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身边的凝露姐姐悄悄儿告诉我,说是另一个叫宁儿的丫头对世子妃说,我们未嫁时,就一心想着当世子妃呢。真是杀千刀的死丫头!我们奶奶几时起过那个心思?!”她哭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如今在王府里,世子妃最不待见我们奶奶,连带的连那两位将军夫人,也对我们奶奶爱理不理的,我们奶奶是便对王妃有十分的孝心,也只有三分到得了王妃跟前罢了!如今连王府的下人也敢给我们奶奶脸色瞧了!”

春瑛暗道,这就难怪了,谁叫你家奶奶当初做得太明显了呢?哪怕当初瞄准的是王府嫡次子,现在难道还能说出来不成?她柔声安抚雕栏:“既如此,便疏远了吧,何苦还要上门去受气?说不定时间长了不见,王妃反而会想起你们奶奶来。”又想起:“那靖王府又如何?靖王妃可是你们奶奶的亲表姐,你们奶奶怎的反而求干娘去了?”老实说,她觉得靖王府才是范家的靠山,老是靠庆国候府有什么用?

雕栏怔了怔,低头道:“靖王妃又怀上了,这几个月都闭门静养,不见外人呢….”

既然怀上了,那就是靖王的嫡亲血脉,不能见王妃还不能见王爷吗?!春瑛心中暗骂她们糊涂,却没打算提醒,只是安慰了几句,又道:“多劝着你们奶奶吧,好生保养,把身体养好了,才好说以后的事,况且这朝堂上的事,实在不好说,就算是靖王府和温郡王府,也不好多插手吧?再说了,你们老太太不是病着么?你们奶奶是孙媳妇,也该到跟前侍疾不是?”可别夫家最大的靠山给得罪了还不自知!

雕栏若有所思,春瑛给门口的小香使了个眼色,后者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捧着两个锦盒回来。春瑛笑道:“眼看天色就要黑了,我不耽误你进内城。这是几件玩意儿,拿回去给你的小姐妹们耍吧。”

雕栏忙起身谢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拉她的手:“好姐姐,先前是我猪油蒙了心,说错话得罪了你,你别生气,我再给你赔不是。”

春瑛笑着摆摆手以示大度,还十分关心地问了车夫等事,一直送她出了二门,看着她上了车离开,又到前院吩咐家人几句话,方才回房。

胡飞不知几时已经回来了,坐在桌边喝茶,见她进门便抬头笑问:“如何?花了这么久功夫,我家娘子一定已经打听到不少消息了吧?”

春瑛端庄地微笑着挥手让丫头们下去,关上门,方才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既然当了消息贩子的老婆,当然也得学些本事啦!”

胡飞乐道:“我可不是消息贩子,顶多算是消息贩子的房东!得了,快说快说,方才我也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你了不是?”

春瑛端着茶碗,施施然品了几品,吊足胃口,等到胡飞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又是捏肩膀又是捶背,哄得她高兴了,方才将雕栏话里透露的事说出来。

胡飞听了一击拳:“义父说得含含糊糊的就是这个!他还记得你从前在候府当过差,叫我提醒你,别跟候府的人来往过多呢。说是有人告发他家跟叛党有勾结,如今连靖王府都回避了,让我们千万别心软,叫人当了枪使!”

春瑛忙道:“至于么?候府很早就是铁杆保皇党了,梁太量烧过候府的花园,害死的候爷的好友,候府坏了梁太师当国丈的美梦,又断送了他儿子的前程,两家早成死仇了,还勾结个什么劲儿?!是不是有人看候府不顺眼,故意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胡飞抚掌大笑:“保皇党这个词妙得很!”又道:“理他呢?!我看你对他家也不能是太关心,何必多管闲事?再说,圣上对李尚书可是器重的很,就是看在他面上,也不会对候府如何的,不过是冷淡些罢了。圣上与靖王也一直相处融洽,听说不打算给靖王生母贵太妃上尊号呢,断不会让靖王妃的娘家太过难堪!”

春瑛听了暗暗放下担心,虽然对候府的主人是没多少感情,但那里还有许多她关心的人呢,那些丫环、小厮、媳妇子…许多都曾帮助过她,若是候府败落,他们不知要流落何方,况且她二叔又在候府大少爷家里当管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不希望候府太受罪。想了想,便道:“我只是应邀去喝个茶,也不久待,无论他家人跟我说什么,我只推说咱们小门小户的不懂朝廷大事,没资格插嘴,也就完了。姿态放低些,他们也不好说我什么的。如今东府才是我正经旧主人,就算有时间,我也还要去看十儿她们呢!娘也嘱咐了我要我去问候她的老姐妹们,我哪赶时髦有功夫管别的事?”

胡飞会意地朝春瑛眨眨眼:“娘子果然深知为夫的心意——”说罢松松领口:“要是能更体——贴——一些,就更好了!”

春瑛笑了笑,伸手攀上他的臂肩,水蛇般缠着轻摸几下,看到他一脸惊喜,更兼目光迷离,方才重重拍了他肩上一记,飞快地逃到门边,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我明儿还要出门呢,没空搭理你!还不快叫醒儿子?要吃饭了!”

胡飞跺脚,又是咬牙,又是笑:“你这个小蹄子,就知道捉弄人!看我晚上闲了,不好生收拾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新人旧人

当晚胡飞是怎么收拾春瑛的,旁人不得而知。次日日上三竿了,春瑛才收拾好东西出门。

胡飞懒洋洋地倚在罗汉床上对她道:“记得早些回来,别误了关城门的时间。”春瑛瞥他一眼:“知道了。你也是,今儿要出门办事吧?别又喝醉了!”

胡飞嘻笑:“放心放心。我今儿要回胡家族里去,得把那件大事给办了!”

春瑛闻言,忙正了正神色:“那你可得小心些!如今吊然你风光了,但那些老头子的脾气却是难料的,说话和软些,先把正事办了要紧。你别跟他们斗气。”

胡飞摆摆手:“我办事,你还担心什么?我又不是糊涂人。”

春瑛想想也是,略放了心,便带着小香出了门。今天她没把儿子抱上,昨儿在王府玩了一天,岱哥儿累了,自打昨夜吃过晚饭,便一直睡着,中间只迷迷糊糊醒过三四遭。她确定了他只是熟睡,并不某生病,方才嘱咐奶娘和丫环们照顾好,自己出门做客。

东府是旧主,待她一向不薄,二老太太又挺为她着想的,因此她今日回去,并没打算摆排场,免得叫人心里咯应。她穿着在江南时做的出门应酬的半新袄裙,首饰也只简单戴了几样,随从只有一个小香和一个车夫,坐的也是一般的马车,带的礼物倒是份量十足又不过分,就这样轻车简从地来到了东府。

东府的主人们,上到二老太太、二太太卓氏,下到从前认识的丫环婆子们,都十分欢迎春瑛的到来。门房一往里报说她到了,四少奶奶祝氏便带着二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鹂儿等人仰了出来。

当年祝氏嫁进东府,春瑛因为身在江南而错过了喜宴,因此今日是头一回见,但印象很不错。祝氏长相温婉,性情娴静,说话做事都很得体,因春瑛曾是太婆婆跟前的大丫头,她的态度稍有些恭谨,却又不会失了身份。

鹂儿已经是大姑娘了,一见春瑛便抱上来又哭又笑的,还小声抱怨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几年也没回过来看望。春瑛哄了几句,又向祝氏告罪。双方寒暄一番,便亲亲热热地一起往二老太太的屋子去了。卓氏与四小姐雅君以及喜姨娘等人都早已候在那里。

二老太太的身体虚弱了许多,现在基本上很少出门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但身材却略有发福,只是感觉上不象是胖了,反而有些肿的感觉,而且听觉似乎有些退化,无论是卓氏、祝氏、雅君还是丫头们,都要凑到她耳边提高了声音回话。

卓氏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依然是那个端庄淡定的贵夫人模样,而且添了几分雍容。雅君长高了许多,已经是花样年华的少女了,容貌越来越象母亲,但清丽之余又添了些娇俏。

春瑛恭恭敬敬地给二老太太与二太太行了礼,再向祝氏和雅君行时,她们却不肯受了。她也不啰嗦,先是问候了二老大太的身体健康,便把带来的礼单送上,又把其中几样好药材额外挑出来细说,“这个茯苓霜,从前老太太也吃过的,对身体很好。我想着老太大自从那年病了一场,身子便有些虚,却又不爱吃苦药,不如吟此滋补的东西慢慢调养,因此便留意了几年,收集了这二十来斤茯苓,总共是四颗,我也不敢乱动,直接拿来了。只盼能对老太太有些益处就好。另外还有些人参、鹿茸、当归、阿胶之类的药材,我也不知道能管什么用,见了是好东西,就都带过来了。”

二老太太愉悦地微笑着点点头,卓臣笑道,“难为你有心,最近正要给老太太寻些赤茯苓入药呢。你送了这么多来,可派上大用场了!”接着又捂嘴笑了笑:“我们也想寻些当归、阿胶之类的东西给敦儿媳妇补身子,你怎么就知道送这些呢?果然是老大太的贴心棉袄。”祝氏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雅君在旁边偷笑。

春瑛不由得打量祝氏。照理说,这两样都是妇科调理用的药,但怀孕期间是要慎用的,既然要补身子,难道是已经生过了?但看她的脸色,又不象是刚生孩子不久呀?再说,她和四少爷巳经成亲好几年了,难道还没生过?春瑛试探性地问:“这么说,是要有好消息了?”

祝氏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见人。卓氏笑道:“先前几年,她身子单薄些,一直都在请太医调理着。今年春天王太医说,几年的药吃下来,已经有成效了,正是时候呢。你若是明年还回京,只怕就能见着老太太的小曾孙了。”

春瑛喜道:“那可是大好事呀!老太太,您马上就能四代同堂了!”二老太太含笑点头:“我就盼着呢!”又指了指雅君,“等我抱上曾孙子,再抱上外曾孙子,这辈子就圆满了!”

雅君没料到祖母会说到自己身上,脸一红,羞得直跺脚,“好好的,怎么说到我身上了!祖母这是欺负我!”转身就要跑,祝氏笑着拦下她,哄了半日,才把她哄回了原位。

二老太太又问春瑛:“你家小子呢?怎么不拍来给我看看?”

春瑛忙凑前道:“他皮着呢,我怕他惹恼了您,因此不敢带他来。”

二老太太哂道:“这有什么?小孩子顽皮些也是正理你,你改日再来,把他抱来我看。”卓氏点头,又瞥了媳妇一眼,“有个男孩子,家里也热闹些,说不定还会带来好消息呢!”祝氏脸又红了。

春瑛见她们婆媳三代相处融洽,不由得想起了昨日雕栏提过的三少奶奶范熙如的经历。同样是入门数年不得孕,侯府的婆婆一味打压,而东府的婆婆、太婆婆们却耐心为媳妇调养身体。算起来,范家还是侯府的老亲家,范熙如父亲位居高位:而祝家相对干东府,门第稍弱,祝氏父亲也只是四品官,可见东府行事与侯府实在是差别太大了。她暗暗叹息:怪不得东府的二老爷能平步青云,而侯府则长年祸事不断呢!她当年果断跳槽,果然是明智之举!

众人挤在二老太太的屋子里说笑,人人都心情极好。春瑛说完了别后的经历,又提了提胡飞的现状,再说说自己的分母,外加儿子的小趣闻,终于说到二老太太身边侍候的丫头身上了。

百灵秋雁等人早已出了嫁,眼下并不在府里,鹂儿两年前当上了大丫头,还有另一个叫莺儿的,同样成了一等。外加几个二等的丫头,大都是春瑛手下调丅教出来的,因此对她十分亲热。不过在二老太太屋里,如今掌管一切的首席大丫环,是一个人未见过的十七八岁的少女,名叫雪鹤。

雪鹤原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底层的奴仆,从不显眼,却生了个女儿格外讨喜,不但模样俏丽,说话爽利,办事也很周到,外有一样好处,就是做得一手好汤,二老太太十分爱喝,因此特地把她要到身边服侍。这雪鹤品性还好,与其他丫头相处得很融洽。春瑛冷眼瞧着,都暗暗点头。鹂儿是她带出来的,虽然有上进心,却不是个不识大体爱争闲气的,肯服雪鹤不出奇,但其他几个丫头,哪一个是省心的?她当年还花了不少心思来收服她们呢,这个雪鹤倒是有些本事。

雪鹤见春瑛陪二老太太说话说得开心,也插嘴对后者道,“怪不得老太太总跟我们说,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上春瑛姐姐一个人呢!我原还不服气,今日见了正主,才算明白了。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都看重姐姐,我果然还差得远!光是这一身的气度,真不愧是老太太调丅教出来的。我倒要埋怨老太太偏心了,怎么就没多教我们一点,即便我们都笨得很,不如春瑛姐姐伶俐,好歹学个皮毛,也能哄哄人不是?”

二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指着她笑骂,“你自己不学好,倒怪我不肯教人?你们春瑛姐姐的好处多着呢,可不是我教的,她自个儿就能学好。我不说你偷懒,你倒先怪起我来了?”转头叫春瑛:“你在正好,快帮我骂她!”说罢又笑。

春瑛笑着说:“老太太这话把我捧得没边了,我看雪鹤姑娘比我伶俐多了,又有一手好手艺,还是个美人,能有这样的人服侍,果然老太太是个最有福气的!”

旁边莺儿抿嘴笑道:“姐姐好歹也夸我们两旬,怎的只夸雪鹤一个?难道我们就不伶俐了?”鹂儿回头轻拍她一下,“姐姐要夸也得先夸我,你就靠后吧!”

几个丫头争先,脆生生地拌起嘴来,倒逗得二老太太开怀大笑。卓氏见婆婆高兴,忙道:“快到饭时了,厨下收拾了几个清爽的小菜,让春瑛陪母亲用一些如何?”二老太太点头。

饭摆上来了,春瑛倒有些难为。祝氏照例是要站着侍候的,卓氏倒坐下了,但也得负责布菜。若是她坐了下来,未免唐突了祝氏,但是站着嘛——难道还要她象丫头似的服侍?

眼珠子一转,她便笑着站到了雪鹤的位置上,替二老太太挽袖子、净手,又帮着递碗筷送汤水。二老太太笑道:“你又来做什么?如今也是当家奶奶了,快下去坐着!”春瑛忙道:“在老太太跟前,我可不敢拿大。”

卓氏笑道:“你且安心坐下,今儿你是客,就该依照待客的礼数。这些事让丫头们做去。”又命雪鹤上前。

春瑛只得告了声罪,方才坐下了。祝氏亲自递了双箸过来,她忙起身接过。

这顿饭吃得很简单,不过是几样清淡的菜式。春瑛猜想二老太太大概是身体有些毛病,可能有水肿,因此胃口不佳。吃过了饭,丫头们上了茶,她便开始说些自己知道的保养小偏方,或是养身的汤水之类的。卓氏与祝氏都听得很专心,她还留意到,雪鹤半闭着眼,口中默默记诵。

二老太太毕竟是年纪大了,没过多久就要歇午贷,春瑛答应了改日再来,她便先回里间睡觉去了。卓氏示意春瑛跟自己出去,春瑛匆匆嘱咐鹂儿几句,便忙跟着卓氏往正院里来。

正院正房的布局摆设跟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花木更繁茂些。但人几乎全都换了一遍。凤鸣已经嫁给了府中一个护卫,青鸾在几年前被许给附近一位秀才做了填房,据说那秀才今年秋闱很有可能要中举,到时候她就成了举人娘子了。春瑛心里为她高兴,又打听了她家的住址,打算过些天就去看望。

说完了闲事,卓氏仿佛不经意地问起:“你们当家的讲了京,可有什么打算?我早听说他是个能干的,只是一直这样闲置,也不是办法,总得求个安心些的前程吧?”

春瑛忙道:“他正打算要好生读几年书呢,家里已经备好了书本,若是能有幸考得一个功名,今后的前程就容易多了。”

卓氏十分欣慰:“他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T,到底科举才是正道。我跟老太太平日说起,也说他这么个伶俐人,只在商人圈子里混,太可惜了,如今总算扭过来了。你要好生照料他,需要什么课本解析,只管跟我说。这些东西,我们家里最不缺了。”春瑛忙起身谢过。

卓氏又问:“听说你们昨日去了温郡王府?还遇上了攸哥儿媳妇?”

春瑛心中一顿,小心地道:“是,正巧遇上了,三少奶奶还下了帖子,让我明日去吃茶呢!”

卓氏点点头:“他们家如今的处境有此尴尬,你不是外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去吃茶也罢丅,吃饭也罢,只管陪着说话,他们要你办什么事,你都别应,若不是他们下帖子,你也别上门。若他们恼了你,还有我呢。”

春瑛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撑腰,忙应了谢过。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有人进来向卓氏请示家务,春瑛忙起身告辞。卓氏道,“闲了尽管来,老太太今儿见了你,高兴得很,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呢。”春瑛笑着应了。

待出了东府大门,已经将近申时(下午15点到17点),春瑛见天色不早了,便改变了原本要去后街转转看望十儿的计划,上了马车直接回家。马车驶到离崇文门不远的一处街道时,忽然有个人影在前方冲过马路,车夫吓得连忙刹车,春瑛在车里,冷不防撞了一下车板,忙伸手稳住,小香几乎翻了出去,吓得花容失色。

春瑛忙问:“怎么回事?!”车夫在前头说,“奶奶,有个后生忽然在车前冲过去,小的怕撞到了人!”

春瑛忙掀起车帘往外望,果然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瘦得象根竹竿似的,衣衫褴褛,愣愣地站在路边,满是灰尘的手里拿着一枚铜钱。旁边的路人都在议论,说那少年为了一文钱,不要命了,差点被马车撞上。

春瑛皱眉盯着那少年,总觉得有些眼熟,倒有几分象是…她脑中灵光一闪:就象是胡鹏的模样!

再看他年纪…春瑛脑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难道…会是那个人吗?

(猜猜这少年是谁?)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两个祖宗

春瑛心中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少年有几分象胡鹏,极有可能就是胡鹏休掉的元配所生的那个嫡子!记得好象是叫宗哥儿。当年她在元宵初遇胡飞时,胡飞先她一步“抢”去的那盏花灯,就是要送给小侄儿的。算算也有十来年了,当年的孩子,年纪应该还很小,如今也该是个少年模样。

胡飞还未回到大明时,她曾在柳树庄外见过胡鹏一家,那时的人里并没有这个男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胡飞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没提过,她还以为这孩子是有人照看的。但如果她现在遇到的真是他,那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见春瑛一直盯着他看,有些手足无措。车夫没等到女主人发话,也不敢擅自斥骂,只是皱眉责问他:“你也不看看路上的情形,就冲出来了,万一真撞上了怎么办?!那是铜钱,不会被车压扁的,你就不能等我们的车过去了再跑来捡么?!如今你差点伤着,我们奶奶也吓得不轻,差点儿就摔着了呢!若有个好歹,我们大爷断饶不了你!”

少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仿佛下了决心似的,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害怕地道:“我没瞧见你们的车跑出来!我不是有意冲撞的!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您!您是活菩萨!您是贵人!最善心不过了!您是九天上的仙女,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求求您饶了我吧…”一长串的恭维话与哀求话脱口而出,连气都不喘一口,只是眼神仍旧呆呆的,说话却极溜,倒象是已经习惯了似的。春瑛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胡飞当年被赶出家门后在市井间勉力谋生,也仍旧文质彬彬的,可没学会这些话!

路人被这一幕戏吸引了,纷纷聚集过来。春瑛见势不妙,忙对车夫说:“把车停在路边,叫那孩子过来说话。”

车夫依言做了,那少年却踌躇着不肯近前,眼里带着警惕和迟疑,口中仍旧不停地念着:“您是贵人,高高在上的贵人,我就是那泥地里的小石头,路边的枯枝叶,您别跟我一般见识…”眼角往两边瞥,似乎在盘算逃走的路径。

“是谁教你说这些的?!”春瑛打断了他的话,两眼只盯着他,“我什么都不曾说,你就先跪下把这一大串话丢过来,你以为我会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起来?!你难道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

少年愣了愣,住了口,低下头不说话。

人群里挤出一个妇人来,一见少年跪倒在地,便放声骂道:“我不过是叫你捡个钱,转过身你就给我闯祸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一天到晚吃白饭不说,还见天儿给我惹麻烦!”打了那少年两下,又腆着脸给春瑛赔罪:“他吓着您了?小的给您赔罪,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是若他伤着了人,或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们小门小户的,实在赔不起…”

小香看不过眼了,冷笑问她:“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叫你赔银子,我们怎么打骂他都行了?他是你什么人?!”

那妇人有些不自在地搓着手:“他是我…我娘家侄儿…”

那少年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一红,忍住了,又低下头去。

春瑛已经认出了那妇人,分明就是当年侍候过胡飞的丫头阿繁!只是对方显然没认出她来。此时她已经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少年的身份了,更对阿繁的态度感到有些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