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做母亲的,理当为女儿着想,如今卿卿挺着个大肚子,脸色也不大好,她不但没能好心劝说照顾她,反倒让她来关心自己是不是府里姨娘闹事。她这做娘的,未免太不合格。

“不是,我才刚也不知想什么,就走神了。”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拍了拍,道:“娘瞧你脸色不好,底下还不干净?”

“嗯。”云想容知道就算她不说,英姿、玉簪他们也会跟孟氏和韩妈妈说实情,便直言道:“比昨儿多了一些,我看韩妈妈已经命稳婆预备了,想来就是这两天吧。”

“若是现在生产,也不算晚。你不必担心,娘当年生你和宝儿的时候,哪一次都是自己唬的不行,可生产时候却很顺利。”

云想容是七个月时候早产的,本来不该那时候生,却因为刺客从天而降受了惊吓。孟氏本想说些生孩子很容易的话来宽慰她,可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那个记忆并不是什么好的。

云想容理解孟氏的心情,笑道:“我知道,我一切都听韩妈妈的,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动弹的不含糊,生产时也没有理由不顺利,娘亲不必担忧。”

孟氏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自己。怎么说着话又变成女儿来安慰她。

她这个做娘的,好像从来都是躲在女儿身后的那个…

“夫人。”

正当这时玉壶进了屋,站在落地圆光罩边行了礼,道:“夫人,外头闽王的人撤了。”

“撤了?全部?”

“回夫人,撤的一个人都不剩下了。咱们府又恢复正常。后院儿和厨房的丫鬟婆子们都松了口气。”

孟氏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闽王虽说是为了云想容好,可他也不想想那么做回不回让沈奕昀吃味儿。若真是如此,影响了小夫妻的感情,苦的不还是云想容么。

云想容却是眉头紧紧皱着,支起了身子问:“伯爷还在跟我父亲说话?”

“是。”

“他们这会子也得了信儿吧?”

“才刚有人去回了话的。”

云想容沉吟着,沈奕昀既然与闽王闹翻,是肯定不方便见面的,闽王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撤兵,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皇上下了圣旨,逼迫他必须撤走。

她现在很想问问闽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商议一下对策。可她又不方便出去。她也知道闽王借机围了伯府,一来是为了扰乱皇上耳目,二来也是为了她的安全,免得闲杂人等混进来。她十分害怕,是自己的事情将她连累了。

第四百一十章

云想容的面色变的难看,孟氏瞧着也紧张起来,难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将伯爵府外头的亲兵都撤走还是什么坏事?想问,又怕女儿给自己讲解也要费心去思考,忙揽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你如今不比从前,什么事儿也不要劳心费神的,叫奕哥儿自个去琢磨不就好了。你也当相信他才是。女人家,什么都自己强出头,仔细变的不可爱。”

“娘说的是。”云想容被孟氏的说法逗笑,她是在变相教导自己要适当示弱,也知道沈奕昀对事的洞察之敏锐不会比她的少,何况闽王帮衬他们良多,沈奕昀也不是只看得到人的缺点,看不到人付出的人。

云想容略微将心放下,只与孟氏说自己乏累了,想先睡会儿。

孟氏看她蔫蔫的,也知她是真的疲累,便道:“你歇着吧,娘在这儿陪着你。”

云想容微笑着点头,鬓角碎发垂落在脸上,还有几丝到了嘴边。孟氏为她盖上薄毯,又将她脸上的碎发抹开,这才如怎么都看不够她似的,握着她的手坐在床畔。

云想容疲累,实则睡的也不怎么踏实,好像半梦半醒的,听得到床畔有人说话,又朦朦胧胧知道有人给自己掖好被子,还坐在床尾,将她的双足抱在怀里,让她的脚伸进衣服登着他结实温暖的腹部,又用干燥温暖的掌心捂着她的脚趾和脚背。

云想容很想笑,她知道如此疼惜她,又不在乎男人如此对待女人叫人看了会否被笑话的人只有沈奕昀。可她又醒不过来。

如此睡不沉。醒不来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有点像灵肉分离…

沈奕昀抱着云想容的脚,低声问一旁刚收起药箱的韩妈妈,“她怎么样?”

韩妈妈眼角余光见孟氏满面急切,脸色煞白,心知做娘的心情,若是说云想容半句不对劲儿。孟氏定要先厥过去的。就笑着道:“还好,今日应当不会发作。”

沈奕昀松了口气,看着云想容蹙着的眉头和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以及她胸部的快速起伏,又担忧的道:“那她的心疾…”

“无碍的。”韩妈妈安慰道:“情况与成破厉害,老奴都早已与伯爷说过了。女人生产的事本也是说不准的。不过依着夫人现在的情况看,还很乐观。”

沈奕昀抿着薄唇。

其实他现在真恨不能让云想容快些平安将孩子生了。这样等着盼着,心悬着,太煎熬了。但又担心她那心疾,生产时一口气提不上来…如此一想,还是一直不要生,就让时间停留在此刻更好。

沈奕昀无端端觉得烦躁,甚至气起云敖和孟氏来。当初若是将防卫做的妥当。哪里会有什么刺客闯进来?若是孟氏再胆大一些,靠得住一些,又哪里因为飞进两个黑衣人,就动了胎气早产了。害的他媳妇儿身体底子生来就差。

“生完这个,说什么也再不要孩子了。”沈奕昀摇着头自言自语。

孟氏和韩妈妈闻言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噗嗤笑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韩妈妈道:“我虽这些年服侍夫人,可听过见过其她人家的新媳妇儿,有了身孕的更是见过,还从没见过伯爷这样懂得疼人的丈夫。可见夫人是有福气的。”

孟氏对沈奕昀的气也消了,赞同的道:“卿卿的确是有福的。”又问沈奕昀:“若这一胎是个女孩。你当如何?纳妾?还是让霜琴郡主为你诞下长子?”

沈奕昀知道岳母还介意刘嗪的事,当下恨不能放开云想容的脚举三根手指赌咒发誓:“管他男孩女孩,有一个就行了,只要他们母子平安,我也别无所求了。什么妾室通房,娘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会子还趁乱来打趣我。”

孟氏被沈奕昀这样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拉着韩妈妈去外头问话。

不多时。英姿疾步进屋来,行礼,将一张字条送上:“伯爷,昆仑送来的。”

沈奕昀将云想容已经暖和些的脚放回被子中。又拿了裹着绒布的温热汤婆子暖着,掖好被子,才拿了字条去外头看。

上头只有四个字。恬王回府。

恬王都回来了,他应当立即登门拜访,否则岂不是给了人捷足先登的机会?就算被告了黑状,好歹自己也要在旁边辩着,不能叫恬王听人一面之词来定夺任何事。

沈奕昀便对英姿道:“我要出去一趟,夫人若醒了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叫她不必担忧,凡事交给我就是。”

英姿道:“伯爷只管放心,卿园这么些的人呢,夫人不会有事儿的,若是发作起来了,就立即派人去给您送个信儿。”

沈奕昀这才放下心,去外头叫了卫昆仑出门。

到了外头才低声问:“白莫离如何了?”

“还没死。”卫昆仑鄙夷的道:“我还当他是多厉害人物,没想到就是个怂包,两通鞭子下来,他就把什么都招了,苦苦的哀求我们放了他。这会子人已经按着您说的处理了。”

沈奕昀“嗯”了一声,许久才道:“昆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了?”

卫昆仑一怔:“怎么这样说?我不觉得您狠,我觉得白莫离是罪有应得。再者说对敌人手软,等于给自己惹麻烦。起先您还以为他是您的亲哥哥,迟迟的下不去手,如今不光咱们的探子,就连白莫离自己都招了,当年他能被锦衣卫的人选中,就是因为长了一张那样的脸。”

沈奕昀想起白莫离那张与沈家人酷似的脸,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怅然的。若他真的是自己的大哥,若他不是皇上找来假冒的,若他没有背叛自己,该有多好。

他们沈家,注定是人丁凋零。

不多时来到英姿的宅子,沈奕昀也不进去,叫卫昆仑安排人预备马车。又点选几名机灵的丫鬟跟车。

不过两日,刘嗪已经憔悴不堪,面色发白,虽然穿戴的整齐,可一副羸弱模样。

见了沈奕昀,她眼中隐约还有希冀:“默存,您…”

“恬王回来了。”沈奕昀打断她的话,道:“你做那些事,也该让王爷和王妃知晓。我的错,我自然会承担,你的那份你也别想推给别人。”

刘嗪的心沉入谷底,告诉了父王,往后她基本就可以不必再回娘家了。父王那个好面子的性子,被仪宾给戳破了这层窗纱,定会对她厌烦至极。

她要收拾云氏不成,反倒将自己和沈奕昀之间的一线希望消磨光了,更连自己的父王也给得罪透了,还得罪了闽王那个煞星。

一想起闽王那日气势汹汹来找她,将降天锏往她脖子上一压,恶狠狠的说的话,她就浑身发冷。

凭什么云想容能得到沈奕昀的心,还能有闽王那样负责的哥哥?

她真的不甘,太不甘了,明明丈夫也是她的丈夫,哥哥也是她的哥哥,她与闽王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呢,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如云想容!

马车停下时,她的身子往前一顿,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觉脸上已被泪痕沾湿,忙拿了帕子拭泪,扶着徐妈妈的手下车。

门子早已见了他们一行,往里头回话去了。

沈奕昀则与刘嗪一前一后的上了丹墀,不多时就被请到了前厅。

恬王妃这会子真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挖出来切成片在火上烤,刘嗪做的事是她帮衬谋划的,想不到人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打探了郡主府那边儿,说是也没回郡主府。派人去沈奕昀府上问,又被闽王手下凶神恶煞的亲兵给拦了回来。

恬王回来了,她终于有了主心骨,有人可以商量。但是还没开口,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郡主和仪宾回来了。

王妃的心腾的一跳,手上不自禁的发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恬王回京都了沈奕昀才将人送回来,意思是什么已经太明显了,明摆着是要兴师问罪的。

王妃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一些,他们家天潢贵胄的,会怕谁?

“王爷,妾身陪您一块儿去吧。”恬王妃收敛心神,为恬王理了理才刚换上的金绣缠枝酱紫色锦缎外袍。

恬王笑着颔首,道:“还是默存有心,我一回来就知道来瞧瞧我。”

王妃这会子不得不佩服沈奕昀收买人心的功夫,连恬王这样性子都全心喜欢他。女儿对他也那般痴迷。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的夫婿和女儿这般?

二人来到前厅,谁知未曾进门,就看到了哭的梨花带雨的刘嗪。

沈奕昀则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温文有礼的行礼:“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恬王一看刘嗪的样子,心下先生烦躁,随后又有不舍:“怎么了?小两口儿吵架了?”

沈奕昀摇头,竟撩下摆,在恬王与王妃面前双膝跪地,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惹得郡主如此,是我的不是。只是郡主这次行事太过过分了。我也不知是否是王妃教她的,竟然学会了假孕争宠,还意图混进伯府去,当面去刺激云氏。岳父大人也知道,那云氏已经是快临盆的人了。”

第四百十一章和离

恬王府装饰华美的前厅中此刻已屏退了下人,只有恬王夫妇、沈奕昀和刘嗪在此。沈奕昀跪地,说话声音无奈又控诉。刘嗪一听他那样说,却是哇的一声哭了。

再了解自己父王的性子,她也终归是被软禁了这几日,终于重见天日,终于见到亲人了,压抑的情绪得不到宣泄,这会子也顾不上那许多,三两步冲到恬王近前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话都说不顺了:

“是他先冷落我!是他,独宠云想容那个小贱|人,我可是郡主啊,我是金枝玉叶,她凭什么跟我争!沈默存,你见了我父王就倒打一耙,什么都怪我,你如果对我好些,我难道会去害她!凭什么你也是,闽王也是,统统都对那个娼|妇好,为什么都这么对我!”

刘嗪将心中的控诉泣泪横流的宣泄了出来,她憋了这些日,已经太苦了,自小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可是王妃的心却是悬了起来。

女儿这般,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沈奕昀说的都是对的,她就是因为妒忌才去害人吗?

别忘了,恬王是她父亲,更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好面子的大男人!女子善妒,犯了七出之罪…

“王爷!”王妃焦急的拉着恬王的袖子,陪着笑,紧张的道:“您别动气,这些事儿毕竟也是小辈之间的家务事儿。”回头训斥沈奕昀,声音尖锐严厉:“我当你是个懂事的,想不到你这样没分寸。这等小事,就拿来闹腾王爷了?难道岳父岳母还要帮你们断家务事?你也是个沉稳的,怎么这会子却像个孩子似的。难道你没冷落嗪姐儿,嗪姐儿就这样了?”

恬王沉着脸没说话。

沈奕昀则是苦笑。比起刘嗪撕心裂肺的大哭,他的苦笑更入得恬王的眼。

“是,王妃教训的是。”沈奕昀也不称呼她岳母了,平静的道:“我早就与岳父大人深谈过,在锦州的时候我们还曾彻夜长谈。关于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我想王妃不懂,岳父大人也会动。这京都城中多少勋贵之家,就连同那些清贵权臣都算上,哪一家里不是有妻妾成群?人的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谁不会有个偏好喜爱?是,我是宠爱云氏。可我从没见过过谁家里男主人偏宠正妻或者妾室,其他女人就能假孕争宠的。这种事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还传的整个京都城都知道!”

说到此处,沈奕昀无奈的望着恬王:“岳父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早就说过,我对郡主还有些心结。莫说在锦州那时候郡主抛家舍业的找了过去,我因那些烦心的事没有与她行周公之礼,就是成婚到现在,我因抛不开心结,也没有动过她。可是我却突然听到她怀了一个多月身孕的消息,连太医院的御医和张院判都统一说法…身为男人,难道我不会想是否郡主等不及与我圆房,有了别人?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全无私心,我当时气急了。就将郡主留在了我的别院,让人给她诊治,果然是有了身孕。可谁知才留她住下三日,饮食上我命人悉心照料,没让她见外人,也没让她乱吃什么药,那有孕的脉象就消失了。”

沈奕昀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满目的悲切:“我这才知道。是郡主自导自演好这出戏,让全京都城贵族圈子都知道怀了身孕,为的就是传到伯爵府去,刺激云氏。殊不知云氏是个大方的。打从知道了,就整日央我去多照看郡主…她哪里知道,郡主已经被我接到别院,还已经查出根本没有身孕,分明就是哄骗天下人的。”

沈奕昀从无奈的慷慨陈词,到后来泫然欲泣,一番话已将事情来龙去脉用极为漂亮的说法说给了恬王。

恬王喜爱沈奕昀,沈奕昀对他有救命之恩,且还几乎将他看成自己的接班人,在一听女儿善妒已犯七出之罪,还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宣扬的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

他又不傻,连张院判都请动了,难保王妃没有参与其中,他的种自然是好的,就是这愚蠢妇人将他的女儿教坏了!

恬王一把推开王妃,恨不能狠狠抽她一巴掌,手握成拳藏在身后才堪堪忍住,还知道不能在女婿面前太跌了王妃的体面,只说了三个字:“你等着!”

王妃的脸色煞白,蹬蹬倒退了几步,身形晃动,扶着额头瘫坐圈椅上。

想不到,沈奕昀什么都与恬王说了,想不到恬王会帮衬外人!

刘嗪更是目瞪口呆,落泪都忘了,坐在自己脚上呆呆的看着恬王。

“父王,您,您一开始就知道,我,我与沈默存没有圆房?您一直都知道女儿在郡主府被冰着,却不管我?不论我受了多少的委屈,您都没有理会我?!”

恬王颤抖指头,点指刘嗪,又瞪王妃:“你到现在还不知错?你委屈?委屈什么?难道京都城里成婚之后小夫妻磨合个一年半载再圆房的还少了?默存既然能将事情摊开来与我谈,就是当我是长辈,更是光明磊落,什么事都能摊开来见光!你一个女人家,不好生与默存相处着,还急着圆房,又妒忌平妻有孕,还将这种事情宣扬的满京都成都知道!你,你,你这个孽障!跟你哥一样的不省心!你把我和你丈夫的脸都丢尽了!”

“岳父大人!”沈奕昀声音更加悲凉,却关心的道:“岳父大人息怒,仔细身子,身子要紧。我今日来,与岳父大人说这些话,着实是考虑再三才开口的,怕的就是您气坏了身子…”

“好孩子,快起来吧。”恬王双手搀扶起沈奕昀,道:“你的苦我都知道了。嗪姐儿的事…”

“岳父大人。”沈奕昀将恬王想息事宁人的话赌截在他口中,悲凉的摇头道:“我现在是身心俱疲。真真是伤透了心。我与郡主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默存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不是什么心胸宽旷的人,她如此对我不信任,如此善妒,妇人品行到底在哪里,我根本看不到。如今闹的满城皆知,往后如何善后还不知晓呢,我恐怕往后看到她,也当真是…岳父大人,默存与您坦白的说吧,若这桩婚姻不是御赐,若我非仪宾无权休妻,我早就休了她了!”

“沈默存!”刘嗪一听闻休妻二字,就如同炸毛的母狮,嗷嗷大吼的冲上来,涂抹粉红蔻丹的指甲险些抓在沈奕昀脸上:“你不讲理,你颠倒黑白!你要休我?你有资格吗!你不过是皇兄让我养的一条狗!你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

刘嗪心中对云想容的妒忌,对沈奕昀颠倒黑白的一番说辞,如控制不住涌起同岩浆沸腾一般令她满腹郁闷的怒火。她现在恨不能抓烂沈奕昀这张俊俏的脸。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可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沈奕昀对她的评价没有错。

恬王将沈奕昀拉倒身后,才堪堪避开“疯婆子”的魔抓,铁青着脸吼道:“来人!还不将郡主带下去休养!”

远远的避到院门口的下人们早就听到屋里的争吵,这会子被恬王一嗓子吼了进来,两名婢女和一名老妈妈合力将满口污言秽语如同疯子一般张牙舞爪的郡主拉了下去。

而王妃这会子已经瘫软在了圈椅上,双眼翻白。

恬王见状,又慌忙的叫人请太医。

恬王府当真是闹的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沈奕昀也不离开,跟着忙前忙后的,到御医诊断过后,确定王妃无恙,他才跟着松了口气,与恬王到廊下低声说话。

“岳父大人,您对待小婿不薄。我自幼丧父,从来不知道有父亲的滋味如何,您却对我如亲生儿子一般的信任爱护,我当真感激不尽,我相信,即便我与郡主和离了,你我之间的翁婿情谊也不会断了。”

“贤婿啊,你…”求人的话,恬王说不出口,自己女儿不对,又不能拿出王爷的威严来威逼,一时陷入两难。

沈奕昀抓住机会又道:“我与郡主,当真是已经够了。她的出身高贵,模样也好,才华也好,我都倾慕,只是女人家只要脾气和品性是坏的,就足以让我无法面对了,想必这个王爷也懂得。我想休妻是不能的,那样岂不是害了郡主?不如和离吧。我愿意承担和离带来的所有影响,让郡主开口,将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放我自由,也让郡主自由,将来郡主若再招选仪宾,也有个好说辞。若是一直拖着,我是断然无法面对他的,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郡主会耽搁了青春,让我们都缠在悲凉的婚姻里。我和郡主,真是不合适。”

恬王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拉着沈奕昀,半晌方道:“你先回去,此事容我在想想。”恬王心里明白的很,若是真和离了,往后沈默存可就没有理由无条件的帮衬他这个岳家了。

第四百十二章陪你

沈奕昀当然知道恬王在担忧的是什么,然能够抓住道理将事办到这处,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恬王虽没什么本事,到底也有身份在这里摆着,不给一些好处是不成的。只要能与刘嗪撇清关系,他将来与云想容之间不知能轻松多少。

想想这个,沈奕昀就觉得抛却什么都是值得的。

“岳父大人,我的心思已经与您明说,若是您不赞同我与郡主和离的事,我也无法,只是我无法保证郡主未来的日子是否能够过的顺心,郡主毕竟还年轻,人生路长着呢,守一辈子活寡也着实残忍了一些,难保将来她会不会再做出更出格的事。这一次我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儿上,不声张,也软和下来与岳父商议,可下一次她若在做更过分的事,当如何处置我也无法预料。毕竟如今形势紧张岳父大人也知道。”

看了看恬王面色,见他并无不悦,才道:“若岳父大人能够说服郡主主动与太后去请求和离,解开我与郡主的束缚,不光是我和郡主感激,厂公那里,我也可在帮您联络,甚至您看中的我与厂公合作的那些生意,我也可以全数送给您。一则是谢谢您对我的爱护之情,二则,我也当真是将您当做自家的长辈。”

前面的话,已叫恬王沉思。看来沈奕昀已是铁了心的要与嗪姐儿和离了,他也在想最好的挽回办法,谁知道最后,他竟然抛出那么大的诱饵!

要知道,与东厂合作起来的生意。油水可不是一般的丰富,最要紧的是往后他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一股力量,说说话儿动动嘴皮子就能办事。腰杆子也一瞬就能硬气的起来。

恬王心动不已,踌躇的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知他已经心活了,便行礼道:“岳父大人可以考虑考虑,回头再给我答复也可,这批从江浙来的料子能赚上一大笔,若岳父大人认可。这一批开始就赠给您。”

沈奕昀说罢,便下了丹墀,身形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

恬王则是站在廊下,望着八角宫灯摇曳的烛光,半晌方出了口气。一个女儿,远远不及恬王一脉的兴盛来的要紧,更何况。真的和离了对嗪姐儿只能是好事。哪里有妇人守着已经看腻味自己的丈夫还能过的幸福的?纵然和离,也是短暂的几年内有人议论罢了,等这个风头过去,在看恬王府,便是真正翻身之时。

恬王欣喜不已,进屋里去让下人请郡主过来面谈…

沈奕昀这厢径直出了王府,却是迎面瞧见小猴儿抓耳挠腮的在他拴马的大树边打转儿。一见了他,立即就扑了上来:“四少爷!”

“怎么了?府里出事了?!”

“夫人,夫人不太好,好像是发作了!”

沈奕昀一听,三魂七魄似都丢了,抓着缰绳翻身上马,平日那般高手,现在竟险些跌在地上,多亏了卫昆仑眼疾手快将他扶着。

“四少爷莫急,咱们速速回去就是。”

三人三骑。在暗夜里犹如离弦的箭,飞一般的往探花胡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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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先吃了这碗催产汤药。”

产婆将熬的浓浓的汤药送到云想容口边。

云想容脸色惨白的接过了碗,憋着口气咕噜噜喝下,弱声问一旁的韩妈妈:“现在发作正常吗?我不过是有些阵痛,落红多了一些。”

“无碍的,这碗汤药下去,阵痛就会紧起来了。夫人您体质虚弱。既已有发作的迹象,拖着反而对孩子不好。”韩妈妈镇定的笑着,道:“夫人先养精蓄锐,趁着还不怎么疼。能歇着就先歇歇,后头有您受累的呢。”

两旁的产婆和老妈子们也都笑着附和。

产房就在卿园的厢房,是早好几个月前就提前布置下来的,舒适又干净。她才刚原本睡着,突然腹痛疼醒了,一抹身下床褥,竟然有许多的血,自己也是唬的不轻,英姿和玉簪哪里见过这个,更是叫唤慌乱的不行,反倒将孟氏给吓的脸都绿了。

想到孟氏,云想容难免忧心:

“你们也去告诉我母亲,叫她在外头替我招待舅母和胡家姑娘,不要怠慢了客人。”

如何也不能让孟氏进产房来,瞧见她这样儿,不待她有个什么,孟氏就先要晕过去了。

韩妈妈哪里不懂,笑道:“三夫人这会子正与胡夫人和胡家姑娘在外头说话儿呢,伯爷也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且安心就是。”

云想容颔首,便闭上眼睛,养精蓄锐。才刚吃了一大海碗的糖荷包蛋,又吃了催产汤,这会子肚子里暖暖的,阵痛不期而来,她能感觉到腹中孩子的不安。

她在面临一场严酷的考验,对于孩子来说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