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林宴直接朝程舒诺身上倒了下来,程舒诺吓了一大跳, 慌乱地扶着他, “林宴!”

林宴突然头晕目眩, 身上的伤口很疼, 他不受控制地往程舒诺身上倒下去, 实在提不起力气,又怕程舒诺担心,便枕在她肩上,低声说:“没事, 就是有点累。”

程舒诺怎么可能会相信呢,林宴腰间都是血, 连她的衣服都被染红了,他不仅站不稳,说话也虚弱无力。

傅延了解情况,见程舒诺吓得脸色惨白,他赶紧道:“伤口处理过了, 刚才来的太急, 可能裂开了。”

他看着江贺, 对着程舒诺说:“我让人先送你们去医院。”

程舒诺忙不迭地点头。

林宴却艰难地从程舒诺肩上抬头, 程舒诺担心地扶着他,林宴仍是轻轻摇头,“我没事的。”

他站直,也看向江贺,“江总, 黄启平自首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的话能信吗?”江贺转着手腕,和他对视,“林律师,凡事讲证据啊,你乱泼脏水,我可以告你诽谤。”

林宴被程舒诺扶着,因为疼痛,脸色苍白,声音倒是平静,“你觉得我们没有证据?”

江贺表情诧异,冲着傅延问道:“什么证据?傅队,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话落,大门被推开,孙遇带着警局的一堆人赶来,几人齐声:“傅队。”

傅延朝门口看去,对着站在中间的孙遇道:“我带人回警局,你送林律师去医院,其他人留下搜证。”

众人点头。

傅延押着江贺往外走,江贺很配合,一点都不反抗。

孙遇过来扶林宴,林宴绕过他,也没让程舒诺扶着,往前走,追上前头的江贺,“我们确实没有蝴蝶结案的线索,黄启平的人证也不可能给你定罪。”

江贺无比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的底气。

江贺笑,“我还是不懂林律师的意思。”

林宴说:“江总,可我父亲的案子,还有江行之,你确定你做的干干净净吗?”

江贺装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宴脸色非常不好看,语气却依旧是冷静的,“你和黄启平关系一般,但江行之和他的交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你想想,你们两兄弟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目击证人?甚至还知道所有的案件细节?是不是太巧了?”

江贺没说话了。

他也想不通,只有他和江行之知道的事情,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个黄启平?这其中只有可能是江行之在背后捣鬼,江行之和他一样,想过东窗事发的时候把对方推出去。

林宴继续说:“你这几年安静了,不是你良心发现,是因为江行之死了,没有人和你合作。江总,三年前,你能把江行之推出来做成替死鬼,江行之对你就没有二心吗?你是先下手为强了,江行之难道就没留一手?”

江贺走在傅延前头,声音有些不耐,“林律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宴走不稳,努力快步朝江贺走过去,在江贺身边压低声音,“黄启平和江行之都把你卖了。”

江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神色莫辨。

“你不信对吗?”林宴低头,把手按到腹部的伤口,“黄启平这人夏清是他的软肋,夏清自杀让他再无顾忌,可江总,他不会要我的命。”

程舒诺站在几步之外,林宴身形不稳,程舒诺想上前,可在场所有人都不动,包括傅延在内,也是肃着脸。

程舒诺知道此刻的林宴有属于他的战场,她只能等待,在心里为他摇旗呐喊。

江贺终于开口,似是而非地问:“林宴,何必呢?”

林宴没说话。

江贺却往前走了一步,他看见林宴腰上留血的伤口,抬手,用力压上去,“我这次要是能全身而退......”

林宴疼得嘴唇泛白,江贺用了狠劲,林宴神色痛苦,江贺也不放手,继续往下说:“我一定也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生不如死。”

他说着,有些贪婪地看向几步外的程舒诺。

林宴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突然抬手,拽起江贺的衣领,挥拳过去。

两人很快扭在一块,傅延见状不对,直接将江贺拽到自己身边,给他戴上手铐。

江贺嗤笑,“傅队,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林宴有些狼狈地站着,程舒诺已经冲到他跟前,“有没有事?”

林宴没答,推开她,往江贺身边走,“傅延,这套别墅给我仔细搜,衡远倒闭,江贺什么都卖了,清远的别墅一直留到现在”

江贺脸色冷了。

林宴冷笑了起来:“其实还有一条路,江总,你想不想做第二个孙志成?”

听到这一句,一直沉默的孙遇看向林宴,停了两秒,再看向傅延。

林宴这话,意思很清楚。

孙遇不敢苟同,谁知傅延却押着江贺往外走,“江总,你现在可不是衡远的负责人,现在弄你就像碾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我也不是林队那种只知道按规矩办事的人,对于你这种人,就该不折手段,证据嘛,努力努力就有了。”

江贺嘴唇紧绷,手腕挣扎了几下,手铐声讽刺的响着。

林宴目送着他往前走,程舒诺手心都是冷汗,上前扶着林宴,“我送你去医院。”

林宴安抚似地看了眼程舒诺,“没事。”

程舒诺知道林宴不可能没事,只好柔声求他,“先去医院,好吗?”

林宴看了眼身后的孙遇,“帮忙照顾一下。”

孙遇冲他点头,林宴低头对程舒诺解释:“我和傅延一起回警局,你先和孙遇回去,在家等我。”

......

一行人走到别墅门口,即将分开。

程舒诺见林宴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固执地堵在林宴前头,“不许去!”

林宴轻轻拍了下程舒诺的肩膀,“真没事儿,小诺,你先跟着孙遇,这边事情解决好,我就来找你。”

程舒诺眼睛红了圈,林宴的伤口还在流血,“你现在连自己都管不了,还管别人干嘛!”

江贺已经被押上前面的警车,傅延站在车边朝这边看了过来,林宴强撑着,坦诚说:“案子不解决我没法安心,你让我去,好吗?”

程舒诺哪能不懂啊,可林宴眼下的情况,明明是自顾不暇。

“林宴,我们先去医院。”

她不想理解他,让林宴这样离开,她又怎么安心。

前头傅延已经上车,林宴直接朝傅延走去,语气强硬:“孙遇,你帮我送小诺回去。”

说着,他往前跑,可也许身上伤的太严重,他跑步的姿势很奇怪,才走开几步,便停了下来。

林宴上了傅延的警车,汽车缓缓往前开。

孙遇安排了一组人把别墅封了,对着程舒诺说:“我送你回去。”

程舒诺愣了下,拉开副驾车门。

孙遇坐上驾驶座,汽车开出清远别墅。

前面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程舒诺说:“跟着林宴。”

孙遇明显为难,“你去了警局也没用。”

程舒诺不容置喙道:“你不带我过去也可以,我可以下车,自己打车过去。”

孙遇了解程舒诺,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孙遇调转方向,跟上前头的警车,程舒诺问:“你们抓到黄启平了?”

孙遇停了两秒,摇头:“晚了一步,让他跑了。”

程舒诺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一开始就知道黄启平没事?”

孙遇还是摇头,“刚刚才知道,我们的人在你那儿只采集到了半枚黄启平的指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他很谨慎。”

程舒诺皱眉,“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林宴说,他自首了。”

孙遇明显一怔,他侧眸看向程舒诺,“自首?什么时候的事情?”

程舒诺见他意外,瞥了眼前头的警车,“不是说黄启平自首了吗?林宴和傅队都是这么说的。”

孙遇震惊过后,有些好笑,“他怎么会自首啊,反侦察做的那么好,怎么可能自首。”

程舒诺想不通,林宴和傅延确实说黄启平已经自首了啊。

斟酌半响,程舒诺摸出手机,给林宴打电话,电话刚接通,传来熟悉的男声,“怎么了?”

程舒诺看着前面的警车,“黄启平自首了?”

林宴沉默了下,说:“算是。”

“什么叫算是?”

林宴那头再次沉默了下,才道:“他说,晚上会来找我们,但暂时还没来。”

程舒诺紧张地说:“你确定吗?我来找你是因为黄启平来找我了,他告诉我你在清远别墅,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她声音发颤。

林宴感受到她的紧张,柔声安抚,“你相信我,都会解决的,别担心......”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话语突然一顿。

紧跟着前方便响起一阵激烈的鸣笛声,程舒诺猛地抬头,便看见一辆蓝色的大卡车直直地朝几十米外的警车冲了过去......

第80章

“轰”的一声巨响,数十米外的两辆车像废铁一样绞在一起。

夜晚安静的街道, 在白天来临之前, 再度喧嚣了起来。

警车, 救护车, 消防车, 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

交警在疏通道路,消防员将事故现场围了个圈,还有医生抬着担架跑下来。

隔着前挡玻璃,程舒诺木然地坐在副驾上, 从出事到现在,她没下车, 一直僵坐在原地,眼神却紧紧锁在几十米外的事故现场。

半个小时前孙遇冲去了事故现场帮忙,程舒诺怎么都不肯过去。

现在孙遇回来了,站在车外敲车玻璃,程舒诺还是没回应。

孙遇只好重新上车, 他在驾驶座坐下, 扭头看向程舒诺, “一死三伤, 傅队伤的最轻。”

程舒诺指尖死死抠进手心里,她喉动滚了滚,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死三伤。

程舒诺不敢想也不敢问。

车里开着空调,吹着暖风,程舒诺却通体发寒。

孙遇发动汽车, 汽车提速,往前开,“林宴和傅队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我们现在过去,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程舒诺还是不说话,她沉默地看着窗外一点点倒退的街景,脑海里却一直是先前火光冲天的那一幕。

程舒诺痛苦地闭上眼睛,此时此刻,她无比讨厌林宴,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她推到这种境地啊。

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立马让她签手术同意书,程舒诺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写的异常艰难。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程舒诺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墙角。

林栩一家都来了,程舒诺没心情招呼,也顾不上在林宴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下半夜的时候,傅延手上打着石膏,也从病房来到手术室门口。

他在程舒诺旁边蹲下,“江贺死了,黄启平重伤在抢救。”

见程舒诺不说话,傅延声音低下去,“弟妹,我对不起你,如果可以,我情愿代替他受伤。”

程舒诺抱着膝盖,表情空洞地看着前方,她听不清傅延说什么。

耳边都是林宴的声音,他说,小诺,回家等我。

傅延也实在自责,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启平会这么疯狂,这种结束方式太惨烈了。

时间一分分地流走。

傅延等了很久,才等到那么点回应,程舒诺狠狠搓了把脸,声音嘶哑地问:“江贺死了?”

傅延点头,说:“卡车从左边冲过来,我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左边车身直接被卷进了卡车地下。”

程舒诺说:“太便宜他了。”

傅延看了眼手术室,他难得些感慨,“林宴做了这么多努力,也不过是想法律给个公道,结果呢,忙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这样,做我们这一行的,见多了这种事,不看开点,会自闭的......”

程舒诺断断续续听他讲着,她身体很冷,只能用力抱住自己的胳膊,很久,才再次开口:“他答应我,不会有事的……”

傅延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嗯,肯定不会有事。”

程舒诺却说,决绝也坚持:“我不会让林宴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傅延答非所问:“林队的案子,他查了很多年。”

很多事情,连他都不知道,林宴远比他想象的城府要深,他是伺机而动的猎人,蛰伏多年。

傅延其实是不同意这个计划的,太冒险了,无论是接近江贺,还是挑拨黄启平,江贺藏得很深,黄启平也不简单。用黄启平的假死,作为接近江贺的条件,是林宴的第一步,博取他的信任。

再用黄启平做的两起案子,逼江贺自乱阵脚,成功的引蛇出洞。

此时的江贺已经不能和之前相提并论了,他没了衡远,也没了江行之,压抑着兽性,努力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而林宴顶着杀害黄启平的幌子是最容易接近江贺的,在江贺眼里,林宴已经从一个正义的律师堕落成和他一样的变态,两人不在立场对立。

只是黄启平的疯狂程度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就像林宴说的,黄启平在夏清死了之后,行事风格诡异,完全让人琢磨不透。

他对林宴亦敌亦友,性格乖张,甚至试图林宴和他一样背上通缉犯的罪名,而当林宴真的被全网通缉的时候,黄启平又会自以为是地伸出援助之手。

他见不得林宴好,也见不得林宴坏。

傅延抓过这么多人,见过的罪犯数不胜数,大多数人心里没了忌惮,没了羁绊和牵挂,就不会被法律和规则束缚。

程舒诺却没想那么多,她管不了穷凶极恶的犯人,唯一想的是怎么让林宴陪她,永远永远的,她和林宴之间错过了太多,也经不起折腾了。

程舒诺直接喊他名字,“傅延,我不会让林宴跟着你做事了。”

傅延说:“我没这么要求他,是他自己,表面上一点都不在乎林队,实际上比谁都在乎。”

程舒诺沉默了更久,开口的时候几乎哽咽,“傅延,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

***

程舒诺的日子很难熬,在病榻上的林宴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林宴是手术后的第二天醒的,意识迷离的时候,听到有人一直喊他名字,他不能说话,被推进病房的时候眼睛却是红的。

手术很成功,恢复的也挺好,林宴一天比一天清醒,情况也渐渐转好。

第四天的时候,林宴睡醒,发现程舒诺不在,隐隐约约能听见走廊上男女谈话的声音。

林宴唇瓣很干,想喝水,便把嘴巴上的氧气面罩拿下来,伸手去拿床头柜子上的水杯,可手上打着点滴,乱七八糟的管子扯在一起,一不下心就把柜子上的药瓶撞到了地上。

动静有些大,病房的房门很快被推开,程舒诺慌忙跑进,见只是打落了药罐,她顿时如释重负。

林宴看着程舒诺走进,他侧了下身,低声喊,“老婆。”

他故作轻松,没料到声音却几乎嘶哑。

程舒诺攥紧了手指,走到林宴跟前,见他嘴唇发白,她冷淡地问:“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