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笑道:“娘,倘若是旁人,我也有此顾虑。可秦叔叔,他既知道您性格,又知道我性格,他断乎不敢如此轻待我,利用我去请赏。所以他话,我是相信。应该是姜夫人让他前来探探情况。万一我不高兴,姜家又贸然来请,就得罪了我…姜家行事,还算不错。”

宋盼儿一想,觉得顾瑾之所言不错。

秦申四人很老实,他大概是不敢像胡家一样,拿顾瑾之做人情。

他话,应该就是姜夫人意思。

姜府怕顾瑾之待嫁,不肯出诊,万一贸然来请,顾瑾之不去又显得不近人情,这样就有点逼迫顾瑾之意思。

所以姜夫人先派个相熟人,来探探顾瑾之口风。

要是顾瑾之愿意出诊,明日姜夫人会亲自来,不让顾瑾之受轻待。

姜家是不敢作贱太后儿媳妇。

“那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宋盼儿道,“明日再去。”

“人家生病,正度日如年。”顾瑾之道,“心意到了即可,没必要虚套这些。我去瞧瞧吧。”

宋盼儿终于笑了笑。

她被顾瑾之那句“生病之人正度日如年”话打动了。

顾瑾之告诉了母亲之后,回房衣。

朱仲钧站屏风前面,问顾瑾之:“换衣裳去哪里?”

顾瑾之道:“元平侯姜家小姐生病了,我和秦申四去看看”

“什么病?”朱仲钧蹙了蹙眉头,“天气这么冷,非要你去不可吗?”

“倒也不是。”顾瑾之道,“只是姜家有讲究,他们家小姐生病,尊容有点不雅,不想被多大夫瞧见,损了闺誉。我去瞧瞧就回来”

“我也去。”朱仲钧道。

“外头冷,你别去了。”顾瑾之道,“人家姑娘生病,闺房里你也要去吗?”

朱仲钧以为顾瑾之是不想他进入其他姑娘闺房,就不再纠缠她,继续看书去了。

顾瑾之换了件淡粉色滚边白底印芙蓉花长袄,外面罩了大红色羽缎鹤氅,带了银红色观音兜,着了双鹿皮小靴。

听说要出门了,丫鬟们都想跟着。

幼荷和葳蕤两个左右搀扶了顾瑾之,把芷蕾挤到了一边。

芷蕾身后笑骂她们。

到了门口,有婆子牵了驯骡小油车等着。

幼荷和葳蕤扶了顾瑾之上车,一路到了垂花门口。正化雪,路上湿漉漉。

二门口,秦申四正等着。

旁边还停了辆翠盖朱缨八宝马车,是宋盼儿派给顾瑾之。

“走吧。”顾瑾之笑着对秦申四道,就先上了车。

马车从二门口,慢悠悠到了大门口。出了大门,一路上平稳,驶向了元平侯府。

元平侯府城南,离顾家有点距离。

大约一个时辰,才到了姜府。

元平侯府门口,蹲着两只威武石狮子。朱红大门紧闭,干净橙黄门钹倒扣,安静垂着。

秦申四先下了车,敲了敲门钹。

有家丁来开门。

一看是秦申四,立马就放行。

顾瑾之和秦申四马车,从正门进来,一路到了姜家垂花门口。

从姜家大门到二门,路途并不远,只有顾宅一半,足见姜家住得比较紧蹙。

二门口下了车,早有小厮进去通禀。

略微等了等,就有个妇人带着丫鬟婆子们迎了出来。

罗裙窸窣,环佩叮咛,顾瑾之便见到了姜夫人。上次相见是去年。和上次相比,姜夫人丰腴了些。

她梳了高髻,头上带着嵌蜜蜡石赤金簪子,披了件湖蓝色缂丝披风,里面是天蓝色兰花刺绣长袄,月白色挑线裙子。

看到顾瑾之,她连忙满脸堆笑。

顾瑾之给她行礼,喊了声夫人。

她亲自过来,扶了顾瑾之手。

走进一看,她眼底淤积藏匿不住,显得很苍老。大概是为了女儿身子,揉碎了心吧?

“上次见到你,还是去年年初。如今有两年未见,长高了些,也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姜夫人赞着顾瑾之,“你娘亲好?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好?”

“都好,劳夫人记挂。”顾瑾之一路上和她寒暄,就到了上房。

——————

后几个小时了,姐妹们还有粉红票投给15吧,么么大家!

第246节病因

第六,求粉红票。

——————

姜夫人没想到顾瑾之会来。

她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连忙解释道:“我去了顾家,和七小姐说了说二小姐病。七小姐便说,既是生病,夫人和二小姐自然等得心焦,便急忙来了”

“是。”顾瑾之道,“我不请自来,唐突了些。”

姜夫人忙道:“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然后又道,“小女此处,顾小姐请挪步。”

顾瑾之道是。

姜夫人便亲自领了她,出了上房院门口。

门口停了几辆青帏小油车,顾瑾之和姜夫人上了马车,去了二小姐院子。

二小姐院子,叫濯莲院,元平侯府东南角。

院子门口有一泓池塘,修建了小小凉亭。此刻已经到了初冬,败荷早已修剪,池面光洁如镜。

进了院子,一株粗大老槐树盘根错节,耸入云霄。树下摆了石桌石椅,纤尘不染,足见平日里二小姐喜欢这里闲坐。

而石桌上,放了盏青石棋枰。

老槐树叶子早已枯黄掉落,虬枝伸延,添了残冬时节寂寥。

姜夫人见顾瑾之打量这院子,又想到这院子里单调,不似其他姑娘们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

单单一株古槐树,确叫人看着奇怪。

姜夫人便轻声说了句:“我们家昕姐儿,性格怪得很”

原来姜家二小姐叫姜昕。

怪说不上,孤僻应该是有。

顾瑾之笑了笑,没接话。

进了屋子,陈设也是素净简单。

案几上只摆了两只白瓷花瓶,瓶中插了枯枝。这样。真显得怪异了。

秦申四给这位二小姐看病已经一个月多,他是见怪不怪。

可姜夫人怕顾瑾之多心。姜夫人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于离经叛道,她喜欢中规中矩女孩子。

看到这瓶中枯枝,她脸色变了变,给身边同来大丫鬟使眼色,让她暗中将那白瓷瓶拿下去。

而姜夫人自己,面上恢复了笑容,带着顾瑾之和秦申四,直径进了姜昕闺房内室。

姜昕病成这样。早已不再隔帘问诊了。

秦申四这一个多月几乎都这里,姜夫人也不用他避嫌,只求他能看得加仔细,治好女儿病。

二小姐里屋,陈设同样素净。清一色湖色帐幔;东次间临窗有小炕,炕上摆放炕几、被褥、引枕,也是素色;窗台上也摆了两只花瓶,同样插了枯枝…

这让姜夫人心里大牛

姜昕是病了,这些丫鬟们居然任由她这般胡闹。

平日里她好红,喜欢弄这些乱七八糟东西,姜夫人也由着她。如今病成这样。这般不吉利,还弄这些…

姜夫人心里憋着火,又不能当着顾瑾之和秦申四教训女儿和女儿丫鬟。

她面上依旧笑着,问前来行礼丫鬟:“姑娘醒了吗?”

丫鬟忙点头。亲自帮忙打起帐幔。

帐子里床上,月白色被单、诊金,裹着一个苍白人儿。她满脸脓疮,脸有点变形了。甚至恐怖;头发稀稀疏疏,斜落枕席之间。

见女儿这样。姜夫人心又揪了起来。

姜昕那些怪癖,顿时就丢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女儿。

她坐到了女儿床前,低声喊了声阖眼打盹女儿:“昕姐儿,大夫来瞧你了”

姜昕慢慢睁开眼。

眼睛很大,却空洞,眼神无精打采。

她已经看不清了,眼前人对于她,都只是个模糊影子。娘亲声音,她还是能听得出来。

她低低喊了声娘,道:“是秦太医来了吗?”

她这个样子,家里应该是宁愿她死了,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她自己也是这么想。

万一被人看到,她也不想多活了。

“是,秦太医,还有顾家七小姐。”姜夫人道,“你知道顾家七小姐吗?”

姜昕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治好了宜延侯中风顾家小姐?”

“正是。”姜夫人笑着道。

姜昕微微咧嘴,露出一个似哭微笑:“我知道她…她很了不起,医学好,祖母来信也说过,延陵府她也治好过祖母。延陵乡下还给她立了生祠。”

她语气里,既羡慕又惊讶,甚至想努力睁开眼,看清楚顾瑾之样子。

结果,也只是徒劳。

生病让她眼睛上蒙了层白纱。

这层白纱,越来越重了。她如今连贴脸上人都看不清了。

“我听了顾小姐事,是佩服她。”姜昕声音弱弱,那长满脓疮、眉毛掉光脸上,浮动了几缕笑容,“能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就好了。只可惜,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姜夫人眼底顿时就浮动了水光。

顾瑾之上前,叫了声二小姐。

“不必如此悲观。”顾瑾之道,“这世间百病,都有个起因。既有起因,就是对症药。只是二小姐病因,可能潜伏较深。我替你把脉,看看脉象如何?”

姜昕听到了顾瑾之声音。

她愣了愣,道:“你声音…真年轻。你几岁?”

“十四。”顾瑾之笑着答道。

“哦,我也十四。”姜昕道,“你都能救死扶伤了?我却像个废人”

姜夫人忙道:“别说话了,让顾小姐给你把把脉。”

姜昕道是。

姜夫人便起身,把床边位置让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坐下来,拉过姜昕手,认真替她号脉。

她身上要长满了脓疮。

而脉象,正如秦申四所言,数而细。跳得甚,这无疑是大火大热之证。

秦申四表述无误,那么用药应该也不会错。

顾瑾之诊脉完毕,便对秦申四道:“秦叔叔,能不能将你开药方,都拿来我瞧瞧?”

秦申四说好。

他给姜昕开方子,随身药箱里都带了,不需要姜夫人另外去找。

一共有十八张方子。

顾瑾之一张张看,都是清热消毒方子。用了各种方法去火…

她看得很仔细,眉头越来越重。

姜夫人看眼里,心有点沉。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这些药方,都很对症。”顾瑾之后抬头道。“二小姐这病,便是火邪入体,热毒深伏所致。秦太医开方子,用都是去火清泄之药。这样都不见效”

姜夫人一颗心,顿时就沉沦了下去。

姜昕听了,倒是轻轻笑了笑,问道:“我这病。是好不了吧?”

没有人回答她。

顾瑾之也没有开口。

姜昕病,就是毒火热邪。毒火上袭头面,所以眉毛脱落,鼻梁歪斜。上扰头顶,则头发掉落。

至于眼睛看不见,也是因为体内毒火上了阴血,而眼睛得血才能看得出。阴血被毒火内炽而伤。就无法上走到达眼睛,故而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

满身脓疮。是毒火发于外,损害了肌肤。血腐肉烂,便生脓疮。

这毒火,居然无法下去…

也不知她这热邪是从何处染得…

盛夏过后,有人可能染了热毒伏体,到了深秋或者明年春上发出来。当年胡婕,也是秋上染了热毒,后得了喉痹证。

可是像姜家二小姐这么顽固热毒,顾瑾之也是头一回见。

“顾小姐,您还有其他法子吗?”姜夫人沉了沉一颗乱跳如鼓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顾瑾之,“昕姐儿这病,就拜托您和秦太医了。”

顾瑾之没有开口。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姜昕,已经面无全非,心里也有种无能为力痛苦感。

从医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病例。

没有了从前驾轻就熟,看着家属茫然又无措,用一种抓住浮木般眼神望着大夫,顾瑾之心猛然揪了下。

年轻时心态,居然回来了…

她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姜夫人话。

秦申四见顾瑾之也为难,心里大惊。

他看了眼姜夫人,对她道:“夫人,您让二小姐和顾小姐说说话吧,咱们出去”

姜夫人知道,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她便和秦申四出了里屋。

姜夫人颇受打击,姜昕倒是意料之中。