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崔氏含笑示意丫鬟给那妇人搬了一张小杌子,那妇人连忙推却,后来在崔氏的坚持下,才半搭在杌子上坐了。

崔氏笑盈盈的问了她一些司马道福和南康长公主的事情,那妇人一一恭敬的答了,同崔氏叙话了半晌,才对郗道茂笑盈盈的说道,“我家二夫人今早才得知夫人来观里做好事,本当亲来,因她现在在静心休养,不好来得,故遣了奴婢过来给小娘子送个金锁来,权当添个喜气了。”说完她又指着一些小衣服道:“这些小衣服是夫人用宫里赐下的料子做的,夫人说那料子软和透气,给孩子做衣服最好。”

司马道福送来的金锁做的极为精致,尤其是那金锁上镶嵌的一颗鹅卵大小的玉石,润的就像要滴出水来一样,美得毫无瑕疵。那衣服不仅料子一看就很贵重,绣工也极为出色,连鞋子上花纹也绣的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宫中绣娘出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这礼也太贵重了。”郗道茂微笑的说道:“孩子年纪还小,怎么带得了这样的金锁?”

“王夫人切莫推辞,这是我们家夫人的一片心意,这金锁不是太珍贵,但费了我们夫人不少心思。”那妇人说的极是恳切,“是我们夫人亲自请了珍宝斋的人过来商量着打制的,还请了观主给金锁开了光呢。”

郗道茂听了,倒也不好再推辞了,笑着收下了司马道福送来的礼物,“我们马上也要吃斋了,你就留下来吃斋吧。”

“夫人赐饭奴婢本不该推辞,只是我们家夫人还等奴婢回去回话呢。”那妇人恭敬的说道。

“既是这样,青草你送嬷嬷出去。”郗道茂听了之后到也不强留,笑着吩咐青草送那妇人出去。

“青草姑娘,我们住的地方往前面几步路就到了,不劳烦远送了。”妇人含笑说道,“你快回去吧。”

“那我就送到这儿了,嬷嬷路上小心。”青草笑着抬手拍了拍妇人的手,手里的小荷包不动声色的落到了那妇人手里,“一点小意思,给嬷嬷买点小酒喝。”

“多谢青草姑娘。”那妇人不动声色的收下了那个小荷包,只是笑着道,“让夫人破费了。”

“嬷嬷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夫人给你的跑腿费呢。”青草笑眯眯的说道,两人一来一往又说了几句之后,才告辞。青草待妇人离开之后,便回了厢房回禀了郗道茂她们刚刚说的话,“奴了她一只银珠花,她也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郗道茂正同崔氏、周氏看着司马道福送来的金锁,崔氏笑道:“不愧是皇家的郡主,出手就是大方,送个金锁上头都要嵌玉的。”

郗道茂示意青草将金锁和送来的一些小衣服收好,“平白无故的,她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干嘛?”司马道福送的东西在贵重,她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给女儿用。"

崔氏想了想道:“你阿兄同桓熙的关系极好,想来她是看在你阿兄的面子上吧。”

郗道茂笑了笑,并不接话,她可不认为阿兄能有这个面子,让司马道福特地打了一个小金锁过来,她吩咐青草把小金锁收好,见阿平已经醒了,便将女儿抱起来坐在火盆旁,给她换衣服。“她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还礼。”郗道茂说道。

崔氏说道,“可惜你生的是女儿,不然给她送上一些阿平洗三时用的枣子也是不错的,让她早生贵子。”

郗道茂道:“这我可不敢给她送去,万一吃出什么病来怎么办?”她吐吐舌头说道。

崔氏白了她一眼道:“司马道福又不是笨蛋,怎么会有这么拙劣的法子?除非他们桓家想跟我们郗家、王家翻脸。”

郗道茂听了崔氏话,暗笑自己小心眼。

崔氏道:“你急什么,等她生孩子再想就是了。实在不行,等她生辰的时候送东西过去也行。”

郗道茂点点头,“嗯。”

“阿渝,你是怎么养孩子的?我看阿平乖得很,平时都不怎么哭。”周氏见阿平依恋的贴在郗道茂的怀里,乖巧的一声不吭,不由满脸羡慕的问道,“阿奴和阿吉小时候可闹死我了。”

郗道茂想了想笑道:“我也不清楚,许是阿平是女孩子,所以乖巧一点吧?”她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少育儿心得,就是隐约记得婴儿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平日里多受大人爱抚的孩子就不容易哭闹,所以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把女儿搂在怀里,虽说养成阿平极度粘人的个性,但她的确平时很少哭闹,不开心的时候顶多叫几声而已。

“唉,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生个女儿。”周氏爱怜的摸着阿平的小手,“生个跟阿平一样漂亮的女儿。”阿平乖巧回了周氏一个灿烂的笑容,喜得周氏拉起她的小手亲了又亲。

“那就要阿兄和阿嫂多努力了。”郗道茂笑的暧昧。

“你这死丫头,排揎起我来了。”周氏愣了愣,才哭笑不得的拧着郗道茂的小脸说道。

郗道茂笑着抱着女儿躲开了,阿平以为阿母在跟她玩闹,所以开心的咯咯的笑了起来。郗超和王献之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的笑声,不由相视一笑。

“叔母、岳母。”两人推开厢房门,进门给崔氏请安,水月观的观主跟着两人身后,也朝众人行礼,崔氏含笑说道:“快起来吧。”

“阿兄。”郗道茂和周氏将两人进门,不由不好意思的停手,将阿平递给了保母后,上前给郗超行礼,王献之也同周氏见过礼后,四人坐在崔氏下方,观主含笑站在一旁。

“观主可给阿平取了名字?”崔氏关切的问道。

观主在一旁笑道:“我看阿平这个乳名不错,又是大家叫惯了的,还是不要改名了。”说着她将一把小银锁递了过来,这把银锁一面写着金玉满堂,长命富贵,一面写着阿平的寄名。

崔氏点点头道:“阿平这小名我也觉得不错,女孩子家家也没必要娶什么太好的名字,没得折了福气。”

观主在一旁看着王献之抱过女儿,爱怜的亲着女儿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道:“阿平、阿平,平安喜乐,最寻常不过但有寓意喜气的名字,这名字取得好。”

郗道茂闻言不由嘴角微微一挑,王献之含笑对崔氏说道:“她现在还小呢,先叫着,等大一点了,阿父说要给她取个大名。”

崔氏含笑说道:“那就多劳姊夫多费心了。”对王家如此看重阿平,她心里也是很满意的,“我看阿平这几个月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点的时候,你们就回家一趟,给阿姊和姊夫看看阿平。”

“诺。”郗道茂和王献之应道,“我们也有这个意思呢。”

众人正闲话的时候,“哎呦!”王献之突然叫了一声。

" “怎么了?”郗道茂忙问道,只见王献之哭笑不得的将女儿高高的抱起,身上一滩可疑的湿迹,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大家见状知道阿平尿在王献之身上了,不由哈哈大笑。郗超逗趣道:“看来阿平还真是亲你,我刚刚抱了她这么久,她都没尿。”

郗道茂笑着让王献之去偏房换衣服,自己唤来保母给阿平换尿布。那观主见阿平外层的尿布是柔软的细葛的时候已经吃了一惊,又见最里层的尿布居然是丝绢,而郗道茂给女儿擦屁屁的布料也是丝绢的时候,忍不住暗暗吃惊,不愧是王家人,平常人能用上布已经是奢侈之极了,更不要说用丝绢了。

周氏也忙让丫鬟取了草纸过来,要给阿平擦小屁屁,郗道茂笑道:“阿嫂我不给阿平用草纸的。”这年头的草纸,她用都嫌疼,更何况女儿这么嫩的皮肤,她哪里舍得给女儿用这个东西。

“那你用什么?”周氏愣了愣问道。

青草不待郗道茂吩咐,就让丫鬟打了两盆热水过来,郗道茂不让保母动手,她自己净了手,然后用手给阿平洗了屁屁,然后取了一点点的油,均匀而轻柔的抹在她的屁屁上,最后再用丝绢轻轻的按干她的小屁股。“不过只是尿了而已,又不是拉了,哪里要这么复杂?”崔氏忍不住开口对女儿说道,“你不怕阿平着凉了?”

郗道茂一边给阿平换尿布,一边在一旁轻柔的拉伸着阿平的小手、小脚,同她逗笑着,听了崔氏的话道:“不会,这里有火盆,阿平垫在最下面一层的被褥,我每隔半个时辰就让人烘暖和一次,她不会着凉的。小孩子皮肤多娇嫩,若是她尿了就给她用布擦擦,我怕会蹭破她的皮肤。”说着让青草取来温水,用小调羹舀了一点点水滴在手腕上,感到水温差不多之后,才小口小口的喂着女儿喝水。她这样做暖和是缓和了,但容易让孩子上火,所以她总是时不时的喂她喝点水。

众人在一旁听得几乎呆了,半晌周氏才叹道:“难怪阿平这么乖巧、这么粘你,阿渝你这个阿母做的可是费尽心血了。”

郗道茂将换好尿布的女儿搂在怀里道:“我也不是一直给她洗的,就一天洗两次而已。”她也不清楚时常孩子洗屁股好不好,所以就一天洗两次。

周氏见郗道茂如此,心里暗暗羞愧,她一向自觉自己做妻子、做母亲都做的很到位,可跟阿渝比起来,她差远了。难怪阿平出生的时候,身子骨这么怯弱,可给阿渝养了几个月之后,明显壮实了很多。

“阿渝,你刚刚给阿平涂得有什么油?不是豆油吧?”郗超见那油似乎不像是豆油,比豆油味道要好闻一点,故随口问了一句。

郗道茂闻言并不说话,周氏见状,对着观主说道:“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准备一下素斋。”

“诺。”观主闻言识趣的退下。

“这是山茶籽油。”郗道茂说道,她本来想用杏仁油的,因为杏仁油是最温和的基础油,可是她不知道杏仁油怎么提炼,后来还是王献之给她找到了山茶籽油,“涂了油,屁股就不容易发红了,但也不能多涂。洗过之后,稍稍的涂一点就好了。”

周氏听了忙问道:“这油怎么弄的?”

王献之道:“这我不是很清楚,阿嫂若是想要,我回头让弄油的匠工去你们府邸一趟好了。”

周氏点点头,“那就麻烦子敬了。”

郗超摇头道:“这样照顾孩子就是稍奢侈了一些,孩子可不能宠的太过。”

郗道茂道:“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这些丝绢也不是用了就丢的,这怎么算奢侈呢?我们家又不是负担不起。再说阿平身子弱,又是女孩子,我宠她一些也没什么。”她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都能用米来喂乳猪,她这点东西算什么奢侈?为了她照顾阿平的事,她不仅跟崔氏有过分歧,连王献之也有时候认为她太过一门心思的扑在女儿身上了,所以郗道茂最反感的就是听到这种认为自己在女儿身上花精力花的太多的话。

郗道茂来古代多年,虽说早就认同了郗王两家人是自己的亲人,但她的心里总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觉,特别是在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空虚的感觉更是强烈让她不由自主的打着冷颤。而阿平的出生,让她的心第一次有了圆满的感觉,每次抱着女儿,她就幸福的想哭。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认为阿平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尤其是她还知道历史上的阿平会早夭,这种随时随地会失去女儿的恐惧感总是无时无刻的缠着她,所以她才会特别重视阿平,她已经无法想象,失去女儿之后的日子。

郗超被妹妹挤兑了一番,不由笑道:“你这丫头,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回了我一堆。”

“阿渝。”崔氏叫了女儿一声,“你怎么跟阿兄说话的?”王献之也歉然的望着郗超一眼,无奈的苦笑。(----夏末。整理收藏)

郗道茂嘟了嘟嘴,扭头不理郗超,也不再说话。郗超哭笑不得的摸摸鼻子,别说他在外头一向是说一不二,从来没人给敢给他脸色看,就算是在家里,随着他这些年年纪渐长,地位渐高,除了父亲大人偶尔会训斥他几句之外,也没人敢对他这么说话了。他想了想,罢了!都是他把这丫头给宠坏了,他笑着伸手揉了揉郗道茂的头说道:“好了,是阿兄说错话了,为兄在这儿给你赔礼了。”

郗道茂忙躲开郗超的作揖,脸不由红着脸扭捏的说道,“阿兄,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周氏笑着将她搂在怀里笑道:“没事,你阿兄平时凶惯了,都没人敢朝他发火,今天也让他尝尝受气的滋味。”

崔氏哭笑不得的摇头,“你这丫头,都做了阿母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都被嘉宾和子敬宠坏了!

周氏道:“我回去找找看,我记得库里有不少留下的零散料子,放着也是丢了,我们可以多做些尿布,反正以后总要用的。”她跟郗道茂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虽名为姑嫂,其实早就情同姐妹了,根本不需要太过客气,她给郗道茂零散的布料,郗道茂只会开心。

郗道茂喜道:“这最好不过了。”

崔氏摇头道:“你们现在的孩子花样多,我们那时候带孩子可没这么多讲究。”

郗道茂笑盈盈的说道:“要是没有阿母跟我说了这么多带孩子的经验,我也想不出这个法子。”

崔氏听了大笑道:“你孩子,就会油嘴滑舌!”

众人也跟着一起笑了,外头观主备好斋饭之后,在外头说道:“老夫人,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吃斋饭了。”

崔氏道:“嗯,我们先吃斋饭吧,吃完了早点回去,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别让阿平冻着了。”

郗道茂听了,便吩咐丫鬟们将斋饭送上,在吃过斋饭后,众人稍稍休息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

观主待郗王两家人离开之后,转身去了司马道福的房里。

夫妻夜话

“他们就说了这么多?”司马道福听完观主的回报之后,静默了半晌,才开口问了一句。

“是的。”观主垂目低声说道,心中暗自思忖,当然不止这些,但她又不是傻子,为了她而得罪王郗两家!

“你下去吧。”司马道福的保母杨氏示意观主下去,那观主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退出去的时候,见司马道福举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地上砸,眼底不由闪过一丝不屑。桓家虽说势大,但她既不是桓家的主母,也不是世子夫人,不过只是一个失宠的二夫人,凭什么这么张狂。反观王夫人郗氏,每次来观里对她可都是客客气气的,这次小娘子的寄名礼,她的打赏也丰厚。

不过她也算是看出了,这郗氏夫人算是王郗两家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了,不过生了一个女儿而已,哪值得郗超亲自过来主持她的寄名仪式,又哪值得王羲之亲自取名?反观司马氏来道观住了也有一段日子了,除了会稽王府偶尔会派人过来送点东西之外,从来不见桓家人来探问过她一句,当日桓济送司马氏过来的时候,她可没听他对司马氏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告辞也是桓济身边的侍从说的。

回头对司马道福说道:“郡主,不过只是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而已,没头没脑的,连个名字都没有注明,您不要太在意了,他们这是在挑拨您跟郎君夫妻感情呢!”杨氏苦口婆心的劝着,就怕司马道福太过冲动,再跟桓济起争执。前几天不知道是那个杀千刀的,居然写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说什么郎君跟王夫人郗氏有私情,还说郎君还养了一个跟郗氏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侍妾!自打郡主见了这封信之后,不仅让她派人去郎君的院子,连王家她也想派人进去探听消息。杨氏心里忐忑,派人去郎君院子就算了,她可没那个胆派人去王家,王献之可是王家人,王家人就没一个吃素的。

“无风不起浪,京城这么多名门淑媛,怎么别人都不说,就说郗道茂呢?”司马道福冷冷的说道,她见杨氏一脸的焦急,冷笑道:“保母,你不用着急,我也不是傻子,这件事我自会判断。”她嘴上说着,可心里却莫名的相信了那信上的话,毕竟桓济跟郗道茂虽不称不上青梅竹马,但也从小就认识了,而且桓济还不止一次的在自己面前维护过郗道茂,甚至为了郗道茂跟自己吵架。

“那就好。”杨氏松了一口气,其实那封信她心里是不相信的,虽说士族间的男欢女爱是常事,但郎君自打成亲后,待在建康的日子十个手指数的过来,一直常住幽州,而王氏夫妻一向恩爱,自成亲后两人就待在建康没离开过,都不在一个地方,又怎么来私情?再说王大人可是出名的美男子,这郗氏要找私情之人,就算不比王郎君好,也不会找比他差的吧?

“我让你去打听的消息,你打听了吗?”司马道福问道,她不在乎桓济喜欢多少人,要多少个侍妾,但他绝对不可以喜欢郗道茂!

杨氏面露难色,“郎君将院子受得紧,奴婢人是安排进去了,但不过只是粗使仆妇而已,只能在外院花园里拔草而已。”

“废物!”司马道福骂道,“让你做点事,你就是这么做的?”

杨氏忙跪下说道:“郡主息怒,奴婢现在再派人进去!”

司马道福冷冷的说道:“不用了。”

“嗄?”杨氏抬头疑惑的望着司马道福。

司马道福昂着下巴傲然说道:“我是他们桓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夫人,难道还不够格见几个侍妾吗?”

“郡主——”杨氏欲言又止,见司马道福一脸不耐烦,生怕她动气,忙说道:“那些侍妾能见到你是她们的福气!”她心中隐隐担心,若是让司马道福见了那些侍妾,恐怕又要大闹一场,上一次郡主跟郎君大闹一场,不仅惊动了侧妃娘娘,还惊动了长公主,郎君就送郡主来道观静养了,这一次若再一次大闹,不知道郎君会再做什么呢!杨氏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思忖着,怎么才能让徐妃得到这个消息,不然要真被郡主闹出什么事来,她非被徐妃和王爷活活打死不可。

“阿渝,你是不是心里有心事?”王献之在回家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大家用过哺食,又梳洗完之后,才让保母将阿平抱了下去,又示意丫鬟们退下。

“心事?”郗道茂正在擦自己湿发,听到王献之的话,茫然的抬头望着王献之,“没有啊。”

王献之上前轻柔给她擦着头发,“是吗?可是我觉得自打你生了阿平之后,似乎就心里有心事。”他一开始以为是阿渝担心自己会纳属妇,但这几月观察下来,似乎又不像。

“没有——”郗道茂仰头迷糊的望着他,她能有什么心事?

“阿渝,你不觉得——”王献之顿了顿,斟酌的说道:“对阿平太过小心了吗?”他见郗道茂睁大的眼睛,他苦笑的说道:“比如今天,阿兄不过说了一句而已,你居然这么同他闹脾气,也亏得阿兄没生气,平时在外头,连桓大人都不会这么给他气受。”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责备的语气了。

郗道茂低下了头,“我也不是故意的——”她也知道今天对阿兄太过了,刚刚阿母也责怪了她一顿。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王献之将郗道茂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我也不是在怪你,只是我就觉得你对阿平太过小心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现在就怕有人在阿渝面前说些胡话,让阿渝心里不舒服。至于今天这事,王献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跟郗超共事多年,还不了解郗超宠妹如命的性子,现在也就阿渝敢给郗超脸色看了。

郗道茂听着王献之的柔言软语,眼眶莫名的一红,不由靠在王献之的胸膛上,吸了吸鼻子,王献之见状不由慌了手脚,“阿渝,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还是有谁在你面前乱说什么了?”王献之柔声问道。

“没有——”郗道茂趴在王献之的怀里,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呜——”

王献之见状,不由微微蹙眉,轻拍着她的背,“阿渝怎么了?”他抬起郗道茂的脸,柔声说道:“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我——我只是担心阿平的身体。”郗道茂吸吸鼻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阿平怎么了?”王献之有些焦急的问道,“是不是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看过疾医了吗?”

“没——”郗道茂低声说道,“疾医不是说阿平先天身子弱吗?我就是怕她身体不好。”

王献之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揉了揉眉头,半晌他才开口缓缓的说道:“阿渝。”

“嗯?”郗道茂抬眼望着王献之,他生气了?

王献之望着她被泪水浸得润润的双眸,心头一软,不由柔声说道:“阿渝,你把阿平照顾的很好,疾医都说了阿平现在身体很好。”

“我知道。”郗道茂闷闷的低头,她知道现在阿平身体很健康,但她总是担心历史会发生——

“阿渝,你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不对?”王献之轻声说道,“阿平现在很健康,你就不用太担心了。”他双眸微沉,阿渝心里一定有事,他一手缓缓的轻拍着郗道茂的背,一手揉着眉头,看来自己要找青草和几位嬷嬷谈一下了。

郗道茂也知道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但她有时候真的忍不住会胡思乱想,想到阿平会死、王献之跟她离婚,她就——郗道茂紧紧的揪着王献之的衣襟。

王献之吩咐丫鬟打热水进来,“阿渝擦擦脸,然后我们早点休息好不好?”

郗道茂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王献之似乎并没有看到郗道茂期待的神色,让郗道茂简单的梳洗一下之后,便搂着她躺下了。郗道茂哭了一场,加上白天去了一趟水月观,早就累了,在王献之的柔声轻哄下,很快就睡着了,王献之望着她的睡颜,心里叹了一口气,过几天让疾医过来看看阿渝,若是阿渝身体还行,他到希望阿渝能尽快生下第二个孩子,王献之暗自思忖着,他还真怕阿平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阿渝会崩溃。他倒不是存心诅咒女儿,但先不说阿平本身先天体弱,就算身体健康的孩子,也不一定能长大成人,要是阿渝现在再生了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至少能分散下她精力。

母女谈心(二)

自从那天晚上王献之跟她谈过之后,郗道茂虽说没把隐藏心底最深的秘密说出来,但心里似乎也好受了许多,也觉得自己对阿平的呵护有点过头,虽说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护女儿,但对众人的劝说也渐渐的听得进去了,让崔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准备回京口了,她这次为了照顾女儿坐月子,住的时间也够长了,现在疾医都说阿渝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她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阿母你要走了?”郗道茂惊讶的望着崔氏,“怎么不多待一点时间呢?”

崔氏爱怜的摸着女儿的小脸说道:“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我住的时间也够久了。”

“哪有?你就住了几天而已。”郗道茂有些依依不舍的抱着崔氏说道。

“你这孩子,都当妈了还给我撒娇。”崔氏眼底尽是爱怜的笑意,“哪有我这个岳母一直住在女婿家的道理?”

“这有什么。”郗道茂嘟了嘟嘴说道,“子敬又不会在意的。”

崔氏摇了摇头,“就是他不会在意,你才要更要注意啊。你想想你婆婆,她都没有来你们家住过呢!哪有我一直在这儿常住的理?再说我也放心不下阿乞,他一个人在军营了,这几个月估计都没好好吃饭了。”每次提起自己的独子,她就怪夫君心狠,怎么舍得让他们唯一的儿子去军营吃苦,万一阿乞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郗道茂听了崔氏这话,也不能说什么,低头轻轻的说道;“阿母,我舍不得你。”

崔氏说道:“阿母也舍不得你。”她叹了一口气道:“阿渝,我知道,你初为人母,定是一心想把最好的给阿平,可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不仅是阿平的阿母,还是子敬的妻子。妇人有三从之义,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断断没有从女的道理。”

“阿母,我——”郗道茂张嘴想辩驳,崔氏道:“你听我说下去,子敬性子好,又一向顺着你。可你想想,自打你生了阿平之后,你关心过子敬吗?你说你不想给子敬纳属妇,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夫君呢!”崔氏的语气越来越重,尤其是最后一句,让郗道茂羞愧的低下来头,崔氏见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放软了语气道:“你现在又不能——不能服侍子敬,再对他也不上心,你就不怕他生气了,从外头找个狐狸精回来?”

郗道茂被崔氏教训的面红耳赤,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崔氏叹了一口气,“这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这些都该是你小的时候就该教你的。”

“阿母——”郗道茂扑到了崔氏怀里,闷闷的唤了一声,“我错了。”她委屈的瘪瘪嘴,被崔氏这么一说,她是觉得有点对不起王献之了。

崔氏轻顺女儿的头发道:“也不全是你的错,嘉宾和子敬也不对,什么事都顺着你,也不说说你。”她有些无奈的说道。

“阿母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跟阿兄顶嘴了,也一定好好照顾子敬。”郗道茂软软的撒娇着。

“这才乖。”崔氏含笑点点头,阿渝一向聪明,她只要稍稍提点一下就行了,随即她又想起了一事,“对了,阿渝,你不觉得这些天司马道福对你过分亲热了一些吗?”

郗道茂也疑惑的说道:“这事我也奇怪呢!好端端的她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阿云都没给过我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呢!害得我都不知道该还她什么礼?”

崔氏蹙眉说道:“何止是贵重,我这几天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你知道司马道福送你的那金锁,上头的珠玉珍宝是什么来历吗?”

“什么来历?”郗道茂仰头问道。

“那些都是司马道福的陪嫁。”崔氏说道,“无论是上头镶嵌的宝石也好,还是那块玉石也罢,都是司马道福的陪嫁。我去珍宝斋打听了一下,司马道福为了打一把金锁,不仅融了一个金镯子,还把一支金簪也融了,簪子上的宝石都嵌在金锁里了。”

郗道茂不由吓了一跳:“她好端端的动自己的陪嫁干什么?”

“当然是没钱用了,才会动自己的陪嫁。”崔氏没好气的白了女儿一眼道:“你以为人家都是你啊,想要什么开口说一声,子敬都会巴巴的给你找来?”

郗道茂摸摸自己的鼻子,阿母现在是找到机会就不遗余力的打击她。“桓家不可能缺钱,桓济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打仗,也不会少钱,那么——她跟桓济感情不好?”郗道茂推测道,想来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毕竟若是让她光靠每个月那几个月钱,没有王献之的补贴,她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

“听说两人感情不是很好,桓济长年在幽州,夫妻两人本来就是聚少离多,你也知道司马道福那脾气,换了其他脾气好些的夫君或许还能忍忍,可偏偏嫁给了桓济,桓济也是长公主捧在手心养大的,又是少年得志,哪里会吃她那套脾气。”崔氏蹙眉根据自己得到的消息给女儿分析着,“以前还有南康长公主在一旁劝着,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司马道福同桓济吵了一架,似乎还惹恼了南康长公主,现在似乎长公主也不去管他们夫妻的事了。”

“司马道福名义上说是为了求子才去水月观的,实则是被桓济送过去的,说是要让她在道观里好好的修身养性。”崔氏说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痛快,谁让桓家人这么急巴巴的把司马道福娶过来?这下知道苦楚了吧?她虽没有想把女儿嫁给桓济的意思,但见桓济如此痛快的娶了司马道福,她心里也不好受,自家宝贝女儿哪里比司马道福差了。

“他就这么把妻子往道观里一丢?”郗道茂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桓济他居然这么做?他不会想让司马道福做道姑吧?

“说是让她修身养性来着,不过这几天好像也接回去了。”崔氏说道,“毕竟司马道福的父亲可是琅邪王,现在又是丞相了。桓家摊上一个媳妇也够呛,亏得她不是公主,要是公主了,这桓府就要被她拆了。”

“不是还有长公主吗?长公主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郗道茂说道。

“傻孩子,她要是公主了,哪里还有谁会去在乎一个长公主呢?”崔氏说道。

“这倒是。”中国世情一向是人走茶凉啊。

“好了,我们不说她的事了。”崔氏正色说道,“阿渝,我担心司马道福怕是知道了桓济以前的事。”

“桓济以前的事?”郗道茂有些不解的重复了一遍,随即恍然道:“阿母,你是说跟我跟桓济以前,唔——”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崔氏捂住了嘴。

“你跟桓济就是小时候在卫夫人府上的时候玩过几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知道吗?”崔氏正色对郗道茂说道。

郗道茂点点头,崔氏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对郗道茂说道:“阿渝,你一定要记住阿母跟你说的这件事情,你要记得,无论子敬怎么哄你,你都不能改口知道吗?男人是最忌讳这事的,他嘴上说的好听,不会在乎过去的事情,实际心里在乎的很。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的甜言蜜语,真被他知道了这事,你就别想让他再把你捧在手心了。”

郗道茂吓了一跳:“子敬知道这件事?”对于崔氏的话,她是赞同的,不过她也想不通,王献之是怎么知道她跟桓济的事的?毕竟她跟桓济的事是非常隐秘的,除了家里的长辈之外,也就自己亲近的丫鬟知道这事。

“子敬应该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崔氏说道,“但我担心如果这事真被司马道福知道了,她会把事捅出来的。”

“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郗道茂有些不理解司马道福的举动,桓济可是她的老公啊!她曝光了这件事情对她有什么好处?要是她跟桓济关系本来就不好,这样不是更把他们夫妻关系逼到了绝路上吗?“不过司马道福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桓济肯定不会说这事的。”郗道茂这点还是有信心的,桓济不是那种人。

“司马道福这孩子自幼骄纵任性,她要是冲动起来,哪里还会去想这事对她有没有好处,她只会想着,多一个人陪她痛苦也是好的。”崔氏蹙眉道:“我估摸着应该是桓家的某些人告诉他的,他们应该大概知道一些,可能为了桓家的世子之位吧?”

“桓家的世子不是桓熙吗?难道还有变数不成?桓熙可以嫡长子啊!再说他们要世子之位不去害桓熙,来害桓济干嘛?”郗道茂这下真惊讶了,毕竟现在家族承传,到多数是传嫡传长,很少有人会违背。

“桓熙虽是世子,但手上没多少实权,反倒是桓济手里握了不少兵权,又一心支持桓熙,估计他是挡了什么人的路吧?”崔氏想了想道,“反正桓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懒得去管,我就是提醒你一声,别到时候脑子糊涂了。”崔氏也搞不清那一团乱麻,她毕竟手上的消息不多,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女儿不能糊涂。

“阿母你放心,这些事情我还是明白的。”郗道茂含笑说道,随即她若有所思的想到,那么她是不是要关注一下她那些近身服侍的身边人。

“不过这件事情子敬问起来,你也好回答。”崔氏轻松的说道,“桓济那孩子,若是没那军功,一般人也看不上他,再说他们桓家想要我们的北府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作的事也做了不止一件,你到时候矢口否认,子敬是肯定不会相信的。至于你身边的那些人,我自然会处理的。”崔氏叹气说道:“幸好你当初没跟了桓济,不然现在你在桓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郗道茂听着崔氏的话,心里吃惊不已,桓家居然想抢他们郗家的北府军?这可不行!这是他们郗家在这个乱世立足的根本啊!“阿母,你费心了——”她抱住了崔氏的腰,头靠在崔氏怀里,她为了自己真是煞费了苦心。

“傻孩子,你是阿母的心肝啊,阿母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崔氏笑盈盈的说道,“不过你也要记得,其他都不是要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早日给子敬生个儿子,知道吗?”

“我知道。”郗道茂红着脸应了,其实她现在也有一些想生孩子了,她记得在历史上,王献之只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夭折,一个是后来公主生的,好像也没活的太长,如果她要是能多生几个孩子,是不是就代表了自己可以改变命运了?阿平也可以不用死了?郗道茂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幼稚,毕竟这个世上不确定的事情多的去了,但只有有一线希望,她就想去试试。

崔氏见女儿今天这么听说,心里很是欣慰,“我的阿渝终于长大了。”

“阿母,人家早长大了。”郗道茂撒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