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财路自然也被其他人发现了,但普通人家却是无法跟风的,毕竟要捕捉猎杀鲸鱼,必须要有大船,除此之外,还要有相应的器械。

像朱家这样的长途海商自然是能做的,但对他们来说,鲸鱼的吸引力却没有那么大,因此到最后,却是代州的水军真的成功了。

知道此事后,刘欣有些愤愤不平,高平却很是欣喜,若是大雁的海军能借此培养出来,却是无心插柳了。

这世界上,真正能成为长久的、持续的、过了几百几千年也依然不容易改变的,还是利益。

若水军在捕捉鲸鱼上尝到了好处,将来让他们放弃恐怕也是不干的,更何况朝廷不用大笔拨银子,也不见得不愿意保留水军。

就这么到了下月初六,正是高平要回京的日子。这一日的码头人头云集,早早的就有知府衙门的卫兵并一些水军把持住了要道,无关人等都被隔离了出去,但越是如此,民众越是好奇,因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看。

“说是高家的小姐要走呢。”

“高家,可是高小庄的那位高家?”

“可不是呢,除了他们还能有哪位?”

“好好的为何要走呢,还是我们代州留不住人吗?”

“说到底这还不是好地方啊,只不知那些庄子、铺子是否也要撤离。”

“应该不会吧……”

人群中议论纷纷,这两年高平并没有太多的在外面露面,更没有闹出什么令民众津津乐道的趣谈,但她却渐渐的被代州的人们所认识。

他们家的鲸鱼肉,他们家那豪华的表,他们家那令人羡慕的招聘船员的条件,而除了这些之外,就是以高小庄为中心,附近的路都被修整了,过去只要出了城,那必定要沾两腿泥的,而现在却有一条青石铺就的路,虽说这条路是高家为了自己方便修的,可是也为人们带来了很多便宜。

同时一些城外的人也习惯沿着这条路贩卖蔬菜瓜果。

这些事物,平时也没太多的感觉,今日高平要走,倒令一些人想起她的好处了。

他们倒不是舍不得高平,更多的还是担心她这一走,那条路还有没有人修整,还能不能吃到便宜的鲸鱼肉。

他们虽临着海,但能吃到鲸鱼的次数可不多,虽说现在水军也有卖,但要价却比高小庄的贵,而且大多都被饭店收去了。

想到饭店他们又想到,这两年内陆来的商人多了,却也是和高平有关的,这么一想,倒对高平真生出了点不舍之心了。

高平此时正和代州的一干官员寒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些一路顺风,代问高太尉好这类的话,但是这样的客套话你还不能不回,不仅要回,还要回的看起来很真诚、很感谢。

好在高平现在对这也习惯了,应付起来除了身体疲倦,精神也只是有些麻木感而已。

好容易应付的差不多了,那边也有人识趣,立刻说了不能耽误行程之类的话,于是一群人纷纷告辞,高平送她们到了船头,一边微笑的和他们挥手,一边吩咐开船。

岸上的人一直等到高平的船不见了,才散开。

“高小姐这一离开,可真是我们的损失啊。”

有人这么感叹,立刻就有人附和了上来,一群人纷纷表示了对高平的留恋后,就或结伴或独自的离开了。

姚金是自己走的,她回到府中,换了衣服,那边就有机灵管家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次可是要心愿得偿了!”

姚金虚踢了她一脚:“少耍滑头,老老实实的干活去。”

那管家笑嘻嘻的走了,姚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自高平来到这里,她就想抱着高家的粗腿离开这鬼地方,后来也试探着说了自己的要求,哪知道高平却和她说起代州山好水好这样的话。

她本来还以为无望了,高平又找她一起对分子做生意,她当时心灰意冷,只以为高平是变着花样要钱,因为想着指望不上了,只是凑面子的拿了二百两出来,哪知道高平却是真的要做生意,而且月月分给她的红利,让她后悔的只想打自己的耳光。

就这么过了一年,高平暗示她,因她自己现在还在代州,却是使不上力的,哪日回去,才是方便。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在代州终老的,哪知道却能峰回路转,因此日日只盼着高平能早日回去。

而现在高平终于回去了,而且前两日,她还从高平那里得到了准信,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必将她调离出去!

“两年,最多两年,这两年我可要帮那高家小姐看好她的东西,万不能有失!”

高平的船离了代州,一路在海上行驶,其实现在并不是出海的好时机,但是因为要赶高晨的婚期,也只有如此了。

好在这一次他们船上准备了两个老船工,船员不是当年从京城带出来的,就是这两年在代州训练的,忠心技术都没有问题,再加上小心谨慎,一路也有惊无险。

不一日到了通州,然后顺河之上。

在海上的时候还不怎么样,一进入珠河,就见船只如梭,来往不绝,偌大的珠河,有时候甚至有拥挤的迹象。

高平看着新鲜,笑道:“果然是时节不同,我记得咱们出来的时候可是没这么多船的。”

她这话一出,别人纷纷赞同,刘欣却笑了起来:“固然是因为时节,却也有别的原因,小姐可猜一猜,这些都是什么船。”

高平本没放在心上,听她这么一说就留了心,再仔细观察,发现大多的船都是黑黝黝的,也没有什么舱室,明显是压货的,她心中一动:“这些是运煤船?!”

第91章 变化 (上)

高平心情激动的看着河上往来的船只。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知道煤很有作用,她也知道煤很赚钱,这两年,特别是近半年,炉子、焦煤几乎是以成倍的数量在增长着。但是这些都只是知道,最多的,也就是感受一下银两的增长,但在今天,站在这里,她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影响。

高平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野心的人,来到这里,身份一下变得高高在上,她所想的,也只是怎么保全自己,就算后来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熟悉,她越来越得心应手,她基本上还是过去的那个思想。

就算她想过要保全大雁,想过要延续大雁的国寿,想过要保全正统的中原文化,但说到底,她的这些思想还是建立在自己安全的立场上。

但在这个时候,在看着一船船的运煤车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激动而怪异的。

这里面有一些冲动,有一些自豪,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真要形容的话,那种感觉是类似于满足感的,只是这种满足中还有一些胆怯。

每一个时代的来临都是伴随着一种技术革新的,比如电脑于网络时代,电与电力时代。同样,工业时代和煤也是息息相关的。

并不是说有了煤就一定能产生工业革命,世界就一定会有大的变动,但是从某方面来说,它减少了能源的问题。

而工业革命会不会带来,它的到来会发生什么,这是高平无法预料的,此时她也没有想那么多。

改变世界,发展枪炮弹药,对于她来说,都是架空小说中所写的故事,而在此时,她只是感到自己对这个世界更有了一种责任。

大雁、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再不只是高太尉、高老夫君以及林若鸿甘草这些人所在的一个世界,而是有了更广阔的一种东西。

珠河上的船虽多,但看到他们的船都会远远避开,虽说她的船上并没有挂旗帜,但这么大的船,人们也能猜出,其主人并非常人。

在路过叶县的时候,高平曾有过犹豫,最后算了一下日期,决定这次还是先不去看了。

虽说还有一些时间,但这样一来一回却会非常急迫。

不一日到了京城,在离花园口还有两天的路程的时候,就有高家的管家来迎了,再过一天,出现在前方迎接的,竟是孔青山。

孔青山来迎,高平是不惊讶的,此人在高府特殊,说是先喻,又有亲属关系,而且此人能力出众,如果不是身体残缺,早已是一方诸侯了。

因此在高家,真排地位的话,此人可以说是第四,连高晨、高念这样的嫡子说不定都要稍稍靠后一些。

高平出京的时候,是她送的,所以她来迎,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样迎出一天的路程,就有些令高平吃惊了。

“姑妈来迎,真是令侄女惶恐。”

将孔青山迎上来后,高平一边请安一边道。孔青山稍稍的有一些腿脚不便,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但是爬高下低就有些问题了。

孔青山没有说话,先看了她两眼,这才笑着开口:“岁安果然是长大了,与两年前更为不同,这却是高家的损失呢。”

高平一愣,忙道:“姑妈莫要夸坏了侄女,侄女这两年远在代州养病,没有承欢与父母膝下,实是不孝。”

孔青山含笑着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蓝春海等人经常与高平见面,没有感觉,但孔青山这猛地一见,却能察觉出不同。

两年前的高平只能说是一个贵家女,有与生俱来的雍容,有养尊处优的尊荣,但要说到气度神情,其实还是稚嫩的。

但这两年她独自在代州,那个地方她基本上就是太上皇,虽没有直接出面,但还是影响着政商两界,再加上还谋略着初芽、大震关,无形之中,自多了一种杀伐决断的气概。

孔青山一见之下,也是惊讶,这才会说是高家的损失,但是这话毕竟是有些不妥当的,高平既然无心于此,她再说,那就很有可能惹来麻烦。

两人一起吃了饭,知道孔青山喜欢大鱼大肉,菜色就又多了盘肘子以及一盘红烧鱼。

高平这两年在代州虽然饮食倾向于清淡,但偶尔还会吃一些油腻的东西过嘴瘾,她又是个食不厌精的,又能比别人多得到一两种香料,因此这两种菜的调理更与一般的不同。

孔青山吃的很是喜欢,但再看其他的菜色,就笑了起来:“岁安的习惯,倒和远航的越来越像了。”

“我却是学不来母亲的那种克制的。”

她吃的清淡,一是为了代州的环境,二还是身体不允许,而高太尉却是绝对的为了养生。

孔青山听了大笑,说到高太尉,两人自然的说到了高家,高老夫君,在闲谈中,孔青山还不经意的说到了高乐宇和高乐思。

关于这两个人,高平从家书中也知道一些,而从孔青山这里,更有了一种直观的印象。

孔青山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说到,却也令高平知道,高乐宇为人稳重,而高乐思更擅长审时度势,说起来,两人也都是一代新秀,不怪乎被从高家挑选出来。

高平听了,只是笑着点头。对这两个人她没有太多的喜欢,但也没有讨厌,此时听说两人优秀,也不觉得如何,真说出来,还有点欣慰。

如果两人都是识趣会做事的,将来相处起来,应该也会便宜许多,而且无论是谁做高家的下任家主,想来都不会有大问题。

她的这种姿态甚至是带着些高高在上,类似于前辈看后辈的感觉,孔青山见了暗暗叹息。

两年前高平到代州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个小侄女还算懂事,现在却觉得,此举简直可以说的上是大智慧了。

那么个指射之地,无人理会,却正是可以大展拳脚,不到三年,就做下如此大的事业,影响已从大雁辐射到周边,此女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就算是知道详情的人,若不细思,恐怕也不会有太多感觉。

这里面运气自然是一方面,但高平眼光毒辣,却已是不让高太尉。想到这里的时候,孔青山看向高平。

高平临着窗户,外面正有运煤船行过,孔青山心中一凛,也许在政事上,高平还是稚嫩的,但在其它方面,说不定,已是超越其母了。

孔青山会这么想,当然是大大的误会,高平若不是来自现代,哪里会知道煤的用处,更不用说看出韩悦等人的才干了。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孔青山将她大大高看了,也知道了此人会这么远程相迎,是因为在过去她只是高太尉的嫡女,而现在身上还带着高小庄的印记。

第二日来到花园口,高家的马车轿子早在那里等着了,来迎接的除了管家之外,还有三位青年女子。

这三个,其中两人都是长眉细目,和高太尉都有几分神似。另外一个却是浓眉大眼,圆脸大嘴,神情中自有一股爽朗,正是汤桥,看到高平,她远远的就拱起了手,高平却没有马上回礼,而是看了她两眼。

汤桥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道:“高姊却不认识架空了吗?”

高平长叹了一声:“我却希望是不认识你的,那样也可以拿着大棍将你赶跑,也省得你要骗取我家小弟了。”

汤桥倒是大方,听了这话,正色道:“高姊放心,我自会用心对待高三公子的。”

她说的郑重,高平倒不好刁难她了,不过还是道:“倒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就转向旁边的两位,那两位也是知机,立刻就上来行礼,和高平所想的一样,这两位正是那对高家姐妹。

这两位的容貌是很神似的,但高乐宇明显更好一些,此人身材欣长,唇红齿白,很有几分男子的秀气,但气度稳重,并没有脂粉气。

说起来两人的年岁都和高平差不多,不过都口口声声叫她姐姐,高平也没有托大,对两人都是谦逊平和,第一口夸了高乐宇的气度,第二口就夸了高乐思的学识,一时间气氛从场面上来说还是热络的。

这边几人寒暄着,那边林若鸿甘草已经上了车,高平带来的东西,一时间是不可能都装好的,不过一些贵重的,也都带了下来。

见安排的都差不多了,高平就上了马,她的马还是当年从高家带出来的,这两年她不时骑着行走,骑术虽然说不上是顶尖的,但一般的驾驭也是没有问题了。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长衫,系了条镶青玉的腰带,胯 下的马又是极俊的,旁边的人见了都要喝声彩。

高乐宇高乐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忧虑。高平此次回来,说是为了高晨的婚礼,但她带着这样大的气势,又有高太尉在,若是……

两人眼神一碰,就各自收了回来,她们都明白,若高平有心,她们恐怕是真要有麻烦了。

不过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小被挑选出来,城府都是极深的,因此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一左一右,和高平错了半个马身,向高家前去。

一路上三人不时交谈,最开始高平还很有兴致的和两人寒暄,但在离高府越来越近,她的话也越来越少,当进了高府的街道,她的脸上更无半点笑意。高乐宇两人不明所以,也都有些莫名其妙。

高乐思开口道:“三姐姐可有什么不妥吗?”

第92章 变化 (下)

高平长吸了口气,还没答话,那边就又有管家迎了出来,她翻身下马,一路上就不断的听到有管事的在喊:“大小姐回来了”这样的话。

进入二门,就听到有管家来报:“府尊在书房等着小姐呢。”

她点点头,走向书房,她的身形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异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走的很是艰难。

近乡情怯,她终于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滋味了!

想要飞奔而去,却又想转身后退,想要立刻相见,却又有几分不敢。只是这么几步,她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在来到书房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本想稳一下心神,但那边早有人将她报了上去。

“孽障,还不滚进来!”

高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了高太尉,高太尉正在和一人下棋,那人高平也有些熟悉,是府里的一个先喻,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去看那人,只是盯着高太尉。

高太尉只是盯着棋盘,但捏着棋子的手,却有些颤抖,高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最后只挤出一句话:“母亲,孩儿……回来了……”

高太尉终于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我让你跪了吗?你这个孽障……”

她口口声声的骂着,但高平怎么听不出其中的激动,心中忽的一阵大痛。两年前,她说是不掺在麻烦事中,但几乎,是仓皇出逃。

因为周关、因为林若鸿、因为京城压抑的气氛,她虽然自认已经想开,但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有种种纠结。

她处理不好,只有逃开,用的是不想掺杂在乱七八糟的事中这样的理由,但其实,她逃的还是自己。

是那些观念、那些思想,还有,她应该担负的责任。

但是,她还是成功的逃脱了,这两年,她如鱼得水,逍遥自在,她几乎要忘了,除了高家的嫡女外,她还是高太尉、高老夫君唯一的女儿!

这两人,膝下原本就单薄,两个儿子都已经出嫁,她这唯一的女儿又离开了,两年来,能承欢膝下的,就只剩下一个小儿子。

如果在现代,这也许不算什么,多的是子女一两年不回家,但是现代的电话、邮件又岂是这个时代能比的?

而且,两个世界的观念,也有着差异。这是一个父母在,不远游的时代,虽说她游有方,但却远在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