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家讴似乎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你打乱我的计划了…”

“那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宝茹有些沮丧。

“上午去F大给研究生上课,下午回家补觉,晚上准备隔天的手术。”

“哦,”宝茹更沮丧了,“你做事都有计划的吗?”

“大多数情况下是。”

当然,宝茹从来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她也知道家讴难得才休一天假,所以她是没有道理硬拉他去陪她看电影啦,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地说:“那我能不能去听你上课?”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家讴应该早就知道她是个厚脸皮又难缠的家伙,但是他一定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厚脸皮这么难缠。

“…恶性骨肿瘤免疫治疗,”家讴用麻木的声音说,“你确定你要来吗?”

“…”宝茹完全不懂“恶性骨肿瘤免疫治疗”是什么,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当然。”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多听课有助于自身讲课能力的提高,更何况是听一位医学博士的授课。但她似乎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因为直到挂掉电话,家讴都没说那三部电影要选哪部。

不过也不要紧,宝茹啪的一声合上手机,反正都不去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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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四、(2)

第二天一早,宝茹背着她的听课笔记和备课笔记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妈妈买菜回来,还以为她要去看电影,自言自语地问了句:“这么早,电影院开门了吗?”

星期天早上八点半的公选课,对学生来说确实有些不人道,宝茹到达F大医学院教学楼的时候,原以为这么早不会有什么人来上“恶性骨肿瘤免疫治疗”这种冷门的课,然而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却几乎已经坐满了。她吓了一跳,难道现在的学生都变得比较勤奋了吗?换了她从前,早上十点以前的课,她从来没能准时进过教室。

宝茹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然后热情地朝讲台上准备PPT的家讴挥了挥手,他今天依旧穿着招牌的衬衫和V字领羊毛衫,宝茹却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气质好极了,难道是因为呆在学校里的缘故吗?难怪有这么多学生情愿不睡觉也要来听课呢。家讴抬头看到她,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满不在乎地笑起来。

不过,家讴似乎没有跟她讲,这个课居然是全英文授课的,只听了十分钟,宝茹就打起哈欠来。当然,她并没有真的打算来听课,于是她从环保袋里拿出她的备课笔记,备起课来。

比起家讴那种凡事井井有条的人来,宝茹显然是做事毫无计划的人。当然有计划是很好啦,但宝茹很清楚她根本没办法成为那样的人。

而且生活难道一定要有计划吗?因为计划从来都赶不上变化啊,就算计划好了,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变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变化走。就像现在,宝茹毫不惭愧地想,她原本也打算用周日来备课,虽然临时决定要来听课,但是她可以在听课的同时备课,这样不是也很好嘛。

宝茹一边备课,不时地抬头看看台上讲课的家讴。出乎宝茹意料,她原本以为讲台上的家讴会显得太沉闷呆板了些,因为她所有关于他的经验都告诉她,他不善言辞,并且吝于表达,看起来一点都不适合做这些要动嘴皮子的工作。但是他讲起课来却沉稳饱满,条理分明,并且能随时机智地应对台下的提问,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虽然宝茹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家讴总是这么无懈可击,她才总会想要跟他唱反调吧。

宝茹用手托着下巴,咬着笔杆半眯起眼睛,原来家讴的英文真的很好啊。

“给一百多人上课,你不会觉得紧张吗?”下课后,宝茹去讲台上找家讴。

“那只是看起来而已。”家讴弯腰关掉电脑和投影仪,随口说道。

“真的?”宝茹不相信,因为他看起来那么镇定。

“你没发现吗,我手心里都是汗。”家讴看起来很认真地说。

宝茹半信半疑地摸了摸他的掌心,发现除了一些粉笔灰以外,根本没有汗。哈,这家伙,他是在开玩笑吗?

正当宝茹想质问他的时候,却有女学生来找家讴要邮箱地址,宝茹看着一旁又变得一脸正经的家讴,只好把满肚子疑问咽回去。

走出教学楼穿过草坪的时候,宝茹闷闷地说:“你当学生的时候一定是万人迷吧。”

“为什么这么说?”家讴回头看她一眼。

“因为你长得这么帅啊,你看,现在就算是来客串一下老师,你还是那么受欢迎。”宝茹理所当然地说。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恭维吗?”家讴这样说着,却一脸不敢恭维的表情。

“当然,”宝茹点点头,“难道不是吗?刚才那两个女生来问你要邮箱,很明显就是对你有好感啊。”

“我还不知道,”家讴皱了皱眉,淡淡道,“现在的学生都有这么…主动吗?”

宝茹翻了个白眼:“当然,你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很纯洁的要跟你请教专业问题吗?我打赌他们一定连‘恶性骨肿瘤免疫治疗’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你似乎很有经验。”家讴回头淡淡地看她一眼。

“额…”宝茹一头黑线,这家伙,真的很会放冷箭啊。

他们穿过很大的一块草坪,走出校门。下坡的时候,家讴在路口拦到一辆出租车,然而等坐上车宝茹才想起来问:“接下来去哪?”

“你不是要去看电影吗?”家讴让司机去最近的电影院。

“?”宝茹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有计划了吗?”

“这是新的计划。”家讴似乎懒得解释,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哈,宝茹在心里偷笑起来,她居然让家讴为她改变了计划,这是否说明,她对他来说,不再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了呢。

她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跟他并没有关系,但是不知不觉中,她好像越来越在意家讴的看法了呢。这是否也意味着,他在她心中不再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了呢。

宝茹被这样的想法困扰着。

“你决定好要看哪部了吗?”

家讴抱着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宝茹,他们已经在电影院里的海报前站了15分钟了。

这回,宝茹终于没有再说“等等,让我再考虑一下”这句话,冒着被鄙视的可能,她转头一脸沮丧地向家讴求助:“我有选择困难症,你来决定好不好?”

家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手正要说话,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宝茹讶异地看着他。

家讴朝她比了一个往后看的手势,宝茹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却看到苏世扬就站在她身后,身边还带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

“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苏世扬笑着对她说。

“哦,我们在选要看什么电影。”虽然撞上苏世扬还是有些吃惊,宝茹却不再觉得紧张无措了。

“哦,据说《怦然心动》很不错,我们打算看这部,”苏世扬指了指他身边的女伴,“这是我同事Cindy。”

同事有必要挽着手吗?宝茹一脸怀疑,不过她知道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但莫名其妙地,她还是下意识地抱住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家讴的胳膊,微笑着对苏世扬说,“这是我男朋友程家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宝茹忍不住心虚地看了家讴一眼,她知道家讴最讨厌帮别人作弊,她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家讴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看起来却似乎没有要揭穿她的意思,宝茹松了口气。

苏世扬看了眼家讴,似乎有些吃惊,不过只是转瞬,他又恢复了笑脸:“那天遇见之后,我发过一封邮件给你。”

宝茹有些冷淡地笑了笑:“那个账号我已经不用了。”

“哦,”苏世扬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那么再见了。”

“再见。”

苏世扬走后,宝茹才把抱着家讴胳膊的手松开。

家讴看了她一眼,还是面无表情。

“对不起啦,只是借用你一下,”宝茹低声道歉,“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家讴沉默着,过了一会,他问:“是这个家伙?”

“是…”有求于他,宝茹只好乖乖承认。

“这就是你的眼光?”家讴冷淡的声音里多了一点质疑。

“嘿,”宝如有些生气,“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质疑别人。”

家讴看着她,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会,他转身走开。

“喂,你去哪?”在原地迟疑了两秒,宝茹很快又跟了上去。

“买票。”家讴淡淡地说。

“哦。”宝如有些理亏,她以为他生气要走掉不看了,幸好家讴并不是这么幼稚的人。

家讴去柜台前买了两张票,宝茹跟在他后面低声解释:“我知道他是没有你那么帅啦,但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长得好看的人呢,大家不都是普通人吗,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在迷恋帅哥啊,以貌取人是不应该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喜欢他的内在吗?你有没有听说过个人魅力这个词…”

“那你觉得他的内在很美吗?”家讴打断她。

“…”宝茹跺一跺脚,沮丧道,“是也不美啦…”但是一开始,她就是那么爱上了他,无可自拔,现在回想起来,突然觉得很可笑,对啊,她到底是在迷恋些什么呢?

还是越是得不到,才越想要拥有?

“咦,你是在吃醋吗?”宝茹看着家讴,突然反应过来。

家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在说,“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只是把一张票递给她。

宝茹吐了吐舌头,接过来:“谢谢你刚才没有拆穿我。”

“我为什么要拆穿你?”家讴反问道。

“你不是最讨厌帮人家作弊吗?我以为你会马上甩开我的手,然后装作毫不认识一样从我身边走开。”

“或许有些时候我也应该试着改变一下原则,来挽救一下我糟糕的人际关系。”家讴抿着唇说。

宝茹微笑起来,她发现,家讴越来越幽默了。

“走吧,要开场了。”家讴回头叫她。

“嗯哈。”宝茹跟上去,一边低头看手中的票。

天呐,宝茹看着手中的票,突然停下来,家讴居然买了《怦然心动》。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这家伙,他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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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四、(3)

幸好从观影开始到结束,他们都没再见到苏世扬。随着人流走出放映厅的时候,宝茹兴奋地跟家讴讨论起剧情,她已经整整憋了一个多小时没讲话了,而这完全不是她的性格。和姜鹏还有文雯看电影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电影结束以后说个不停。

“如果你是布莱斯,你会讨厌这样粘人又古怪的朱莉•贝克吗?”宝茹歪头问家讴。

“除去这两点,她是个好女孩。”家讴说。

“但就是因为这两点,她才是朱莉•贝克啊。”宝茹说。

家讴不给意见地嗯了一声。

“那你以前一定也相当讨厌我了啊…”宝茹交握着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曾经也是个粘人又古怪的家伙。”

“你现在好像也没什么长进。”家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嘿…”宝茹不服气地瞪他一眼,却没有理由反驳,因为事实上,她现在不就是在粘着他吗。

“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安慰到你,”家讴抱起手臂,微微笑了,“至少我很庆幸你只对我疯狂过两个礼拜。”

“你记得很清楚嘛…”宝茹也笑了,却还是觉得有些丢脸。

家讴撇了撇唇,不置可否。

“我突然觉得我很像朱莉•贝克,”宝茹晃着手臂大步走在家讴前面,“我的家庭既不富裕也不贫穷,我的爸妈都很健康,也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并为有这样一个家庭感到幸福和骄傲。我有很好的朋友,他们也认同和信任我。对于喜欢的人,我会一心一意毫不计较,为他付出我所有的努力…即使…即使有些时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不过也不要紧,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一两个人渣呢?”宝茹说完,突然觉得那么平凡的自己却能这样活着,好幸福。

背后久久没有回应,宝茹回过头去,家讴双手插在裤袋里,半垂着眼缓缓走在她后面,不甚明朗的街灯下,他脸上的表情很模糊。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宝茹迟疑着停下来,一直等家讴走到她旁边。

家讴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开口淡淡道:“能感到知足,确实是一种幸福。”

“你的人生也很不错啊,”宝茹想要安慰他,“姨父姨妈都对你很好,把你当成他们的儿子,你有很高的学历和丰富的经验,工作也不错,人长得就更不错了,而且,看起来你也有很要好的朋友,我想,除了还差一个妻子,你的人生就完满啦。”

宝茹笑眯眯地看着他。

家讴慢慢笑了,却突然说:“你眉毛上的疤还在吗?”

“在啊,”宝茹用手指拨开额前自然卷的刘海,“还有呢,不过已经很淡了,而且我一直用刘海遮着,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我想,虽然有点迟了,我还是应该为这件事道歉。”家讴淡淡说着。

“不要紧啦,还不是我自作自受,又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宝茹摆摆手,大人大量地说。

正说着,家讴却突然朝她俯下身来。

宝茹原本想要微笑,却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发现,家讴只是想看清楚她眉毛上那道已经很不明显的疤痕。

可是,他背对光站着,在他俯下身来罩住的模糊的光影里,宝茹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精致的轮廓,瘦削的脸庞,线条美好的下巴,高挺的鼻梁,他伸出来试图触碰她额头的修长柔软的手指,还有他明亮的双眼里她惊慌无措的倒影。

她的心脏像是被重重击了一下,然后剧烈地跳动起来。

宝茹突然用力闭上眼睛,家讴被她吓了一跳,直起身来:“怎么了?”

“没什么,”宝茹用力摇头,左手胡乱地拨了拨头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睁开眼来,跟家讴开玩笑,“你应该庆幸的是,我没有摔得缺胳膊断腿,也没有毁容,不然你肯定亏大啦。”

“?”家讴挑了挑眉。

“那样你就要娶我了啊。”宝茹叉着腰哈哈大笑。

家讴笑着拍了下她的头,然后把手插回裤袋里,继续往前走。

“你最近有进步哦。”宝茹说。

“什么?”家讴恢复了他一贯云淡风轻的从容。

“你终于不再是那副永远面无表情的表情了,”宝茹晃着手跟上他,“至少我知道你也会笑。”

“没事笑那么多干吗?”家讴没什么表情地说。

宝茹看了他一眼,泄气道:“那没事老板着脸干吗?便秘还是肾亏啊?”

“…”家讴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算啦,不跟他计较了,宝茹追上他,揉揉肚子:“好饿啊,我们去吃饭吧,你请我看电影了,那我请你吃饭。”

“小孩…”家讴回头看她一眼,无奈道。

宝茹很想反驳她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是她突然很享受这种被当成小孩的感觉,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

脑中却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让宝茹惊讶地停了下来。

她突然发现,从看电影到现在,她居然一点都没想起苏世扬,更没有为见到他跟别的女生在一起而感到难过。她的幻想之痛,已经好了吗?

晚上躺在床上,宝茹久久难以入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讲了太多话的关系。确实,她最近已经越来越少想起苏世扬了,反而经常会想起家讴。

宝茹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又看见家讴低下头来伸出手试图看清她眉毛上的那道疤痕,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看她的时候,漠然的眼里也能浮现出温柔。

她闭着眼睛,感觉到家讴仿佛就站在她床前,在黑暗里那样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她。

完蛋了,宝茹用力闭了闭眼睛拉起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她今晚不会要失眠了吧?

月底的时候,舅舅家的表妹世玉结婚,宝茹一家和姨妈一家都去喝喜酒,家讴也去了。

虽然说是表妹,世玉却和宝茹同岁。世玉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跟当时的男友订了婚,现在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