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倒姐姐在看什么呢,原来是看疯婆子骂街。”耳后传来双喜的声音,接着她便靠了过来,挨着春瑛的肩头往车外看,“那婆子是哪家的?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四小姐在这里,她是瞎的不成?!”

春瑛眼珠子一转,便笑道:“我也不认得这婆子,只是那一位我确知道是谁。

前两天不是说,侯爷给咱们四少爷荐了个伴读,是从前的旧交之子么?就是这位周少爷。”

双喜吃了一惊,忙缩回脑袋,接着又偷偷笑了笑,再小心往车外看:“瞧着…长相颇端正嘛…就是精神不大好…”

春瑛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这倒罢了,就是这婆子可恶!人家不过是没留心撞了她一下,已经赔了不是了,她还要抓着人骂,也不听旁人劝阻。若是平日倒罢了,今儿王家嫁女,家家都来贺,四小姐也在呢,她就这样满嘴胡言乱语的,到底有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

双喜忙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咱们打发人去骂她!”说罢便转向另一边车窗,掀帘子叫过一个婆子,嘱咐她去赶人。春瑛趁她不备,再掀起帘子去看周念,却正好看到他转头望过来,四眼相对,他先是一怔,继而面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可惜这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他便转过头去,继续沉默地听人斥骂了。

春瑛微微皱了眉,觉得她的情况似乎真的很不少。

东府的婆子走过去,对那骂人的婆子说了几句话,春瑛本来还以为那婆子会听话地闭嘴的,谁知道她却撇撇嘴,面露讥讽地反驳回去,从马车上可以隐约听见她说的是“我不是你家的下人,你管不着我”、“这么大一条路,谁都能走,凭什么不许我呆在这里”、“哪家小姐这样大的架子,还敢来教训老娘”之类的,听得春瑛和双喜都眉头大皱。后者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听她这话,原来不是底下侍候的?又是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撒野?!”

跟车的一个媳妇子嗤笑道:“姑娘听她胡说?她怎么不是底下侍候的了?她是西府二少奶奶的奶娘,陪着嫁过来的,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太师府的势罢了!”

双喜冷笑:“原来是那位主儿的人,我道是谁呢,有这么大的福气,能养出这样体面的奴才!”

从王家院子那边走过来一个婆子,瞧着很有威严,冷着脸对那骂人的婆子斥道:“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对着我们本家的小姐如此无礼?!既然你说你不是我们家侍候的人,那索性回明了老太太、太太,请嬷嬷回自个儿家去吧!省得委屈了嬷嬷!”那婆子听了生气,想要再骂,但王家的婆子却不理她,回头对先前跟她说笑的那个婆子道:“你不是该着今儿的班?跑到这里来了?要是偷懒,我也顾不得咱们家在办喜事了,等孩子们出了门,咱们一块儿去见二太太,省得闹出事来,我还要替你背黑锅!”那婆子缩头缩脑地,硬是将二少奶奶的奶娘拖走了,省得她在跟人吵架。

这时后面四小姐的马车传来几声吆喝,看来是黑家的人终於罗嗦完了,前头的几辆小马车听见声音,便纷纷催马往前行驶,春瑛所坐的马车也开始前行,她只来得及再瞥一眼周念,可惜他没再抬眼望过来,只是木然地退到路边,低头恭送马车过去。

春瑛几乎要掩饰不住心头的诧异了,他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喜没发现他的异状,因为她又看到了新鲜事:“那个人不是从前西府王总管的儿子么?听说他家放出去了?今儿是跑来贺喜的?哎呀…居然吵起来了,这可怎么收场…”跟车的婆子劝道:“双姑娘,这街上来往的虽说大都是自家人,到底还有男子在,快放下帘子,安静坐车吧。”双喜撇撇嘴,重新坐好了,春瑛勉强笑着安慰道:“王家人自有主张,你也别担心了,真想知道,过后再打听吧。”

她满怀心事地回到东府,虽然没什么心情,但职责所在,只好到二老太太面前说笑,将这次外出的经历都说了一遍,本想把周念的事说出来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有些危险,便瞒了下来。二老太太被她说的马车与花轿堵上后,黑家人上来罗嗦的赔罪的情形逗乐了,见孙女儿梳洗过上来来请安,便特地问了这件事,四小姐苦着脸将细节都补充上了,祖孙俩又乐了一番。

春瑛勉强陪着说笑了半日,回到房间时,已经很累了。简单梳洗过后,她爬上床,却翻来覆去地想了半日,才得出一个结论:周念家的案子平反失败,他一定是灰心绝望了,所以没了精神,而二少奶奶那边则趁这个机会来欺负他。

只是不知道侯爷与三少爷为什么不干涉?还是他们干涉了,二少奶奶的人却仍旧我行我素?那个骂周念的婆子是二少奶奶的奶娘,应该是有点地位的,可凭她地位再高,也高不过侯爷和三少爷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少也最近都在干什么?!他最好的朋友变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怎么就不来管管?整天光想着要把丫头们送给谁坐妾!

春瑛忿忿埋怨了一通,又想了半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直打哈欠,但总算想到了一个法子,忙忙爬起一边梳头,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向二太太进言。谁知道正想瞌睡就遇到了枕头,吃过早饭不久,二太太便叫了人来传她去。

见到二太太后,春瑛先是一番见礼,接着便站在边上听候吩咐,二太太卓氏大方地赐了个脚踏,才问:“西府的那位姻亲,范家的小姐,在京里住了这么久,你可听说过她选秀后要嫁入王府的传闻?”

春瑛有些迟疑,便点头道:“传闻早就有了,只是一直不见有动静。”

“那你觉得这传闻有几分真?京中的王府,是不是跟范家人真有往来?”

“有氏友的。”春瑛道,“去年范小姐入京后,曾经由靖王妃娘娘引见,认识了几家王府的王妃、世子妃和郡主等女眷,有两家王府似乎挺喜欢范小姐,时不时接她去作客,不过婚事倒是从来没提过,也许是提了的,只是奴婢们并不知晓。

卓氏沉默下来,春瑛试问:“太太问这个做什么?想必范小姐是真要嫁入王府了?”

卓氏笑了笑:“她会嫁到什么人家,我是不知道,只是昨儿她打发了人来见我,说她叔叔已经找到了房子,正在收拾,等收拾好就要搬出去了,因此我心里疑惑,难道是因为婚事定了,才打算搬出去?”毕竟她有家有父母有亲人,是不能从亲戚家出嫁的。

春瑛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地低了头。卓氏再想一想,又笑了笑,便要打发春瑛回去,春瑛忙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见了便问:“还有什么话要说?”

春瑛忙站起身,低头恭谨道:“奴婢前日收到家信,说姐夫已经为弟弟找到一个学堂,那先生学问好,又肯收下弟弟,因此奴婢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感叹。昨儿夜里,想到王家的见闻,奴婢便想起一件事来。”

卓氏问:“是什么事?你弟弟能正经读几年书,也是好的,只是你们家的境况,倒不如学些手艺是正经。”

春瑛不去反驳,笑着应了:“太太说得是,奴婢家里只是想着,哪怕进不了学,认几个字总是好的,读了书,才能懂得道理。”顿了顿,扯回正题:“奴婢见王家的小子们,大的十岁出头,小的三四岁,都围在街上玩耍。年长些的还好,年纪小的,几乎像是野孩子似的,整日只知道玩,奴婢的弟弟,以前也是这么淘气,邻居家的小子们更是没几个斯文的。进府当差前就识字的,十个里也找不出一个来!奴婢想着…既然外头的先生不愿意收奴仆为学生,为何咱们不在府里找一个识文断字的人,给小子们上上课?并不是要教他们四书五经,只是念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再让他们学学算数,将来进了府,不管是在老爷、少爷们跟前侍候,还是在门上、书房、账房里当差,也能知道些基础,省得再重头调教,花费工夫。”

卓氏皱起眉头:“这…有必要么?门上、书房里当差的,自然要挑识字的人,只是要调教的可不仅仅是识字而已,真要请人花时间调教,岂不是比人进府后再叫还要费事?况且咱们家里哪里去找这样的先生?但凡识得几个字的,都派了差事了。”

春瑛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忙凑到卓氏跟前:“太太可记得那位周少爷?侯˙爷把他荐了过来,太太又觉得他年纪太大了,不适合做四少爷的伴读,可他本就有些学问,不如就让他当这个先生如何?”

卓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说下去!”

“这位周少爷的身份,实在是尴尬,说起来他是官奴转成的家奴,实际上仍然官奴名册上,候爷礼遇。是候爷仁厚,可要是心人想挑剔,也是个麻烦。

只是若真要把他当奴仆使唤,凭两家的交情,又有些失于道义。再则,他家的案子,说不定还有希望平反,将来他得了自由,若咱们府里曾经怠慢过他,岂不是更加尴尬了/给奴仆之子做先生,虽比不得外头正经的夫子体面,却也是为人师表了,说出去并不丢脸。太太也是必担心候爷会有想法。”

这个法子是春瑛花了很找时间才想出来的,但其实有利有弊。她不知道候爷与三少爷现在对周念是个什么看法,不过有了学生,周念也可以有个精神寄托,忙碌起来,又哪里有功夫再胡思乱想?他在后街的处境也会好很多,再有人欺负他,也有人替他出头,又能避开二少奶奶的人。毕竟,只要他进了东府,就没二少奶奶什么事了。

卓氏则想到,这个法子倒是体面又干脆,既末食言,又能将儿子和周念隔绝开,更有了借口不让周念去刘学士府,候爷挑不出什么来,将来若周念出了什么事,再找人替下他便是了。只是事情有些麻烦,族人也许还会有异议。倒要想个法子好生解决了。若做的好。自己也能得个好名声。

怎么想着,他便笑了:“姑娘果然时有好点子的,我这便请了徐总管和徐大娘来。咱们好生合计合计?”

春瑛微微松了口气,只望自己这个法子,真能帮上周念的忙。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七十八章 往事不可追

二太太卓氏坐言起行,没过两天,便跟二老太太商量好了奴仆子弟学堂的事,并且请了族长夫人来透露了口风,见长辈与族里都没什么反对的声音,便打发人去通知侯爷,请周念过来了。

侯爷非常意外,心里还有些不大高兴。他本来是想着,周念年纪虽大了些,但才学还是有的,伴读只是个幌子,关键是让刘学士见到周念,只要周念能引起对方的注意,进而询问来历,凭周念之父当年的才名与耿直脾气,以及周念的风骨与才学,多半能引起刘学士的同情。

刘学士不是手握实权的权贵,却在清流中地位尊崇,只要他在言谈中为周家冤案说两句好话,哪怕仅仅是透露出一点意思,也能成为周家翻案的筹码!周家的案子,其实朝中人人都知道冤枉,只是因为恪王扣紧了一个“先帝所决”的字眼,声称当今圣上一但更改,便是不孝,就压住了一切平反的可能。加上案子年代久远,当年与周家交好的人家,多半都在那场风波中败落了,其他人则是害怕被牵连,因此躲得远远的。连清流中人,也忌讳那“不敬先帝”的罪名,不敢开口说公道话。侯爷盘算着,刘学士是公认的经学大家,在朝野备受尊崇,要是他透露一点口风,自有门生故旧去琢磨,只要朝中有了风向,他再抛出“先帝是受奸臣所惑才会做出这个判决,为先帝圣明而诛奸邪才是大孝所为”的说法,周家案子何愁不能平反?而他自己,为了好友雪冤,而且这位好友还是清流的一员,又长年抚养好友血脉,加上为圣上想法子驳回了恪王的非难,声望必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其实侯爷心里有数,他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已经不必求什么名利了,但子孙们的前程,他还是要争一争的。长女虽然贵为王妃,又生有世子,但这两年,女婿靖王爷相继纳了几房小妾,长女虽气恼,但那些妾都是宫里赐下来的,她毫无办法,偏偏有没能再生一个儿子,这样下去,将来若有闪失,自家小儿子起不是失了臂助?再想想自家,长子已经分家出去了,次子又结了门糟糕的亲事,因为担心这个儿子会被连累,他迟迟不敢再提分家。两门姻亲,不管是范家还是母族的海家,都帮不上忙,范家最近还有些目的不明的异动。他要是再不为庆国侯府争些筹码,将来他死了,这个家必定要衰落的!

难得兄弟争气,在外任上做得好,官声才能都不错,又受重用,可惜年轻时他不懂事,对这个兄弟有些疏远,只能尽量弥补了。可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兄弟一家头上!现在他正在韬光养晦,暗地里想办法结交缓手,既然有机会能让侯府接触到清流文官一脉,为了让周家平反的死局变活,更为了给自己一家人天几个助力,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可是,任他打算得再好,弟妹不配合,也是无用的。若他真的让周念去做那个什么教书先生,即便教会成千上百个奴仆子弟,也对周家的案子毫无帮助!更没法结交刘学士!这怎么能行!

也许…还有希望?比如让周念在教书之余,跟侄儿交流交流学问?

卓氏对大脖子的纠结一无所知,只是把一切事物都准备好以后,便直接叫人来上差了。本来就是侯爷提出的要求,总不能把人送出去后,人家不拿来当伴读,却叫他去教书,就反口不肯吧?卓氏十分理直气壮,又是口口声声顾念旧交,不肯怠慢芸芸,侯爷衡量再三,最终勉强让周念去了东府,但还不忘嘱咐他,一定要找到机会见刘学士,或是想办法与侄儿李敦结交,争取让侄儿在刘学士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周念自从那次偷听到侯爷与梁派官员结交,心中对这位从小敬爱尊重的长辈就有了猜疑,而后又在外书房遭到其他清课与书僮们的排挤嘲讽,再被梁氏陪嫁的仆人欺负几回,心中极是难过。他大病一场,回到外书房继续受人排挤,却又不愿把这些委屈告诉侯爷和李攸,於是处境越发难过了。加上李攸因为被父亲勒令读书,减少了来见他的次数,侯爷又整天忙个不停,很少见他,周念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应该是被放弃了吧?后来侯爷忽然告诉他有了个机会,能让他接触到刘学士这样的大家,不但能受其教导,还有可能争取到一的大援,周念是非常激动的。他倾尽全力去表现自己,不料却被东府拒绝了,眼见期望成空,看着侯爷紧皱眉头的模样,他真是万念俱灰。

如今机会再来到他面前,他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本来就没抱希望,只是在好有李攸和春瑛的鼓励下,产生了要尽力一试的想法,这几年才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也许他命中注定是要当一辈子官奴了。有先帝的名头压着,谁敢给他家平反?!东府让他去教奴仆子弟识字,他就去吧,至少,他是在教化授业,而不是与人为奴,任人轻侮。

既接了差事,周念要到东府磕头谢恩,听从徐总管的训导与安排,准备授课要用的一切物事。因是旧交之子,二老太太特地召了他去见面。他去了,因屋里都是女眷,他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回话,偶尔略抬起头答话,却见到了二老太太身边的春瑛,不由得大吃一惊。

春瑛不是被辗到庄子上去了么?!他跟李攸说了好几回,李攸起初答应得好好的,后来不知为何就不耐烦起来。他猜想是不是李攸对自己的情谊随着平反的失败而有了变化,只好忍住不再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春瑛。这就竟是怎么回事?!

周念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虽然迅速镇静下来,还是让众人看在眼里。二太太便坐在边上笑道:“我早就听说春瑛姑娘从前替你打扫过屋子,想必是记起了故人?”

周念不知该如何回答,春瑛生怕被人猜疑,便笑着开口道:“周少爷可是忘了我是谁?从前您刚回到京城时,住在后街的小院里,三少爷曾命我去给你打扫过屋子的,我那时才十一二岁呢!”

周念局促地笑笑:“是…我想起来了…当年劳烦姑娘了…”他听出了春瑛的暗示。

春瑛偷偷打量了二老太太与二太太一眼,见她们脸上并没有不豫之色,才继续笑道:“我离了侯府后,转到东府来侍候二老太太了。听说周少爷要给咱们家的学堂做先生,为人师表可是件大好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在这里先向您道一声贺,请周少爷一定要好声教导学生,可别辜负了咱们老太太、太太的一番美意。”

周念已经完全镇静了下来,闻言向二老太太躬身一礼:“周念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必不负老太太、太太的托付!”又拜二太太。

二老太太与二太太婆媳俩虽没指望他会真心感恩,但见他礼数周到,态度恭敬,还是很高兴的,前者见他长得削瘦,身上穿的衣裳也旧了,便命人赏了他十两银子和几身新衣,让他好生添补些东西,养养身体。

因为二老太太又赏了药材,为了通知百灵,春瑛不等他们说完话,就半途退出屋去了。东西是直接送到周念家中去的,春瑛清点过后,便命人去送了,正要回正屋去,便看到周念迎面走了出来,想来是结束了会见,正打算离开。

周念见到她,便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脚有千斤重,一肚子话不知该怎么说,又想到自己落得这般情况,春瑛当上了有头有脸的大丫头,会不会看轻自己?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便立刻被打了下去。春瑛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这种想法,简直是看轻了她!只是…周念看了周围一眼,这里毕竟是内院,又有别人在,若使他单独与春瑛说话,会不会对她的名声有害?犹豫这个,犹豫那个,周念简直不敢开口了。

春瑛倒是落落大方。她虽然知道在古代男女私下交谈会招惹闲话,但一来她在大BOSS面前已经提过与周念相识,若是避开,反而显得心虚,二来嘛,她也想知道周少爷的近况,安慰几句。於是她便上前笑着到了个万福:“周少爷,真是好久不见了,您最近好像有些清减,还请您万事看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未到绝日,何必灰心?

周念见状,向着春瑛在这里当差,既然敢主动开口,可见是有所凭依的,便也不再顾忌,苦笑道:“无望之事,再想也是无用的。如今这样很好…”心中一动,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忙望着春瑛问:“二太太本已让我回去了,忽然又让我去教学生…莫非是你…”

春瑛笑了笑:“这个么…总之你只要记住,是我们老太太、太太的恩典就行了。我不过是个丫头,可不敢领这个功劳。”

周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忽然记起当初自己听说春瑛受罚后,犹豫着不敢去救她的事,不由得羞愧难当。当日春瑛有难,他只想着自己,没去施以援手,事后又无能相助,结果他今日处境艰难,却是春瑛的提议拉了自己一把。

这叫他怎么有脸见她?!

春瑛见他脸红,心中疑惑,还以为他是为自己的话赶道难堪,忙安慰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日子怎么样,只是想着,教书先生怎么也比做个跟班小厮强,二老太太、二太太也是好主人,从不苛待下人的…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看法,又有胸有大志…也许是我多事了?”

周念连忙摇头:“不、不…”顿了顿,又是苦笑:“姑娘救了我了…你又救了我了…可我却…我却…我真对不起你…”

春瑛不知道他在说自己受罚这件事,还以为他指的是没能在平反后助自己脱籍,便笑道:“那有什么?你自己都还为平反,又能做什么呢?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以后的事,我早就打算好了,不必再借助你的帮忙,以后你就好好教书吧,那也是一件很好的工作!”接着放低了声音,“一切皆有可能,不要灰心,说不定将来机会呢?”说罢又为笑着行了一礼,往正屋去了。

周念留在原地,怔怔然,忽然苦笑。他究竟还是没有勇气坦白说出来…也许,往日的快乐时光,再也没法回来了…

第六卷 云散 第二百七十九章 流言传来传去…

周念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发现三少爷李攸正坐在书桌前等自己,一见自己进门,便抬头望过来:“如何?事情成了?”声音里有着几分急切与关心。

周念不由得心中一暖,觉得往日冤枉了这个朋友,其实他也跟春瑛一样,是真心真意关怀自己的,便微笑道:“成了,往后我就换另一个地方当差了,东府的老太太还特地召了我去见面呢。”

说话时,送赏的人到了,来人看到三少爷在场,也不敢造次,客客气气地将衣服药材银钱等物一一放下,报了个数,捧了周念几句,连赏钱都没讨,便迅速离开。

李攸漫不经心地翻拣着那几件衣服,撇撇嘴:“倒也罢了,我二婶娘向来办事时极周到的,底下的人也不敢克扣。”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你既然去了叔祖母那里磕头,可有见到什么熟人?”

周念微微一笑:“是春瑛么?见到了,还说了几句话。说起来我能得到这个差事,还多可uil她的美言呢,不然另婶定会直接回绝的。”说道这里,他便有些黯然:“当初那件事,只怕她还不知道呢,我没能救她,她却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实在对不住她。”

李攸一听他的话,便决定浑身不自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何况春瑛也没吃什么亏。你当时不是去她家报信了么?若不是你的报信,她还指不定会怎么着呢!你已经救了她了,别的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一说起春瑛挨打的事,她便想起了那个叫胡望山的,本来见其对春瑛有意,便好心要促合二人,没想到春瑛不识抬举,胡望山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居然理都不理会他的好意,径直抛下一切出洋去了!春瑛事后还对自己冷嘲热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生气,可最应该生气的不是他么?!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全都落了空,连人都丢了!

心里埋怨了几句,他闷声道:“春瑛那丫头,上回在叔祖母那里碰见,我就知道她当上了一等大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叔祖母宠着,便小人得志了,居然敢给我脸色瞧!没想到她待你倒是不错,还记得替你说好话…”

周念闻言怔了怔,见李攸脸上忿忿地,猜想春瑛大概惹恼了他,便劝道:“她那回挨打,说起来受了冤枉,你事后也没怎么补救,任人被送到庄上去了。她从小就是你的丫头,又替你做了这么多事,受了这样的委屈,心里难免会不高兴的。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屋里的丫头,不是说从前一直给你脸色瞧么?怎的也不见你厌了她?”

李攸知道他说的是胭脂,不由得脸一红,撇开了脸:“那如何一样?!我那个丫头如今柔顺着呢!可春瑛…她、她明明是我的人,却跑去当了叔祖母的丫头,我要质问她,她居然拿话来堵我!还调唆了弟弟来教训我!叫我如何能忍?!我本来好意替她安排了好前程,结果她居然说,她已经定了亲了,叫我不必费心,你听听,她有把我放在眼里么?!”

周念愣了愣,忽然感觉有些复杂:“她定了亲了?”(小样儿,难受了吧)顿了顿,才继续道:“既是已经定了亲了,你再为她安排日后的事…就不合适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定是见她不肯顺着你的意,你变恼了,话里话外不叫人待见。”

李攸撇撇嘴:“本来就是她的错!她是我的丫头,即便是她父母,也不能越过我给她做主!”

周念扯了扯嘴角:“她原是你的丫头,可后来不是服侍你表妹去了?如今更是成了东府的人…你前儿还跟我说,等我去了东府,梁氏的人就不敢再对我无礼,那为何春瑛去了东府,你还要替她做主?”

李攸一窒,渐渐有些生气,一板脸:“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只因为那丫头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就这样堵我?!任她恩情再大,也…”忽然发觉自己失言,忙住了嘴。

周念无奈笑笑,心中难过,面上只装没听见:“你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春瑛如今就像你们家老太太手底下的大丫头一样,你们家的人,婚姻大事尚且不由你做主,更何况是你叔叔家的?只当她是一时生气,才恼了别扭。你待底下人一向宽仁,为何就只是跟她过不去?她年纪小,又受了委屈,宽容一二页便是了。她若真的是小人得志,不念旧情,又怎会帮我说好话?”

李攸方才说错了话,正后悔呢,如今听他这么说,也将对春瑛的忿意减轻了几分:“既如此,以后我见了她,不再骂她就是…”又放缓了神色对周念道:“…………”

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侃了半天,结果忘记了点,今天就手打到这里,得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