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抚摸着腹部,像是想摸摸孩子的头,想告诉他不要怕,无论如何,都有娘在陪着你。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眯着眼,似乎能看到华丽的拔步床前垂落的玫瑰红纱帐。她很想走过去,看看那帐子里的情景,但她心知自己在躺着,是不能走的。然而帐幔却如懂得她的思想,缓缓的向两侧展开,将其中景象呈现在她面前。

做妇人装扮的云明珠,轻飘飘掀开床上的襁褓,露出其中一个戴了水粉色小帽子的婴儿,那小婴儿还在熟睡之中,却不知云明珠正在靠近。云想容莫名的就是知道那孩子是她的,她尖叫着,想要叫人来,可她发不出声音!

随即,她看到云明珠邪笑着将涂了蔻丹的长指甲搁在那婴儿脸上,逐渐用力。血滴流了出来,那道血痕在孩子白嫩的脸上就如同白雪中绽开了红梅,妖冶的让人心惊!

“啊!”

云想容倏的睁开眼,腹部的阵痛袭来,她神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夫人,您觉得如何?”韩妈妈握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忍过了这一波疼痛,喘了几口气才道:“很疼,心口也闷。”

韩妈妈忧心忡忡,却笑着安抚:“产妇都是这样儿的,哪个女人不过这一关,一辈子都是不完整的。这会子催产汤药已起了作用了。”

云想容又咬牙忍过不规律的阵痛,点了点头。

“夫人最好起来走动走动。”产婆在婆子们撑起的褥单下检视片刻,才回头对韩妈妈道。

韩妈妈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虽然云想容的胎九个月,可尚未到预产期就早有落红现象,她早知这是早产的迹象,如今催产药一下,必须让云想容多走动也可让产|道开的快些。否则大人孩子岂不是都要遭罪?

韩妈妈也不问云想容能不能走,立即高声吩咐:“英姿,玉簪,你们进来!”

站在门廊下的二人闻言,飞似的进了门,“韩妈妈!”

“你们俩一人一边儿,架着夫人在屋里多走动几圈儿。”

云想容此刻已是心头发颤,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哪里走得动?可为了孩子,咬牙也要忍耐下去。她便挣扎着坐起身,扶着英姿和玉簪的手臂,披了一件大氅,绕着屋子里走了起来。

前两圈她还尚且能自己走一些,到后头,完全是将力量交付给搀着她的两婢女,自己只是在机械的迈动双腿。

阵痛越发强烈,心口也闷痛的压了大石头,压得她气喘吁吁。

“不行不行,破水了,快躺下!”

“不能在走动了!快扶着夫人躺下!”

云想容已经有些分不清现状,耳中嗡嗡作响,只感觉到下身一热,人已经被搀回了床上。韩妈妈开始在她耳边说话:“待会儿要听产婆的,叫你用力你在用力,不要自己乱用劲儿,还有,别紧张,别紧张…”

她哪里紧张了?她倒是觉得,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比她紧张。瞧瞧卫二家的,瞧瞧英姿,再瞧瞧柳妈妈,几个人分明脸色比她的还难看。

云想容笑了一下,咬牙忍过疼痛,愣是没有呻吟出来,“伯爷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已经让人去找了。”回话的是卫二家的。

云想容略微沉吟,便道:“卫妈妈,你过来。”

卫二家的忙蹲在云想容的床前,“夫人有何吩咐,您只管说,老奴肯定为您做到。”

“只是有些事儿,要提前先与卫妈妈说,我提前预备了一些东西,装在一个香樟木素面的小盒子里,就放在我卧房脚底下最右边儿的小柜子里头。若是我有个什么,你就去把那个小盒子找出来,交给沈四。”

卫二家的一听,眼泪险些落下:“夫人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您会没事的!您和小少爷定然母子平安,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英姿早已经急的满脸通红,“这会子还没开始的,夫人可不准说丧气话!安排这些干什么!”

云想容莞尔,“不过是想起来了,就告诉你们一声,看你们…”又一阵疼痛袭来,后头的话,都被云想容紧紧地咬在口中。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显然是沈奕昀要往里头闯,下人、婆子还有孟氏等人拦着。

沈奕昀焦急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六儿,我回来了!你别怕!我陪你生!”

屋内原本已经“交代遗言”似的悲伤场面,被他一句“陪你生”吼的哪里还有半分悲伤?包括产婆在内所有仆妇全都噗嗤笑了。

第四百十三章醋劲

总有那么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是一座坚实的大山,风吹不垮雨淋不垮,你可以笃定危难之际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护你,即便只剩下死路一条,最后死的那个也会是你。这个人或许是父亲,或许是丈夫…而在云想容心目中,这个人是沈奕昀。

他逗笑了满屋的仆妇,也逗笑了云想容,心下一松,方才的恐惧消散殆尽,连那无法忍耐叫她心慌的疼痛都能够忍耐了。好像只要他在,她的底气就足一些,勇气就多一些。

“告诉伯爷,叫他去外头用晚膳。我吩咐小厨房预备着他爱吃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断断续续说完,又是阵痛。云想容脸上一白,咬紧牙关,额头已泌出了细细的汗,半晌才续道:“这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完事的,别叫他傻乎乎只知道等着。”

卫二家的早知道他们夫妻是恩爱的,想不到一个在产房里忍痛,还惦记着另一个用没用晚膳。她连连点头,边往外头走,心里边祈祷,这样好的夫人,可千万不能有事,若是没了这个,可叫伯爷在去哪儿找个一样好的来。

到了廊下,卫二家的已面色如常:“伯爷,夫人让您先去用晚膳,她特地吩咐小厨房给您预备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

“都这会子了,还吃什么晚膳!”沈奕昀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清越声音透着焦急:“乳娘,我想进去陪着。”

“产房不干净,大男人家的进去做什么!”卫二家的训斥道:“再者说了,你去了,产婆医婆都不好发挥,不是还有我和柳妈妈在呢么,四少爷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去外院书房写字看书,有了好消息自然派人告诉你。”

沈奕昀眉头拧在一处,面前挡着这么些人不许他进屋。里头的情形不知如何,他心都快纠成一个团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看书写字?

“那我就在这等着。”沈奕昀回头吩咐道:“给我搬把椅子来。”

柳妈妈无奈摇头进了里头去,小丫头则合力抬了一把圈椅来。孟氏和舅母吴氏见了,索性也搬了椅子坐在廊下等候着。

胡媚儿笑吟吟搂着吴氏的脖子道:“母亲,您瞧表哥那样儿。”

吴氏嗔怪的轻拍女儿的手,对孟氏道:“亲家夫人不必担忧,人手咱们早就预备下了,万无一失。”

孟氏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忧心忡忡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攒动人影。

如此坐等了许久,却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孟氏着了急,起身就要往里头去,被柳妈妈拦在门前。

“怎么样?怎么卿卿一声都不吭?难不成昏过去了?”

一听“昏过去”沈奕昀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身起来。抓着柳妈妈问:“到底怎么了?!”

柳妈妈被二人闹的哭笑不得,“夫人是个有刚性的,硬是咬牙不呼痛,这会儿羊水已经破了,不过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哎!我一个老婆子。当着大男人和大姑娘家的说这些,求求主子们别添乱,都去歇着成不成?”

大男人指的是沈奕昀,大姑娘指的当然是胡媚儿。

吴氏见里头还没什么事儿,孟氏就先慌了。深知娘家母亲最看不得女儿遭罪,便道:“亲家夫人,不如咱们去偏房歇息一会儿。”

胡媚儿就娇笑着去搀着孟氏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走了,与吴氏一同说笑着分散孟氏的注意力。

沈奕昀这才低声问柳妈妈:“一切可还顺利?韩妈妈怎么说?”

柳妈妈却抹不开脸跟沈奕昀说那么多,只道了句:“无碍的”就撩起帘子进了屋。

沈奕昀只来得及伸长脖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就被掩盖在其后,在廊下坐立不安的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人影儿,从夜幕漆黑一直等到天色见亮,屋里熄了烛火,还是没有动静。

云想容已是醒一会儿睡一会,不知第几次疼醒,感觉到此时的阵痛越发的规律密集,她拉着韩妈妈的手,唤了一声:“韩妈妈!”

她以为自己这一嗓子必然石破天惊,可出口的却只是虚弱。

韩妈妈拉着云想容的手诊脉,几名产婆则是在四角撑起的被单下探视,“已经看到头了。可不成啊,口子开的太小,头卡在这里!”

韩妈妈则是拿了一颗“保心丹”让云想容含着,道:“可有胸闷绞痛等症状?”

云想容含着药,胡乱点头。这阵子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景物都泛着白光,身上已经分不清是哪在痛,总归是痛的。不过她一直咬牙忍着不发出声来。

产婆的话,在她耳鸣之时逐渐清晰起来:“已经破水三个时辰了,在不得开产|道,对孩子也不好。”

“这孩子不等到了正时辰来,可不就是折腾母亲。”

“要不就用剪刀…”

“夫人这般文弱,怕受不住。”

云想容自听到“对孩子不好”那一句,脑子就渐渐恢复了清明。羊水已经破了,孩子还憋在里头,胎位又不是不正,只是产|道未曾开,若因为这个憋坏了孩子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韩妈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想容一把攥住了韩妈妈的手:“不能再等了,用剪刀。”

先前预备了给云想容接生的婆子都是宫里头的人精挑细选介绍来的。但因为皇帝的原因,紧急之中遣走了。

如今面前这批人虽然不是给宫里的主子接生,可也都是颇有经验,经常走动在高门大户之中,见过的贵妇人不知凡几,见过生产时滋哇乱叫还不到生时就把力气耗尽的,也见过疼晕过去,吓晕过去的,却没见到临产时能忍着阵痛时一声不吭,还敢睁大一双美目要医婆用剪子的。

“夫人,这样不妥。”韩妈妈第一个否决。就算她有止血的药,也不能保证她剧痛之下会不会心疾发作。

然两名产婆却是道:“孩子的头卡着,时间久了怕憋坏了。”用手在云想容肚子上顺了顺。又摸了她的骨盆:“这样虽造成些创伤,可对夫人自身也是好的。对骨头的压力小些。”

韩妈妈闻言脸色一瞬变的难看,产婆的意思很明白,在这样下去,不但孩子危险,对母体也不好。

幸而她预备了上等的止血药。

韩妈妈便起身,拉着婆子们小声商议了几句,片刻就吩咐人去预备热水。自己则去外头开了需要用得到的方子,产婆这厢也做好了切口的准备。

英姿被产婆叫了进来:“你扶着夫人,别叫她挣扎乱动。”又拿了干净的布巾塞给云想容,示意她咬着:“待会儿夫人且听我的。叫你深呼吸,你就深呼吸。”

云想容靠着英姿的手臂半扬起上身,咬着布巾胡乱点头,向下去看,只看得到婆子撑起的大红色锦缎褥单。

英姿眼见着产婆拿了剪子。吓得脸色铁青,搂着云想容的肩膀下意识唤了一声:“夫人!”

随即,她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猛然一紧,随后剧烈的颤抖,呼痛声终究是没有出口。

“好了好了!看到头了!”

“夫人。深呼吸,对,就这样!”

屋里有产婆的吆喝声,有韩妈妈厉声吩咐的声音,还有英姿叫“夫人”的声音,就是没听见云想容的动静。

朝霞似鲜艳的一滴朱砂,在平静的清潭上逐渐将绚烂晕染开来,整个卿园都沐浴在晨光之中,沈奕昀却感觉不到此景之美,朝阳之艳。

她不吭一声,反而将他的心抓的更紧。妇人生产时不是疼极了吗?她怎么不叫唤?这么憋着,万一引的心疾发作可怎么办?

沈奕昀再也顾不得其他,骤然从圈椅起身,推门就要往里闯。

丫鬟婆子看了一整夜都没见伯爷有举动,谁知道他这会子会突然发难?一个没留神,人就已经闯了进去。

“伯爷!您怎么进来了?!”韩妈妈手上端的药壶险些扔了。

“我没听见动静儿,我得看看她!”

沈奕昀往里间冲去,密不透风的产室扑鼻而来的就是难耐的血腥味。

一个产婆正站在床边指挥者:“夫人,深吸一口气,对,用力…”

下头则有两个产婆佝身在撑起四角的褥单下。

而他的宝贝疙瘩,此时口中咬的白布上都已落下红色血迹,正为了产下他们的孩子而拼命。

这个场面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惨烈”。平时连针刺破她手指他都舍不得,怎么舍得让她受这个罪!

不生了,绝对在也不生了!

沈奕昀心里只剩下这一句,冲去替代了英姿的位置,将云想容搂在怀里:“六儿,我来了,你别怕啊,听产婆的话。我已经去了恬王府,皇上回来刘嗪就会主动提出和离了。以后在也没有人能介入咱们,只有你我了!六儿!”

和离?刘嗪提出和沈四和离?她们的婚姻,从此以后只有他们两人?再也不用考虑刘嗪?

云想容早已晕乎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线清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松,突觉得身体撕裂般的痛处放大了无数倍,她叫都来不及,体内陡然一空,好像有什么随着血液奔流出去。

“哇”的一声,是婴儿响亮的啼哭。

“伯爷,是个小公子呢!”产婆将孩子抱去清洗。

沈奕昀则是搂着云想容,将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抹开,又怜惜的用袖子为她擦汗,心里疼着,口中轻快的打趣:“看你,还是醋劲儿最大不是?”

一句话,惹得英姿和韩妈妈都跟着笑了。

云想容疲惫的扯了扯嘴角,恍恍惚惚坠入了黑暗之中。

第四百十四章定局

这一觉睡的深沉,梦中又看到许多前世的事,只是此番听不到声音,眼前也如隔着一层薄雾,只远远看着,就像是在看戏台子上的角儿声情并茂的演一出悲喜情仇,最后终究是雾气渐浓,直到什么都瞧不见。

身子轻飘飘浮着,没有痛感,没有知觉,四肢百骸流淌着温暖,舒服的神智都渐渐模糊起来。

突然,她感觉到有沁凉之感从额上传来,手上又被干燥温暖的手掌用力握着,影影绰绰之间,似有人在耳边对她说话。

她的神智渐渐清明,身体上的痛楚也在回溯,她开始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儿?

随即,她想起她是沈云氏,自己刚刚生下一个男孩,她的丈夫还告诉她,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平妻来分她的男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云想容开始挣扎,开始意识到现在自己还在睡,只是无论如何想要醒来,眼皮上都似被人涂了胶,如何用力都张不开,想要开口说话,嘴唇也不听她的使唤,听觉和触觉却越发放大起来,身下创伤之处火辣辣的疼,心口也闷痛,心脏更是被人大把抓住用力绞碎似的。

而她耳畔,那个从来都云淡风轻的人,正用凄惨的语气沙哑着嗓子乞求她:

“六儿,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起先你说不要圆房的,是我用各种手段引诱你,拿捏你心软,…东哥儿一直哭,今儿洗三的饭谁都没吃好…你最知道疼我了,母亲已经骂了我好几次,你快醒来,替我辩辩…”

是沈四!沈四在带着哭腔跟她说话!

云想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激灵,眼前烟雾全部消散,身体也听了她的使唤。倏然张开了眼,正看到左手边男人趴在床上乌黑的头顶。而她的手臂。感觉到湿意。

“沈四。”云想容轻快的叫他,可话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实质上微不可闻。

可沈奕昀还是听见了,猛然抬头。

云想容是第一次看到沈奕昀这般憔悴,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泣泪横流。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如今布满血丝,目光呆滞。

她心疼的很,又忍不住笑话他:“被我娘亲骂了,就值得你这么哭。”

声音依旧虚弱。却比方才清楚了不少。

沈奕昀似不敢相信,轻唤了一声:“六儿,你醒了?”

“嗯。我身上疼,心绞痛,又累又饿。让韩妈妈来,还有,让乳娘把东哥儿抱来。”

沈奕昀呆愣愣的抹了把脸,连连点头,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来看她。

瞧他袍子都歪在半边,满身的褶皱,形容邋遢,云想容禁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太多说话的力气,只是半睁着眼温柔的看着他。

傍晚的卧房内已点了灯,她晶莹的眼眸映着烛光泛着温柔的涟漪,沈奕昀这才清醒过来,全然信了她已清醒的事实。脊背挺直大步走回床畔,半跪在她面前。

云想容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就如她方才听到的那些令人心中甜软的话,谁知他只是深深看了她片刻,随即长吁了一口气,神采再一次回到他眼中,仿若整个人都被点亮起来,即便形容邋遢,也依旧神采飞扬。

“我去叫韩妈妈来。东哥儿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在睡,我去看看。”大步到了门前:“玉簪、英姿,夫人醒了。去通知岳母,还有…”

外头立即忙乱起来,有人奔到她床边来。

云想容已是疲累不堪的闭上眼,又有些困了。可这一次,即便睡了她也保持着几分警醒,提醒着自己不许睡沉,她还要看看孩子,还要跟母亲说说话,最要紧的,是她的男人离不开她。

云想容心中的甜比听了任何甜言蜜语更甚。沈四不必说什么,已用行动告诉了她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们这一家子,谁也离不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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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瞧,这都是洗三时收的礼。因伯爷说不想张扬,即便满月时候也不想大办,是以告知的人并不多。”英姿将礼单双手呈给云想容。

云想容长发披散,带着八宝攒珠的抹额,披着件大红色的小袄斜靠在浅蓝色的缎面引枕上,一手轻轻拍着襁褓中粉嫩的奶娃娃哄着她入睡,一面头也不抬的道:“你收起来就是了,单子回头在看不迟。伯爷说不大办,我母亲可动气了?”

“夫人猜得真准,可不是么,您生产时失血虚弱,昏迷了三日,伯爷就挨了三日的骂,洗三不张罗,三夫人生气,冲着伯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几日您养身子,三夫人见了面儿虽然关切您,不表现出来,背后也没少刺打伯爷。要我说,伯爷也真是好性儿,不论怎么被三夫人刺打他都是低眉顺目的。要是我家黑铁蛋,一早就急了。”英姿将礼单放下,伸手探了探云想容额头,松了口气:“幸而不发热了。”

“也难为他了。”云想容想起昨晚她抱歉的安慰沈奕昀时,沈奕昀却无所谓的说的那些话——“你的母亲不就是我的母亲么。我自小娘去的早,想被娘骂都不成呢,现在都补回来了,再者说是我让她的宝贝女儿遭了这么多的罪,为了个孩子,险些性命都搭上了,她要骂我原也没有错。”说罢了这些,又开始重申“以后再也不生了”这样的话。

云想容眼中浮现笑意。看着大红襁褓里粉嫩嫩的孩子,怜爱的轻轻摸他的小脑袋。小孩儿虽然还没张开,可此时就看得出他生了和沈奕昀相似的俊俏眉目,小巧的鼻子下头,一张粉嫩的小嘴儿嘴角微翘,似做了什么好梦在笑呢。

为了这父子俩,她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英姿,这些日可有白莫离的动静?”

英姿摇头,随手拿了针线簸箕来,在床边小杌子坐下:“他自那日出去就在没回来,许是离开咱们伯府了?不过绵绵姑娘这会子还住在府里呢。”

云想容丝毫都不觉得意外,“想来伯爷留她还有其他事要做。你也不可与她太亲近了,如今闽王还被禁足,皇帝一行人还要半个月左右才回来,京都这些不叫皇上省心的人家八成都在监视之中,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泄露天机。你以后见了绵绵,照旧不必客气,越不客气,戏才越真。”

“是,我知道。”

两人说话时,柳妈妈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着精致的描金盖盅:“夫人,鲫鱼汤好了,您趁热吃些。”

云想容便与英姿敛了话题,坐直身子先喝汤。

“夫人也真是的,原本三夫人和舅太太他们精挑细选了两个奶妈子,夫人都不用,偏要自己来奶,如今吃东西您又要忌口,女人奶了孩子,身段儿要变化,月信回的又迟,仔细您后悔。”柳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帕子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接过帕子沾沾唇角,将盖盅放回托盘,笑道:“我自己生的,自然要自己喂了,不光是现在,以后我也不放心交给人带。”又笑着打趣柳妈妈:“遇上乳娘这样宅心仁厚的是我的造化,可谁能保证我的东哥儿就能遇上个宅心仁厚的?我左思右想不放心,还是自己来带最放心,至于其他的,我又不在乎。”

柳妈妈无奈道:“您倒是不在乎,可苦了伯爷。”

云想容一愣,推了柳妈妈:“您也真是的,说话越发不讲究了。”

“可不是,贫嘴贫舌的,老不持重。”英姿也笑了起来。

柳妈妈哈哈笑着:“一屋子的媳妇儿,还怕什么了。赶明儿把玉簪几个也配了人,还怕他们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