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瑾儿低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用细细小小的声音回答:“还有小荷。”

此时的苏长锦便是一个严厉的哥哥,在教训不听话偷跑出去玩的妹妹,“那花市远在城南,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你只带了一个丫头竟然独自过去,幸好没出什么事,否则你让姑母和姑丈要怎么活?!”

“二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言瑾儿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这么严厉的样子,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微微红了眼眶。

苏长锦看到便长叹了一声,面上虽然依旧严厉,声音却是低缓了不少,“罢了,你还小,不懂得世道险恶,但是自此以后记得就好,万不可再敢这样鲁莽的事了,这一回我就先替你瞒了,若是还有下次,我就告诉姑母和姑丈去,让你好好受点苦头。”

言瑾儿闻言心里暖暖的,他并不说把自己交给老太太或者大夫人,而是交给自己的父母,听着便像是在吓唬自己的了,可是那样在乎自己的语气和疼惜,却让言瑾儿的心温暖起来,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言瑾儿轻声唤道:“哥哥,我记得了。”

听到这一声‘哥哥’,苏长锦被震住了,是哥哥而不是二哥哥,这说明瑾儿把自己当成了她至亲的人来看待,苏长锦的眼眶也有些微红,自己从小的时候,就看着惜雪和苏长远一起处处为难他,在大房,他仿佛是多余出来的孩子一样被嫌弃着,但是现在,他也有自己的至亲的妹妹了,再也不怕别人来欺负,因为他是哥哥,就要照顾好比他弱小的妹妹,所以更要坚强才是。

“好妹妹,哥哥刚刚的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苏长锦郑重的对言瑾儿许下承诺,不管她遇到何事,他都会以哥哥的身份去保护她。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是缘分还是冤仇

到了傍晚,暑气略消了些,言瑾儿便让小荷依旧从后门出去买了好酒来,亲自给鲁老头捧了去。

此时,鲁老头已经吃过饭,依旧坐在树下纳凉,闻见酒香忙坐直身子到处看,在看见言瑾儿时爽朗的大笑道:“你这小丫头果然说话算数,且拿酒来我尝尝。”

言瑾儿把酒壶递给他,自搬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鲁老头仰头喝了一口酒,赞了一回,又起身给烁烁拿干果吃。

“丫头,以后可不敢独自出门,外面可不像你看见的那么太平。”鲁老头又喝了一口酒,看着言瑾儿笑嘻嘻的叮嘱道。

言瑾儿乖巧的答应着,又陪着他说了一会子家长里短的话,只到小荷来喊,才起身带了烁烁回家去。

再说那杜鹃红山茶,言瑾儿稀罕的很,每日都勤给它翻土、浇水,照顾的无微不至,只盼着有一日能看着它开出花来,岂知这样的行为却被那两株已经通了灵性的鸳鸯凤冠和状元红给看在眼里,刚开始见了言瑾儿,都是摇摆着身子欢快的打招呼,一副讨好的样子,后来见到她给杜鹃红山茶浇水时都不乐意的很,有时甚至都不爱跟她说话了,对于它们这样的小性子,言瑾儿是又好气又好笑,真真是两个鬼精灵。

又过了个把月,已进入了九月份,那株杜鹃红山茶在言瑾儿悉心的照料下竟然慢慢的长出了两三个花骨朵,可把言瑾儿给高兴坏了,干脆就把其他所有的事给抛在了脑后,成日里只在后院子里待着。

苏长锦这日下了学,便来寻言瑾儿,在见过苏氏和言睿后,自进了后院,看见言瑾儿正坐在石阶上自言自语,还时不时的冲着身边的几株茶花笑眯了眼睛。

“瑾儿。”

言瑾儿回头,见是他,忙站起身子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哥哥刚下了学吗?渴了吧,先喝口茶解解渴。”说着便走到廊檐下的紫檀木小几上倒了杯茶递给他。

苏长锦笑着接了,仰头喝了一口,他还真是有些渴了,“还记得落茶谷吗?”

言瑾儿歪着头一想,不就是那日在醉酒阁苏长清告诉自己的那个生长着野山茶花的山谷吗?想着便点头,“记得。”

苏长锦闻言便笑,言瑾儿看得大喜,“二哥哥可是要带我去吗?”

苏长锦点头,“前几日跟着爹爹去了一趟豫王爷府,正巧碰带了逸世子,便把此事跟他说了,他听说是自家的妹子,便允了,说要亲自带咱们去一趟。”

“啊!”他亲自带着去?那样他不就会认出自己了吗,不行,要是让他发现自己先是在清风镇骗了他的银子,又在花市上抢了他看中的茶花,还当众把他好一顿奚落,估计不要说去看茶花了,说不定他连想把自己剁了当化肥的心思都有,还是不要为了一饱眼福而把自己推到那样危险的境地里去了。

“那个,二哥哥,我看我还是不去了,你看我这株茶花,刚刚想要开花,还有那些花,都要小心照顾才行,我去不了了,你们去吧。”

苏长锦闻言皱眉看她,又看了看眼前被放置在廊檐下的二三十株茶花,“不过是一天的功夫,让大荷小荷她们给你照看一天就是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去落茶谷看看吗?这可是个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我…”言瑾儿撅着嘴不说话了,她真的很想去啊,可是…可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跟二哥哥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苏长锦瞧出了什么,关心的问道,“是不是大夫人又为难你了?不许你出门子?还是老太太…”

“不是,”言瑾儿被问的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苏长锦见状板起脸来,严肃的说道:“我以为那日你跟我说实心实意要把我当哥哥是真心的,谁知竟只是哄我的!也罢,也许是我配不上当你的哥哥。”说罢竟起身要走。

言瑾儿慌忙扯住,“二哥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说着委屈的撇了撇嘴,看着苏长锦的眼睛里微微带了些促狭的笑意,脸红起来,“二哥哥!你这人…”

“好了,我也只是急于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何事如此,快说,看看二哥哥能不能帮到你。”苏长锦笑看着烁烁坐在言瑾儿腿上啃添她的手指。

言瑾儿白了他一眼,老实交待道:“我原来在清风镇的时候见过逸世子一次,还骗了他十两银子。”说到这儿,言瑾儿偷偷的斜眼去瞧苏长锦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在花市,我又碰上了他,还为了抢这株杜鹃红,当做嘲讽了他一顿,所以…所以…”

“所以你怕他认出你来?”苏长锦好笑的问着她。

言瑾儿尴尬的点头,低头捏了烁烁的尾巴摆弄起来,不敢去看苏长锦的脸色,怕他会因此嘲笑自己太过幼稚。

谁知他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就是在花市上说逸世子一双烂桃花眼,处处留情,人品还有问题的那个丫头?”

“咦,”言瑾儿惊讶的抬头看他,随即又立刻低下头去,“是他跟你说的吧?”

苏长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点头道:“你不见他是个很正确的选择。”说着绷紧了脸,强忍住笑意,但唇角却还是弯了起来。

“怎么说?”言瑾儿紧张兮兮的拉着他的袖子问,“他可知道我就住在苏府了吗?”

“这个他倒是不知道,只是赌咒发誓若是再见到你一定要你好看之类的话。”

“啊!”言瑾儿挫败的嘟囔起来,“他身为世子,怎地这样小气,那么点的小事竟然还记在心里,还真是个会记仇的家伙…”

苏长锦端起那青瓷茶碗喝茶,手腕略低了低,边喝茶边瞧着瑾儿嘟着嘴的样子,心想这两人还真是有缘分的很,也有意思的很。

虽然知道大家可能都很不耐烦了,但是柚子还是想小声的吆喝一句:“各位亲有票票么?能不能留给柚子几张呢?”

正文 第四十章 贵客登门要赏花(一)

杜鹃红山茶的盛花期是在五月到九月份,因此言瑾儿瞧着自己这株虽然长了几个花骨朵,但怕是今年内也就如此了,也不知道冬日里还能不能看到它盛开,心里存了这个想法,每日便花了更多的时间去照料它,还有其他的几十株茶花,哪一株都是她亲亲苦苦培育出来的,虽然花期已过,也要仔细照看着,因此每日忙碌起来,便把苏长锦跟自己说的要去落茶谷的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谁知这日刚落了一场雨,天气有些微凉,言瑾儿加了衣服,看着大荷小荷搬出大盆小盆放在廊檐外接雨水,雨滴落在木盆里溅起晶莹的水花,像盛开的茶花一样绚烂。

外院里响起了女子的声音,被墨葵迎进屋里,没一会儿,墨葵的身影便出现在后院的长廊上,声音清脆的笑道:“姑娘,老老太太院里的叹春姐姐来了,让您到那院里去一趟。”

言瑾儿接过大荷递过来的帕子擦去了手上的雨水,好奇的问道:“说是什么事儿了吗?”老太太好久没有想起过这个院子里还住着她的女儿一家了,怎么今儿突然让她过去?真是奇怪。

“像是家里来了人,要见您,叹春姐姐也没说清楚,您过去瞧瞧便知道了。”墨葵说着便回转身子在前面领路,言瑾儿只好跟了过去。

正屋前得廊檐下,叹春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身边有苏氏陪着,瞧见言瑾儿过来,忙笑道:“姑娘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前几日老太太还说呢,姑娘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姑奶奶幼时的模样。”

苏氏听了这话感慨道:“我那小时候可不就是她这个样子,甚至比她还要不省心,也没少让老太太操心,眼看现在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老了。”

“姑奶奶可别这么说,您还年轻着呢。”叹春说着笑道,“姑娘,随我到前院去一趟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言瑾儿看了苏氏一眼,见她冲自己点头,便笑了笑,表示同意,大荷拿了油纸伞来,言瑾儿看着她说道:“让小荷跟着吧,你留在家里看着,多接些雨水。”

大荷应了一声,把伞递给小荷,嘱咐她好生扶着姑娘,地上积了雨水,莫要滑了脚,小荷点头应着,走到言瑾儿身旁,撑了伞。

言瑾儿跟在叹春身后缓步走着,出了幽云居,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疑问,便快走了几步,问着叹春,“叹春姐姐,你可知道老太太找我何事啊?”

叹春是个精明的人,心里明白就算苏映寒再不受重视,总归也还是老太太的亲生骨肉,便不跟着其他人一样小瞧了他们,倒是处处亲近着,听瑾儿这么问,便瞧了她一眼,笑道:“姑娘不用担心,只是家里来了贵客,听说姑娘极懂茶花,那人也是个爱茶花的,便想跟您请教请教,姑娘只管放宽了心,几位公子也都在呢。”

那么说二哥哥也在了,那就好了,只要有他在,就算是真有什么事,自己也是不怕的,想着便放宽了心,加快步子跟着叹春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因为下着雨,叹春便引着言瑾儿沿着抄手游廊经过东西厢房走到了正房门口,房门大开着,几人进了房门,转过一扇紫檀雕花嵌螺钿绣寿字围屏,只见屋里有很多人,老太太坐在上首,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石青色宽袖长衫的男子,正侧着头跟身旁的苏长清说话,言瑾儿只扫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去,也不敢多看,大夫人、二夫人也都在坐,苏家三个公子也都在。

叹春见她有些失神,便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继而笑着上前,“老太太,瑾儿姑娘来了。”

言瑾儿忙行礼,“外祖母。”

苏家老太太难得的冲她笑了笑,亲和的说道:“瑾儿来了,快些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南宫逸正在听苏长清跟他说着京中的趣事儿,听见说言瑾儿来了,便转过头去瞧,着实吃了一惊,却又旋即笑了起来,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言瑾儿今儿穿的是一件浅紫色绣折枝山茶花的半旧宽松广袖长衫,下面是曳地撒花绿叶百褶裙,高高的如意髻上插着东菱玉缠丝曲簪,又簪了一朵刚采下,仿佛还含着雨水的粉紫茶花,杏面桃腮,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身上不时散发着淡淡的茶花香,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正惊讶的看着他。

南宫逸看着便唇角微微上翘,回她一个笑容。

言瑾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笑容刺眼的很,恨不得搬来屏风把他从自己眼前掩去。

老太太看着这两人的‘眉目传情’,微微有些不悦,又见言瑾儿只穿了半旧的家常衣裳来见客,刚刚表露出来的亲昵便收回去了一些,声音硬邦邦的说道:“出来见客怎么也不换件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外祖母苛待了你。”

言瑾儿闻言忙把目光从南宫逸那儿移开,无奈的解释道:“回外祖母,瑾儿刚才正在侍弄茶花,见叹春姐姐来叫,以为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便没来得及还衣服,要不瑾儿现在回去换吧?”言瑾儿此刻巴不得赶快离了这里。

“罢了,既然来了,就这么着吧,但是以后可不许再如此了。”老太太无奈的说着,看着言瑾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才笑着跟南宫逸说道:“让世子见笑了。”

南宫逸正看言瑾儿看的入神,也就没有听见苏家老太太的话,他身旁的无心忙轻轻的推了他一把,南宫逸这才回过神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便握拳到嘴边咳了一声,“老太太刚才说什么?”

一旁坐着的二夫人夏氏忙重复了一遍,“我们老太太说姑娘们年幼不知礼,让您见笑了。”

“无妨,瑾儿姑娘如此这般,倒越发显得可爱。”南宫逸仍旧去瞧言瑾儿,言瑾儿见他又看自己,想瞪回去,却又瞧见老太太不乐意的往这边撇了一眼,大夫人更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二夫人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透着些不悦,便忙低了头,想了想又去看苏长锦,脸上带着求救的神色。

苏长锦正斜倚在椅背上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正觉得有意思的紧,就收到言瑾儿求救的眼神,便忙坐正了身子,笑说:“祖母,逸世子也不是第一次到咱们家来了,他的性子想必您也知道些,是个受不了约束的,不如我引着去书房坐坐,大娘和二婶也都忙得很,我看就不用陪在这里了。”苏长锦这话虽是跟老太太说的,可是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南宫逸,南宫逸心里想着也是如此,自己跟这些女人确实没什么话可讲,便点了点头。

苏家老太太本想跟南宫逸套套近乎,看见南宫逸点头,只得同意,让苏长锦带着他去书房,又叮嘱叹春跟过去好生照看着,又让人去厨房传话,要是那边要什么吃食之类的,就赶着送过去。

南宫逸随着苏家几位公子出了门,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站了起来,脸上都带着遗憾,瞧见言瑾儿也跟了去,都忙去看老太太。

苏家老太太自是知道她们的意思,豫王爷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甚为得宠,这逸世子虽不是豫王爷的独子,却是正室嫡生的,将来这王爷的位子自是要传给他的,又因为人长的好,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抢着要嫁给他呢,她自己当然也有这个想法,若是能有一个孙女跟南宫家联姻,那么苏家的地位便又多了一层保障。

苏老太太看着两个儿媳的神色,便吩咐道:“既然逸世子不是外人,又难得来一趟,就让惜雪和惜寒也都过去书房瞧瞧吧,他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话说。”

赵氏和夏氏听了这话都高兴的点着头,匆忙跟老太太行了礼,就快步回自己院子去喊人了,都想着要怎样好好的把自家宝贝闺女好好的装扮一番,好吸引南宫逸的注意。

各位亲,谁能给柚子提点意见什么的?拜托拜托,哪里好哪里不好,都跟柚子说说好不?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贵客登门要赏花(二)

言瑾儿别别扭扭的随着苏长锦和南宫逸等人到了外书房,那里是苏家几个哥儿日常读书的地方,她身为女子,自是从未来过的,如今既然得了机会跟过来,自是要好好的瞧上一瞧。

这间书房很大,足有三四间屋子的空间,里面又用几个屏风隔开,最外间迎面摆着一张紫檀木堂桌,两边分别摆了几把同样材质的木椅,看样子是平日里商谈事情的地方。

用来作隔断功用的是一座紫檀边座錾胎珐琅四友图宝座屏风,紫檀木边座,底座为八字形三联须弥式,其上浮雕莲瓣纹,底座侧沿及莲瓣的下边均镶锦地花卉珐琅条,屏风上眉板及下裙板分别嵌珐琅蝙蝠纹及硬角云纹,两侧饰镂空夔纹站牙,屏心三扇通景,铜镀金錾刻卷云纹地,饰松、竹、梅、兰四友图,其间点缀山石、花草,宝座屏风背面饰花卉图,减地浮雕松、竹、梅。

言瑾儿用手去摸那浮雕莲瓣纹,心里感叹着还是有钱人好,这样精致的屏风估计得值好些银子,若是能带回到自己那个时代,卖得钱怕是够自己半辈子花的了。

南宫逸见言瑾儿的眼睛仿佛粘在了那屏风上,嗤笑道:“你若是拿那株杜鹃红山茶来换,我能给你更好的屏风。”

言瑾儿闻言丢了个白眼给他,“谁稀罕你的东西!”说着绕过那屏风往里走,里间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面一个青玉桥形笔架,平板式桥面,两端为坡状,桥上人物与桥下渔舟相互唱和,雕琢精细,形象生动逼真,惹得言瑾儿又是一阵感叹。

青玉笔架的旁边是一个横长式的竹木笔挂,上面挂着几支狼毫笔,桌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宣纸,上面压着镇纸,另有一方古砚,一个旧窑笔洗。

左边墙上挂了一把古琴,旁边是一幅水墨画,下面木几上摆着一个镂空刻荷花水塘图案的竹质筒炉,里面放了不知道什么味的香片,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旁的琉璃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马蹄莲。

苏长锦请南宫逸在桌旁坐下,自己和苏长远、苏长清也坐了,南宫逸的两个护卫无心和无言则留在了外间。

言瑾儿瞧着他们都坐下了,可是她却好奇最里间是什么,便趁众人没有注意自己的空儿进了里面,只见靠着两边墙壁的是两排宽大的书架,她上前翻了翻,尽是《周易古占》、《离骚》、《左传》、《百家唐诗》等书,还有一些名家字帖,如《黄庭经》、《云麾将军碑》、《十七帖》、《怀素绢书千文》。

再看另一边,难得的有几本闲书,也是《草堂诗余》、《正续花间集》、《历代词府》之类,也有《齐民要术》、《陈敷农书》、《农政全书》几本农书,言瑾儿又认真的翻了翻,却是没有关于茶花的书,只好放弃,随手拿了一本古诗词走到外间,在苏长锦身边坐下。

苏长锦和南宫逸、苏长清正在讨论农田赋税之事,苏长远独个另在一边坐着,听他们谈起这些,却是兴致缺缺,坐在那里不住的打哈欠,只拿眼睛往外瞥,却不敢离开,便在那里坐立难安。

言瑾儿瞧着他那仿佛火烧了屁股的样子捂着嘴哧哧的笑起来,心里那个解气,看你今儿个还要怎么猖狂。

苏长远看见言瑾儿笑他,脸气的通红,却不敢当着南宫逸的面太过放肆,况且他本就存了讨好之心,怎么能被人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呢,因此强忍了下来,只丢了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过去。

言瑾儿不以为意,却也不想为了这样的小事招惹到他,免得以后他撺掇了大夫人来找她家的麻烦,便搬了椅子到窗边坐下,窗台上摆着一盆抓破脸,这茶花原来有两盆,这里摆着一盆,另一盆原是在苏筠那里,结果被她讨了去。

说起这株抓破脸,言瑾儿最早知道它还是在那部《天龙八部》里,段誉到了王夫人的曼陀山庄,见到王夫人养的四株山茶花,一株大白花而微有隐隐黑斑的叫满月,一株白瓣上有两个橄榄核儿黑斑的叫做眼儿媚,一株白瓣而洒红斑的是红妆素裹,另有一株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便叫做抓破美人脸了,还说但如红丝多了,却又那叫作‘倚栏娇’了。

言瑾儿瞧了那花好半日,才低下头看那本古诗词,刚没看了两个字,就见有人挡在了自己跟前,抬头见是南宫逸,便没好气的瞪他,“世子有事吗?”

南宫逸笑着倚在窗台前,也看着那株茶花,又凑到言瑾儿耳边轻笑,“原来你就是这苏府之人,早知道我就不会和你抢那株杜鹃红山茶了。”

“是吗?”言瑾儿瞥他,“原来苏府的人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比那杜鹃红还要重要?”

南宫逸瞧她一脸不屑的表情,看惯了每个人见到他都要凑过来的笑脸,他反而觉得眼前这样不屑的表情异常的真实,想着便叹道:“并非看中苏府之人,而是不知道你是长锦的妹子,我与他乃是至交,无论怎样都不会为了一株茶花为难他的妹子。”

“哦?”这话倒让言瑾儿有了一丝兴趣,“你早就认识我二哥哥吗?”

“很小的时候。”南宫逸笑着歪头去看站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的苏长锦,“我们应该算是一起长大的。”

言瑾儿‘哦’了一声,心里却是奇怪,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嫡子,另一个则是庶出的,要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应该是苏长远和他才是,怎么就是苏长锦呢?

南宫逸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长锦小时候总是受欺负,又一次便从苏府逃了出去,我们是在街上认识的,还打了一架,从那之后才成了好朋友。”

原来如此,言瑾儿也歪着头去看苏长锦,藏青色的长衫衬得他的容貌越发显得清秀,他身形单薄,满身的书卷气,可是那书卷气又不像言睿那样纯粹,里面还夹杂了某些让人看不懂的坚毅和果敢。

言瑾儿低了头,也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二哥哥,他的温和沉静里还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而那些东西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发现,想到这里,言瑾儿心里便苦苦的,涩涩的,在二哥哥的眼里,她也许就是个需要人安慰、疼宠的妹妹。

言瑾儿想着想着,突然看见一只手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只手里放着两块奶糖,闻起来甜甜的,香香的,是前世她喜爱的大白兔的味道,“这个给你。”

“无功不受禄,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不要。”

南宫逸闻言身子顿了顿,随即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你不会是她。”说着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一脸倔强、狡猾的小女孩,映着那盆大朱砂冲自己得意的笑着。

言瑾儿怔了怔,心虚的不愿意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没有接话,谁知他仍旧自言自语道:“她是个生长在种养茶花的泥土里的人,跟我这种人是天差地别,那样单纯的心思让人看了心疼。”

“生长在种养茶花泥土里的人?”言瑾儿下意识的重复着这句话,她是吗?

“对,”南宫逸看着她笑,“你真的很像她,也许,也许,你就是她?”看着看着,他便觉得她越来越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重合起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心狂跳起来,她会是她吗?会吗?

“你胡说什么!”言瑾儿慌忙否认,自己幼时干的那点不靠谱的事怎么就被人记到现在,还真是有够丢人的。

南宫逸见状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天气依旧阴沉,雨也没有停,滴滴答答的落在人心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贵客登门要赏花(三)

不多时,惜雪和惜寒一前一后的进来了,两人都换了一身新衣,都是之前未见过的,应该是各自添置的秋装。

陪着两人进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见南宫逸和苏长锦等都往这边瞧,便快走几步到几人跟前,陪笑道:“给世子和几位哥儿请安,老太太寻思着瑾儿姑娘独自在这儿,多少有些不妥,既是相熟的,便让两位姑娘也来凑凑热闹。”

南宫逸点了点头,“回去跟你们家老太太说,让她不必太过操心了,凡事有长锦在。”

那婆子忙应了,回头又看了惜雪和惜寒一眼,叮嘱了几句,左不过是不要惹世子生气之类的话,又看着下人们送了瓜果来,才退了下去。

惜雪还是那冷冷清清的性子,仿佛只要不见夏鹤轩便没了思想一样,径自在苏长远身边坐下,从袖子里取出她常看的那本女戒,低下头看书,也不言语。

惜寒笑着走到南宫逸跟前,“逸哥哥好些日子没来了,可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没等南宫逸说话,苏长锦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都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除了吃的你就不会惦记点别的吗?”

“二哥哥…”惜寒不依的扯着苏长锦的袖子撒娇道,“无论怎么样,我在二哥哥和逸哥哥眼里,不都还是小孩子吗?”说着便笑嘻嘻的看着南宫逸。

南宫逸故作为难的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伸手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拿出了几块奶糖,递了两块给她,却是转身就把剩下的都递给了言瑾儿。

惜寒看在眼里,撇了撇嘴道:“我说逸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原来是瑾儿在这里。”

言瑾儿闻言捂着嘴偷笑,惜寒这丫头平常跟自己交好,也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性子,而且看这情形,还是吃醋的成分多些,该不会是喜欢上南宫逸这样的花心大少了吧,都说南宫逸只靠着一张脸便迷住了京中所有的闺阁姑娘们,现在看来,这话得有七八分的可信度,可是就自己看来,还是惜雪明智,这个花心大萝卜哪里比得过夏鹤轩了。

“二姐姐今儿是吃了糖,嘴应该是甜的,怎么就处处跟妹妹过不去!”苏长锦向来护短,虽然知道惜寒有口无心,却也不允许旁人欺负自家妹子。

“惜寒不许无礼!”南宫逸瞧见言瑾儿偷笑他,便有些不悦,惜寒这丫头也真是的,平日里玩笑也就罢了,竟然当着瑾儿这么着,岂不是更落实了自己处处留情的性子,想到这儿突然就记起了言瑾儿那日在花市取笑他桃花眼的事,嘴角微扯,径自笑了起来。

见他又是怒又是笑,惜寒不解,可是又不敢去问他,只得撇了撇嘴,在言瑾儿身旁坐下,悄声说着苏家的家长里短。

言瑾儿握着手里的糖,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味儿怎么就跟之前的不一样呢?”

惜寒没听清楚,便问:“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南宫逸却是听见了的,疑惑道:“什么时候你还吃过这糖?”

“还不是在清风镇…”言瑾儿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住了嘴,讪笑起来,“我怎么会吃过呢,这样的糖怕是世子独享的福利吧?除了皇宫里这民间哪里还有得卖。”

南宫逸却是把她那前半句听得清清楚楚,“清风镇?我只给过卖花的那个小丫头,难不成你竟是她?”说罢自己又笑了,“也难怪一直觉得跟你似曾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