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在此处了。若是叫人都夺了去,我岂不是生不如死?”曹娘子也在一旁抹泪:“我们大人吃些苦头,也就罢了,几个孩子却无辜得

紧,他们虽是奴才秧子,却从小就没受过委屈。如今大冷天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能把我心疼死!”

路有贵等人忙去安慰曹管事,路妈妈王大婶等人则去劝曹娘子,等两人都平静下来,才进入正题。

原来曹管事在时,与赵曾两家私下搞的猎物养殖生意,因他离任而陷入了僵局,按理说王大接任庄头,就该由王大接手的,可是王

家是新来的,并不知道“实情”,赵曾两家又有些忌讳,怕王家人与京城候府关系密切,会走漏风声,因此不敢松口。

曹管事回来倒是打破了这个僵局,主动提出,要让路王两家都参与进来。他本人虽没了庄头的身份,但与南苑提督的交涉却一向是

他出面的,现在他一家人在镇上定居了,索性就继续当这个发言人,而具体的操作,则交给赵曾王路四家,他每年分红就好。

赵曾两家起初有些不情愿,后来听说王路两家分占曹家原本份例的三分之二,并不影响他们的收益,才勉强点了头。王大言笑晏晏

地拿酒出来说祝愿大家日后合作愉快,路有贵微笑不语,曹管事却已盘算着,要另外置些产业,添加收入,不想再单靠李家庄一处了。

且不说这几家人布和睦,暗地里各有思量,春瑛事后听说了,便立刻问父亲:“曹家人就这么出来了?真是脱籍了吗?哎呀!我还

以为他家会被卖掉,想着爹那天帮忙,是想他家里人乔装去把他一家赎回来的,没想到是脱籍!早知道我们也参与一份了!”

路有贵笑道:“咱们是被太太贬到庄上来的,无论如何也算不进太太的亲信一派里,又没本事在一个月里亏空掉几千两银子,咱们

有什么资格参与上一份?”

路妈妈在一旁斥道:“这可是净身出府!你看曹家人好像没伤筋动骨,实际上吃了什么亏,谁知道?要是运气好,直接把人放出来

,倒还罢了,就怕他们见你模样儿端正,转手卖到不干不净的地方,你姐姐姐夫手脚再快,也未必来得及!咱们这样自小在深宅大院里

长大的人,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手里过上一夜,名声可就毁了!就算你姐姐能赶得上救咱们,人伢子必然要坐地起价的,能不受这个气

,自然是不受的好!”

春瑛撇撇嘴:“候府平日,跟哪家人伢子打交道,侈不知道么?事先托人打了招呼,塞上些银子,自然能平安无赖的。至于净身出

府的问题,曹家没亲眷在外,都能保住家产,咱们有姐姐姐夫,又有二叔,怕什么?再不济,还有。。。。。。还有小飞哥呢!”

路妈妈不出声了,她最近听了丈夫的悄悄话,总觉得胡飞越看越顺眼,恨不得立刻做了自己的女婿,自然知道他本事不凡。

路有贵却瞪了女儿一眼,道:“如果真让胡小哥出面赎你,将来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春瑛心中不以为然,但不想跟父亲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便道:“可惜现在有些迟了,不知府里放完人没有?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是

家生子,别人也是家生子,为什么别人一个个地出府,好像很容易,我们家就这么难呢?”

路妈妈嗤笑道:“你也不看看,那出府的都是什么人?那些领了罪名被撵出去的,虽然没了主子,但因不是正式放奴,算不得良家

子,将来身份上总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曹家的闺女,将来要嫁人,未必比得上府里的丫头体面呢!而正经由老太太、候爷和太太开恩放

出府门的,都是大管事或其子女,要不就是主子跟前体面的大丫头,都是侍候多年,劳苦功高的,外头人一听说是主子们跟前得用的,

就高看一眼,将来自然有好日子。”说罢又叹道,“你本来是表小姐跟前的二等丫头,也算是不错了,可惜被太太一搅和,想靠功劳出

府,却是难了。”

春瑛忙道:“爹也是位管事呀?既然王家能成庄头,爹怎么就没个正经差事?如今虽能在养殖的生意里占上一份,终究不是长远之

道。如果爹能有个好差事,咱们想要求出府,也会容易些吧?”不是说,要劳苦功高么?

路有贵叹道:“闺女,你糊涂了?咱们现在这样就好,还跑回去当什么管事呀?我早想好了,留在这里也成,不愁吃穿,又能私下

做些小生意,离候府远些,等老太太、候爷和太太,还有少爷小姐们把我们都忘了,我们就能过安心日子了!横竖如今是王大在管事,

不会为难我们。”

春瑛跺脚:“爹!你又这么想了,难道忘了,前不久咱们才说好要脱籍的!”

“这个不用着急!”胡飞在门外高声插嘴,春瑛忙下炕开门迎他进来,胡飞向路家夫妻请过安,才接过来春瑛递来的热茶,朝她暖

暖一笑。

路有贵咳了一声:“你方才说什么不用急?”

胡飞忙道:“明儿我回京城办事,又遇上了大公子,打听得府里的变故,便劝他一句,既然是撵人,为了不让人说闲话,等开春蝗

,再施恩放一些闲散家人出府也好,就当是为老夫人祈福不是?了?他立刻就答应说去了。”

春瑛惊喜不已:“真的?他真的答应你了?”见胡飞笑着点头,心中的喜意顿时翻倍:“太好了!到时候想法子疏通一下,咱们就

能正正式式地摆脱这层皮了!”

路家夫妻面上都带了喜意,路妈妈立刻就跟丈夫商量,要捎信给女儿,想法子打听候府中现在管人事的是谁,早做准备,胡飞在一

旁静静喝茶,趁他们夫妻没注意,悄悄对春瑛说:“回头咱们私下说说话,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春瑛眨眨眼,微笑着点了头,心里却在想:会是什么好消息?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五十章 忽然来临

傍晚时分,吃过了晚饭,路家夫妻在屋里说话,胡飞悄悄拉了春瑛,来到后院桑树地边上。

后院已经清理过了,桑地旁是新搭的架子,下面放着几张木板凳和一张矮木桌,此时面上沾了雪,冷冰冰、湿答答的,并不是好坐的地儿。旁边还堆着接近一个人高的柴火,柴火边上是搭葡萄架子剩下的零碎木料,路妈妈前天才嘀咕着,要丈夫做个鸡笼,买几只鸡来养着,预备过年吃。

春瑛呵着手,为难地看了看板凳,回头对胡飞道:“为什么跑外头来说?早上才下过雪,积的雪水还没干呢,怪冷的。这风吹着,过一会儿就能冻死人。”

胡飞笑着,伸手过来握住她的:“可暖些了?”春瑛一愣,感觉到他手心温暖中犹带二分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汗水,心里甜丝丝的,脸便不由自主地热了,说话的声音都降了八度:“做什么呢?当心爹娘看见…”想要挣开他的手,见他紧握着不放,虽然羞涩,却没再坚持。

胡飞笑着看她,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双颊上贴:“方才喝了两杯酒,我脸上热着呢,你摸摸?”春瑛啐了他一口,慌忙抽回手来,但他脸上的温暖却仿佛留在了她指尖上。

春瑛略平息了一下心跳,才嗔了胡飞一眼:“你特地拉我出来,就是为了说那个好消息吧?有什么事儿不能在屋里说?快讲吧!”

胡飞笑道:“这件事只是内定,暂时不能泄露出去,因是你,我才说的,路叔路婶可不能听见,但在屋里,便避不开二老,又不能上你屋里说去,只好到这里来了。有院墙挡着,又有桑树,外头的人也听不见、看不见的。”

“越说越没谱了!有话就快说!”春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胡飞忙投降:“好吧好吧,外头冷,咱们快说快完事。”

他扫视周围一眼,才凑近春瑛耳边道:“今儿我从宫里的朋友那里得了信儿,皇帝决定要用我了!不过不是管船队,而是协理南洋船务!”

春瑛先是一喜,继而又有些疑惑:“什么叫…协理船务?”

“这说来就话长了。”胡飞道,“听说,是因为皇帝近日觉得南洋船队都握在各大世家手里,一应买卖都是各自做主,权柄过大了,担心有人会借着财势,左右南洋货物价格高低,从而扰乱民生,甚至有商家借势插手朝政,因此打算专门开一个外洋司,专门管理南洋船务,所有船队出海、归航,带了什么货走,运了什么货回来,交给什么人售卖,卖得多少钱,等等,都要一一登记造册,而且每次出航都要有宫使随行,主官由皇上身边的内监出任,又特命数名通晓南洋事务的人来协助。本来以我的年纪资历,是远远够不上的,但熟知南洋风土的都是各世家的私人,我在宫里又认得一两位朋友,因此就拿我充数了。”

他口里虽说自己是个充数的,但瞧得出眉间颇有得色,春瑛在为他高兴之余,也忍不住吐槽:“这么说,你是走后门进去的?当心皇帝见了你,说你太年轻了,定是来糊弄人的,就把你打出去,那可就丢了八辈子脸了!”

胡飞不怀好意地哼哼两声:“笑话我?叫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罢伸手便往春瑛的胳肢窝搔来。春瑛忍俊不禁,忙一边躲一边求饶道:“是我错了,好哥哥,饶了我吧!”

屋里传来路有贵响亮的咳嗽声,春瑛与胡飞都静了静,彼此偷笑,忙重新站直了,整理好身上的衣裳。春瑛白了胡飞一眼:“瞧,都是你不好!叫我爹听见了,什么意思…”

胡飞听得直磨牙,又要伸手搔过来,春瑛忙跳开两步,柔声求道:“好了好了,我不说笑了,咱们说正经的。”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往回走一步,才压低了声音道:“皇帝这是打算收权了吧?不是听说这南洋船队都是太…太宗皇帝特旨允许几大世家建成的?记得当初霍家表小姐要把船队控制权交回皇家时,好象是有个什么印的,那是太宗皇帝亲赐的吧?皇帝现在连给先帝所定冤案的苦主平反都被兄弟说不孝,现在还要收南洋船队的控制权,各大世家不会反对吗?万一抬出太宗皇帝的旨意来,说什么祖宗家法之类的,要皇帝收回成命怎么办?梁太师那伙人还在呢,他就这样放心?”

胡飞有些惊奇地看着春瑛:“难为你想到这些,不过皇上早就考虑过了。如今几支南洋船队,有的已经易了主,剩下的几家,在朝中有势力的不多,哪怕是你们庆国侯府,也只有几个挂名的官职,重臣之位是轮不上的,况且多数都打着忠君招牌,不敢公然发话。皇上如今羽翼丰满,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束手束脚了。再则,原属霍家的船队,现如今还没定下主事的人,有好几家在争呢,其中有两家,分别是恪王府的亲信和刘家的姻亲,都是实力雄厚,又有大靠山的热门。听说太后娘娘力主将船队交给这两家共掌,其余的世家表面上还有机会,其实早就不成了。宫里的胡内监告诉我,说二十四衙门里,掌事的有许多是他们的人,皇帝就算将船队交到自己人手上,也会被架空的,往后反而更不好说话。因此,为了以防万一,要来个釜底抽薪!叫他们哪怕真得了船队,也赚不了银子!不过具体如何,还在商量中,特地严令不许外传的!你可别露一丝风声出去。”

春瑛郑重点点头,又吁了口气:“皇帝这么想,也有道理。象恪王这样的藩王,虽然没有领地,又住在京里,好像很安全,但如果他们家拿到了船队控制权,暗中把家产、女眷孩子运到海外,在京中举事不成,就上船一跑,到南洋气候温暖的地区找个大点儿的、土地肥沃的岛屿,休养生息,也算是自立为王了,就算不回来作怪,也有可能派兵骚扰沿海地区,要是再坏一点,跟什么倭寇勾结,或是扮成海盗之类的,劫掠民船商船,拦住其他下南洋的船队,杀人灭迹,抢走财物,可不就麻烦了吗?”

胡飞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我竟然没想到这些!好春儿,多亏你提醒了,等我回去告诉胡内监,要他们千万小心,能不把船队交给恪王府和刘家,就不要交过去,只怕他们未必是真的看重那点银子!”

春瑛抿着嘴笑了笑,心里也有几分高兴,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说你有机会进这外洋协理船务…我问你,这外洋司是隶属什么衙门?该不会是二十四衙门吧?!”那可是宦臣机构!

胡飞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是户部辖下的!但又不受户部尚书统领,有专门的主管太监,只听命皇帝一人…”想了想,有些无奈,“好吧,听起来就象是二十四衙门之下的,但皇帝拟定的协理之人,好几个都是宫外人士,也有户部的官儿,有两位还是世家出身呢,不过因为通晓西洋文字,才被皇帝看中的。我是皇商子弟出身,从小熟知金银珍宝等物,又在海外混了几年,那些南洋珠宝玉石,我都能一眼分辨出它们的价值,这才有幸位列其中。”

春瑛不解:“这跟西洋有什么关系?不是专门管南洋船务的么?”

胡飞耐心地道:“南洋去得多了,东西已经不像早年那么稀罕,从前都拿那里的出产当宝贝,拉回来几船的珍珠珊瑚,反倒卖贱了。皇帝听说西洋富庶,便打算派一支船队去探一探,听说从前太宗皇帝时,也有过一位郑内监去过,留下好些记载文书呢。不过这都是老皇历了,为了找到懂西洋文字的人,内监们特地往各大寺庙去找懂梵文的和尚,这才打听到两位通佛理的世家子弟。”

春瑛糊涂了:“梵文?那不是…”马上反应过来:对了,现在的西洋就是印度那边,她记错了。

虽然不是现代的“西洋”,但那也够远的,春瑛郑重嘱咐胡飞:“你可千万别参与进去!走了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海上可不安全呢,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风浪,你…”小小声,“可别让人担心…”

胡飞笑了,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犯那个傻。跑西洋去做什么?我留在京里做这个协理的官儿,还有品阶呢,赶明儿穿着官服遇上我那哥哥,他还得对我磕头行礼!只是为了不让人看低,我得尽快置办一份田产了,免得叫人笑话我是个不入流的商人。”他自从回京后,就从未开过店正式行商,先前落魄时的事,知道的人也少,等他置办了田产,以乡绅或是皇商之子之类的身份入司,也不算丢脸。

但春瑛却想到另一件事。胡飞要是有了官职,那她和他的婚事…不就麻烦了吗?她现在还是奴婢的身份…如果是先成婚再升官,那就另当别论。她小心地看了胡飞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他一声,可是…以胡飞的脾气,万一真的为了自己,放弃这次机会,那该怎么办?她曾在十儿那里听过些传闻,知道自己当天在太太院里受罚时,胡飞是冒了大风险来救自己的,她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会犯冲动。

这个机会对胡飞来说很难得吧?他以后就能扬眉吐气了。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自己应不应该多嘴?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成为胡飞的绊脚石…

胡飞看出她面上有些异色,忙问:“怎么了?”

春瑛欲言又止,忽然听到父亲在屋里喊:“天黑了!外头不冷么?!院子明天再收拾吧!”胡飞忙在她耳边道:“咱们进去吧,你千万保密,这件事至少要等到明年四五月间,才能定下来呢。万一走漏消息,变数就多了。”

春瑛心念电转,决定暂时不提,看看情况如何再说。反正开春就有机会脱籍出府,如果事情顺利,也不需要多问这一句了。

胡飞为了买田产,一连好几天都要在附近地区转悠,打听哪家有田地出售,可惜在大兴一带都买不到满意的地。春瑛劝他,往再远些的地方去,横竖骑马很快就到了,马驹里、东店村都热闹,也许会有合适的田庄。胡飞于是便往那边去了。

春瑛在庄上住着,冬日清闲,便和姑娘小媳妇们聚在一处,窝在热炕上做针线。十儿也常常叫她去家中做客。

庄头的宅子是两进的,地方大,又宽敞,除了十儿一家住着,王大婶还买了两个小丫头回来帮忙做活,另外雇了一对老夫妻专责侍奉王大爷。一家人虽然是奴仆,过的日子却与地主无异。

春瑛近来过得挺舒服,有热茶,有香喷喷的点心,房里只有她和十儿两个,她不必担心别人会说闲话,可以大大方方地给胡飞做新棉袄、新皮靴。十儿顶多是打趣她两句,却不会往外说。王大婶一天到晚都忙着聚集庄上的姑娘媳妇婆子们纳鞋底、缝棉袄,预备年下回京送年货时,可以上交给侯府管事——这也算是庄子农户的一项义务吧,这些通常都是发给低等仆役穿用的。因为是新上手,王大婶根本没空来管她们。春瑛甚至可以大声和十儿说起侯府的八卦,或是骂主人家几句狠话。

十儿告诉她一个消息:“昨儿我一个婶子来探望我们,听她说,东府二老爷一家可能就要回来了,最迟不超过一年!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留在京里做官,若他们家留下来了,兴许就要换庄头了。”

春瑛道:“他们家前几年回来,也没吭声不是?只要王大叔干得好,又不亏了二老爷家的东西,他们未必会换人的。就算真换了,你们家回府里另找差事就行了。”

十儿叹了一声:“我倒是情愿留在这里呢!回去了,也不知道几时就惹恼了主子。我听说,东府那边规矩要松些,二太太人也和气的,二老太太虽然性子严谨,却也从不轻易打骂下人。可惜我没轮上好时侯,先进了侯府当差,只好受这些气了。”

春瑛笑道:“你要是真羡慕,不如等明年他们家回来了,就托人去说,换个主人好了,反正你姐姐就在那边不是?”

十儿苦笑着摇头,忽然来了一个小丫头,有些慌张地道:“前头来了一个小哥,说是…说是要找路姐姐的…”

十儿一皱眉:“说清楚了,是谁要找她?就算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男子来找,便立刻去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