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们这一辈的使年,本来,就都算是小姐的人的。

小姐当时还很愧疚,还安慰他,还给了他一个玉环。

那玉环自然是好动,但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个。

小姐收了甘草,却给他玉环,这自然是他比甘草更重要了。

其实也的确如此,这两年,他的吃穿用度,除了月钱,都要比甘草高出一截。小姐总是以自己要吃的名义吩咐厨房给他做那些他喜欢吃的,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也总是先让他挑。

他喜欢小姐,小姐能待他如此,他已经、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

可是,这一切,从两三个月前就都变了。

现在他被关了这么久,小姐也没来看他,显然是,心中已经没他了。

小姐、小姐……

视线渐渐的模糊,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个人,穿着白色狐毛大氅,戴着金冠向他走近。

“小姐……”

一声叹息。

他一个机灵,回过神,就看到身前真有一人,有些弱的身体、带着病容的脸色、秀丽的、不似女儿的容貌……真的是他的小姐!

一时间,甘露不知是该哭该笑,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只能那么愣愣的看着高平。

高平看着脸颊发红,却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甘露,更是头疼。从客观来说,她不反感这小孩的痴情,不过要是痴情的对象是自己,那就不太高兴了。

哦,她一介凡人,有人喜欢自己当然是高兴的。可是,她对这小孩完全没半点心思,再加上这世界和她过去所呆的地方不同,其实,她看甘草甘露都是有点看妹妹的倾向的。

高平是不反对同性恋,但要让她自己喜欢同性……那就和同性恋喜欢异性一样难!

“在现代我想找一个可心的男人没有,再这里更没有,难道我真要找一个同性吗?”

想到这个问题,高平的头,更加疼了。

第7章 桃花劫 (下)

见高平只是看着自己,甘露的心更酸了。他咬了咬唇,转过头:“小姐来做什么?”

高平回过了神:“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我贱命一条,死不了的!”

高平的头更加疼了,看看这对话,活脱脱的三流电视剧中的狗血情节啊,还是人家用剩的!

她想了想:“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敢生小姐的气!”

高平在内心大翻白眼,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没被人哄过,也没哄过人,对于这种别扭,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她想了想,道:“你就想这样吗?”

甘露不出声。

“你长的好,又识文断字,就愿意在我房里做个侍夫?”

甘露疼的从床上翻起身,因为动作太剧烈,他一时受不住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瞪眼:“小姐,我不是那不要脸的,无论过去怎么样,小姐说一句,我、我去做沙门也不纠缠!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纠缠!”

“你别激动、别激动……”

高平伸出手,又缩了回去,见她这个样子,甘露更加绝望,他强忍着心痛,咬牙道:“小姐回去吧,这里没暖炉又四处透风,莫要又生了病,那我、我真是万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姐,我……”

“你听我说完!”

见他一直纠缠,高平也怒了,过去看电视动画,她最烦的就是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因为一些幼稚的原因,双方就是不说出来,于是纠结啊狗血啊伤害啊痛苦啊……得了,片集多了,广告多了,演员的智商却直线下降,连带着制片人导演好像也一个个学会了脑残。

见她发怒,甘露一时也怔住了。

“你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出挑的对吧。”

“我……”

“你听我说!”

甘露想开口,不过刚一张嘴,就被高平瞪了回去。

“是,你是个出挑的,不说长的如何,你平时做事要强,女……恩,男红也好,还识字,只是认识字这一点,多少女人都不如你!”

甘露不出声了。

“那么你就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吗?一辈子就给我做个侍夫,在府里生女育儿?就这么一辈子做男红,一辈子就和其他的侍夫争来斗去,一辈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完?”

甘露愣愣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本就是个命薄的。”

高平差点没岔过气去,她倒没想过,随便说两句什么平等啊自由啊,就能糊弄的一帮人跟着她跑,立马就从奴隶思想变成了共产主义思想,但在她想来,这个甘露是个要强的,听她这么说说,总要有点思索吧,就像古代的女强人,比如探春王熙凤之类的,总是想做个男儿,更不要说那些花木兰似的女将军了。

结果,她说了一堆,人家就来了这么一句。

“是不是命,你为什么不争取?”

“小姐要我争取吗?”

高平郁闷的简直想叫,如果是在现代,她一定换着甘露的肩膀嘶吼。但在这个时候,却只能悲哀的望天,当然,就算是她想嘶吼,她这个身体也不允许。

“甘露,你总要有自己的想法吧,好吧,就算你想给我做侍夫,你这样糟蹋自己又有什么用?你不吃药,不就是想让我来看看你吗?好吧,我来了,这是我第一次来,也是我最后一次,我告诉你,我不会哄你,我不会哄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你也知道府里的规矩,如果你真的病的厉害了,就会被送出去。”

甘露的脸色一变,脸色灰白,看向高平的目光带着痛楚和惊惧。高平心下叹息,她知道此事对面的少年是非常难过的,但她也无能为力。

她现在不爱他,将来也不见得能对他动什么男女之情。与其哄着他让他越陷越深,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如果他真是个要强自爱的,那以后就算不能在石松院里,她也会给他条出路;但如果他自己非要闹别扭,她也没有办法天天哄着惯着,她自认是没有这个世界的女人哄男人的手段的,更没那个心情。

对甘露,她会负责任,但只能是物质上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会再给你找个郎中,老夫君那边,我也会帮着说情,至于要不要看,要不要好起来,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甘露愣愣的看着他,在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你,好自为之吧。”

高平没有回头,丢下这一句,出去了。

甘露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这一次不是无意识的流泪,而是真正的痛哭。他知道,她的小姐……心中已经没有他了,真正的没有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就因为那个林若鸿吗?

可是林若鸿不过是才进门,小姐连和他洞房都没有,怎么会……

甘露想不通,他想不通自己的小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他抱着枕头哭,不知道哭了多久,渐渐的,感觉有人在帮自己擦脸:“不要哭了,再哭,就哭坏了眼睛。”

他抬起头,就看到甘草。

“不用你假好心!你现在好了,月钱都涨到了二两,是一定能做侍夫的了!咱们这里,也就你最聪明了!”

甘草脸上一红,知道他心中难过,也不和他计较,只是道:“小姐替你求情了,你可以回去了,但只能先在门房那里养着。”

“我不去!”

“你闹什么别扭,你现在不好的消息还没有漏出去,老夫君也还不知道,否则,恐怕你以后都进不来了。”

“进不来就进不来,我多稀罕吗?”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是有些发虚的。他非常清楚,若是被赶回去,不出一个月,就会被后娘嫁出去,没了使年的身份,他不定被配给哪个丫头呢!

想到这里,只觉得还是死了干净。可是,想到要死,又有点不甘心。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十七年来,可以说没过过几天舒心快乐的日子,就这么死去……这也算是一辈子吗?

恍恍惚惚的,他就被甘草架了起来,有点趔趄的向外走去。

以后、以后他要怎么办?

他这边充满了迷茫,高平那边也充满了迷茫。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想着,怎么多赚点钱,怎么能把腰围减下来,怎么能写出更好看的东西,画出更好看的画。

但是在这里呢。

她的腰围……恩,基本上说,她没什么腰围了。这个身体常年生病,瘦的,那就是一阵风能刮跑。虽然说穿着冬衣不怎么显,但她自己知道,那真是,除了骨头就是皮。

写文画画好像也不用做了。这里的文人是要作诗作赋作文章的,写小说或者画图,那是被生活所困的穷酸才做的事……其实真正的文人也不会是穷酸,因为只要中了秀才,就有分配的地,而如果中举呢,那银子是不会缺的……当然,前提条件是,不乱花没有意外。

如果连秀才都中不了,当然不能排除有的实在不适应科举,可是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太多的。

更何况她身为太尉的独生女,想要什么,只需要开口,也不用为银钱发愁。

过去高平看电视,里面的有钱人发表什么空虚的言论,她还觉得那是吃饱了撑得,现在真有钱到不用努力了,她一时倒也真想不出以后要做什么。

“小姐,快亥时了,歇吧。”

本来高老夫君是想把除了甘草之外的三个都撵出去的,但因为高平最近身体大好,他心里高兴,再加上高平求情,他也不想令这个女儿不快,因此也就答应了。

甘露在石松院的门房那儿养着,抱琴等人已经换了衣服,进了屋,他们回来了,玉暖明霞这些老夫君身边的自然就回去了。

此时见她还坐在桌前,抱琴开口劝道:“张御医也说过,不要误了点睡呢。”

这边说着,那边执笔已经指挥着小厮将铜盆、杯子拿来了。她只有接了漱口。

亥时啊,不过是九点,在现代,这个时候正是她精神的时候呢!

“我要给自己找点事,我不能天天就陷在,这些少年的桃花里啊!”

高平一边任抱琴服侍着他洗手,一边想。

第8章 梳洗节 (上)

最近两个月,高府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欢快的气息。当然,这倒不是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日子都过的非常舒心,但就算是不高兴,有什么难过的事,也不敢呈现在脸上,否则让上面的人看到,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更何况上面的赏赐不断的有,粮食银钱面前,有些难过的事,也淡薄了。

高府人高兴,是因为高太尉和高老夫君高兴,高太尉和高老夫君高兴则是因为高平的身体有着明显的好转。

当然,真的说起来,高平还是无法和一般的女子相比。但现在不用人搀,她也可以到高老夫君的院子向自己的爹请安了,在阳光灿烂的时候,在自家院子里溜达溜达,回来也不马上就要卧床了。

这些对普通人来说很一般的事情,放在她身上,那就是喜事、乐事,是大好!

何况这两个月,她虽然养身的汤汤水水没少喝,但都是些参茶、燕窝之类补身的,过去那些苦死人的药,却再没喝过了。

对于这一点,高平自己也是满欢喜的,她高兴了,高太尉和高老夫君更高兴。

过去的高平虽然不是整天的满脸愁容,但因为身体不适,一个月也难得笑几次。而现在的高平则是经常的露出微笑,虽然很多时候只是扯扯嘴角,但对于她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其实在一开始,她还是高兴不起来的,但她在现代虽然是个宅女,却也不是完全的不和人接触,而在和人接触的过程中,无论是打招呼啊还是碰上什么尴尬,都要笑笑。

这几乎成现代人的本能了,来到这里,她也基本上维持着这个习惯。其他人不知道,也就认为是她心情好,连带着,气氛也缓和许多。

她每天坚持运动,有太阳的时候还坚持晒太阳,虽然说没什么娱乐吧,但也天天想法哄自己开心。

心情对人的身体是至关重要的。同样的病,态度不同,心情不同,最后可能就是不同的效果。

过去的高平因为自幼体弱,几乎是从开始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喝药,身边的人又都是小心翼翼强颜欢笑的,她心情自然好不了,再加上她自幼就是娇养惯的,当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拼搏向上的精神。

而现在的高平则不同。现代社会,那是从小就被灌输了各种拼搏观念。学习、体育、特长。虽然说她本人不是个很有斗争精神的人,很多时候也是得过且过,但要让她整天躺在床上怨天尤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无论怎么样,身体都是第一要素。不管她以后想做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只想吃喝、喝好,先决条件也是要把身体养好。

所以就算再苦,她也捏着鼻子把药灌了;再不好喝,也把那些参汤喝了;再累,也每天坚持散步,并逐渐的提高运动量。

就这么天天坚持,经过了大半年,她的身体终于算是养的差不多了。

五月六日,对于高平来说,没有太重大的意义,但在这个世界,对大雁朝的人来说,却是不同往日的。

这一天,是梳洗节。

顾名思义,这个节日最初就是梳妆打扮的日子,关于这一天,有什么天帝的小儿子下凡,用雪山中的水洗漱之类的传说。所以最初,这一天也就是男男女女沐浴、装扮的日子。而随着发展,就和大年、中秋一样,这一天,也就成了人们热闹折腾的时候。

现在形成的习俗是,在头一天,女男都洁身沐浴,换新衣。而在第二天呢,则不一样了,有的会去游园,有的则会去拜佛,因为有很多寺庙本身的风景园子就不错,所以,也有很多人把这两者结合起来。

当然会这么做的一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更多的还是男子。至于一些女子,这一天则会和朋友出入风流烟花场所。

在高平看来,这一天很有点类似于中国古代的二月二、三月三。不由得心中有些活动。

她身体养好了,就想到外面转转,毕竟这个世界可没什么电脑电视,呆在府里,不过和一帮小厮使年大眼瞪小眼,但高老夫君拘她拘的紧,就怕她被什么浊气、病气冲撞了。

别说出门了,连府里,她经常出入的几个院子、走廊,都不让身体不适或面相不好的人接近。

于是她每天除了吃饭运动,就只有看林开宇所说的《荒野杂谈》。

她旁敲侧推得知道,过去的高平,学问是说不上高的,但启蒙读物却是都念了下来的,所以看到不懂得,她也不敢马上问,只有连猜带蒙,然后再找机会求证。

好在她别的不多,时间倒是一大把,就这么今天被她弄一点,明天被她问一点,《荒野杂谈》也看了下来,一般的繁体字倒也大多都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