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可爱了。”宝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潘锐这才知道被耍了,他有些气恼地伸手捏了一下宝茹的脸颊。

“喂,痛啊!”宝茹大叫着要躲开她。

潘锐却得逞了一般笑了起来,就势低下头来吻了吻宝茹的脸颊。

他的动作太突然,宝茹来不及反应就愣住,抬头不解地看着他,因为太过惊讶而说不出话来。而潘锐只是微笑而专注地看着她,一副不打算解释的态度。

直到气氛有些尴尬了,宝茹才摸了摸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所以…医生会给你一些什么帮助吗?”

“也许是物理治疗。”潘锐把搭在她肩上的手放下来,晃了晃手中的琉璃苣,“谢谢你来看我,还有这束恶作剧的花。”

那么,刚才应该也只是个报复她的恶作剧吧,宝茹又摸了摸脸颊,决定不把它当回事。

一起在康复中心吃过晚饭后,潘锐的司机把宝茹送了回去。直到下车看到家里的灯光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来,她忘了早上跟家讴约在M记了。天呐,她居然把这件事忘光光了。宝茹赶紧找手机,然而上面并没有显示未接来电。她于是又给家讴拨回去,却一直都没人接。

应该不要紧吧,说不定他太忙了根本就没去吧,宝茹咬着嘴唇,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自我安慰道。

宝茹抱着不安的心情开门换鞋,家恩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还在连载中的英国青春偶像剧,看到宝茹回来,她心情很好地指了指厨房:“我做了一些榛子蛋糕,要吃的话自己去冰箱拿。”

宝茹切了一小块装在白瓷碟里,在家恩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家讴回来了吗?”她四处张望了一下,问家恩。

“没有啊。”家恩眼睛盯着屏幕,随口说道。

“哦。”

“他今天要加班吗?”她又问家恩。

“没有打电话回来。”家恩依然心不在焉地说。

“噢…”宝茹吃了一小口蛋糕,觉得更加不安了。

脑中一个声音在说,“他不会真的去了吧?他不会真的在等她吧?”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说,“不会的,他怎么可能去?就算他去了,要是发现她不在,他也不可能留在那里等她。”

她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家恩却突然转过头来:“怎么了?你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

“没有啊,跟平时一样啊。”宝茹可不打算把照片的事情跟家恩说,这件事被家讴一个人知道已经够糗的了。

“真的吗?”家恩眯起眼睛,露出八卦的眼神,“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宝茹无辜而沉默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一向很开明的,所以不如跟我谈谈,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承受。”家恩循循善诱。

“…”宝茹还是无辜而沉默地看着她。

家恩哈哈笑了起来,放弃了对她的逼问:“算了,你不说也好,我总归会知道的。”显然就目前来说,偶像剧对她的吸引力要比八卦大。

宝茹靠在沙发里翻了个白眼,看着屏幕上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却明显心不在焉。正当她要起身准备再给家讴打一个电话的时候,玄关处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家讴又是一身湿透,站在了门口。

章 十一、(2)

宝茹几乎瞬间就站了起来,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一身湿透的家讴,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讴却只是不慌不忙地把淋湿的外套脱掉,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冬夜的冷雨让他的脸看起来十分苍白冷俊,像是蒙上了一层霜雾。

“你没有带伞吗?”听见动静,家恩差异地转过头来问家讴。

“忘带了。”家讴淡淡地说着,就要往楼上走,并没有跟擦身而过的宝茹打招呼。

“厨房里有榛子蛋糕,你先去洗个澡,下来吃一点。”家恩又开始推销起她亲手做的蛋糕。

“我吃过晚饭了。”家讴说着,已经径直往楼上去了。

宝茹呆若木鸡,等才回过神来,仰头望着家讴湿漉漉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又去厨房装了一小碟蛋糕,然后端着往楼上跑。路过客厅的时候,偶像剧已经结束了,家恩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她只当没看见,蹬蹬跑上楼,硬着头皮去敲家讴的房门。

等了好一会,房门才打开。家讴已经换了干燥温暖的衣服,脸上的神情也因此缓和了很多,不过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有什么事?”他把门打开,并不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外一脸忐忑的她。

“那个…”宝茹拿起手中的蛋糕,“吃一点蛋糕吧,味道很不错。”

家讴看了她一眼,很给面子地伸手接了过来。

宝茹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他看起来很平静,淡淡的表情跟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所以应该没有在生气吧。

“还有什么事吗?”家讴把蛋糕放在靠近门口的书桌上,抱起手臂看着她,一脸“有话不妨直说”的表情。

“我…你…”宝茹有些不敢正视家讴的眼睛,那让她想起北国森林里松树上薄薄的积雪,送他香水的人一定太了解他的气质,那是雪覆盖在松针上冷冽的味道。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宝茹低声问道,觉得心里快愧疚死了。

“原本定在明天下午的会诊挪到了今天晚上,所以加了一会班。”家讴淡淡地说。

真的吗?宝茹不太相信地抬起头:“那你有没有去麦当劳?”

“事实上,我晚上八点半才下班。”家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宝茹抬手看了看手表,此刻已经十点了,她不确定地望着眼前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家讴,想了想,决定不管怎样还是要道歉:“对不起,我下了课临时有事,忘了跟你打个电话说一声…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不过我刚才打了电话给你,你没有听到吗?”

“我们并没有约定好,不是吗…”家讴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

也对,他们并没有约定,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也会当真去吧。说不定他真的只是在加班呢,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呢。就算她没有去看潘锐而是一下课就去麦当劳等着,他也不一定会来吧。

“所以没必要道歉,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洗澡了。”家讴咳嗽一声。

宝茹瞬间异常失落,高悬了一晚的心好像一下子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她木木地看着家讴转身往里面走,走进了卫生间,然后轻轻地砰地一声,他把她隔离在外,也隔离掉今天一早刚刚春风复燃、破土而出的那些念想。留下她一个人在门口怅然若失、不知所措。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早上都还是很开心的!

宝茹在路过学校坡道底部的花店时买了一包向日葵籽,周末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辟了一小块地方,用小锄头很认真地来回翻着土。

家恩出来晃悠了两次,抱着臂站在屋檐底下看着她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

“松土啊,”宝茹说,“准备春播。”

“播什么?”

“秘密。”宝茹把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现在不是冬天吗?”家恩翻了个白眼。

“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宝茹放下锄头,一叉腰,哈哈大笑。

家恩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你这家伙没事吧,受什么打击了?”

“我很好啊,”宝茹一脸灿烂,“倒是你,你家的院子恐怕是整个社区里最丑的院子吧。”

家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如果有那个时间我都可以把《皮囊》从第一季看到第四季了。不过这并不等于我不擅长,我只是不愿意而已。”

“好啦好啦,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能力啊。”宝茹一边说,一边拾起锄头继续松土。

家恩满意地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却顿住,回过头来对宝茹说:“友情提醒一下,过几天诺丁汉可能会下雪,所以要春播什么的,不妨等到下完雪之后吧。”

哼哼,宝茹怨念地看了家恩一眼,非要这么扫兴吗?

她放下锄头,抬起头,却突然看见二楼的阳台上,家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高深莫测。

宝茹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个雨夜之后,他变得沉默而忙碌,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她觉得他对她更加疏离了。尽管他依然会帮她在参考文献中标出重点减轻她的阅读量,也会帮她建立论文的模型让她知道从何下手,他依然细心周到雍容大方,然而除此之外,他们几乎没有私人的交谈。而且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她一起回家了。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他先来跟她和好让她产生了或许他们真的还有机会也说不定的错觉,可是现在宝茹却愈发觉得那不过是一些肥皂泡,短暂地绚丽过后,已经一个一个破灭了。

这样想着,她就朝楼上的家讴做了个鬼脸,也不管他瞬间愕然的眼神,然后低下头继续翻地,不过还没动作,宝茹突然听见花园外面有人叫她。

回过头去,潘锐夹着拐杖,正站在花园的铁栅栏外面朝她招手。

“你怎么会来?”宝茹放下东西,匆匆跑过去打开栅栏。

“来找你啊,”潘锐笑笑,“我们去爬山吧。”

“?”宝茹吃了一惊,“我没听错吧?爬山?”笙?歌?醉?整理

“没错,去爬山。”潘锐很肯定地点点头。

“你…可以吗?”宝茹不确定地看着他。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可不可以吧,”潘锐看起来很有信心地说,“至少成功和失败都有相同的几率啊。”

这句话让宝茹微笑起来,她对潘锐说:“好啊,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

宝茹匆匆跑回房间换上轻便的小羽绒袄和平底靴,又抓了顶帽子戴在头上。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门,因为有段时间她总是会去敲他的房门请教他作业,所以后来只要不是休息时间,家讴一般都会把房门敞开着,以应对她总是突如其来的打扰。此刻他侧对着她,已经回到电脑前专注地工作。室外的光洒在电脑桌上,房间里安静的只有键盘上打字的声音。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宝茹倚在门口问家讴。

顿了顿,家讴从电脑前转过头来,他宽阔的肩膀挡住了背后的阳光,室内好像一下子暗了下来,宝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用平淡的口吻说:“我下午要赶论文。”

“哦…”宝茹退后一步,慢慢转身穿过走廊,往楼下去,没有看到家讴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

宝茹和潘锐没有参加城堡博物馆的one hour tour,因为在山洞里行走对潘锐来说难度太大了,他们也一定跟不上导游的脚程。于是他们选了一条好走的山路,决定去那座山顶上的pub喝一点酒。

尽管这样,过程还是相当辛苦。起初潘锐还能自己慢慢地靠着拐杖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往上爬,后来就只能靠宝茹的搀扶和意志的支撑往上挪。诺城零上4度的天气,还刮着风,他很快就汗流浃背,面色苍白,嘴唇隐隐发紫。有好几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看着他站在山路上,虚弱地仿佛要倒下去,宝茹都想打退堂鼓。可是已经走到一半,怎么还好退缩?

宝茹被一个185的大个子压着,也累得两腿发软,眼冒金星,后来为了给自己加油打气,他们一路唱起了歌。唱“伦敦大桥垮下来,垮下来…”,唱得哈哈大笑。

走走停停,最后都不记得是怎么爬上了山顶,站在那家pub漆成黑色的招牌前,两人对视了一眼,已经累得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都被对方满面通红狼狈不堪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天都快黑了,他们站在山顶的护栏前看着底下笼罩在暮色里的温柔而从容的诺城,有一瞬间的沉默。宝茹的帽子在中途弄丢了,此刻山顶的风吹得她的头发乱飞。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时光。”潘锐突然回头对她说。

“我也是。”宝茹点头,拨开被风吹乱的刘海。

“陈宝茹小姐…”潘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宝茹朝他露出微笑。

“跟我约会吧。”潘锐说。

章 十一、(3)

“被告白的感觉有没有很爽?”文雯在电话里笑得十分暧昧。

宝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问题是,并不是被自己心目中喜欢的人告白啊。”

“所以你不喜欢潘锐吗?”文雯懂宝茹的心情。

“不讨厌,也算喜欢,”宝茹想了想说,“但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我把他当很好的朋友。”

“那就是说明还有可能咯,”文雯倒不悲观,“女人不可以太死心眼,与其追求一个不肯对你正眼相待的男人,还不如享受一个愿意跟在你后面的男人。”

“家讴并没有不对我正眼相待,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宝茹争辩说。

“那你觉得你有可能等到他跟你告白的那一天吗?”文雯问。

“应该…大概没什么可能吧。”宝茹承认事实。

“所以你该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了吧。”文雯说。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姜鹏?”宝茹反问。

“我并没有不接受他,我只是还在等待更好的出现。”文雯若无其事地说。

宝茹无话可说,她从来都学不会文雯的潇洒,所以她连被表白都不觉得是享受。曾经她多么渴望有一天有人可以诚心诚意地追求她,可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的惊慌和尴尬远远胜过欣喜。

那天在山顶他们还是去建在山洞里面的pub喝了一点酒,只是气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宝茹不断想着新的话题顾左右而言他,而潘锐却只是很礼貌地等她说完,然后只对她说:“宝茹,你就当我女朋友吧。”

宝茹当场愣住,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厚脸皮的人从来不怕遇上脸皮薄的,只怕遇上比自己更厚的。宝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狼狈。

最后潘锐送她回家,宝茹仓促地下了车只想把这个夜晚草草收场,却被潘锐拖住了手。司机曾叔还在车上,潘锐坚持下了车把她送到门口。

“宝茹,”他在黑暗里叫住她,“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困扰,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在我最失意的时候,你是唯一过来跟我说圣诞快乐的人,也是我唯一见到的明明觉得丢脸却还是坚持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的人。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女孩子,可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又见面了,我以前不相信缘分的,现在却相信了。也许像我这样不完整的人没资格要求别人什么,但是我很庆幸遇见了你并且像现在这样活着。我不知道我的幻想之痛会持续多久,会变得好起来或是更坏,但我很希望往后的日子里你能跟我一起度过,这样想起来,我就觉得还有很多更好更快乐的事情在等着我,再怎么困难也都熬得过去。”

宝茹无法拒绝这样真诚的告白,尽管她更加不知道如何接受。她甚至开始佩服家讴了,在面对那么厚脸皮的她的时候,他居然还能那么若无其事。

诺丁汉终于开始下大雪,吃过晚饭后,宝茹站在厨房里洗碗,看着窗外花园里那块她翻过又被大雪覆盖住的土地发呆,有些担心自己播下的向日葵籽被大雪冻坏掉。不过,如果真的长不出来也好,泥土可以掩盖掉一切吧,包括爱怨难辩的心事。

“恋爱了?”家恩在一旁煮着咖啡,看她心不在焉地便问道。

“没有啊。”宝茹被家恩吓了一跳,她并没有跟家恩说潘锐跟她告白的事,她看起来有这么好猜吗?

“那么就是有追求对象了?”家恩的直觉真是准的惊人。

“你怎么知道?”宝茹脱口而出,一出口却马上后悔了,以家恩的八卦程度,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家恩一脸“我就知道”的嚣张:“让我猜猜看,是那个很标致很有教养的年轻人吧。”

宝茹做了个“算你厉害”的表情,一边把洗干净的白瓷碟一一沥干放在架子上。

“虽然你和家讴没成,但这多少也是件好事。”家恩突然说。

“是吗…”宝茹摇头,“我还没有答应他。”

“为什么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有人追你吧?”家恩不给面子的说。

“…”宝茹一脸哀伤,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用这么打击人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接受他吧。”宝茹不甘心地说。

“比起追别人,享受被追的感觉显然要好得多。”家恩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训”她说。

“但追求你的那个人往往并不是你预期的那个人啊,”宝茹失落,“所以明知道这不是坏事却还是没有办法开心起来。”

“听说过赏味期限和消费期限吗?”家恩拿起流理台上的从日本食品店买来的魔芋给她看,“一样东西过了赏味期限,就不能保证最好的味道了;而一旦过了消费期限,就再也不能吃了。”

“你想说什么?”宝茹不解地看着手中的那盒魔芋。

家恩把接好的咖啡杯挪开,开了蒸汽开始打奶泡:“事实上,在日本大多数便利店和超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那样东西快到赏味期限的三分之二,就该下架了。如果它在此过程里一直很不幸地没有遇上买家把它买走,很快它的命运只能是进入垃圾桶。”

“你是说让我放弃家讴吗?”宝茹终于听懂了一些。

“我是说青春啊,”家恩翻了个白眼,“那么短暂的时光如果不把它挥霍到极致,而只把它晾在一边蒙尘直到过期下架,岂不是太可惜了?”

宝茹眨眨眼睛,似乎有些懂了,又似乎没懂。

“我想比起你,现在更担心的那个人应该是家讴吧。”家恩望了眼客厅外面,突然神秘地笑了起来。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宝茹不以为意。

家恩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比他年轻很多,所以在你未来的人生里,还有无数的机会和变数,就算很多东西因为到期下架了,也会有其他更新更好的东西上架。而到了他那个年纪,只能追求recycle了吧。”

“…”宝茹一头黑线,原来他的担忧和逃避是因为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