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到了程慈的通话记录,一百多通未接电话,微信里99+的消息,他从上翻到下,结束在九个月前的最后一个消息上,那个消息很长。

-陆胤川,这么久了,你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我不怪你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我也可以等你,但我没办法接受,你就这样默认我等不了你而拒绝告诉我任何话,我恨你。我真的恨你,陆胤川,我不要喜欢你了。我单方面宣布我们分手了,你在信里说如果你回不来就让我找个对我好的人忘了你,好的,如你所愿,我会的。再见,陆胤川。

他的心没来由的,慌到无以复加,很多次凝望天花板,感受自己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他都在想:这样也挺好。

也旋即就会觉得心脏拧着疼,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下子从他胸肋出抽走了,那一块儿又疼又空。

无声骂道:好个屁!

他几乎是哆嗦着开了家门。

然后蓦然僵直在原地。

屋里家具都罩上了防尘布,玄关处空无一物,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的痕迹。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客厅、餐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他走了一遍,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她生活过的痕迹。

他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缓缓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即便是枪打在身上,他都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缩短虐的过程,我努力多更了点儿。

最近都很肥有木有,算是弥补之前断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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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三)

傅子鸣接到陆胤川到家的消息马上赶了过去。

把陆胤川带回了自己家, 找了家政给他打扫卫生。

陆胤川状态很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差。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傅子鸣大半夜又硬拖他去了医院, 看着病房里头偏在一侧发呆的陆胤川,他几次张口, 都没忍心说什么。

陆胤川沉默了大半天后终于开了口,像是终于有勇气等待宣判了,只是语调低沉地能砸死人, “程慈…什么时候走的?”

“没跟我说, ”傅子鸣不想瞒他,也知道瞒不住,“大概过完年后不到两个月, 就突然辞职了,听罗琳说怀孕了,家里知道了,一直逼她打胎, 程慈原本躲着,后来她爷爷直接亲自来接她。你想不到吧?她爷爷以前是某军区的司令,据说人很威严, 家里人都听他的。程慈被他带走了。”

“怀…孕?”陆胤川觉得喉咙干涩得快要裂开了。

蓦地,心脏疼了一瞬, 然后五脏六腑都紧跟着移位了似的。

傅子鸣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艰难地点了下头, “嗯,过完年回来检查出来的。”

陆胤川想起之前程慈每次都会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如果到时候我爷爷说了不好听的话, 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交给我处理,你一定一定不能因为这个丢下我。”

那时候他就猜到,她家里应该管教挺严的。

看她性格就知道,被保护的很好。而现在还没有结婚就怀孕,孩子父亲还突然就不见了,她那时候会遭遇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他抿了抿唇。

傅子鸣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按照这情节发展下去,程慈基本就是去做流产,一个女孩子经历这些,伤害得有多大?就是心理上那道坎都过不去。跟陆胤川之间,估计算是彻底完了。

有时候傅子鸣都替程慈抱不平,虽然心底里明白陆胤川的难处,可这会儿也忍不住为程慈说了句话,“程慈挺不容易的,你一走一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家里能让她留下孩子就怪了。她应该挺无助的,你不在,家里也都一直骂她胡闹任性不听话。”

没名没分,孩子怎么生下来?

他不在,也联系不上,跟他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不是陆胤川本意,可无形中,也算是给程慈一记重伤。

连他自己都觉得,陆胤川这行为太渣了。

-

有时候初衷是好的,可总是会不自觉办坏事。

陆胤川好几日,都待在病房里发呆,来了许多领导慰问他,推荐他去某训练基地当教官,他拒绝了。给他颁发了些莫名其妙的奖章和荣誉。

他听着,觉得恍惚,他不在乎那些,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心。

可安了心呢?

大概想过一种平静且平凡的生活,而那些对平凡生活的向往,全因为有程慈。

他到这一刻才发现,如果她走了,好像他所期盼的那些,也就没了意义。

他原本是为了她好,想让她过得平凡且幸福,没想到,自己却成了伤害她的那个。

虽是无意,却是剜心刺骨。

他有些痛恨自己了。

-

傅子鸣试着联系程慈,可她已经换联系方式好久了,谁都联系不上她,好像她和清城彻底断了联系一样。

也是,伤心地伤心人,离开了不再留恋也是好的。

他本来不应该再打扰人家的,可终究还是不忍心看陆胤川那样,至少了解一下程慈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陆胤川这几日没再问程慈的事,整个人冷漠得近乎绝情,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三哥的状态,生人勿近又疏离寡淡,做什么都一副恹恹的神情,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都吸引他驻足似的。

冷冰得没有人情味儿。

傅子鸣最后通过合作方辗转联系到了罗琳,电话打通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些紧张。先说了句,“我是傅子鸣,程慈…”

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他的电话。

他再打,对方已经不接了,于是他换了个号码打,这回罗琳也不挂了,只是嘲讽又不耐烦地说:“怎么,陆胤川回来了?打听程慈来了?别费劲了,没什么好说的。”

“是,”傅子鸣有些急切,怕她再挂电话,一股脑全吐了出去,“陆胤川回来了,九死一生,现在还在医院。我知道他这件事做得不对,也不想卖什么惨,但他本意并不是这样,他没有半分伤害程慈的意思。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问问程慈现在怎么样了,至少叫他安心。”

罗琳深呼吸了好几下,气笑了,“对不起,无可奉告。”

说完再次挂了他的电话。

傅子鸣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天,最后叹了口气。

一回头,陆胤川靠在他身后墙上,不知道站了多大会儿了。

他嗫嚅着试图宽慰他几句,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张照片,罗琳发过来的。

图片里程慈躺在医院病床上,似乎是隔着病房门的玻璃拍的,重症监护室,程慈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身上接的都是管子。

罗琳补了一条消息:九死一生?程程九死一生的时候,他在哪儿?

-既然彼此最需要彼此的时候都没办法互相依靠,显然不是一路人,那就谁也别再打扰谁了。

傅子鸣差点儿握不住手机。这回觉得程慈和陆胤川可能真的彻底没戏了。

陆胤川看他瞬间变了的神色,把手机拿了过去,然后,久久地盯着那张照片。

直到眼眶发涨。

-

江城的冬天很冷,今年下了好几场暴雪了,这一次,更是缠绵半月之久,鹅毛似的大雪,铺天盖地。

程慈特别怕冷,窝在房间里不出门。

屋子里暖气烧的足,一只虎斑大猫四仰八叉瘫在飘窗上看外面的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程慈在它旁边看书,看久了,脖子疼,她按着自己僵硬的后颈捏了捏,家里门响了,阿姨进来的时候先跟她打了招呼,“程小姐,我来了。”

程慈请了个阿姨,负责她的三餐。

她点点头,低头看了下表,忽然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罗琳来她这里蹭晚饭,今天人格外的沉默,程慈疑惑地看着她,问了句,“今儿个是怎么了?”

罗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程慈又愁眉苦脸起来,“我感觉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合适。前几个月画的插画稿的钱给了,我在想,要么专心画插画好了。”

以前的绘画基础不错,但绝对算不上有天分,勉勉强强能混口饭吃的水平。

罗琳皱了皱眉,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真是自找的。”

程慈冲她笑了笑,“放心啦,我还有不少存款,饿不死的。”

罗琳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憋住了。

-

陆胤川在医院待不住,稍微好一点儿,就出院了,一个律师联系了他,说是年初受了程慈的财产打理委托。

书店和酒吧请了人来管理,陆胤川看了文件,付了钱,去酒吧和书店转都看了看。

得到一些程慈的消息。

酒吧小莫说三嫂刚过完年那会儿回来人挺憔悴的,有时候会来酒吧待,看看账目什么的,帮着处理一些事情,有一回还被小流氓闹,程慈特别凶地打了人一顿。

小莫说得眉飞色舞,“三哥你是不知道,嫂子多牛逼,打起架来简直了,我都怵。那小流氓也吓得不轻。当然了,我们怎么能让嫂子上呢,也就让嫂子热热身。”

陆胤川心却一揪,她那时候还怀着孕呢!他如果在的话…

根本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

只是这种假设,太过于讽刺。

小莫看得出来三哥恹恹的,话慢慢少了起来,“嫂子来跟我们告别的时候,说你要是回来了,把一个东西给你。”小莫说了句稍等,上楼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出来那个东西。

装在一个盒子里。

陆胤川拆开来看,是一个八音盒。

那个八块钱的八音盒。

他又回想起来,以前好像都没送过她什么像样的礼物。

盒盖后头夹了张纸条:我把你的喜欢还给你,我以后也就不喜欢你了。

陆胤川把那个盒子拿起来,揣在了自己兜里。

去书店的时候,书店所有店员几乎都换了。庆庆还在,庆庆是个很单纯的男大学生,一直也很喜欢程慈,不是男女那种喜欢,只是单纯喜欢这么个人,程慈好几次接家里电话,都是在书店,好几次崩溃大哭,也是在书店,他有时候会觉得程慈很坚强,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很脆弱,每次觉得她脆弱的时候,都有点儿生气陆胤川。一个让女人伤心的男人,肯定不会是好男人。

可他一向崇拜陆胤川,这会儿见了人,那种愤怒的情绪又被压制起来了,只是有些别扭地告诉他:“二月底的时候,老板娘说你三月不回来他就走了,三月底的时候,她说再等你一个月,不过四月初她家里就来人了,那天她一直在哭,倒是没反抗,跟着她妈妈上了车。”

人走了,所有事情却都帮他安排好了。

他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

罗琳很少去公司,但偶尔也要去和大老板汇报一下工作进展。

这天一进公司大楼,前台就告诉她,“姐,那边一个好帅的男人等了你快一周了,我跟她说你三两个月也不见得回一趟公司,但他还是天天来。就坐在那里等,也没别的动作。”

前台妹妹朝她挤眉弄眼,“追求者吗?干嘛不直接给你打电话,跑来这边守株待兔。”

罗琳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嘲讽一笑,“仇人。”他打电话她也不会接的。

但她倒是没有躲着,径直走了过去,陆胤川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像其他年轻人那样闲着会玩手机,会打游戏。他坐在那里,单纯地等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玻璃墙外,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看什么入了迷。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孤独。

罗琳忽然想起以前程慈和他闲聊时说的话,“他其实很可怜的,左耳听力永久性受损,也不是完全听不见,但是你在他左耳边儿轻声说话,他经常会听不清。他也不怎么玩手机,一来不大兴趣,二来脑部受过损伤,有点儿轻微的阅读障碍,倒是不怎么影响功能,但是以前他多聪明一个人啊,一点点障碍都应该很难受。年纪轻轻的,一身的伤,他从来没抱怨过什么。我觉得其实他作为军人很了不起啊,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他这样的。为了不相干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即便被人诋毁被人伤害,却从来不抱怨也不埋怨,只是努力地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很了不起对不对?”

其实理智上,罗琳是很尊敬陆胤川的,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但是情感上,他也确实恨陆胤川。在感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陆胤川察觉到有人靠近,缓慢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似乎是紧张,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你好。”

罗琳酝酿到嘴边的嘲讽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最后只是偏了偏头,“我有点儿工作上的事要处理。等我半个小时,一起去喝杯咖啡?”

这是要聊一聊的意思。

陆胤川原本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这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点了点头。

罗琳很快就下了楼,带他去了门口的一家咖啡店,这会儿没到下班时间,人也不多。

两个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

罗琳开门见山地说:“程慈知道你安然无恙,一定会很开心的。不过她现在对你应该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了,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你走没多久,程慈就查出来怀孕了。”

陆胤川点了点头。

罗琳:“那就好,那我就直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决定要走的时候,程慈正好在B市拍摄节目。”

陆胤川:“记得。”

罗琳:“那段时间,他爷爷就张罗着撮合程慈和一个男生,两家是朋友关系,程慈自小也认识,知根知底,理工科男生,品性不错,但那时候你们在交往,程慈因为这个和爷爷爸妈生气了,觉得不尊重你。程慈很早就和家里说过过年要带你回去见见,但是过年她自己回家了,家里难免拿这个数落她,更觉得她自己找的男人不靠谱。程慈为了你甚至和家里吵了一架。本来要在家里多呆几天,提前回了清城,又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当时给我打电话,第一句就是她不要等你了。我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先哇哇大哭起来,反口说自己再等你一个月。”

服务员端咖啡过来,打断了罗琳的话。陆胤川似乎转了转眼珠,不自觉屏住的呼吸,这会儿才吐了出来,他低着头看桌子上的咖啡,眼睛一眨不眨,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

罗琳不想去猜他的情绪,自顾自说着,“她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家里发现了,你又找不到人,什么消息都没有,她家里一度认为你是个骗子,后来虽然知道你不是,但对你也是彻底失望了。要程慈去做人流,程慈答应了,到了医院又后悔了,倒不是为了你,是她这个人本来就胆小,去做人流的时候月份已经很大了,还没进去,等排号的时候,自己先搜了下了解,然后直接吓跑了。后来她被家里接回去了,一直哭一直哭,她妈妈一直安慰她,陪她去的医院。”

说到这里,罗琳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然后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张照片,就是那天发给傅子鸣的。

罗琳冷笑了一声:“如果顺顺利利的倒还好了,可大概上天觉得程慈前二十几年过得太幸福了,所以故意折磨她吧!她严重贫血,没办法做手术。风险非常大。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程慈还是抱着几分希望,能等到你回来。”

陆胤川掐了掐眼窝,涨得发疼。

罗琳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草草收尾:“后来难产,大出血,一边刨腹一边抢救。她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周差不多才转回普通病房。陆胤川,我说这些不是想刺激你,即便你在身边,这些她该经历也是会经历。但那是不一样的。是你先把她推开的,女人这种生物其实很坚强的,有一点点信念就可以坚持下去,但她从你这里没得到任何信念,反而觉得,你并不需要她,也不需要她等你,她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她把自己也推开了。现在她过得挺好的,你就…别打扰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

我最近好肥有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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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四)

“我没有…不联系她。”陆胤川的嗓音透着几分干涩。

他的电话被监控了, 人也被监控着, 他去边境和那边汇合没多久就遇见暴动,不敢打电话, 吸了一口浓烟,嗓子裂了,怕她问起来没办法回答, 也怕她担心。

当然, 也有借口的成分,犹豫来犹豫去,仅有的几次通话机会, 都错过了。

后来写信给她,信件也是要审查,地方太偏僻,寄不出去, 托人送,后来送没有送出去,他也不知道, 事情太多了,忙到焦头烂额。

其实知道从一开始就是对她的辜负, 所以总怕自己箍她太近反而是束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