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肉肉却站起来,淡淡地说道:“逛逛,也无妨。”

于是,那一夜,他和她破天荒地没有打坐,而是一前一后上了街。那一天白笑笑很高兴,东看西看的,最后停留在一个卖首饰的摊贩前。她看中了一款晶莹的玉石,这款玉石要是以黑色的丝帛打底,做个抹额,戴在肉肉的头上一定很好看。

她正遥想着,肉肉探头过来,“你在瞧什么?”

白笑笑听到他的声音,连忙随手抓起一只耳环,忐忑地说道:“我在看耳环呢,这个……这个我挺喜欢的。”

肉肉从她的手中拿过那个耳环,瞥了她一眼就掷回摊上,“这么劣质的玉石,你也看得上?”不由分说就把白笑笑拽离了摊子。

白笑笑有些尴尬,是呀,那样劣质的玉石怎么能戴到肉肉的额头上,可是……就算有好的玉石,她又哪里敢做?白笑笑不禁黯然。于是,和往常一样,所有的念头都在一瞬间被她扼杀在了心里。

那一夜,等到夜市散了,肉肉才带着白笑笑回万寿宫,白笑笑不禁有些忐忑地问他,“这样逛街,会不会耽误修炼?”

肉肉淡淡地说道:“有劳有逸,方能事半功倍。偶尔,也该出来走走。”

白笑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忍不住在后边评点。“要是以后能经常有劳有逸就好呵!”

后来,他们没有再逛街。但是肉肉却不再让她打坐。多数时候,他会让她用山顶的泉水为他泡茶,他则拿着一本书坐在桌边翻阅。唯一不变的是,白笑笑还是得喝那满是血腥味的仙露。

如此过了好些日子,白笑笑实在忍不住怀着忐忑的心问道:“这么多天都没有做静功,会不会耽误修炼啊……”

肉肉搁下手中的书,拿起茶抿了一口,“我让你泡茶,也是一种修炼。”

白笑笑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低头不小心瞥见了桌上搁着的那本书有一幅插画,白笑笑只当是什么经脉图,定睛一看,却分明是一对男女对坐于窗前秉烛夜谈。再一看,不禁觉得这幅画有些熟悉,等她想起时,不由大骇,“肉肉……师父,你怎么看……《任氏传》?这……这个是我们这种俗人拿来消遣的。”

肉肉被她瞧见,也不惊慌,依然淡定道:“这是我从你家里拿的。”

白笑笑更是愕然,不解地看着他,肉肉喝了两口茶,才缓缓说道:“我要看看你平时都看些什么,知己知彼,才能帮你更好地提升。”他说着,又重新拿起书,悠然自得地就着烛光看。

白笑笑脸一红,在旁边扭捏了半天,“肉肉……师父,你还拿了什么书?”她想到那本若干天前看的《莺莺传》,崔氏也是夜半三更地前往西厢和张生相会,这让白笑笑在心底生出很多共鸣,忍不住就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只是那本书实在有点艳情,尤其是那首惹人脸红的《会真诗》: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佣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这首诗让白笑笑几天都睡不好,崔氏和张生的夜会,总是让她浮想联翩。要是肉肉知道她看这种书,一定会认为她白修炼了这么长时间……

“哦,都翻了一遍。”肉肉的回答让她觉得很灰暗,她耷拉着脑袋准备听肉肉的训斥,哪知道等了半天,桌子上传来叮咚地响声,以及肉肉懒洋洋的声音,“拿去吧。”

白笑笑心底一凛,不知道肉肉要给自己什么惩罚,哪知道一抬头,却见桌上赫然躺着两只绿莹莹的耳环,灯光下,那耳环很是闪耀。

“这是?”白笑笑是彻底地茫然了。

“这副耳环的材质比你看中的那款好多了,别戴那么俗气的石头,丢了我的人。”

白笑笑心里头一暖,心情一下子就雀跃起来,“肉肉……师父,这是……这是你送给我的?”她恨不能立马戴起来,却突然间发现耳环的钩子太短,根本就没办法戴在耳朵上,白笑笑不禁促狭地笑了,“这个,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肉肉……师父,你对我真好!”

“怎么会,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肉肉连声否定。

白笑笑则笑着把一枚耳环推至他手边,惹得肉肉不解地皱眉看着她,她捧着另一枚道:“这样吧,你那里放一个,我这里放一个,你看这样……好不好?”

她一高兴就忍不住提了要求,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正准备改口,却见肉肉已经把那耳环放进了袖中,平淡道:“随便吧。”

说完,在白笑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本正经地端起了《任氏传》,还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要是改不了口,就那么叫着吧,肉肉师父,四个字合起来太长了,我听着累。”

白笑笑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过自那日后,她对他的称呼彻底地改成了肉肉。

第一百零五章 肉肉,失落的回忆 之 你的心

那一天是个好日子。白笑笑有个远房的亲戚要成亲。每到这个时候,白笑笑都很高兴,因为她可以趁白天的时候偷溜到万寿宫去找肉肉。

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丽,她其实比较喜欢在阳光底下看肉肉修剪花枝,最近的肉肉对种些花花草草来了兴致,不过按照他的说法,研究花草的生长也是一种修炼。

她雀跃地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子里有个陌生人。

万寿宫有不少道士,但那些道士是绝对不许踏足紫竹林后的小院。和肉肉并排坐着的那个道士,目光矍铄,比肉肉看起来要精瘦干练许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是对肉肉说话,“这就是你的徒弟?”

肉肉的面色不大好看,白笑笑正准备跟他打个招呼,就被肉肉呵斥,“谁让你现在过来的?还不滚回去?”

白笑笑委屈地不敢说话,前两次她白天偷溜过来的时候,他还挺高兴地拉着她一起栽花,一边栽花一边唱歌。她不敢多言,只好掉转头悻悻地离开。

哪知道走到院门时,面前赫然多了一堵人墙。她抬起头,正是那个道士拦住了她的去路,道士笑吟吟地说道:“既然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白笑笑扭头看向肉肉,不知道何去何从。

肉肉盯着那张道士的脸,明显怀着愠怒,“我的事还轮不着你管。鸠杀,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他扫了一眼茫然的白笑笑,“还不快滚回家去?!”

白笑笑很久没有被他这样训斥,有些受不了。咬着唇就在旁边嘟囔道:“喂,是他不让我走呢!你又不是没看见!”

她的顶撞让道士鸠杀不禁冷笑出声,“师兄,什么时候你的徒弟可以这样嚣张跋扈了?还是师兄你突然间转了性子,开始心怀仁慈?”

“够了!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肉肉面无表情,却一使劲把他心爱的紫砂壶给捏了个粉碎,那个紫砂壶是白笑笑买的,肉肉一直很喜欢。

鸠杀干笑起来,“好一句翻脸不认人?师兄,难道你我上百年的交情都抵不过你在这里的六年?”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师兄,修行我也有份的!你再不做决定,等到七星连珠的天劫一到,我们还没有炼好,你几百年的修炼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白笑笑听得云里雾里。“七星连珠的天劫是什么?”

“闭嘴!不该你管的事,你少插嘴!”肉肉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的凶悍仿佛在一瞬间激发出来,让白笑笑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他才渐渐平息下来,转而平静地看着鸠杀,“我心里有数的。鸠杀,你先回去。明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鸠杀冷笑道:“交代?师兄,一个月前我来的时候,你便是这样说的。现在你还这样说,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他的手忽然一把撅起了白笑笑的下巴,捏得紧紧的,恨不能掰断它,“师兄,她的心在半年前就已经长好了,你还不肯把她的心剜出来吗,你还在等什么?”

白笑笑脑袋嗡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那声响几乎要击穿了她的耳膜,“心,什么心?”

鸠杀冷笑着回答。“姑娘,你还不知道吧,我师兄收你为徒,不是要让你长生不老,只是因为我们必须把内丹放在人的心里吸血炼化,喏,现在已经成型了,要取出来了。”

白笑笑觉得自己的心好似麻痹了,一直麻痹到了脑部,让她有点听不懂道士的话。她迟缓地把头转向肉肉,她的视线和肉肉的目光相交汇,她觉得他的目光里头透着一股哀伤,那是怜悯的哀伤吗?

“这是真的吗?”白笑笑问出这句话时,已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肉肉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就是默认吗?

她的下颌突然间一松,鸠杀轻轻地一推就把她推向了肉肉,但是她的双腿迈不动,倘若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就奔向肉肉,抱着他的腰,因为那样她才能感觉到安全,可是现在,她真的一点也挪不动。

鸠杀似乎有些得意,“师兄,现在你不用犹豫了,我已经帮你做了决断。”

肉肉的声调没有了起伏,他说:“鸠杀,你太自作聪明了。”他没有再看白笑笑,更没有了刚才的激怒。

鸠杀笑道:“师兄。我还自作聪明了一把,我把李家三少爷的血都抽干了。没有纯阳之血的养护,她活不过三日。”他将一把匕首扔了出来,直没入了白笑笑面前的泥土中,银晃晃的很是刺眼。

“师兄,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过了七星连珠的天劫,你就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到时候你想怎样都可以的。师兄,你我这么多年的苦修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你难道舍得全功尽弃?”

肉肉的瞳孔渐渐扩大,最终又收敛起来化作了一条线,他看着鸠杀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很好。”他指了指门外,“咱们出去说话。”

院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白笑笑站了许久,感觉到自己的腿可以动弹,可是她却没有跑的念头。跑?她能跑到哪里去?他若要她的心,就算她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会追来的。

原来她喝的仙露是人血,原来她修炼的是他的内丹。

从他收她做弟子那一日开始,就已经决定挑她的心做内丹的寄生体。

他让她天天打坐,不准吃肉,不是想让她和他一起修炼,他只是为了让她的心长得好点、干净点。

他关心她。害怕她淋雨,害怕她被人欺负,紧张地不是她,而是她的心。

一直以来,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的心,他盯着她的胸脯看,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他只是在看他想要的心罢了。

六年来的师徒关系,不过是他对她的算计,是一场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闹剧。

白笑笑听见常欢最后对鸠杀说的那句话。“好,很好”。他心里或许有着犹豫,有那么一丁点不安,但是鸠杀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于是,他所有的顾虑和不安不得不放下,那才是他最想要的事。

院子里的彼岸花已经绽放。

常欢曾告诉她,这花很是艳丽,释家认为白色的生长于天上,名叫曼陀罗华,红色的则开在地狱,名叫曼珠沙华。白笑笑一直在猜这里头到底有多少红的多少白的,现在瞧来,一夜之间叶已落,花已发,成片的血红,红得很耀眼。

白笑笑将那些还未完全盛开的曼珠沙华连根拔起,就着院子里的泉水漂洗起来,踏着满地的血红,她像啃大葱一样,送入了嘴中。

最艳丽的花,它的根茎却是最毒的,不论是天上的曼陀罗华还是地狱的曼珠沙华,都是一样地毒。

常欢回来的时候,白笑笑正靠着炼丹炉边晒太阳,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还在这儿?”

白笑笑没有回答,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渐渐麻痹了,“我等你好久了。你们商量好了?”

常欢已然看出了白笑笑的不正常,他扫了一眼满地的曼珠沙华,心下了然。他一把捉住了白笑笑的脉搏,眼睛变得通红,“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笑笑的鼻子有了一点酸意,自我安慰地笑了笑,肉肉,你是不是多少对我还是有点不舍得?这是你犹豫了半年也不取的原因吗?

白笑笑说道:“我没有发疯,我想得很清楚,这种事。还是主动点比较好。我总觉得被自己喜欢的人亲手剜了心,这种感觉不是很好。这样,你也不用犹豫了。”

白笑笑一直觉得常欢的手很暖和,他这一次,把她的手腕握得那么紧,指甲都快要掐进肉里去了,可是白笑笑已经没有了知觉。

常欢的眼睛比满地的曼珠沙华还要红,白笑笑不禁生出些许心疼来,“其实,其实,我不怪你,这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我知道,天劫对于修行来说是什么,我希望肉肉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不过……只不过……”白笑笑的舌头有点大了,她自己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没想到去维宝楼吃一顿的代价……原来是这么大,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偷偷跑出来的,如果,如果可以……我好希望从来没有碰上……”

第一百零六章 魂兮,已灰飞烟灭 之 血光

“如果可以,我好希望从来没有碰上那只肥田鸡……”白笑笑突然间破涕笑了。

扇倾城说。人之所以忘记一些事,是因为潜意识里认为这些事不重要。扇倾城还说,她之所以选择忘记,就是因为根本不愿意想起。真要是想起,她只会后悔。

当她真的重新拾起的时候,当六年来那些最深刻最要命的记忆一下子填满了她的胸膛,弥补了那六年来的空白时,她真的有点后悔。她后悔没有早些想起。

那些苦苦甜甜,每一滴都足以在她的心房上戳一个烙印。

只是最后的那一幕太过伤情,白笑笑的心跳好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停止了跳动。她抚摸着她的胸口,心脏,已经恢复了过来,正“扑通——扑通——”非常匀速地跳动着。

因为她抱怨他弄脏了她的田鸡,他就借机报复,要剜了她的心作为回报。他把他的内丹注入她的体内,寄生于她的心脏,吸食她的精气神,他的内丹和她的心脏交叠融合为一体,最终不分彼此。他若剜了她的心,她要死;他若不剜,他则要万劫不复。

从她选择做他徒弟的那一刻开始。她和他就注定只能有一个人能走完剩下的路。然而,她的心还在她的身上,他终究没有把它剜走。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扇倾城说,鱼儿跟蜉蝣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没可能的。蜉蝣朝生夕死,而鱼儿还要孤单地游很久很久。她以为她是蜉蝣,可原来不是。他才是。

他担心自己要一个人孤单地走很久,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安排好归宿,找个人相陪。他担心自己会为从前的事情羁绊,所以夺去了她的记忆,夺去了她有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可是,他的能力到底有限,他没能安排好自己的人生,他没有料到,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原来在他心里,她是这样的重要,重要到他愿意用他的永生来换取她短暂的数十年。

白笑笑忽然就呜呜哭了起来,哭得很嚎啕。

莫寻非和李杏都是一脸骇然,他们把白笑笑从水中移了出来,可她却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无神的双目盯着地上的泥土,脸上的表情时而高兴时而悲伤,莫寻非和李杏无论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两人只怕白笑笑受到了刺激,正商量着把她先直接背过边界,再赶紧找个大夫救治。

哪里知道跑了一半,白笑笑突然大哭起来。抑制不住的撕心裂肺。

莫寻非和李杏哪里还走得动,他们齐齐伸手去拉她,想要让她从绝望的心境中走出来,可白笑笑却反手抓住两人,指甲都抠进肉里去了,“扇倾城在哪里?他人在哪里?”

李杏缓缓地摇了摇头,悲伤地看着白笑笑。

“我要去万寿山,他一定在那里!他这些年来都一直在那里的!” 白笑笑挣脱着要出来,可两个人觉得这个时候的白笑笑实在有些不正常,哪里肯松手。

“笑笑,万寿山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扇公子他不在那里的。”莫寻非劝慰着她,眼神殷殷。

是呵,万寿山也是一片焦土了。有着他和她那么多回忆的地方,已经被人付诸一炬,荡然无存了。白笑笑哽咽着,却还是不肯放弃,“我想去看一眼,我觉得他一定在那附近,大少爷,我觉得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他死了。准确地说,他不止死了,而且魂飞魄散,已经化成了尘埃了。是我亲眼看着他灰飞烟灭的!”一个尖利的女声传了过来,她癫狂地笑着,笑声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李杏和莫寻非心下一凉,不约而同地把白笑笑拽至身后,张开手臂挡在她和江姿公主之间。

此时的江姿公主,披散着头发,空洞的双目深陷下去,脸上的妆容也已经花了,猛一眼瞧去,让人觉得根本就是一只穿着华服的厉鬼。这只厉鬼没有了任何的束缚和概念,只被仇恨和执念所驱使。

李杏和莫寻非不禁色变,扇倾城限令他们在天亮之前必须离开凤鸣朝,否则情势危急,现在看来,是已经来不及了。

白笑笑身子一摇,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江姿公主很受用,仿佛只有看到别人痛苦,才能让她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

“怎么了?伤心难过了?”江姿公主走向白笑笑,莫寻非和李杏不由分说扑上前来,可还没有近身,就被江姿公主轻轻一扫,横在了地上。

白笑笑看了一眼地上爬不起来却又拼命挣扎的两人,不解地望向江姿公主,“你想做什么?”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恐惧,只有对扇倾城的无限留恋。

“做什么?你身上有常欢的内丹呢。我想把他的内丹取出来看一看。”江姿公主的手按向白笑笑的胸口。“他为了你,宁愿选择灰飞烟灭,我要是把你的心剜出来,把他的内丹吃掉,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哦,不对,他都灰飞烟灭了,哪里还能伤心难过?真是可悲可叹呀!”

江姿公主笑得苍凉狰狞,她感觉到白笑笑在颤抖,不免更加得意,“怎么?害怕了吗?害怕也没有用的。你的心,我是剜定了!他想用他的死来换你的生,门都没有!就算他灰飞烟灭了,我也要让他心愿永远不得偿!哈哈!”

白笑笑眼圈通红,哽咽道:“你就这样恨他吗?”

“恨!我恨他,我更恨你!”江姿公主揪住了白笑笑的胸口,只要稍稍再用点力,她就能掰掉一块肉,“若不是因为你,我师父怎么会被常欢给杀了?他和常欢的交情有上百年,却因为一个你,害的他百年修行毁于一旦,连……连尸骨都找不到。”江姿公主双目猩红。“他和常欢只要合力度过天劫,就能永生的!就差一步,就差这一步!”

白笑笑的心脏被揪住,痛得厉害,原来那一日他出去那么久,不是在和鸠杀商量什么,而是取了他的性命。正如江姿公主所说,百年的交情也敌不过一个她。白笑笑呜呜又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他杀我师父,我便杀了你,煮了你的心。一命换一命。”江姿公主无视白笑笑的嚎啕,目光停驻在她的胸口,仿佛能够穿透衣服和肌肤,直接看到横膈之上那颗跳动的心脏,“听说服食有百年道行的内丹,人也可以延寿百年呢。我虽不能永生,但多活个一百年,也挺不错的!”

她的手拍向白笑笑的胸口,莫寻非和李杏同时喊出声来,“不要啊!”他们倾尽全力一个飞扑过来抱住江姿公主的大腿,一个掏出腰间防身用的匕首,刺向了她的腰间。这是他们伺机而待的最后一搏,却是不堪一击。

白笑笑从来不曾见过那么多的血,那些鲜红的血液布满了两人好看的脸,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怀着无限的担忧和遗憾看着白笑笑所在的方向,白笑笑从他们被血色包围的瞳孔里找到了自己,很坚强的自己。

白笑笑捡起地上沾满了血的匕首,还没有挥起就被江姿公主打落,“你想自杀?你想得美,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

白笑笑的瞳孔里头射出一道冷芒,此时反倒不哭了,“我才不会自杀。这颗心是我和肉肉两个人的,我不会认输,绝对不会给你!”

“可笑,我要取走便取走,你挡得住吗?”江姿公主望天一笑,“常欢!你挡得住吗!”

“就算……就算你拿走了,我和他也还是在一处的,不分彼此!”白笑笑倔强地瞪大双眼看着血染罗裙却像个疯子一样的江姿公主,她反而满足地笑了,“不像你,就算你真的多活百年,又如何?你只会觉得孤独。真可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一声“孤独”就像针一样扎在了江姿公主的心间,两只眼睛被怨毒的愤恨点燃,所有的戾气仿佛在一瞬间爆发。她的手指抓向白笑笑的胸口,白笑笑觉得胸口一疼,紧跟着一松,面前江姿公主的瞳孔突然间扩大,是难以置信,更是不甘,她缓缓地把头转了过去,人却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倒地不起。

第一百零七章 魂兮,已灰飞烟灭 之 换血

白笑笑的心口一抽。下意识地望向江姿公主的身后,“肉……”第二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眼角还没有来得及晕开的惊喜在一瞬间收了回去,江姿公主的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惋惜地低头看着江姿公主,“即便你真的吃了她的心,也不可能长生不死了。人之贪念真是可怕,公主享尽荣华,竟然还不知足。”他的声音很是苍老,白笑笑听来竟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她的梦中曾经出现过。

倒在地上的江姿公主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眼中的戾气和不甘渐渐地如烟散去,她狂笑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老朽本不该妄动。然而,公主过分强求不死,残害生灵,老朽不得不出手。”

他走上前。伸手想去抚平她那挣着的双目,“老朽会为公主诵经超度,早日升天。”江姿公主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满足,她最后说了一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很清楚,她说,“师父,我来了。”她的嘴角还挂着一点点笑。这是白笑笑见过的江姿公主最美的时候。

那白发老人伸手点住了白笑笑的穴道,淡淡地叮嘱道:“姑娘好好休息几日,过阵子就好了。”

白笑笑摇了摇头,看向地上躺着的两人,白发老人已知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姑娘放心吧,他们二人伤得虽重,但老朽还是治得好的。”

他起身封住了李杏和莫寻非的穴道,护住他们的心脉。

白笑笑定定地看着矍铄的老者,对于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挤出了一丝笑意,她轻轻地把手靠着自己的胸口,“老伯,你快走吧,一会儿公主的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白发老人道:“那些人正被冉家的人缠着,没那么快找到这里来。”

白笑笑一愣,冉家的人?是冉白石么?她舌下泛苦,只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白发老人道:“老朽先送你们回李家。再把公主的尸身带回木唐山去超度。”

“木唐山?!”白笑笑心念一动,不由分说反手就拽住了他,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袖摆,“你是枣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