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轮圆月从漫天的乌云破空而出,皎皎地照耀着安详的新河城。

当那一丝清亮的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时,白笑笑居然觉得那股月光很刺眼,本来睡意正浓的她在那月光的召唤下突然间睁开了眼。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微弱,但在夜里头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白笑笑准备爬起来去开门,人刚刚从被子里探出头,身旁就有人发出了一声闷哼。白笑笑这才意识到如今睡着的是双人床,恍惚间想起方才的温存,让她分不出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唇角不自觉地爬上了一丝微笑,她忍不住又缩回温暖的被子,推了推身旁的夫君。

他的身子很暖和,根本不像从前那么寒冷,白笑笑心里很满足。直到房外的敲门声又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夫君,“好像有人敲门呢。也不知是谁。”

床上的扇倾城“唔”了一声,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喊了一声“糟糕!”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差点还摸黑撞到了自己的膝盖,他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急急地就去开门。

白笑笑只觉得好笑,扇倾城也有这样仓惶的时候?

门外站着的乃是一袭黑衣的莫寻非,夜色衬得他更显干练成稳,他深深地看了扇倾城一眼,说了句,“都准备好了,现在赶紧走吧。”他的眼睛不敢向里瞧,尽管里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白笑笑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她穿好衣裳,正准备点灯时,扇倾城就过来携了她的手,“笑笑,趁现在公主不在,我们赶紧离开此地。”他的手心湿漉漉的,看得出他很紧张。

白笑笑不敢多问,这便点了点头,跟着他和莫寻非出了李府。

第九十九章 修炼,剜不了的心 之 夜深

扇倾城陪着白笑笑坐在马车里。他的手紧紧地牵着她,生怕一松开白笑笑就会消失不见一样。莫寻非在外头驾着马车,自出了城后就一路往北,看这个方向是要去肃慎国的。

白笑笑感觉得到扇倾城的紧张,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头探出了窗外,一缕白色的月光洒到了白笑笑的身上,白笑笑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向正中央的玉盘,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沐浴在那月光之中,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她就这样一手拉着夫君,歪着脑袋枕在另一只手臂上,只觉得天底下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现在了。

莫寻非突然探进头来,“现在恐怕得下车。前边就是凤鸣朝最后一个关卡,过了那一关,再往前走半里,咱们就到了肃慎国的国界了。”

扇倾城发出一声感叹,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他牵着白笑笑下车,可当白笑笑躬身出来时,他和莫寻非都一下子呆呆地说不上话来,他们的眼神有些迷惘和惊诧。扇倾城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道:“笑笑,你……怎么像是……”他还没有说完,就被莫寻非推了一下,扇倾城立马识相地收住了声,笑道:“没什么,咱们赶紧赶路吧。”

白笑笑一出来就感觉有些怪怪的,待她跟着扇倾城走了两步,才想起究竟是哪里怪怪的,她不禁笑着摆了摆扇倾城的手,“相公,你怎么和寻非好似一下子就变熟了?”她那一声相公叫得心底甜如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扇倾城和莫寻非都是一愣,莫寻非轻轻地说道:“前嫌尽释,扇公子……他令我敬佩。”他说着看了扇倾城一眼,后者的眼眸里现过一丝哀伤。

白笑笑听着云里雾里,莫寻非已然岔开话题,“我先去前边打点一下,你们在这里等等。”他说着,便留下扇倾城和白笑笑立在原地。

白笑笑看着莫寻非远离的背影,忍不住笑问道:“相公,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怎么寻非对你的态度变得这么不一样呵?”曾经一直想要让扇倾城远离自己的莫寻非,居然主动送他和自己离开凤鸣朝。

扇倾城干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白笑笑,伸手帮白笑笑理了理头发,眼里头无限情意。白笑笑害羞地低下头,“你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笑笑。你简直就跟天仙一样。我好怕会把你弄丢了。”他轻轻地拥着白笑笑,不敢用力,只怕自己一用力,就会把她给揉碎了。

白笑笑扑哧一笑,仰起头来看扇倾城,左瞄右瞄,都要把他看地不自在了,“真是奇怪呢?这还是我认识的扇倾城吗?怎么感觉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扇倾城的脸色立马变白,“怎么……怎么会!”音调一下子就扩大了。

白笑笑不解地看着窘迫的扇倾城,“就是呀,从前的扇倾城动不动就冷言冷语的,可是今天的扇倾城不知道有多温柔呢!”她低眉含笑,“我就说嘛,以前对我凶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对不对?”

扇倾城一颗悬着的心放了回去,他那绝美的脸庞挤出了一丝笑容,眼里头堆满了柔情,“笑笑,你想让我是什么样子,想让我是谁。只要你喜欢,我都毫无怨言的,哪怕一辈子都扮演着……”

白笑笑眼里头的笑意更浓密了,“好啊,那我要你扮肉肉!”

“肉……肉怎么扮?笑笑,你说得真有趣。”

“就像以前那样啊,我叫你肉肉,你叫我……呵呵,相公,你叫我什么呢?快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从前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你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好不好?”白笑笑缠着扇倾城,抬头看他,这一瞧,却又觉得怪异起来,“相公,为何……为何你的身高……”

扇倾城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他有些惊惶地站在那里,瞳孔里头闪烁着一股恐慌。

白笑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疼疼的,不是做梦,她又去看扇倾城的那张容颜,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呀,可为何……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呢?

“笑笑,扇公子,好了,咱们现在可以过去了。”莫寻非从容走来,他一过来。扇倾城就如释重负地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递给他了一个眼神。

若是刚才,白笑笑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这两个人的小动作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了白笑笑的眼睛。

莫寻非拉着扇倾城走向自己,一面说道:“笑笑,江姿公主正派人追杀扇公子,咱们时间不多,快些过关吧。”

白笑笑双目死锁住他,脚步反而迈不动了,她抬起头看向扇倾城,“相公本事了得,真的会怕公主吗?”

扇倾城面现窘色,还没有出声,莫寻非就替他答道:“话是如此,可扇公子毕竟身受重伤。”

身受重伤?是呵,他都已经到鬼门关转了一遭了,可为何现在瞧来,是那样的健康?白笑笑心虚得很,退后了两步,捡了一根树枝,颤抖着手就在地上写下一行字。她不敢去看扇倾城的眼睛,用低低的声音说道:“那好,相公和寻非替我填好这句诗,我们就过去。”

莫寻非和扇倾城面面相觑,但还是不约而同地走过去,借着月光隐约看清地上写着“一笑”二字,莫寻非忍不住劝道:“笑笑,现在时间紧迫,咱们到了肃慎再玩这填诗的游戏好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扇倾城已经慷慨大方地吟诵起来,“不过是填诗而已。一笑一尘缘,拈花一笑万山横,回眸一笑百媚生;还有,西施且一笑,众女安得妍……”他正说得兴起,旁边的莫寻非再度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可是这个动作做得明显已经晚了。

白笑笑浑身变得僵硬冰冷,她不停地退后,不停地退后,想要将扇倾城看得清楚些,她把那树枝扔了出去,眸子在眼眶里头慌乱地转了好几圈,最终化作一道厉芒,投向了她的夫君,“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笑笑,你在说什么呢?”扇倾城黑着一张脸就要去拉她,“笑笑,我是你的夫君,我……我是扇倾城。”

“不是的,你根本就不是他!”白笑笑冷得上下两排牙齿都开始打寒战了,“扇倾城不是大诗人,他要写的诗根本就不是这句!你除了模样和他一样,身高、说话、感觉,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你甚至对从前的事你都说不上来!你哪里是他?!你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白笑笑抱着自己的双臂,一个劲地向后退,她觉得自己一直往冰窟里头掉,无边的深渊,无底的洞,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相公呢?他在哪里?你们快把扇倾城还给我!”她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彷徨和无助,她不知道有多么希望她的扇倾城能够出来解救她。

那假的扇倾城不再坚持,只是和莫寻非两个人迎上去,两个人的眼里头都是疼惜,莫寻非柔声安慰道:“笑笑,咱们先过关,到了肃慎你就能见到扇公子了。我不骗你。”

白笑笑此时哪里肯信,莫寻非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往回走,她就像是一头找不到家的雌兔,可兔子急了也是要狠命咬人的。

她干脆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不容许两人靠近丝毫,一面对着莫寻非冷冷地笑,“你不骗我,那他是谁?你们把我的相公还给我!”她毫不留情地就把石头扔了出去,一扔一个准,石头撞在了莫寻非的身躯上,莫寻非却并不退让。

白笑笑的面目变得狰狞,“你们说话啊!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莫寻非的心里头有点泛苦,他和她也算是生死与共过,可这么多天的感情都敌不过她对扇倾城的分毫在意。

那假扇倾城见白笑笑有些癫狂,急得跳脚,“笑笑?我怎么不是扇倾城?你看清楚,我的鼻子、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声音,有哪一样不是他?笑笑,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就是他!”

话才说了一半,乌云便将月亮遮了去,待到乌云退却的时候,白笑笑赫然发现那假扇倾城的头发变成了银白色,扇倾城那张绝美的面孔也隐隐绰绰现出另一个人的脸来。

白笑笑瞳孔一阵紧缩,她揉了揉眼睛,那隐约的脸已然不见,面前还是扇倾城的容颜,可那一头水银般的长发却无论如何也变不回去了。

白笑笑浑身发冷,手里头的石头滑落在地,砸在了她自己的脚背上,可她却毫无知觉,“你是大少爷,原来是你!我就说你们怎么会变得那么熟……你……你们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假扇倾城有些慌了,他摸着自己的银发,慌张地已经语无伦次了,“笑笑,我不是李杏,我不是的!你让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就是扇倾城,我就是他!是你的夫君!”

这“夫君”两个字就像是一根针一样地扎在了白笑笑的心尖上,白笑笑怒斥道:“卑鄙!我夫君才不是你!”一想到刚才自己把李杏当成扇倾城,还跟他又搂又抱,白笑笑就一脸羞愤,“你们合伙骗我,就是想骗我离开扇倾城?你们别做梦了!扇倾城他在哪里?他还在李家,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李家!对不对?”

第一百章 修炼,剜不了的心 之 已死

她说着掉转头就要往回跑。莫寻非再不犹疑,奔上前抓住一跛一跛的白笑笑,再不肯松开,“笑笑!你冷静些!你就算现在回去也见不着扇公子!”

“见不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笑笑的眼睛里头恨不能滴出血来,“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她两只手紧箍着莫寻非,指甲隔着衣服都要刺破他的手臂,无论多么疼,莫寻非也都忍了,可是白笑笑声音一放大,远处隐约还传来几声人声。

莫寻非也急了,他扭头看了关卡一眼,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对白笑笑说道:“笑笑,不是我们把他怎么了!是他把……笑笑,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根本就是扇公子安排的。”

“寻非!”李杏面色一变,猛一眼瞧去,只见扇倾城那张绝美的面孔上两只眼珠子瞪如铜铃,可是那双铜铃当中也流露出一丝迷惘。

莫寻非只恐关卡那边有变,一针见血,“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大哥,大哥岂能对扇公子下手?再者。大哥能变成扇公子的样子,是扇公子对大哥施了法术才有的效果。扇公子正是怕笑笑你不肯跟我们走,才让大哥变成他的模样。笑笑,你仔细想想,还能有别的缘由吗?笑笑,时间不等人,咱们快些过关去吧!”

白笑笑蓦地想起拜堂之前,扇倾城是把他们两个人带回房去了,她只当他那个时候是要抹掉两人对她的爱意,可难道实际上他是在安排今夜的离去?

莫寻非见白笑笑冥思苦想,不由分说就拽起白笑笑,他这动作立马换来了白笑笑的犹疑,她更加向后退,双手抱住了背后的大树,手指甲都嵌到树皮里去了,“你说他在肃慎国等我,那他为何不自己带我走?他真要是有什么安排,就不能跟我说一声?我不信你!”

“笑笑,你应该知道扇公子受伤很重,根本就没办法和你一起走。”莫寻非仍旧面不改色,“他傍晚的时候,就先一步到肃慎去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江姿公主她怀疑。”

白笑笑在他平静说完时,就冷笑出声,“寻非,你说假话,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可是你这个谎话说得太烂了。你说他身负重伤,你说他傍晚的时候就去肃慎了,那么,请问一下,和我拜堂的人是谁?和我洞房的人又是谁?”

她刚刚说完,便觉得脑门一热,身子却打了一个冷战,她的嗓子眼好像瞬间被堵住了,她仰起头看向李杏,双目当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恐,过了好半天,嗓子眼里头的声音才蹦出来,“你……你是什么时候跟他掉包的?什么时候……变做他的?”

李杏一直没有吭声,听到白笑笑这么发问,双目一红,忍不住就上前来扑通一声倒在了白笑笑的身下,抱着白笑笑半遮半掩的双腿,“笑笑,对不起!可是只要你没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当一辈子的扇兄。你要是不能解恨,就算把我千刀万剐,我也绝无怨言!”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笑笑颤抖着问,李杏的举措已然让她猜到了什么,她不敢往下想,可那个答案分明就在她眼前,她无从忽略,“晚上……晚上那个人是你?你是说,我和你……洞房了?” 她问了出来,只觉得喉咙都要烧干了,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

可是奇迹没有出现,李杏再犹豫也还是点了点头。

旁观着的莫寻非心里一沉,脸上泛起的全是苦涩。

白笑笑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已颠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陌生人发出的,“你是说,扇倾城他假装跟我成亲,可实际上,却把你变成他的样子,然后跟我……”白笑笑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她的脑袋容量太小,她完全容纳不了这么一桩可怕龌龊的事情。

“如果你想,那我们现在就成亲吧。”他白天的话言犹在耳,可原来,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一转身,就已经将他和李杏掉了个各儿。

她曾说过,除非她死,否则一定不遂他的意,可她终究算计不过他。她输了。

衔悲蓄恨兮何时平。可白笑笑突然间恨不出来了。原来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变过。她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他最终还是把自己推给了李杏。只要是他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没人能阻止。不论她做什么,她说什么,都没能改变他决定的分毫。

今夜的种种美好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构的海市蜃楼,只是她一醒来,才发现她已经到了第十八层炼狱。

“笑笑,你别怪扇兄。他的心……比谁都难受。”李杏感觉到白笑笑的下肢僵硬,眼睛空洞无神,忍不住劝道。

“难受?他会难受吗?他是有心的人吗?”白笑笑干笑了一声,扫视两人的凌厉眼神瞧了直让人犯憷,“他没心的!他根本就是没心的人。”

“不是这样的,笑笑。”李杏有些着急,他顶着这张扇倾城的脸让白笑笑瞧了直接呕酸水,她下意识地就把两条腿强行从李杏的双臂中抽出来,投向李杏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白笑笑讥讽道:“他给你们吃了什么**?就这样听他的话?让你抛弃妻子跟我拜堂你就拜堂,让你假扮成他你就假扮?好啊,你这么听他的,干吗还留在这里呢。你去找他啊,你跟他走啊!我再不想看到他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永远不要!”

白笑笑的歇斯底里让李杏又是焦灼又是心痛,他逡巡不能上前,却满是不甘,“笑笑,你误会扇兄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音刚落,就被莫寻非又拉了拉袖子,白笑笑不禁高声冷笑,“你们用不着这样拉拉扯扯,遮遮掩掩。那些龌龊恶心的事情我不想听。更不想知道。我听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恶心到死,我一辈子都不想知道,我也再不想见到你们!”

白笑笑好想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更想现在就跳进河里把自己洗个干净。尽管,哭了也于事无补,在河里洗上百遍也不能更改今夜的事实。

她掉转头就往新河城的方向走,把余下的两个人当成石块。

“笑笑,你别走!”李杏好怕白笑笑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他的眸子在眼眶里头四处乱撞,恍惚间,他忘记了所有的叮咛和后果,更看不见莫寻非的示意,就大喇喇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么做,是不希望你有事。你要是不和我……你就会没命的!”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立马就换来了白笑笑更大的嘲讽,“呵,怎么这次换说法了?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不死药,是紫微星,需要文曲星来化解我的孤煞之气吗?他不愿放弃修仙便直说好了,用得着变换这么多花样?你去告诉他,他成功了,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他在我心里头死了!”

她无心的话让李杏身躯一震,他在一瞬间想到了许多,想到了扇倾城的好,想到了白笑笑对扇倾城的爱与恨,更想到了自己把那红绳的一端塞到了扇倾城的手中。

于是,李杏在白笑笑扭头狂奔时神情一黯,对着她的背影就说道:“笑笑,已经没机会了。扇兄他……不在了。”

他的两只眼睛变得猩红,模糊中看到白笑笑扭转头来,“怎么。连你也不见?是呵,他要闭门修炼,自然要与世隔绝,利用完了你,自然要甩得远远的。”

“不是的!笑笑,扇兄他不是不见我,他也不是闭门修炼,他是不在人世了,他……死了!”说出这两个字眼时,李杏的心底一阵轻松,憋在胸口的那股愧疚和忧郁终于释放了出来。

“死了?”白笑笑发出一声干笑,“这么好啊!拜托你去告诉他,他死得真好!”白笑笑在李杏愕然地注视下,毅然转身,大步离开,她很希望这一转身,这一扭头,她将彻底地离开这个令她绝望的世界。

此时的万寿宫已经化作了一堆焦土,江姿公主跟随着一身漆黑的扇倾城走上来时,还依稀能感觉到焦土焚烧后还没有降下来的温度。

扇倾城最终停留在那已成灰烬的小院中,长久凝视着中央,那里原本是他最熟悉的草堂。江姿公主有些不耐烦,“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修炼,剜不了的心 之 真相

此时的万寿宫已经化作了一堆焦土。江姿公主跟随着一身漆黑的扇倾城走上来时,还依稀能感觉到焦土焚烧后还没有降下来的温度。

扇倾城最终停留在那已成灰烬的小院中,长久凝视着中央,那里原本是他最熟悉的草堂。江姿公主有些不耐烦,“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扇倾城收敛心思,回眸一笑,笑得寒冷,却也是倾国倾城,“你不是要见你师父和常欢吗?现在他——就站在你面前。”

江姿公主一愣,过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眼里头闪过一丝滑稽的怒意,“你别告诉我你就是常欢?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不识倾城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扇倾城冷笑一声,手一挥舞,那泉眼忽然如沸腾一般地汩汩向外冒泡,焦土下凹,那草堂背后的石壁,向两边一挪,现出一条狭长的走道来。走道的那一端隐隐约约透出一股香味。

江姿公主不禁恍惚,“是倾城山的忘忧昙花?难道这里就是倾城山?万寿山就是倾城山?”

扇倾城嘴角一翘,看向江姿公主。“你既是鸠杀的弟子,连功课都没有做足,也想修习长生之法?”

“你说你是常欢,可在我师父口中,常欢肤色古铜,双目如鹰隼,他只需瞧人一眼,必教那人丢盔弃甲,常欢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哪怕只是提一提他的名字,都能让人闻风丧胆。可是你,有哪一点像他?”江姿公主依旧不信。

扇倾城淡然一笑,“你说得对。所以,曾经的常欢也不在了。”

江姿公主正不解他这个“也”字作何解,就见扇倾城已经挪动脚步,走向石壁,“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向鸠杀修习不死之法,喏,鸠杀就在里边等着你呢。”也不知是他说的内容还是他的声音富含魔力,江姿公主听到时,整个眼睛里头都放着一股异彩,“我师父……他就在里边?”

脚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扇倾城往石壁挪动。石壁背后的天地有一种不真实的强光透过来,让人看不清那头的景象,却心生向往。

然而,江姿公主走了一半,忽然间停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扇倾城的身后,空空如也。她又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背后,黑色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江姿公主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眼眸里头射出一道厉芒,“你为何没有影子?你用幻象来蒙骗我?!”

她再不肯挪动,全身戒备起来。一声呼啸就要将围在外边的手下召集过来,可半天都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扇倾城轻轻一笑,“不用费力了,你的属下已经被缠住,没办法过来救你。”

江姿公主眼眸里头杀意一现,“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带我找我师父,过河拆桥,鸟尽弓藏,这倒有点像常欢的风格。”

“你错了,我的确要带你去见你师父的。”强光之下,扇倾城的笑意渐渐变得朦胧,他的幻象变得稀薄起来,“只是,你师父已经死了,我若不杀你。你怎么见他?”

江姿公主的瞳孔霎时扩大了几倍,那模样好不狰狞,“你……你说我师父死了?他好端端地怎么会死,谁又能杀他……”江姿公主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眸中渗出血来,“是你杀了我师父?!是你杀了他?!”

此时的江姿公主哪里还有公主的高贵与矜持,不由分说就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药水倾瓶倒向扇倾城,一股浓郁的雄黄药香扑鼻而来,但那股液体直接穿过了扇倾城的身体,淋到了地上。

眼前的扇倾城不过是一个幻象,那些杀招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无效。

江姿公主杀不了扇倾城,心里头的熊熊烈火焚烧红了她的眼,“你为何要杀我师父?你妄想一人得道成仙?可你杀了我师父,七星连珠的天劫你一个人也过不去的!”

扇倾城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没打算度过天劫。长生不死有违伦常,天地不容,而妖若想修炼成仙,付出的代价更是比人大上百倍。每一次提升就需要为内丹找一个人的寄生体,等内丹与那人的心长成一体,再取出来,寻找下一个,往复来回,每五年就得剜去一个人的心。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不想再过了。”

江姿公主笑声尖利,“你心怀仁慈,那你便自己去做你的善事好了,又为何要杀我师父?你自己不愿走修仙路,也见不得我师父走?”

“鸠杀要走独木桥,我才懒得管。但他要取笑笑的性命,我也顾不得从前的情分了。”扇倾城的眼眸里头一潭死水,提起多年的同行,并没有半分愧疚。

江姿公主的瞳孔渐渐扩大,眼睛里头的那抹苦笑渐渐晕开,“我懂了,白笑笑就是你找的那个寄生体。可你,却爱上了她。”

爱上?这两个字就像是针一样扎在了扇倾城的心上,可惜他已然没有了心。

“你舍不得剜她的心,可你若没有内丹,便如人没了心,长久下去,必定只有死路一条。你自己舍不得杀她,我师父想要帮你,你就杀了他!好狠的人,好愚蠢的常欢!可笑啊可笑,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常欢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性命都不要,连生死与共的师弟也杀,说出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江姿公主动不了扇倾城,只能嘲讽,可她心里边明白,即便嘲讽。师父鸠杀也再不会回来。

扇倾城淡然一笑,“你和鸠杀还真是一个德性。可惜,倘若你不苦苦追寻长生之法,或许你还该感谢我的。不过,谁让你自寻死路。”

“感谢你?感谢你杀了我师父?”

“正是。你以为鸠杀收你做弟子,真的是为了授你长生不老之法么?你错了,你不过是他替自己寻找的下一个寄生体。他正等着度过了天劫,就把内丹放在你心里边好好磨合的。”

他促狭的笑意刹那间触动了江姿公主那根敏感的神经,她歇斯底里地就咆哮起来,“你胡说!师父他不会这样对我的!”她的双目好不狰狞,圆圆的眼中瞳孔凝成了一根线。放出绝望和愤怒的光芒来。

远处山里的雉鸡发出雊鸣,扇倾城的身子开始飘忽起来,他的眼皮动了动,两边的石壁忽然朝中间挪动起来,走道越来越狭窄,眼见就要把人夹扁。

正沉浸在愤怒中的江姿公主完全没有想到扇倾城会突然发难,她掉转头就要往回跑,可是那条走道越来越窄,越来越细,像是没有尽头。

上空突然间掉下来一根粗绳,江姿公主下意识地就捉牢了它,踏着快要合拢的石壁就准备凌空爬上去。一口气提上来,她蓦地想起了师父鸠杀往日的教导,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所谓幻术,与施术者一脉相承,随起随灭。她心中一动,倘若说眼前的扇倾城是幻化的,那这万寿山的一切又是真实的吗?

江姿公主凝神闭气,任由石壁排山倒海般压向自己,当她猛地再睁开眼,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汗,她手里头握着的哪里是什么粗绳,分明就是一条剧毒的银环蛇!那长长探出的蛇信子就像是索命令牌,已经抻到了面前!

江姿公主不由分说就把手中冷冰冰的银环蛇扯成了两半。

浓浓的血腥味钻入鼻孔,更加刺激了江姿公主的神经,心有余悸的江姿公主一下子变得清醒,好险!倘若刚才自己不是雊机敏,必然会着了道,被这银环蛇咬中,即便不死,也要全身麻痹再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