娘亲,奶奶,还有两个弟弟入宫的理由都是一样的。我说句僭越的话,父亲也应该提早想清楚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更要有个打算了。”说到此处,云想容压低了声音:“他对咱们防备至此,这一次是运气好才让父亲及时回来,可若父亲没有及时回来呢,您想过后果吗?”

第三百八十二章长谈

云敖留下与云想容说话,一是想叙父女之情,二是因为沈奕昀不在京都,他没有旁人可以说正经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即便是说了他们也听不懂,不但不能分析,还会先将他们吓坏了。偌大一个永昌府,现在也只能与云想容商议而已。

云敖叹道:“你果然是个明白的。”

“我也是不得已才明白。皇宫中的生活虽然锦衣玉食,可时时刻刻都要提起防备。我居于宫中,就似父亲在庙堂之上,恐怕父亲也没有一日是安枕无忧的吧。尤其是现在皇帝的做法,着实是让人心底发寒。”

“是啊。我的确是有些心灰意冷之感。我对皇上忠心耿耿,可皇上对我却存了猜忌之心,当年我二人八拜之交,称兄道弟,又意趣相同志同道合,那些时光现在是一去不回头了。”

云敖还是第一次与人说起这些话,心中十分怅然。

云想容能体会云敖的感受,叹息道:“父亲也不必太难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若帝王有情,便要亡国了。皇上有皇上的苦衷,父亲也有父亲的立场,您也当看开才是,必要的时候你们还是会为了各自的立场做事,咱们家那样辉煌,又帮衬着皇上斗垮了马家,说句您或许不喜欢听的,咱们现在就是第二个马家啊。”

“你说的是,我现在也有些后悔,当初若听你祖父的话,不全心信任皇上。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二人相对默然。

没有老鼠,还养猫做什么?不杀鸡,手中还持刀做什么?云家就是猫,就是手中的刀,马家倒了,他们对皇帝就没有用处了。还有可能成为帝位的威胁。他若是丝毫不起疑心,丝毫不打压,云家必定会成为第二个权倾朝野的马家。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用处,咱们现在只管好好过好当下就是。父亲久居庙堂,又与皇上关系亲近多年,您看的定要比我看的明白。我只不过是瞧见了一些蛛丝马迹禁不住猜测罢了。父亲那里定有更多的实例。您也当好好从长计议,想一想云家的未来,想一想永昌府的未来。”

云想容观察云敖的脸色,见他并无不快,才将她早就想对他说的话说了。

“我知道父亲与祖父虽然一直对着干,可也是借口不和,让两府走上不同的道路。大伯父没有什么建树。二伯父是跟从祖父的。这样一来,不论是济安府遭灾还是永昌府遭灾,云家好歹不至于断了根,还能保留一脉。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您看,祖父都已告老赋闲在家,每日只知浇花务农。皇上还叫了他去辽东,意思就显而易见了。”她虽然恨父亲。可父亲若倒下,会带累全家人,到时候母亲和宝儿都要遭难,她决不能眼看着云家出事。

云敖却不知云想容是这个想法,在这个与自己容貌和性情都相似的女儿跟前,他找到了畅谈的快感,得遇知音的喜悦,还有自己的气质得到传承的愉快,更有女儿开始关心他的开怀。

云敖面上愁云一扫而空,第一次在云想容面前露出称之为慈爱的表情:

“我家卿卿长大了,你即将为人母,为父也老了。”语气颇为感慨。

云想容一愣,心里柔软之处被碰触,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如意,她期待父爱的时候,父亲给她的是痛下杀手,她不期待父爱了,他又开始回心转意,可她也不稀罕了。

云想容只是微笑着,道:“父亲不老,您正当壮年呢。”

云敖闻言爽朗一笑,俊美面庞去了年轻人的锋锐,沉淀了岁月之后,更加出众,他也不过三十五岁的年纪。

多年以来,这算是父女二人最为快乐的一次谈话。第一次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吵的鸡飞狗跳甚至大打出手。

云敖心下满足,站起身道:“我这就带你母亲他们回去了,你暂且安心住着,仔细养护身子,回头我会去求皇上允准你回府去。”

云想容撑着要起身相送,云敖按着她的肩膀道:“肚子这么大了,就别折腾,你我父女之间也不必太讲究这些,我走了。”

云想容心里百感交集,云敖如此对她,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他将他高高抱起,让她第一次看到比别人都要高的那片天空,心里的城墙,似又有了一些裂纹。

“父亲慢走。”

云敖浅笑,出去叫了孟氏等人。

云传宜临去前快步进了里屋,拉着云想容的手道:“姐姐,你要仔细照顾自己,我可还等着做舅舅呢!我走了。”

云想容掐了掐少年的脸颊,笑道:“听娘的话。”

“知道啦!”

云传宜快步跑到了门前,拉着云博宜的袖子。

云博宜则收起羡慕的暮光,恭敬的给云想容行过礼,这才与云传宜相携而去。

云想容松了口气,

惊心动魄的一夜总算过去,有惊无险。

不过到底是谁救了父亲出来?相信她有这个疑问,皇帝也会有。

一想到这里,云想容就觉得压力颇大,局势真是越来越紧张了。

云敖这厢带着孟氏、赵姨奶奶、云传宜和云博宜,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去拜别了太后,离开慈安宫时,恰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水粉色身影。

柔嘉长公主一反方才在太和殿上的苍白,此即面若春水,眼含柔光,红唇娇艳,原本只称得上清秀的面貌,如今却平添几分艳丽。

两厢走了对面,柔嘉心中瞬间闪过尴尬。

不过皇上都当着臣子们的面儿说了她是无辜的,主谋另有其人,她也就姑且当做如此。

云敖已经走到跟前,领着家眷行礼。

柔嘉端庄笑着:“永昌侯,今日之事着实虚惊一场,你身上没伤到吧?”

“多谢公主挂怀。”云敖皮笑肉不笑,“臣运气好,还没死,不过…”

云敖久居高位,此刻眼眸冰冷如淬毒的利箭,略拉长的尾音,震颤的柔嘉心里砰砰直跳,甚至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

云敖心下冷哼一声,这般没用,连他家卿卿一半气势都没有。有本事使坏,却没本事担当,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

“臣还有要事,今次多谢长公主款待,往后若有机会,臣定当重重报答!”拱了拱手,云敖转身便走。

孟氏与赵姨奶奶匆匆给柔嘉行礼。心中虽不确定柔嘉是否真的绑了云敖,可看云敖的态度,也知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因云想容还住在宫里,与柔嘉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也不好开罪,便恭敬的行了礼,带着云博宜和云传宜跟着云敖离开了。

柔嘉咬牙切齿。怨怒之余,心下其实多少还是有惧怕的。

她耳边响起了尉迟凤鸣方才在她耳畔说过的话:“…你此番作为,等于激怒了一头沉睡中的雄狮,那云咸宁可是比云大同更加厉害的角色,想必你也知道,当年若不是他射杀太子,当今圣上也不会有如此高位,怕早化做刀下亡魂了。你想,一个有胆识,有魄力这样做的人,是会被陷害了也顺从的如同绵羊一般的人吗?长公主还是太过天真了…”

她虽然处世不深,但并不笨,她知道尉迟凤鸣说的都是对的。

如今她才开始后怕,皇上已经恨上她了。若不是为了皇家颜面,她想皇上也不会轻易原谅她。现在她又与永昌侯也结了梁子。将来的日子恐怕更艰难了。

柔嘉不自禁满面愁容。缓步回到慈安宫,本想去给太后请安,却被宫女嬷嬷拦住了,且态度十分不恭敬的让她自行歇息,说太后这会子乏累,不见人。

但是站在廊下,她分明听到里间有轻快的笑谈声。是太后与云想容!

柔嘉嗓子里就如塞进了生鸡蛋,沉着脸保持着端庄回自己的偏殿。

宫女和太监们则是嗤笑了一声。

云想容这厢坐在太后身边,任太后拉着手,温柔的笑着:“…多谢太后关心,我昨儿睡的很好,今日父亲和母亲一同来看我,我喜欢的很,心情好了,身子也好。”

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太后的话到了嘴边儿转一圈又咽下去了,看来这丫头是个精明的,想要收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太后就笑着,吩咐人上血燕窝来,又嘱咐她:“你在这里只管放心住着,有什么不快的就来找哀家,你是元素的妹子,也是哀家半个女儿,万事不要外道才是。”

“是,多谢太后。”云想容感激的笑着,明眸中光芒晶莹。

太后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太后的寝殿,云想容扶着玉簪和英姿的手缓步回到西厢的途中,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东厢紧闭的格扇。

先是专注瞧着,眼神渐渐变的阴冷,嘴角弯起了弧度,笑容嘲讽。

英姿和玉簪不明所以,对视一眼,柔声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