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庆幸我是英语老师所以不用当班主任,”文雯耸了耸肩,几下剪出一连串爱心,“对不起,只能祝你好运了。”

宝茹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你接下来要去哪?”收拾完教室,文雯问宝茹。

“医院,今天是周六,程医生要值班。”宝茹把桌上的东西整理了塞进环保袋里,决定不去姨妈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学校走往军医院的路上新开了一家快餐小站,她准备去那里买两个吞拿鱼三文治带到医院当晚饭。如果说家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他从来都不挑食。

“喔,我忘了,你有约会,”文雯露出八卦的眼神,“看来你和程医生进展得很不错啊。”

“为什么这么说?”宝茹无辜地抬了抬眉毛。

“你不觉得你最近去医院去得很勤快吗?”文雯说,“而且你都去给他送饭了,这种事,连女朋友都不一定会做吧。”

“准确地说,”宝茹抿了抿唇,“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饭而已,而且我都23岁了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我总不能连吃饭也总是跟他们一起吧,我并不想一下班就回家啊。”

“有我和姜鹏在,你不至于连吃饭的人都找不到吧。”文雯耸了耸肩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有时候我也觉得你们可能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我在。”宝茹眨了眨眼睛。

文雯才不在乎她怎么说:“别转移话题…至少,你没有再从心理上抵触他了吧。”

宝茹想了想,决定承认:“我只是对他有些改观而已。”

“所以你终于肯摒除偏见,接受帅哥也不全是绣花枕头这个事实了?”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吧,事实上,他太出类拔萃了,不管是长相还是专业,”宝茹想了想说,“我只是突然发现他并不是我记忆里那个高傲冷漠无趣的人了,他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一点,生动一点,也复杂很多。”

“嗯…”文雯一脸期待着继续听下去的样子。

“或者说,我以前看他的时候,一直觉得他是平面的,但是现在,他变得立体了。也许每个人本来都有很多面,而我以前一直只是看他的一面而已吧。”

“我发现,你开始会总结了。”文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宝茹被她看得毛毛的,推了她一下:“嘿,倒是你,那个林志忠怎么样啦?”

“吹了,”文雯眉毛也不抬一下,有些怄气地说,“黑皮鞋白袜子确实不是我的品味。”

“哈哈…”宝茹不厚道地大笑,“这下姜鹏岂不是要得意死了?”

“关他什么事啊!”文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嘴硬道。

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起走出教室,外面还在下雨。穿过两幢教学楼之间的天桥的时候,宝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其实姜鹏也不错,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他?”

文雯愣了一下,然后开玩笑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他第一次婚姻会失败,我才不想当那个冤大头。”

“你真信吗?”宝茹不确定地说,“就算是真的,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只是恋爱的话,你们不一定会到结婚的地步吧。”

“我信命,宝茹,你知道的。”文雯突然严肃地说,“我相信,每个人从一出生,命运就是被安排好的,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顺着命运的安排往前走。”

“…”宝茹呆呆地看着文雯,她一直以为文雯只是有些迷信,她不知道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宿命论。

“那你是不是还相信,世界上终究有一个人,是命中注定要属于你的,只不过你还没等到而已。”宝茹有些无奈地说。

“我确实是这样相信着,”文雯有些不好意思,却用一种认命地语气说,“就算不相信,但我的所有恋爱,也都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而且你怎么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更好的呢?”

“那你怎么知道后面的会不会还不如前面的好呢?”宝茹反驳道,“这种事,本来就是谁都猜不到的啊。”

“我不知道,”文雯摇了摇头,“但是如果要我现在就决定自己的人生,我会不甘心,而且算命的不是说了吗,我要27岁才结婚,所以还有时间继续等更好的啊。”

宝茹看着文雯,没有说话。她从来都不信算命,你遇上的那个是不是最好的,世上并没有用来衡量的标准,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说了算,也没有人能预知未来。

她想起爸爸早上说过的话,如果说父母是自己最亲的人,那么那个最好的人,至少应该是可以替代父母照顾自己的人吧。

她有些为一直默默守候着文雯的姜鹏不值,却也对文雯无可奈何,他们都是她的朋友,但是感情的事,从来没有谁能够帮忙。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jjwxc.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9章 三、(3)

这个男人,会是那个最好的人吗?

他会真的了解和在乎她,并且代替她的爸爸妈妈照顾她吗?

宝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家讴,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过她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虽然她已经确信他并不讨厌自己,但显然,他看起来更爱自己。

她也很确信,家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他太帅了,她不会喜欢这么帅的男人。

她咬了一口手中的吞拿鱼三文治,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家讴发呆。

家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咳嗽一声:“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宝茹回过神来,笑眯眯地说,“没有啊。”

家讴看着一脸傻笑的她,表情有些古怪,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读书的时候会不会讨厌学校开家长会?”宝茹又咬了口三文治,慢吞吞地问他。

“不会。”家讴没怎么犹豫就说。

“对啊,像你这种好学生一定不会害怕家长会了,”宝茹才想起来问错了对象,“你一定是家长会时那张成绩单上的top1,只会得到班主任的表扬,也不会让来参加家长会的父母感到失望。”

“事实上,”家讴淡淡地说,“并没有人来参加我的家长会。”

“…”宝茹睁大眼睛,正要问为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家讴的父母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离异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送到姨妈家让姨父抚养。

冷场了一会,宝茹自觉起错了话题,喃喃道歉:“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家讴冷淡地说。

“?”宝茹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这种事,没什么值得道歉的。”他用一种看似若无其事又急于撇清的口吻说。

既然他这样说,宝茹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咬了一口三文治:“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以为学生最怕开家长会,但现在才发现,其实最怕开家长会的是老师。”

“你怕什么?”家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以为然。

“很多啊,怕在这么多家长面前发言,事实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岁数都要比我大,让他们坐在我对面听我说教,总觉得很没有底气;怕他们觉得我太年轻,没有教学的经验;也怕遇上蛮不讲理的家长,对自己的教育方法固执己见,听不进老师的意见…总之,有很多啦。”宝茹苦恼地说。

“职业、专业和年龄并没有必然关系。”家讴说,“虽然大多数人已经抱有某种成见。”

“?”宝茹疑惑地望着他。

“医生也会遇上嫌自己年纪轻看起来没有手术经验的病人。”

“那要怎么办?”

“没有办法,”家讴耸了耸肩,“只能让自己表现得更专业一点。”

“…”说了等于没说,宝茹泄气地踢一下凳腿,最关键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专业的,因为她真的没什么经验。

“你的人生永远都是这么冷静吗?难道你从来都不会有慌乱的时候?”宝茹终于忍不住问。

“当然有。”家讴平静地说。

宝茹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么坦白:“那么,你最近一次感觉到紧张和慌乱是什么时候?”

家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前天晚上,急诊收了一个肱骨干粉碎骨折的印度留学生,并不是难度很大的手术,但是手术过程却非常不顺利。”

“?”宝茹认真地等着他说下去。

“我没想到,印度人的皮下脂肪会比中国人厚那么多。”家讴撇了撇唇。

“…”宝茹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跟皮下脂肪又有什么关系。

家讴看了她一眼,用若无其事却又透露着一点泄气的口吻说:“胳膊皮肤底下有2-3cm厚的肥肉,肌肉层还覆盖着薄薄的脂肪层,手术时很难显露桡神经,复位和打钉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损伤到神经。”

虽然知道这个话题很严肃,但愣一下,宝茹还是忍不住不厚道地哈哈笑了起来。

“看起来你不太喜欢你的工作。”家讴皱了皱眉,咳嗽一声,忍耐着她的大笑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

“因为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嘛,以前当学生的时候觉得当老师好过瘾啊,像我们最怕的考试,对他们来说都轻而易举。但是现在才发现,老师也要考试,也要上课,也要写论文,也有很多课外作业要做。”

“…”家讴沉默地看着她。

“也不是不喜欢,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不适合吧,”宝茹托着下巴半眯起眼睛,“我的很多以前的同学听说我在当小学老师,都说天呐,陈宝茹,我要是有了小孩,一定不会把他送到你班上来读书。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开玩笑,不过我看起来应该就是那种很会误人子弟的老师吧。事实上,我也觉得,教师其实是一份责任重大的职业,尤其是小学教师,因为每个人的童年对以后的人生都会有很大的影响吧。”

家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正当宝茹以为他不准备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撇了撇唇说:“至少你应该不会当着家长面夸学生聪明漂亮,背地里却骂她又笨又丑吧。”

“…”他又在安慰她吗?宝茹呆呆地看着家讴,他却已经低下头去看书了。

他依然没说什么动听的话,但是他又恰如其分地慰藉了她。她不相信自己会是个很好的老师,但是他告诉她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差。

宝茹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感动极了。

至少,现在,她有了更多的勇气去面对家长会了。

吃完饭,家讴送她下楼的时候,他们经过了24床的病房,宝茹忍不住朝里面望了一眼,那个被截了肢的男人依然在床上蜷成一团,不过至少,他没有再砸东西了。因为床头的保温瓶好好地放在那儿。

“他开始吃饭了吗?”宝茹回头悄声问家讴。

家讴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宝茹担心地问。

“他是一名篮球运动员,”家讴没什么表情地说,“如果他还愿意站起来的话,可以装假肢。”

篮球运动员?宝茹觉得心脏突地抽了一下,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病房的位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失去了一条腿,在相当程度上也就等于失去了尊严。

对于一个篮球运动员,失去了一条腿,除了失去了尊严,也等于失去了生命。

还有幻想之痛,那种可能会折磨他一生的痛,是活下来以后要面对的更大的痛苦。但既然他已经选择活下来了,宝茹真的很希望,24床能够有站起来的勇气。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jjwxc.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0章 四、(1)

周六下午的家长会预料中的沉闷而冗长,先是由校长和教导主任在小礼堂开大会,然后各班自行开小会。然而,大概是事前把家长会想象的太可怕了,真正开会的时候,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四十多个学生的家长安静得坐在教室里听她汇报教学情况,正襟危坐,目光诚恳,表情认真地就像小学生。

送走学生和家长后,从校门口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穿过开满鲜花的走廊,宝茹觉得脚步轻快,心情愉悦,几乎忍不住要吹起口哨来。

也许家讴说得对,职业和年龄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就像这些前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很多都是各个行业的精英人士,有比她高很多的学历,丰富更多的经历,有体面的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担任着管理和领导的工作。然而当他们来参加家长会的时候,他们的身份,仅仅只是关心着孩子学习和生活的家长而已。

很多事情,也许真的只是我们把它想象的太可怕了,所以才会让自己感到害怕并且不知所措。

事实上,那真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姜鹏打电话来约他们去看电影吃饭,说是新发现了一家好吃的香辣蟹,为了庆祝他的新发现以及宝茹顺利过关家长会,晚饭后一起去看3D版的《食人鱼》。

宝茹和文雯一致翻了个白眼,这的确是姜鹏的作风,他最擅长的就是,把完全不搭调的东西搭在一起,以及毁掉一场约会。

“你去吗?”文雯合上手机,问宝茹。

“我想去,但是我事先已经答应姨妈去他们家吃饭了。”宝茹努力装出遗憾的语气,面上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期待。

“程医生也会去吧。”文雯瞥了她一眼,了然地说。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宝茹耸耸肩,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事实上,比起看《食人鱼》,她更愿意去跟家讴吃晚饭。

周六的地铁很拥挤,宝茹背着大大的环保袋,在出站口长长的手扶梯上匆匆奔跑。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家讴,然后告诉他,她主持的家长会很成功。

在姨妈家见到家讴的时候,他正站在花园里的常春藤前,跟她爸爸聊天。宝茹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她爸爸变得这么聊得来了。

不过,她还是等爸爸走掉了,才背着手踮着脚尖猫着腰走过去。可惜才走到一半,就被家讴发现了,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宝茹立刻挺直腰板,摇头泄气道:“哪有鬼鬼祟祟啦,我只是过来找你。”

家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回过头去看着面前的常春藤。

宝茹三两步走到他旁边,跟他并肩站着。

“你今天下班很早嘛。”她拉着常春藤的叶子,没话找话说。

“值了36小时的班以后,一般下班都会比较早。”家讴的目光穿过花架,望着围墙外的马路,淡漠而疲倦地说。

“哦…”对于他说话的冷淡无趣,宝茹已经毫不意外了,“那个,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家长会,今天开得很顺利。”

“哦…”家讴应了声,却没了下文。

宝茹想,他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懒得说话,于是她毫不计较他语气的冷淡,自顾自地说:“总之,谢谢你鼓励我啦,我没想到它其实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家讴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是你自己表现好,不用谢我。”

说完,他转身往屋里走了。

虽然她知道他并不是在夸奖她,但她就厚脸皮地当做他是在夸奖她好了。宝茹跟上去,笑眯眯地问家讴:“你明天休息吗?我请你去看电影吧。”

“我明天有事。”家讴说,一边继续往屋里走。

“有什么要紧的事,不会一整天都没空吧,如果你上午没空的话我们就看下午场,如果你下午没空的话,我们就看傍晚场,再大不了,我还可以陪你看午夜场。”宝茹把她无敌的跟屁虫的本事发挥到极致。

家讴停下来,转身,似乎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宝茹吐了吐舌头,只是作为朋友去看场电影而已,不用这么为难吧。

“哟,你们要去看电影啊,”姨妈端着砂锅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笑眯眯的,“真好真好,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玩玩。”

“可是,家讴好像没空。”宝茹可怜兮兮地说。

“家讴你明天有事吗?”姨妈吃惊地说,“要是有空,就陪宝茹去看电影吧,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总要为女朋友腾出点时间来啊。”

“…”家讴沉默地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大概是被那“女朋友”三个字给吓坏了。

宝茹笑眯眯地看着家讴,心里却想,他大概又要恨死她了。

虽然有点“逼良为娼”的感觉,也被女朋友那个头衔吓了一跳,但宝茹还是很期待跟家讴一起看电影啦,她想,那一定很有趣。

晚上,宝茹上网查影讯,查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些不放心。

她放开鼠标,打电话给家讴。

“什么事?”过很久,家讴沙哑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如果你还没睡的话,《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怦然心动》还有《李小龙我的兄弟》,你比较想看哪个?”

“事实上,我刚被你吵醒。”他慢吞吞地说,幸好家讴的涵养足够好,任何一个人在36小时没睡后补眠的时候被人吵醒,一定会疯掉吧。

“哦,对不起,”宝茹没什么诚意地道歉,“那么,你比较想看哪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宝茹猜,他正在努力清醒过来。

“你明天会跟我去的吧?”宝茹不确定地问。

“我明天上午有课。”终于,家讴说。

“那就是,下午有空咯,”宝茹补充说,“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看电影,所以你大可放心。”如果他是在担心那个“女朋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