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心中更痛。

她一直都是将高太尉、高老夫君当做自己的父母的,因为这两人都对她是极好的,而且她继承了这个身体,也有孝顺父母的责任。

但是在这一刻,这两人再不仅仅是责任,再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我好,我也要报答,而是有了更多的东西。

“还不起来?你父亲还在内院等着呢!”

高平站了起来,匆匆行了一礼,头也不敢抬的向外走去,走到门边,还听到那先前同高太尉下棋的人道:“大小姐已平安回来,府尊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来到内院,高老夫君是早就等在那里了,比起高太尉的矜持,高老夫君自然是更为外放,不等高平跪下,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心肝平儿的叫了起来。

高平在过去就不是一个会表达情绪的人,就算半夜会抱着小说哭的一塌糊涂,当着人的面却是从来不掉泪的。

这两年身份在那里摆着,感情更是内敛,但这一刻,却只觉得眼睛发涩,心中发酸,几乎就要掉出泪来。

“老夫君日日盼大小姐,怎么见了大小姐又要哭了?老夫君一哭,大小姐也要难过呢。”

挑灯拿着手绢上来,一边开口,一边对高平比了个眼色,高平连忙整理了一下情绪:“女儿不孝,离家两年,父亲要打要骂都好,就是莫要伤了自己的身体。”

“你若真有心,也不会离家两年了。”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拉着她的手,高平自然连称是自己的错,不断的伏低做小,高老夫君又哪里会真生她的气?就算不满她一走两年多,也不过是嘴上抱怨抱怨,此时见了她,当然还是只有欢喜的。

高平亲自拧了手帕帮他擦脸,再看四周,原来林若鸿甘草早就到了,林若鸿坐在一旁,甘草站在他身后,旁边还有张氏、王氏等人,再一边,就是高晨了。

高晨原本正看着她,碰到她的目光却避过了脸,但高平还是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原来是害羞了!”

高平心中暗笑。她和高晨其实没有太多的往来,虽说是亲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她过去身体又不好,因此交往并不多。但对于这个弟弟,她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虽然有点小性子,但非常识大体,绝对是粉嫩可爱的正太一枚。

想到这里,又不免想到汤桥,深觉得把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嫁给那么一个女人,真是糟蹋了。

不过此时她当然没有太多心思花在高晨身上,张氏、王氏等人都在,也是要打招呼的,那几人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也都恭敬的回了礼,王氏还道:“这两年大小姐虽不在京里,但却一直没断了大小姐的消息呢,二少爷前段时间来信还说,大小姐的炉子已经到南方了呢。”

二少爷就是高有,说起来却是王氏的亲生子的,但在外人面前,他却只能称其为少爷。

高平知道他这话虽然夹带了点酸味,但实是真心想夸她的,因此也就笑着点头。

说了一会儿话,高老夫君就吩咐开饭,饭菜倒是丰盛的,但高老夫君哪有心思用饭,高平也知道,这时候是不好勉强的,因此为他夹了几筷子的菜,也不多劝。

他用的不多,下面人自然也不过是动几筷子也就罢了,这顿饭吃的草草,不过却正好合了高老夫君高平的心意。

饭罢王氏等人也知机的告辞了,房里只剩下高平高晨,外带林若鸿甘草等人,甘草本也想避开的,却被高老夫君叫住了:“这两年,你也是辛苦了。平儿看起来比先前还壮了一点,倒是少夫君和你的功劳。”

林若鸿和甘草两人都连称不敢,其实高平离壮实,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不过比起离京前的孱弱要好上很多。

也就是因此,高老夫君此时才会对林甘两人温颜,否则,就算当着高平的面不会说什么,好脸色是不用想了。

一家人絮叨说话,过了一会儿,高太尉也来了,林若鸿甘草连带着高晨都避了出来。

高太尉自然又是孽障的叫了她两句,不过在高老夫君的瞪眼下也就罢了,让人重新上了点心小吃,一家人说着有关代州的话题。

在之前,高平已经说过了,不过那时候只说了代州的风土人情,现在则重点说了代州的海运以及高小庄。

高老夫君虽然对这些不在意,却在一旁含笑的看着她们母女,当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和朝堂有关的时候,他就站了起来:“我却是有些乏了,你们俩母女先说着,我先去躺会儿。”

高平起身送他出去,回来后,高太尉又瞪了她一眼:“知道你要回来,你父亲一个月前就睡不踏实了。”

高平惭愧的垂下头。

“那个木兰,这次也跟你回来了?”

“是。”

“你信中没有详说,他跟着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孩儿也有些疑惑,但他要来,也不好拦着,因此就一同带了回来,这期间,还要母亲断夺。”

“还需要我吗?我倒觉得你现在什么事都能做了。”

高太尉冷哼了一声,高平只有诺诺,见她这个样子,高太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道:“你说那件事,今年就能见结果,陛下也在等着呢。”

“母亲不是早知道女儿的计划吗?”

“你现在主意大的很,我只知你准备从海上派兵,却不知你那兵要从什么地方来,还是你想着用代州?”

“却是不能用代州的呢,代州温热,恐怕难以适应初芽的气候,女儿本想着用禁卫军……”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太尉打断了:“早早断了这个念头,那禁卫军莫说不能动用,就算是能,你以为真能靠他们打仗?”

禁卫军听起来很威风,俸禄恐怕也是全大雁军队中最好的,真比军姿的话,想来也没话说,但如果让她们去打仗……就很有问题了。

高平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在之前,边军是轻易不能动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军队是重要的一步,可是打仗并不重要。

她自认不是军事天才,也没有在这上面下过什么功夫,所以军队在她的计划中,只是一个威慑的作用,禁军军姿好,拿出去应该也能唬人了。

此时听高太尉这样说,立刻又道:“是,女儿想的有些简单了,不过也是凑巧,现在却有一个更合用的。”

高太尉看了她一眼:“我虽不反对你和鹤翔往来,你自己却是要把握好的。陛下虽还没拿定主意,但也不会喜欢你们走的太近了。”

高平点头应是,心中却有几分为鹤翔叹息。

同是有望争夺凤座的,鹤翔远在边关,却更为安乐帝所忌。

第93章 浆糊 (上)

轰动。

两年前,高平离开京城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默默无闻的,除了高家人,连送行的都没有。但是她这次回来,却几乎惊动了全京城的达官贵人。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帖子礼单就没有少过。

这其中有商户的,有宗室的,还有王公大臣的。前一种除了送帖子,更是大把的礼物不要钱似的往这里涌。

高平随意的翻了翻,几乎都没有印象,倒是林若鸿还知道一些,对她说着这一家每年都要进咱们的镜子,那一家前段时间还预定焦煤呢。

高平一听,立刻把帖子都推给了他,这种事,林若鸿也不是第一次做,当下就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

这一种的帖子好打发,但后两种就没那么容易了,虽然她对外宣称旅途劳累,身体不适,可是有的人却是不能不见的,比如说宁王。

看着宁王的帖子,高平很是头疼,她对这位殿下没半点好印象,如果可以的话,只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但这人送上来的帖子,她却不能不去应付。

帖子写的很客气,宴会安排在七天后,让她连拒绝的理由都不好说,再旅途劳累,还能劳累七天?

“就算真不想去,也是要应付一下的,这位殿下……最是记仇,要不这样,你去了之后,过半个时辰,我就找人去叫你。”

见她盯着帖子默然,林若鸿开口道,高平扑的笑了起来:“我家小白,也会骗人了呢。”

林若鸿恼羞成怒:“我哪里在骗人,还不是、还不是……”

“因为你”那三个字毕竟有点太亲昵,他还不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气恼的瞪着高平,高平哈哈大笑把头压在他的肩上,咬着他的耳朵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小白是为我好……”

热乎乎的气息吹着他的耳朵,林若鸿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高平道:“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是家里有什么不好吗?”

如同一盆凉水淋上头顶,林若鸿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大姐也在家。”

林若鸿从代州回来,自然也是要回娘家看看的。按照这里的习俗,做妻主的自然是可以陪同夫君回家的,但若是不陪同,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要节庆典礼的礼数不缺就好了。

高平对林家人实在没什么好感,而且她现在还用着“旅途劳累”的借口,因此就没有陪林若鸿,只是让他带足了礼物。

林家目前只有林之一一个人在职,林开云自出了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林开宇两年前临上考场的时候得了场病,病好之后,身体一直虚弱,一直在家养着,连书院都很少去了。

林若鸿回到家,明显就感到了家中的暮气,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劝慰自己的父亲。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在家中停留一两日的,但吃了饭,林老夫君就拉着他说话,絮了些家常,就开始说林开云的事。

“虽说你大姐当年有些不对,但,说到底,却也没什么,她又是个有才的,当年不懂事,这两年,却是学好了的。”

当年盗窃诗词一事,林开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因此在林老夫君眼中,自己大女儿最错的,就是贸然和宁王来往。

不过这点虽然不对,可说到底,自己的女儿也没有进入宁王的核心,现在又被处罚过了,那过去的,也就该过去了。

林若鸿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将林开云当初做的事说出来,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此时再说,自家父亲也不见得会信,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他胡诌。

因此面对林老夫君期盼的眼神,他也只能诺诺,拿出代州的一些风土人情岔开话题。

林老夫君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态度,但是对于他来说,林开云是他的养老女,是他一生最大的荣耀。林若鸿再好,高平再变得不一样了,那也是高家的,因此说了两句,就又绕到了这上面。

林若鸿这次回去,是带足了东西的,除了高平让他带的珠宝香料海产,他知道林家这两年比不上以前了,因此自己这两年的积累也带了不少过来。

这让林老夫君看了,就认为他对娘家还是有心的,因此不断的说林开云的事情,到最后简直就有些僵了。

林若鸿不想自己的父亲难过,但这件事,他是实在不能应承的,因此没等吃晚饭,就匆匆回来了。

高平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听他说林开云在家,也就能猜出一些了。对林开云她没想过要再报复打击,但若说再以德报怨,那也是不可能了。当然,等到将来,也许有机会,她可能会拉一把自己的这个大姨子,但现在却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看自家小白为难,就道:“二姐姐不是也有举人的身份吗?她若是愿意,也可以在地方上有个官职的。”

林若鸿想了想:“母亲不会允许的,还要看明年的大考。”

林家几代进士,凡是外出做事的,都是金榜题名的,若是不中,那是宁肯关在家里一辈子的。

听他这样说,高平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本想为林开宇安排一番,但既然林家的惯例如此,她也没必要多事。

其后的几天,高平基本上就守在高老夫君身边,这第一自然是为了承欢膝下,第二也是为林若鸿和甘草挡话。

在帮着高老夫君准备高晨婚礼的同时,她也见缝插针的为自家的两位贴金,她这点小花招高老夫君哪有看不出来的,只是一直不说,直到了第六天才开口:“平儿,你真以为我就是那冷血心肠的?”

“父亲说的是哪里话,父亲的血若是冷的,那孩儿的又是什么的了?”

高老夫君看了她一眼:“我当年,嫁给你母亲第二年,就有了你大哥,但一直到二十五岁才有了你。王氏、张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门。”

二十五岁,在现代还可以说是大好年华,但在这古代,却几乎可以用徐娘来形容了。

高老夫君先有男孩没什么,但在这之后迟迟再没动静,就有问题了,因此就算以他的手段,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高太尉将一个个侍夫迎进门。

“若鸿和甘草都是有福的,我也不想再把当年受过的苦再加在他们身上,但若是你今年再没有孩子,就算我不做什么,你母亲也不会答应了。”

高太尉很少管高平的私事,但高平也知道,若是她做了决定,那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当下高平也只能点头,回到房中看到高老夫君送来补品,也只能苦笑着喝了。

第二日,高平和往常一样,一早起来给高太尉高老夫君请了安,在高老夫君那里用了早餐,然后就是一边给高老夫君捶腿,一边听他料理家事。

其实一般的家事也没什么好料理的了,高府的事虽然琐碎,但早就上了轨道,就算出点意外,挑灯这样的使年也都能处理了。

只是最近高晨要出嫁,事情也就多了些。

高晨是高老夫君的老来子,那也是自幼受宠的,这一点,从他的婚配上就可以看出来。

本来高平还很疑惑,汤桥是怎么娶到高晨的,在她的印象中,此人好像并没有什么身家。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回来后打听了一番,却是果然没错的。汤桥虽也是早几年的进士出身,却也只是在翰林院做个一般的职位。

至于出身,老家当然也是有两个庄子,一个铺子,但也只能说平常。再翻家谱,倒算是耕读传家,却最多也只能说是地方名人。

总归一句话,高晨和汤桥的身份差别,其实也是有些灰姑娘的性质的。按照常理,汤桥怎么也不可能娶到高晨。

这人之所以能求亲成功,还是因为高晨自己愿意。

其实说起来,也还是狗血。高晨和陪高老夫君上香,赶巧汤桥也和朋友外出游玩。

碰上高老夫君,汤桥等人本是要让开的,但因为高家的管事知道她和高平相识,因此就对高老夫君说了。

高老夫君正是思女心切的时候,但凡和高平有关系的,哪怕是一张椅子,一个碗都要看了又看,更何况还是一个人呢。因此就把汤桥叫了过去。

汤桥性格洒脱,见了高老夫君倒也不怯气,一开始还有几分拘谨,过了片刻,就又恢复了平时的诙谐,她又没想过靠高家、高太尉怎么样,因此言谈举止也是挥洒自如。

所以到了最后,不仅逗得高老夫君笑不拢嘴,也令得一直坐在旁边的高晨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当然,只是这一面,也不会令高晨心动的。只是后来高老夫君对高太尉提起有这么一个人,此后的来往就多了些。

汤桥和高平认识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依靠她怎么样,后来高太尉对她提点,她却也不会拒绝。

这种态度自然更令高太尉赏识,对她也更为不同,而逢年过节,或是高太尉高老夫君大寿,汤桥都是要上门的,这样的次数多了,和高晨又遇到过几次,两个人就渐渐的彼此属意了。

第94章 浆糊 (中)

汤桥虽有高太尉提点,也从翰林院调到了礼部,但若说娶高晨还是不行的。

但高晨虽然没有说非她不嫁,但也表明了喜欢这个人的态度,因此高太尉和高老夫君也就同意了。

高家已经嫁过两个儿子了,规矩都在那里摆着,本来也没什么好安排的,但高晨这次又不同。

高念、高有嫁的,都可以说是大家族中的,而汤桥,差不多就是寒门了,因此一些东西不好带,一些东西不能摆出来。

不过高老夫君自然不会让自己这个小儿子受委屈的,给的东西虽然不张扬,却都是实用的。

摆出去给人看的,自己收到房中,穿的吃的花的,一件件,一样样,从头到脚都考虑到了。

高平在旁边看了,暗暗叹服。

“这些事情琐碎,你若不耐烦,也不用守在这里,晚上不是还要到宁王那里?”

收拾到一个段落的时候,高老夫君一边喝茶,一边道。高平捏了个茶梅,塞到嘴里,笑道:“虽是要去,却是不准备喝酒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是我在代州得的一盒珊瑚珠,品级虽不是大好,难得的是做工精细,想来也是够了。而且这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陪在父亲身边有意思。”

给宁王送礼,轻了自然不行,但厚了也有问题,所以还着实令她费了一些心思。

高老夫君听她这样说,以为她是想陪着自己,很是欢喜,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点虽然没错,高平却也不是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